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短篇小说）

云蒙牧歌

马子都是看到扬扬大学一毕业就顺利进入县政府工作之后，才决定从史国富手里领回当当的。他要把当当培养成扬扬那样的人才。当然，对于史国富的养老送终问题以后还得由当当来管。

刚接回那阵子，当当少言寡语，规矩又温顺，却不叫马子都和柳月眉爸妈。这让他们两口子非常失落，但他们相信，就是块石头也会有焐热的一天。

马子都怎么也没想到当当竟这么野，刚进中学没几天就和同学干了一仗，只因人家笑他说话的腔调是个土包子，就打得人家头上缝了三针。马子都愈加相信接回当当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举措。他不敢想象，当当要是一直在山旮旯长大，谁知他要野到哪种程度，更不敢去想成才的事了。

那天，老师打电话叫马子都到学校一趟，要求双方家长协商处理这件事。马子都一走进老师办公室就看到当当低着头站在办公桌旁，一边并排立着一个高出当当半个头的男孩，头上缠了纱布，旁边并排立着一位胖女人，正与老师红着脸争论着什么。那女人见马子都一进来就板起脸问，你是马当当的爸爸吗？马子都小心地陪着笑脸低眉顺眼地答是是是，说该啷咯办就啷咯办。不管出于啥子原因，首先打人是不对的。那女人眉毛一挑，抢过话说，我们不说对错的问题，只说以后伤疤的问题。我儿现在就破了相，长大讨不到媳妇啷咯整？马子都就这这这回答不上来，瞪着眼睛望向老师。老师没想到这女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想了想问她，你认为该啷咯处理合适？那女人举了一根指头。马子都忙说，一千？好说好说。那女人两眼一白，“切”了一声说，一万。老师觉得她过分了点，就劝，都是本场镇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男娃儿嘛，身上带点疤也不是啥子大问题，好说好商量。女人就鼓起眼睛说少了五千法庭上见。马子都想早点息事宁人，咬牙接受了。

马子都回来为那五千块钱心疼不已，这一个月的生意不白忙活了吗？转而又想，如果利用这五千块钱的事好好与娃娃交交心，增进父子感情，那几个钱就是个屁。他决定啥也不对当当讲，让他的心先静静，等到周末再说。

可 星期六那天，马子都一直盼到天黑都不见当当回家，慌了，和柳月眉分头找遍几条大街也没见到他的影子。老两口子疲惫地回到家，柳月眉眨巴着泪眼嘀咕，这娃娃去哪儿了?啷咯不打个招呼喔？马子都气呼呼地说，娃儿跟史国富生活了十二年，我们在他心目中只是个概念。不明摆着吗？不是回史国富家了还会去哪儿？怄个卵咯，日子一长不就捂热了噻。到时你想赶他走都不得行咯。

第二天，马子都赶到史国富家时已日近晌午，当当正和他养父有说有笑地摆龙门阵。马子都看到他们父子俩那股亲热劲，羡慕得心里泛起股股酸味。史国富看到马子都就说，当当，你爸爸来接你了。当就把头一埋，眼里就有了泪花。

史国富去鸡栏里抓了只大红公鸡出来。马子都就说，国富你莫恁个客气，兄弟之间恁个整就不是兄弟了。史国富就说给当当吃。马子都就不好再作声了。

马子都本想对当当跑回来的事和史国富好好谈谈，可看到这一屋的凌乱邋遢，心里就涌起一阵阵歉疚。缺少女人和孩子的家哪还是个家咯。他觉得将当当从他身边带走确实过分了点，可是为了娃娃的前途，他不得不这样做。

吃饭时，史国富伸出筷子准备把那只鸡腿夹给当当，想想又缩回来向马子都递了个眼神。马子都领会了，于是就夹起这一只鸡腿放到当当碗里，有些讨好地对当当说，幺儿多吃点，史爸爸专门为幺儿做的。当当感觉马子都在“爸爸”一词前加了个“史”字很不舒服，眉头就皱了一下，他把那只鸡腿夹到史国富的碗里，说，爸爸，你多吃点。马子都有些尴尬。史国富眼里突然一阵潮热，他假装跑出门一阵咳嗽，悄悄抹了抹泪。

走时，当当抓住门框不松手，眼泪吧唧地说，爸爸，我不要回镇上的家，我要跟爸爸在一起。史国富说幺儿回去，马子都才是你亲爸爸，听他的话，好好读书，向你扬扬哥哥学习，长大做个有出息的人。当当死死扣住门框，终于哭出声了，说，我不要出息，我就要跟爸爸在一起......

