<p class="ql-block"> 小院春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踏进这个小院，我的目光透过金黄的玉米囤，飘落在青翠的竹枝上，轻风一摇，晶莹的雨滴落在记忆的潭面上，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四十年前的情景便在记忆的深潭里映现出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站在这个院里，仿佛能闻到四十年前的那青青草香；仿佛能听到桃树杏树浓密的叶间那悠扬的蝉鸣；仿佛能看到黄瓜架上吊着鲜嫩的黄瓜，瓜花上还有蜜蜂萦绕着轻轻地唱慢慢地舞……夕阳西下，两个少年放下书包就用压水井来浇灌，那清清凉凉的井水润着小院的瓜果，润着少年的脚丫……四十年后，曾经的那个少年，他心田里还润着小院井水的甘甜，那甘甜经岁月的深贮密藏，竟有了馥郁的醇香。在小院中慢行几步，品味几番，记忆的芬芳便醉上了心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点点细雨，细雨点点，淋湿了小院的房屋和院中的翠竹。穿林打叶之声轻轻叩开我的心扉，四十多年里的亲情便像浩荡春风一样在无垠的感情旷野上鼓荡开来。曾几何时，这里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虽说是人间有芳菲无限，可人间也总有几度秋凉，一些灿烂时光把有限的高光时刻在岁月里燃烧成永恒，就那样孤零零地矗立在记忆里。这些记忆也慢慢会散落成春雨夏花，让后人观之，在似曾相识间竟起新的相思。奥，我的亲人，我的姥娘姥爷把他们的灿烂光华铸成永恒，融入在这一方天地之间，矗立在我和表兄的人生记忆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小学时，我在姥娘这个村借读过半年，刚来时被老师点名“爬黑板”，我把罗盛教的“罗”写成了“愣”。老师念了一遍“愣盛教”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我立时就感觉到脸在发热。第二天我早早起床也不吃饭，告诉姥娘姥爷不上学了，要回家。在姥娘姥爷连声的追问中，忍了一晚的委屈泪水猛然夺眶而出，趴在炕沿上抽噎不停。姥娘轻轻握住我的手，没有劝说，也不再追问。我能感觉到姥娘的手是那么轻柔和温热，我那份委屈和焦躁一会儿便平敷在姥娘的温暖和平静里。姥娘在炕头上仔细地打好裹腿，穿上带尖的小鞋，下了炕，双手向后抿了一把花白的头发，又伸手向下抻了抻大襟褂子“小儿，走！我送你上学，不上学不是法儿，什么也不用怕，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慈爱是一种力量，我的固执挡不住姥娘温暖的坚定和坚定的温暖。半路上我挣开姥娘牵引的手，跟在她的身后，于是一个背影至今还深刻在我的脑海里。平整顺溜的花白头发在脑后拢成一个纂，鱼白的大襟褂子，免腰裹腿的粗布黑裤，一双小脚穿着尖头的黑鞋，有点颤颤巍巍，但又不失稳健。望着姥娘的背影我小小的心灵里升腾起一种情愫，我感觉我不能让姥娘牵着我的手，也不能怯懦地走在姥娘的身后，我跑到姥娘前面，昂着头，像姥娘一样干净利落地向前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忘不掉的一幕幕，一幕幕的忘不掉。表兄没盖新房前，还能看到那辆独轮车，当时还未出嫁的小姨会让我坐在一边的红柳匡中，把绳攀向后颈一搭推上独轮车，轻松熟练地行走在乡村小径和田野垄沟上。有时劳动一天后，小姨还会参加村中小戏的排练，虽然没有光鲜的衣裳，小姨那修长的身材，浓黑的发辫，无处不闪射着青春的光茫。让懵懂的我也幻想着未来，盼望着拥有一张成熟与长大的脸……</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搬一块石头，放在村东头土垓河桥闸下二层平台的细流中，几分钟后到石下一摸，就会逮住一些小虾，剥去虾壳，可以直接吃下。现在想来，那鲜甜的滋味仿佛还在唇齿之间。比我大九个月的表兄精灵古怪，念书不好却是摸鱼捉虾的高手，村子四周的沟沟叉叉里都留下过我们的身影。那时收获的一桶桶的鱼虾和一身身被水中榨菜划破的伤痕，成了我此时此刻在小院春雨中俯拾皆是的温馨和欢乐，也成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再喝一杯的充分理由。哈哈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表兄拿出一个干了皮的石榴，切开那干瘪的皮，晶莹剔透玛瑙般的石榴籽便呈现了诱人的光彩。这是姥娘姥爷栽下的那棵石榴结的果，慢慢咀嚼，还是那么甘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静立在霏霏春雨中，深情地凝望着小院的毎一个角落，那些温馨纯净的欢乐时光就隐在这个小院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的背后，只有我能够找寻的到。表兄新房的红瓦经春雨润后，那砖红色更深厚明亮，我的目光穿越这清新的砖红色，四十年前的那三间土房便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土房顶上的野草也穿越到这场春雨里慢慢招摇，那挂满雨滴的狗尾草轻轻挠着我的心，一种深深的思念酸涩了我的眼睛。小院中被岁月尘封的欢声笑语经这春雨洗涤后又清脆地悦响在我的耳畔，虽历尽沧桑却变得更加亲切，依然源源不断地向我的心底注入欢欣的鼓舞和无穷的力量。我突然有了一个臆想，就算是能量之源的太阳，也绝不只是傻傻地燃烧着它自身的能量，它一定也具有或被赋予了某种思想感情，一切物质的生生灭灭在悲喜之外才有了大大小小的非凡意义。当事物本身成为过去时后，它并没有消亡，因为它还在后继者的思想和心灵中闪闪发光。</p> <p class="ql-block"> 今天的小院是昨天的小院，今天的小院又不是昨天的小院。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可是谁又能说今天淅淅沥沥的春雨不是四十年前的春雨呢？这充满灵性的雨，在天地海陆间千转万化循环往复，涤荡了多少旧时光又洗净了多少新岁月啊！这充满希望的春，绿了江南岸，又会绿江北岸，它会唤醒大地和山川，让这个世界处处展露笑颜，到处都是生机盎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小院春雨淋湿了我的发梢，打湿了四十年的记忆，我那永远逝去的亲人从未走远，永远也不会走出我的思念。一串串的记忆附着在一颗颗细密的雨珠上闪射着晶莹的光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