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岁月 2021年3月

南山红豆

消逝的岁月 作者:涂逢新 目 录<div><div>1.序</div><div>2.新年的到来<br>3. 欢乐的校园<br>4. 走进大青山<br>5. 参加工作第一站<br>6. 工地上的伙伴们<br>7. 神秘的半导体<br>8. 跟着师傅学电工<br>9. “反革命”风波<br>10. 惊心动魄的枪声<br>11. 决定命运的户口<br>12. “充军”营林队<br>13. 老孟的故事<br>14. 集体过大年<br>15. 大战“红五月”<br>16. 新安分场勤杂工<br>17. 黄泥坑“双抢”<br>18. 挑战“高考”的伙伴<br>19. 惹祸的“王八”<br>20. 云山雾岭中的拖拉机<br>21. 来之不易的“飞鱼”<br>22. 没有围墙的大学<br>23. 温州之行<br>24.古老的活字印刷<br>25.金乡的老板朋友<br>26.第一张毕业证<br>27.“被骗”事件<br>28.难忘的大连之旅<br>29.发现“商机”<br>30.广告公司的“秘方”<div>31.第一次进私企<br>32.最后的别离<br>33.难忘千金年少时<br>34.艰难的创业历程<br>35.公司里的乡亲们<br>36.退出“江湖”<br>37.开心的日子<br>38.春天的聚会<br></div></div><div>39.后记</div></div> 作者简介:涂逢新 江西省黎川县人,五0后,退休工人。业余爱好:文学和登山运动。黎川县作家协会会员。 1.序<br>  <div>小说讲述的是赵文华和一些五0后伙伴近半个世纪工作和生活中的故事。小说中:初入社会章节契爷黄金发酒后在大街上的“表演”、工地上的小青年的生活情形,在工厂宿舍里几个伙伴偶然的一次聊天被人告状,被厂领导叫去隔离写检查还受到大会批判。还有半夜宿舍里穿过铺板的弹孔的惊心动魄枪声、营林队里集体过大年那个热闹场景、工厂里的大战“红五月”、农业生产队里的“双抢”人海战术,为了买一辆自行车而想方设法等等,都是那个特殊时期才会出现的情形。<div>小说通过挑战高考的伙伴、没有围墙的大学和第一张毕业证等章节反映了杨先明、翁金海、赵文华等青年人对知识的渴望、努力学习的求知过程。通过难忘的大连之旅、广告公司的“秘方”、第一次进私企、难忘千金年少时等章节反映了赵文华、郑仁文等人的打工历程,通过艰难的创业历程、公司里的乡亲们等章节介绍了周木旺的坎坷创业经历。<br>生活中有许多丰富多彩的、情真意切的感人故事,而我记录的生活故事,因为受知识面狭窄的限制难以充分表现出来,小说中肯定还有欠缺和错误的地方,请阅读的朋友指正,本人表示衷心感谢!<br><br><br><br><br><br></div></div> <br>2.新年的到来<br><br><br>群山环抱中的县城,比起周边的乡镇来,地势平坦很多。大山里涌出的清泉在这里汇合,紧挨着县城流向远方。唯一的一条三四里路长的街道贯穿着整个县城,街道两边是骑楼式的古老建筑,街道中段的右边有一座百余米长走廊式的古建筑木桥…庆丰桥,它座落在与大街平行的河面上,五个高高的桥墩用条石做成船型,船头迎着奔流不息河水,桥中段两侧建有亭子,桥头进出是用大理石砌成的台阶,连接着县城大街与河对面的村庄和公路,经历了多少年来的风风雨雨……,这就是江南一座边远山区新城县的古老县城,有着一千多年历史,悠悠岁月,历尽沧桑。<br>时光推移到20世纪的60年代中期,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整个县城显得格外忙碌。