马子都急得望着史国富求助。史国富从柴旮旯抽出一根干树枝吓唬当当说，当当，你还认不认我这个爸爸？

当当抹了把泪说认。

史国富又问，爸爸的话你听不听？

听。

那你现在就跟你爸爸回去读书。过春节我就来接你。

当当跟着马子都走了，边走边回头，哭着问，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史国富背转身不敢看当当的脸，他匆匆把自己关进了屋。当当那句“爸爸，你老了我挣钱养你”的话从门缝里挤进来时，史国富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了。

马子都带回当当 ，思前想后，还是放弃了利用那五千块钱的事来感化孩子的想法。他怕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直到有一天班主任老师把电话打到家里，非常生气地说，娃娃老是迟到旷课，你们做家长的一点都不晓得吗？以为把娃儿交给了学校就是老师的事情了嗦？光靠老师也不行呀。马子都解释说，他每天很早就上学了呀。下午也是按时回来呀。一段静音后老师又说，心疼娃儿不是在给他拿零花钱的多少上，功夫要花在他的学习上才行啰。你娃儿整天零食饮料不断，课间身边一帮哥儿围着转，一副款爷的派头。我问过他哪来恁多钱，他说爸妈给的。呵呵，这样的父母少见啰。老师说完就挂了电话。

当当放学回来就躲到自己的房间做作业去了。马子都悄悄跟过去朝门缝里瞅，当当双手擎着游戏机吱吱吱打得正欢。马子都就敲门，当当嘟着嘴开了门。马子都声音一沉，说，拿出来看看。当当剜他一眼没动。马子都又问，哪来的钱？当当反而怒目而视，突然像只发威的恶狼，问，你管得着吗？马子先是惊愕，继而虚了，他不敢与当当那双仿佛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眼睛对视，但还是摆出一副长者的面孔说，我是你爸爸，你说我管不管得着？当当仍不屈不挠，挑战着马子都严肃的目光。马子都最终软了下来，他想，娃娃跟自己还有一段感情距离，还没到摆出父亲的架势教育当当的时候。于是，他又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对当当说，钱是挣来给幺儿花的，爸爸不心疼。只要幺儿花的是地方，值，爸爸支持。但是，幺儿需要买啥，得告诉爸爸或妈妈，我们再给你钱。马子都省去了后面的话，他相信儿子的智商，为儿子留足了面子。

当当并没有领情，像大人一样冷笑两声说，你是扬扬的爸爸，我的爸爸叫史国富。当当的回答像一把锤子砸到马子都的头上，他感到天旋地转，痛苦地痉挛了一下。他觉得有必要对当当讲清当初送给史国富抱养的实情了，不解开娃娃的心结，他与当当的父子关系永远等于虚设，教育成才又谈何容易？于是，马子都又尽量使出柔和的语气和笑脸说，幺儿，爸爸只是随便问问，只要好好读书，爸爸就很开心。

晚饭后，当当准备去睡觉，马子都叫住了，对当当和颜悦色地说，幺儿，等哈睡，我和你妈妈想跟你说说话。尽管当当极不情愿，但还是坐了下来。

马子都说，当当，想不想晓得你史爸爸为啥子断了一只胳膊？当当双目炯炯地望着他等待答案。马子说是为他掉的。于是，他向当当讲述了他和史国富的故事。

马子都和史国富是初中同学。史国富是水边长大的娃儿，他们的最大乐趣就是下河摸鱼。那些年对河道管理得松，住在小河边胆大的农户都 爱用雷管炸鱼。不晓得史国富在哪儿搞到的雷管，周末，他邀约我们几个玩得好的伙伴去学校附近那条小河沟炸鱼。他先向水潭扔了一颗雷管，“轰”的一声，随着一股冲天水浪跌落，顷刻浮上来七八条尺把长的鲤鱼和草棍子。我们把鱼捞上来后，史国富又带上我们走向下一个水潭。我叫他给我一颗试试。史国富帮我点然，我看着嗤嗤冒烟的引线， 傻了。史国富慌忙从我手中抢过雷管，又是“轰”的一声，我们几个被冲击波掀倒。当我们爬起来时，史国富右手臂只剩下半截，血淋淋的，还有半条不知飞向了哪里。

事后，史国富一直对外隐瞒着事实真相，包括他的父母，甚至还威胁我们目击的几个同伴，谁说出去整死谁。

长大后，我们几个玩伴都结婚生子，史国富还是孤零零的一个。史国富是救我致残的。我得为他现在的处境负责。我和你妈商量，得想法为他找个对象。我们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一个家境贫困，姊妹又多的姑娘，她并不嫌弃他的断手。我们与女方约好见面时间，他倒好，躲起来不肯见人。事后他说，他不能拖累人家姑娘，就打算这样单过了，从此拒绝了任何人的介绍。后来，我们生下你时，你哥哥开始上学了。我和你妈商量，把你过继给史国富。你妈是舍不得的，还是我苦口婆心地劝导她才同意的。起初史国富不同意，我借口说生二胎要罚一万多块钱，我们拿不出，过继他门下就不再罚款，史国富才接受了。你妈一连几天都落不下心吃不下饭。

