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前线 猫耳洞人

陈二棉

文字/编辑：陈二棉（原创）

《 猫耳洞人》

老山前线悬崖峭壁里，

穴居着一群群裸体人，

他们不是神农架野人，

他们也更不是外星人。

他们是山顶洞人的老乡，

他们也有元谋人的血亲。

他们是当代的猫耳洞人，

他们是大写的中国军人！

                       ----题记

老山战区，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到处是悬崖峭壁和溶洞，无路可走，而且雾大雨多，炎热潮湿难忍。经过多年的战争，亚热带丛林的老山，已完全失去了它应有的葱绿和青秀，植被让炮火炸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的掉了脑袋和肢臂的枯木，像半根电线杆似的立在那里。

在这块共和国的版图上只有针尖大小的地方，曾落下十几万发各种口径的炮弹，山上让弹片梨了几百遍、上千遍，一半变成了粉末，一半变成了狼牙似的石笋，密密麻麻的散布在这块不足两平方公里的山谷里和各个山顶上，用大倍望远镜望去，看不到一个人影，看不见一个生物，死一样沉寂。

可战土们清楚地知道，在脚下向前延伸2公里半径的弧线内，那阴森、狭窄的石缝里，那低矮潮湿的溶洞中，到处都有我们顽强地坚守着阵地和哨位的共和国士兵，人们称之为“猫耳洞”，最前沿距敌人只有5～6米远，有的隔着一块大岩石，连敌人说话都能听见。大多数哨位面积没有一块铺板大，高度只有70～80厘米，腰不能直，腿不能伸，不能说话，不能咳嗽，不能打呼噜，只要发出一点声响，都可能暴露自己的位置。

一次，一名军工战土到前沿哨位送给养，进入猫耳洞时踩滑了一块石头，敌人听到了响动，隔着岩石扔过来一颗手榴弹，战士腿部受了伤。还有一次，一名战士向阵地运送弹药，完成任务准备返回驻地，刚出猫耳洞就被敌人盯上了，子弹跟着屁股打，小战士紧躲没躲开，年仅17岁的战友不幸牺牲了。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7月初的一天，一场局部战斗打响了！

突击队员们提前隐蔽在离敌人只有8米远的山洞内，次日黎明，战斗发起，猛烈的炮火覆盖了敌人表面阵地，三发信号弹打响后，突击队员们一齐冲了出来，班长首先发现了一个洞穴，里边发出叽哩呱啦的喊话声，他随手扔进一颗手榴弹，不料被敌人给扔了出来；他又急忙把4枚手榴弹绑在一起扔了进去，一声巨响，洞内刹时间悄然无声，班长一跃跳了进去，一阵猛烈扫射，定睛一看，洞内血肉模糊，血雾弥漫，一股血腥味扑来，敌人尸体横七竖八躺了20多具，还发现一部电台，估计是敌人的一个连指挥所，被一锅给端了。

当后续队员冲进洞内时，看见班长浑身沾满鲜血，马上用报话机呼救:“班长重伤，请求后送”。班长活动了一下四肢说:“我没受伤，不用下去”。最后大家才明白，他身上沾的都是敌人的鲜血。

战士们瞪大眼睛日夜警惕着敌人的偷袭。但边境地区变化无常的气候，又是指战员们的另一大敌，天晴的时候太阳直射，气温高达50多度，闷热得像进了蒸笼一样，一动不动也挡不住汗水哗哗的往下流；下雨的时候，四下漏雨、渗水，哨位内变成了水的世界。

亚热带山岳丛林的自然环境，闷热潮湿的气候条件，孳生了大量的毒蛇、老鼠、蚊虫和各类不知其名的毒虫和小咬。一名战士中午在猫耳洞里睡觉，被一条爬上胸脯的眼镜蛇惊醒，他伸出手去一拨，被毒蛇咬伤了右小臂，多亏卫生员用嘴吸毒，并涂上蛇伤药膏，才保住了性命。

阵地上战士们的生活有几大难:首先是喝水难，在炎热的气候中，每人每天只有1～2斤水，有的阵地后来增加到3斤，可为了防治皮肤病，上级规定每天必须留下一斤水擦洗身子。指战员们的嘴唇像干涸了的稻田一样裂开了，他们用舌头去舔那潮湿的石头，用嘴巴去吸吮湿土，和当年的上甘岭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某部三连一名战土，渴的实在受不了，他用子弹头在一筒水果罐头上钻了一个洞，把里面的汁全吸干了，连长摇着这筒罐头，通过电话在全连狠狠地通报批评了这种自私行为，这个战土羞愧难当，硬是熬了三天两夜没喝一口水。