在物资计划供应的日子里,人们盼的是大年的计划物资能多供应一些,小孩子们更是向往着过大年。<br>年前的很多天,家家户户都要做过年的准备:打扫房子、洗门窗、洗被子……还要给孩子准备新衣服,做衣服行业里的人都要赶工,理发店里的师傅们连吃饭都要轮流。还有卖农副产品的、卖对联的,卖蜡烛、鞭炮和焰火的……,做生意的人们一直要忙到大年三十中午。南杂货店在过年期间更是生意兴隆,要在大忙中度过新年。<br>大街中段有一个临街的杨家大厅,里面有两个天井让上、中、下三个厅堂十分明显分开,这个大厅里住着二十多户人家。从大清早起,各家各户就开始忙起来了:挑水、买菜、买年货、洗衣服、做饭。太阳出来后,很多人家都赶紧去河滩上占一席之地,晒被子、晒衣服……<br>住在中厅的赵福根一家和邻居们一样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由于没有晒场,大厅里的人家和街道两边住着的人一样,都是把东西拿到河边沙石滩上去晾晒。冬天是枯水季节,河床缩小,河边有大片的沙石滩,大家都很爱护,因为这里是大家晒衣场,也比较干净。河水清澈,!当时还没有自来水,有井水的地方又少,很多人家都是挑河里的水去煮饭。在晴朗的天气里,河滩上人很多,做着各自的事情,比平日里更加热闹。<br>赵福根的妻子吴水仙把煮好的一大盆红薯拌了一些芝麻,要拿去河滩刮薯片,为了赶时间,便叫儿子一起来帮忙:“文华,拿两把长凳拿到河滩去。”<br>丁大妈和两个邻居一起来帮吴水仙刮薯片,河滩上还有人在晒红红绿绿的糯米做的雪花片。物资匮乏的商品计划供应时期,商店里供应的年货品种并不多,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炒瓜子、炒豆子、炒花生,再买些农村人挑来卖的灌心糖,有的人家还做冻米糖。<br>“我也想做些冻米糖,去年爆米花做的冻米糖太软,我儿子不怎么喜欢吃,像他们那样做更酥更脆。”丁大妈指了指附近晒冻米的人对吴水仙说。<br>吴水仙:“冻米糖是用糯米蒸熟后放在霜冻的露天进行冷冻,然后晒干,用塑料薄膜袋密封存放起来。等到做的时候再取出来,放到锅里炒熟后,再加上麦芽糖和芝麻放在锅里一定的温度下进行搅拌,然后放在木框里压实,再切片就成了。如果你做冻米糖就说一声,我来帮忙。”<br>丁大妈:“好的,要做的时候我会跟你说。”<br>邻居们都要做过年的果品,都是轮流着一家一家互相帮忙一起做,有了这些食品,再做上一些糯米水酒,年货也算是很丰盛的了。<br>县城里有三个农贸市场,分布在街道的前段、中段和后段的不同位置,叫做市场实在是有些夸张,因为面积很小,只要有两百来个人就会满员,市场是平时用来卖计划猪肉的地方。中间有两间连在一起木板结构的房间,没有屋顶,只有四面木板墙和几个卖猪肉的小窗口,每天早上卖两个小时左右猪肉,其他时间就关着门和窗口。<br>平日里买计划供应的猪肉时,赵文华总是天不亮就拿个破竹篮子去排队,也有的人搬个大石头放在菜市场卖肉的窗口面前排队,赵文华就在附近边玩边等,等到开始卖肉时赵福根再来排队买。买猪肉的时候,大家都想多要一些肥肉,肥肉拿到家里可以熬些猪油来炒菜,因为每人每个月的计划油只有二两,如果卖肉的人多放了一些瘦肉,买肉的人还会生气,卖肉的工作人员可吃香啦。<br>年底几天和平时大不一样,各个市场里几个卖猪肉的小窗口都开了,副食品公司增加了派来的卖肉的工作人员,排队的人就更多,整个上午都可以买到春节计划供应的猪肉。各个乡村都有人来城里,大多数人都是拿些家里种的农作物或自己加工的农杂产品来卖,又买些过年的物品回家去。