当当不依了，他瞪着一双仇恨的眼睛反问，当初为啥不送出扬扬而偏要选择我呢？是嫌弃我吧？

马子都忙解释说，世上哪有做父母的嫌弃自己的骨肉呢？你哥哥太大了，不容易与养父产生骨肉相连的亲情。

那你为啥子不刚生下他就像我一样过继给我爸呢？

马子都一时答不上来。

柳月眉安慰当当说，当当，爸妈哪舍得自己的骨肉送人呐。当初要不是你史爸爸抢过雷管，残废的可就是你爸了。做人不能忘本呐。

所以就拿我去抵债？

当当，可不能恁个说话咯。爸妈是爱你的。这不又收回来了吗？

当当讥笑，做人不是不能忘本吗？收回来不就忘本了吗？

娃娃，这跟忘本是两回事。史国富还是你养父，还是要你为他养老送终的。现在他家境贫困，供你读书困难。我们是想好好供你读书，像你哥哥那样出息了，才能更好地让你养父晚年享个清福。我和你妈这样做都是为你和你养父好。

当当声泪俱下，你们都不要再诓我，我都十二岁了。莫把自己标榜得有多伟大。我明白了，你们是怕我跟着史爸爸长大没出息。你们心疼的是自己的儿子，并不去考虑我爸爸的感受，你们是怀有私心的。不要再找借口了。啥子忘本不忘本，都是屁话，究竟打的啥子算盘自己心里最清楚。想我出息了为你们争脸面，做梦去吧。当当说完摔门进了自己的房间蒙住被子伤伤心心哭了起来。

当当旷课越来越不像话了，老师最后给马子都摊牌了，这样的学生他管不了了，要么自己领回家，教育好了再送来，要么在课堂上不要捣乱影响别学习就行。

马子都教育过当当好几次，当当不但不听，还与他耍横，隔三岔五找他要钱，不给就威胁他说用一包炸药让全家人同归于尽。马子都相信当当是不可能搞到炸药，但他相信能买到老鼠药，谁能保证当当没这个胆量呢？他为此找过史国富几次，希望他能劝劝当当，帮着教育教育。可当当一见到史国富就说，爸爸，我想回来，那不是我的家，我要跟你一起过。史国富难过得不知怎么回答，他反反复复说，听你爸爸妈妈的话，我们都希望你能像你哥哥一样有出息，当当就一次次温顺却又失望地默默离开了他的养父。

当当学会抽烟喝酒了，还与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有一次，马子都挎着包去银行存款，在大街上看到当当与几个染黄头发的年轻崽叼着烟扭着懒散步晃晃悠悠地瞎逛，马子都就大声喊当当。当当充耳不闻。另几个崽儿拍拍当当的肩又指指马子都，当当仍置之不理。

晚上，当当回来了。马子都说，当当，你还想不想读书了？再跟那帮人浪荡，就回到你养父身边去。当当冷笑几声说，迟了。你现在赶我，我偏不走，我要一直跟你到老死。

三年初中混完，当当哪所高中都没考上。马子都四处拖关系，最后，一所职中勉强答应。开学那天，当当拿着马子都花钱换来的录取通知书让他带上学费去报名，可第二天他又回来了。马子都不解的问，又有啥事？当当大言不惭地说，玩牌输了。马子都气得扬起了巴掌。柳月眉拉下马子都的手，劝，娃娃不是读书的料，还有其他门路嘛，跟我们学做生意也行噻。于是又转身开导当当说，当当，也不是读书才是唯一成才的路子，行行出状元嘛。如果不愿做生意的话，去拜师学门手艺也可以噻，人得有一技之长才能在社会上立脚，妈妈尊重你的志愿。

当当并未听进柳月眉的劝导，他整天东游西逛，甚至夜不归屋。马子都又不敢多问，最后就不再给他零花钱了，柳月眉只得悄悄攒点零花塞到当当手里。

一天，马子都的店铺围上来几个人，问，谁是马子都？马子都说我就是。有事吗？为首一位弥勒佛一样的胖子递上一张欠条，摆出一副蛮横的笑，说，你是当当的爸爸？当当现在我手上，他欠了老子五万块赌债。老子也不怕你报警，自己掂量着办。说完留下账号就迈着八字步走了。

当当回来后，马子都给当当跪下求情了，眼泪吧唧地说，当当，学学好吧，莫再赌博了。再大的家产都会赔光的。算我求你了，你是我爹行不行？爹呀！我晓得你恨我把你过继出去。我不怨你，但你不要毁了自己，不为我和你妈也要为你养父想想啊，我的先人板板......