由于缺水，阵地上不能洗脸，不能刷牙，不能洗手，不能刷碗，卫生纸成了水的代用品；手脏了用卫生纸擦，脸脏了用卫生纸洗，吃饭前后，还是用卫生纸擦碗、擦筷子。

阵地上吃饭也难，每天只能保证一顿热饭，另外两餐靠吃压缩干粮，可唾液太少，又没有水，干粮在嘴里嚼着，直往外掉渣，战士们仰着脖子往下咽；在战事紧张的情况下，有时三天也吃不上一顿热饭；而且排除大小便也成了难办的事，哨位只有那么一点大，又不能出洞，只有把大小便解在空罐头盒子里，为了不造成响动，这些罐头盒还不能扔出去，只有等军工上来时带下去。

八月的一天凌晨三时，越军突然向我前沿阵地打炮，短短一个小时，落下各种大口径炮弹千余发，7号哨位被炸塌了，猫耳洞上面厚厚的土层重重地砸了下去，三个战士被闷在里面。6号哨位的战友们，在电话里听见了微弱的呼救声。排长带着两个战士冲出猫耳洞，顾不上敌人的炮火，向7号哨位飞奔而去，在黑暗中拼命地往外扒。没有任何工具，三个人，三十根手指头，扒得鲜血淋淋，他们没有觉得痛。终于三名战友全被扒了出来，他们背起战友跑回自己的猫耳洞。经过半个小时的抢救，窒息的战友终于苏醒了，十二只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一线的战士们都隐藏在猫耳洞穴里，人们尊称为“猫耳洞人”，有蚊子、老鼠、毒蛇常和他们作伴，炎热潮湿的环境，衣服根本穿不住，战士们干脆赤裸着身体；最小的猫耳洞只能藏两个人，只能保持坐位，腿搭在对方肩上，三天一换岗，吃喝拉撒全在洞内，在战区，人人都知道仗好打、苦难熬的道理。

老山前线的环境，比当年上甘岭要艰苦的多，战土们整天呆在猫耳洞里，又闷又热，时间一长都患上了湿疹、体癣等皮肤病，尤其是裆部奇痒难忍，用手一抓流黄水，感染化脓，皮肤溃烂起来，一走路，疼痛难忍。战士们干脆把衣服脱得一干二净，反正猫耳洞里没有女人，这里似乎没有什么人类文明可谈。

战士们“烂裆病”越来越严重，过去他们谁也没有生过这种病，新兵调皮地说:“哥们还没娶媳妇呢！”老兵也风趣地说:“这样下去，哥们当爸爸可就泡汤了！”

卫生队的女兵们知道后，每人捐献出一条裙子，托军工捎到阵地上去。战士们穿上散发着香水味的裙子，既透风，又凉爽，连大小便都方便，扭过去，扭过来，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高兴得咧着嘴笑！

在老山前线这样艰苦潮湿闷热的环境里，很多战士仅腰间系一条三角巾，有的牺牲了也是这样抬下来的，身无分文，赤条条地来，又赤条条地去，可谓无私奉献！

正是这些可爱的“猫耳洞人”，日夜坚守在阵地上，守护着祖国的每一寸土地，牢牢地控制着战争的主动权。他们以苦为乐，以苦为荣，战士们编写了许多猫耳洞前的战地对联：

上盖油毛毡下鋪塑料布

左有老山兰右有芭蕉树

战士之家

天当房石当床

盖着雾入梦乡

分外香甜

甜中有苦苦中有甜一人辛苦万人甜

圆中有缺缺中有圆一家不圆万家圆

心甘情愿

你也苦我也苦咱不吃苦谁吃苦

你有家我有家沒有国家哪有家

国泰民安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若不建奇功无脸回家中

为家乡争光

……

此等对联，只有来自炮火纷飞的老山前线，只有出自南疆战士之手！我无不为他们这种乐观向上、无私无畏的革命精神所感动！他们才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

致敬老山战士！

致敬猫耳洞人！

陈二棉原创作品，感恩您的阅读。2021年3月17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