小小的农贸市场根本容不下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人就把东西放在街道边上,这样街道两边就摆满了卖的东西,而买东西的人只能在街道的中间流动,本来就不宽敞的街道便拥挤起来,一直到中午人们才慢慢散去。<br>到了大年三十那天,吴水仙早早起来了,她到大厅门口旁边的角落里烧了一些黄纸,又点了一根大香插在房门口,然后到厨房把一些猪肉、大骨洗干净,放进大锅里,点着火后,往灶里加了几块柴火,然后洗了一大堆萝卜,切成块状放在锅里和猪肉、大骨一起慢慢去煮。平时每月每人计划供应猪肉只有半斤,过年增加到每人一斤,一家六七口人也有六七斤肉。但正月里有客人来家里,很多菜要留到招待客人,计划供应的猪肉显然是不太够的,所以过年那天吃的大部分还是萝卜,只是和猪肉骨头一起煮的罗卜,有油香味,更好吃。<br>赵福根去买了菜回来,又忙着拿了“计划商品供应证”去商店里买年货。每户供应的年货有:两瓶玻璃瓶装的四特酒、两包庐山香烟、两包壮丽香烟,还有二两干香菇、二两黑木耳……然后就忙着做菜,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只是数量不多。<br>有的人家是中午过年吃年饭,有的人家是在晚上吃年饭。年饭的菜很丰富,品种很多,可有几样菜也只是摆摆样子,像鱼块、排骨、炒猪杂等几个好一点的菜,还是要留着用来招待客人,只能尝一点点。<br>吃年饭前要放鞭炮,放过鞭炮的地方,往往引来很多小孩子寻找没有响过的鞭炮。赵文华吃完中午饭就和小伙伴一起出去玩了,直到下午三点多钟,吴水仙在灶膛里铲了很多木柴炭火,搞了个火盆,叫儿子女儿洗澡时才发现赵文华不在家里,便走出大厅,到大街上去寻找,看到赵文华跟一些小孩在打打闹闹玩,就大声喊叫起来:“文华!文华!快回来!快回来!”<br>赵文华听到母亲叫唤,只好赶快回家去,吴水仙还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说:“大人都忙不过来,你还一玩就几个钟头,别太过分,看样子今天不拿你过八十岁(挨打)你是不会懂事的……”<br>到了晚上,整个大厅干干净净,家家户户都上了香,点起了红蜡烛,大厅的大门口两边贴了一副大对联,各家房门口都贴上了对联,大厅里还挂起了红灯笼。大街上有很多小朋友在玩鞭炮和焰火,那些很小的焰火给孩子们增添了太多的乐趣,整座县城时不时都有鞭炮响声钻进人们的耳朵里。这一天晚上,吃饭前放鞭炮,关门也放鞭炮,开门又要放鞭炮,有的人家守岁到半夜才关门,有的人家则刚过了零点就把大门打开来,这样一来整个大年的晚上爆竹声时断时续,小小的县城就非常“热闹”了。<br>初一大早,跳狮子舞的就来到了大厅里跳起来了,鼓声、锣声、鞭炮声和跳狮子舞的人吆喝声交织在一起 。大厅里住的人们听到跳狮子的声音,赶快起来站在自家门口观看。一般是几个人,有敲锣的、打鼓的、由两个人舞着红布和竹片扎的大狮子在厅堂里跳起来。特别是那金色的眼睛和黑白分明的眼珠做得很漂亮,厅堂里各家各户都凑份子,由大门口住的李大爷管着,等他们跳完走出大厅时就给他们赏钱。这一天上午除了跳狮子的还有舞龙灯的,进大厅来的至少有几趟。<br>赵文华也早早起来了,穿上了妈妈为他准备好的新衣服,又长又大的衣服都快遮到膝盖上了,还有新裤子、新袜子、新布鞋都是大一些的尺码,他也就因为这身新衣裳而变成了一个“小大人”。 因为他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得到的自然是最好的待遇,更小的弟弟妹妹就没有这样幸运,虽然从外表看起来都是新衣服,可有的衣服是大一些的小孩子穿过了拿来改做的,聪明的妈妈们会把衣服里面翻过来改做,因为里面晒过太阳次数总是少一些,就显得更新一些。