当当没理狗一样趴在地上乞求的马子都，鼻子轻哼了一声进了自己的房间。

马子都和柳月眉商量，不能由着当当胡来，他们得为当当找门手艺师父，史国富老了还得依靠他呀。于是，马子都提着厚礼找到了在本镇上开汽修店的陕西师傅。师父与徒弟见面那天，把当当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最后在当当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对马子都说，这娃是块修车的料子。看这块头，这眼睛，有劲，机灵。马子都听得眉开眼笑，以为这块石头可以放稳当了，回去后又把师父的话向柳月眉重复了一遍，柳月眉也觉得当当应该浪子回头了，还兴奋得失眠了一夜。

可是，半月后，师父打来电话，叫马子都把儿子领回去，还骂自己瞎了眼，收下了这么个赌博成性的混账徒弟。气哼哼地说当当被人追债打伤了，现在躺在床上。还说从今往后不再收徒了。

马子都夫妇到汽修店看到当当两眼被打成了熊猫眼，头上还缠着绷带。马子都气得摔下两千块钱，破口大骂，从今往后，老子没你这个儿子，别再让老子看到你了，能滚多远滚多远。当当从床上爬起来与马子都怒目相向：我能混到今天这个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当初你们为啥子要生下我？既然送出去也就算了。我生活得好好的，你们为啥子又要接回来？我不晓得哪边才是我真正的家。说啥子都是为了我的前途。狗屁！我恨你们！我不稀罕你们这个家。好，我滚。马子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以后你休想再见到我一眼，但我还是谢谢你们给了我生命。妈，你多保重。说完，当当跪在地上向他们磕了三个响头抓起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月眉望着当当远去的背影哭喊，当当，想家了就回来，你爸爸说的是气话，妈随时等你回来......

柳月眉揪住马子都的衣服骂，老东西，娃娃还是一身伤，要在外头有个好歹，你一个人清静去吧，我也不跟你过了。马子都说，你傻呀，没看到他走的哪个方向哇？柳月眉心里才踏实了些。

当当在史国富家养了几天，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拿出一千块钱递给史国富说，爸爸，我要出去打工了，以后挣的钱都寄给你。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用这钱养老。当当说着说着就哽咽得哭了。

史国富没有接当当递给他的钱，说，娃娃，出门在外，每走一步都要钱咯，不顺心的话就回来，这儿随时都是你的家。要走正路咯，爸爸等着为你张罗媳妇咯。

史国富把当当送到村口，当当说，爸爸，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饿不着你。史国富哽得说不出话，他望着当当淹没在树林的背影滚下了几滴泪珠。

邮政所就在马子都所住那条街的尽头。史国富每月都按时去邮政所取当当寄回的钱，又顺便存进邮政银行。每次从邮政所回来路过马子都门口，柳月眉就问，史大哥，当当又来信了吗？史国富就摇头，回答说当当每月按时寄回五千块钱，我都以当当的户名存下了。马子都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看得出，史国富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他的耳孔。其实史国富收到当当的第一笔款后，就收到了当当的信。当当说，爸爸，寄回的钱，你想啷咯花就啷咯花，自己也存一些防老用。告诉我妈，叫她不用担心我，我在外面很好。你们都不用给我写信，我没有固定的地址，收不到，却只字不提马子都，信封上也没留下地址。从这之后，当当再没写过了。史国富看了这封信后心里就留下来一个不祥的阴影。这娃娃究竟在干啥呢？哪来恁个多钱呐？他不敢将这些想法告诉柳月眉，只将当当对母亲的问候带到了。柳月眉高兴得眉开眼笑说，写不写信没关系，只要走正道就好。

一年后的一天，马子都收到了广东某看守所的公函，说当当越狱拒捕，暴力抗法被击毙，请亲属前往领尸，限期内不领走的话，看守所自行火化处理。马子都怄得脑壳直往墙上碰，涕泪交加，骂，这个孽子，畜生，羞辱先人呐。活该！报应！去他妈的，就当少生了这一胎。他坚决不让领。柳月眉悄悄去找了大儿子扬扬，又告诉了史国富。

马子都没心情做生意了，他把店铺转让了。

史国富坐在马子都家里两天两夜没合眼，三位老人傻呆呆地等当当归来。

扬扬抱着当当的骨灰盒回来了。柳月眉伤心得披头散发直跺脚。马子都要扬扬跪下叫史国富“爸爸”，帮当当尽孝，养老送终。史国富没有泪水，怄得说不出话了。他拉起扬扬，接过当当的骨灰盒，向门外走去。

天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扬扬在前面抛撒纸钱，史国福抱着当当的骨灰盒轻轻地唤：当当，爸爸接你来了，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