布匹要凭票供应,大人小孩都做新的,布票肯定是不够用的,赵福根和吴水仙有好几年没有添过新衣服了,孩子多的人家,衣服总是改了一次又一次。<br>赵文华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奶奶跟前跪下,给奶奶拜年。奶奶满脸笑容,别提多高兴了,赶快把给她拜年的小孙子孙女抱起来,给他们每人一个小红包,里面是两角钱。赵福根也给儿子女儿每人一个红包,给赵文华的是个大红包,里面有两块钱。女儿的红包只有几角钱,这并不是赵福根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女儿还没上学,而赵文华已经上小学了,那个大红包的钱,赵文华是不可以动用的,要留着开学交学费。<br>吃过早饭,赵文华按照父母的吩咐要去亲戚家拜年,一般先是去长辈家,如:外公、伯父、舅舅、叔叔、姑姑、姨娘家,再去其他亲戚家。去长辈家拜年,拿一包一斤重的结白糖和一包糕点,与父母平辈的亲戚就拿一包糕饼或别的果子。<br>吴水仙叮嘱赵文华:“你先去外公那里拜一下年,要抓紧时间去下一家,上午要去好几家,吃点果子喝点茶就走,中午回家吃饭,不要在人家那里吃饭,晓得吗?”<br>“晓得了。”赵文华应答了一句,提着拜年的东西就走了。<br>第二天,赵文华要去附近乡下蔡家庄的契爷家里拜年。张文华出生不久,因为缺奶,母亲打听到附近乡下一个姓黄的人家,小孩快断奶了,就找过去,把赵文华放在那里抚养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因为这个原因,赵文华每年都要去给契爷、契娘拜年。以前都是由大人带着去,现在赵文华已经上小学,也是十来岁的人了,拜年的事就由赵文华去。因为是第一次去乡下契娘家拜年,吴水仙有些不放心,就对赵文华又叮嘱起来:“去给契娘拜年不可以胡来,在他们家吃饭,桌子上的菜也不能随便乱吃,那大鱼大肉之类的菜,尝一两块就可以了。都是计划供应的东西,他家客人又多,人家还要留着招待别的客人,契娘虽然会叫你多吃一些,那是人家客气,你别真的就乱吃,听清楚了吗?”<br>“听清楚了,那别的菜呢?”赵文华问。<br>他最喜欢去契娘家。就是平时去那里,契娘总会烧一两个鸡蛋做菜,实在拿不出什么好菜时,也会叫小孩拿个筲箕到田里去抓些小鱼小虾或挖些泥鳅来炒辣椒做菜。地里的毛芋放些芹菜叶子,用米汤烧起来,实在是好吃极了。还有红薯煮的稀饭,赵文华一次能吃几大碗。<br>吴水仙:“他们家地里种的东西你多吃一点不要紧,计划供应的东西你就要注意,别让人家为难。”<br>契娘家里亲戚多,家里的果子包数量很多,可重量比较少,如结白糖只是几两一包,契爷把买来的糕饼进行分开包装,一斤糕饼分包成五六个包,他用报纸包成一个个长方形果子包,再用稻草捆好,看起来一大包,其实里面只有二两左右的糕饼,上面放一张小长方形红纸和一个里面装着五角钱的小红包,就拿来做拜年的礼品了。过年这些天人们都忙着拜年,走亲访友。<br>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晚上最热闹了,附近乡村的跳狮子和舞龙灯的也到县城来,他们在大街上边走边跳,一队跳完了又接着来了一队,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锣声、鼓声和鞭炮声,喜气洋洋的气氛充满着整个县城。<br> 3.欢乐的校园<br><br><br>元宵节一过就开学了,县城里有四个小学和一个中学,赵文华在第三小学上学,第三小学在县城大街中段后面,另有一条小街道通往学校,学校后边是一些菜地,再过去就是县城边上那条大河。<br>学校四周有围墙与外界隔离,围墙内有多棵大树,学校内有一排平房共十间教室。平房后有一栋两层楼的楼房,楼下的北面和南面各有一间教室,和西面的两间教室连在一起。楼上的北面和南面也各有一间教室,其他的地方就是教师办公、开会和几个单身教师住宿的地方。平房教室的前面是个大操场,楼房的后面是一块大草地,过去也是围墙。学校的食堂是两间简易砖木结构的平房,一间蒸饭,另一间是餐厅。学生虽有七百多人,都是回家吃饭,在学校食堂里吃饭的只是部分老师,人数并不多。<br>赵文华八岁才上学,从一年级开始就在这里读书。他个子比较矮小,总是被老师安排在前面一二排的座位上。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比较好,当时是六年制小学,班上的同学基本上都是家在学校附近,来自各个行业的不同家庭。<br>班上的刘老仔同学,比赵文华大一些,消息特别灵通,哪里有李子树、桃子树、那块菜地有黄瓜他都知道,可是他上课不认真听老师讲课而经常被老师批评,有时候还因为没有完成家庭作业在上课时被罚站,家长知道了经常说他。他家离赵文华家很近,他就经常来找赵文华玩耍,目的是要赵文华帮他一起做家庭作业。他在班上是比较调皮的,又喜欢和同学打架,有几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拦着赵文华,威胁赵文华说:“你如果不肯帮忙做作业,就让你尝尝我拳头的味道。”<br>赵文华有点怕他,只好答应帮他的忙做作业,并把自己知道的方法说给他听,还告诉他重要的是上课要认真听老师讲课。自那以后,他的成绩也有所好转,老师也不再批评他了。当然,他也是会记着赵文华的好,摘来的梨子、桃子总会分一两个给赵文华。<br>刘老仔家住在大街上一个巷子的厅堂里。巷子旁边是大街上的一间茶馆,有一个老先生经常在那里说书,一部《水浒传》就要讲个把月,很多老人经常去听他说书,在那里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喝喝茶,有的人烟瘾上来了,就去隔壁的杂货小店,花上一分或两分钱买一支香烟抽一下再回到店里座位上。当年县城里的南杂货商店买香烟可以一根两根的买,一般拆开卖的香烟都是一分或两分钱一根。那时品种不多,也就是经济烟九分钱一包,梅鹤牌、勇士牌香烟一角四分钱一包,劳动牌二角钱一包,欢腾牌二角二分钱一包,这些中低档烟都是普通人首选。抽烟的人平时只能买到这些低档烟,钱少的人往往是等到非常想抽的时候去买一根或两根。档次高一点的如庐山牌二角八分钱一包,壮丽牌三角四分钱一包,这些品种平时买不到,要凭票供应或凭证供应,到过大年时每户人家凭商品供应证去买几包。大前门牌是上等烟,很难买到。每次说书时店里都是高朋满座,刘老仔有时候也会溜到店门口去听上一段。<br>学校门口的摊档是同学们牵肠挂肚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卖果子的小摊子,夏天有李子、桃子、杨梅,冬天有冬桂子,最惹人流口水的是几分钱一筒的冬桂子,尽管量冬桂子的竹筒被摊主的手摸得黑不溜秋,也没有谁会在意,还是争先恐后去购买。还有一个老婆婆经常在那里卖蒸熟的红薯,很多早上来学校的同学都会拿几分钱买一块红薯一边吃一边走进学校。<br>最好玩的地方是操场,除了做早操、打篮球和上体育课外,下课后放学后就成了男孩孑打陀螺,滚铁环和女孩子跳绳、踢毽子的好地方。铁环是木桶上用来紧固木桶的铁圈,再找一根两尺长左右的小竹子或小木棍子,前端绑定一根U字型铁丝,把铁环扶正,手拿竹子,把U字型铁丝靠近铁环后端,用力往前推,铁环就会滚起来。赵文华班上的曾金龙同学是滚铁环的高手,放学后经常一路滚着铁环回家去。<br>还有熊细根做的陀螺,比其他的同学做的更好,他是把砍来的木棍拿来做,并且在陀螺的底部挖一个孔,把修理大板车时换下来的钢珠镶嵌进去,所以转起来就更稳、更持久。班上坐在教室里后排的同学,个子都比较高大,熊细根、李牛仔、曾金龙都是来自蔬菜社的几个同学,他们比一些小个子同学更有劳动本领。特别是李牛仔做的铁丝枪,可以说是班上做得最好的。<br>天热的时候打水枪仗玩,星期天上山砍柴的同学常常会从山里带些小山竹回家,取出一节竹筒,留有竹节的一头用小铁钉钻一个小孔,再削一根比筷子长一些的小棍子,一头卷上布条绑结实,将绑上布条的一端插入竹筒中,就可以把水抽进竹筒里,左手拿竹筒,右手把小木棍子推进竹筒,水就从竹节小孔中射出来,很多时候,双方都被打得满头湿漉漉的。<br>打纸包包也是玩具,用写了字的废纸折成四方形或三角形包放在平地上,看谁能把别的同学的包包打翻就算赢了,赢了就归自己。诡异点的同学偷偷用两张纸变成一张纸扎的包包,夹在书中或坐在屁股下压得平平薄薄的很难被人发现,碰到这种情况你就得多留一个心眼,检查一下是不是那个包包特别重一点,不然的话你就会总被那张包包打翻了,会输得很惨的,有的小孩子输了包包就把自己做作业的本子撕下做包包。还有打扑克,下象棋都是孩子们喜爱的玩具。<br>玩西瓜棋,找一块平整的地方,用粉笔或钉子在地上画一个大圆圈,里面一些几种各自件不同颜色的小石子,每一方六个小石子,看谁能把别人的石子包围并吃掉就算赢。<br>还有玩的军棋,因为要用钱买,同学们特别珍惜,班上只有少数几个同学家里有军棋。纸做的棋盘会在棋盘的反面再贴一张大纸,这样耐用一些。同学们从学会下军棋开始知道了,司令最大,军长比师长大,师长比旅长大,工兵是挖地雷的,被人扛了军旗是一种极为耻辱的事情,下军棋给同学们们增加了知识。<br>过了一段时间,赵文华家搬新居了。是县领导为了解决一些干部职工住房紧张建的宿舍。这些房子建在离街道远一点的荒山上,一共住了五栋,每栋可以住十五户人家。赵福根家六七个人在杨家大厅只有一间十多个平方米的房子,厨房还是几家人一起共用的,于是就得到了新的住房。<br>新房一字排开,排列着五个大门,站在一条泥巴小路的旁边,每个大门里有五房间,住三户人家。每个房间有十个平方米左在,如三口或四口之家,只能分到一间房间和一间厨房。人口多的人家就能分到两间房子和一间厨房。三户人家还可以共用一个十多平方米的小厅堂,厨房是另外集中做在了房间的后面,每户人家一间,面积有十来个平方米,搬进新房的人们别提多高兴了,住上了让人羡慕的“洋房”,做饭再也不用和几家邻居共用一个厨房了,尽管还没有用上电灯。房子周围的空间大,晒衣服方便,再也不用去河滩上占位置了。<br>赵文华到了这里,玩的小伙伴更多了,在一个学校读书的就一起去上学,有几个还是和赵文华在一个班的同学。平时玩具也很多,打陀螺、滚玻璃珠,打弹弓、捉迷藏…… <br>女孩子玩跳房,在一块空地上,画好格子拿一块方石子,有时是检修屋顶上留下来的碎瓦片,丢在第一个格子上,用单脚踢动小方块石子或瓦片一个一个推过去,没有压到格子线,踢到顶格即为赢。踢毽子、跳绳、跳皮筋都是女孩子的爱好。<br>邻居们在附近的荒山上都挖了菜地。赵文华家也挖了一些菜地,他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要去菜地浇菜、拔草。菜地附近有很多鱼塘,挑水浇菜也很近,近的菜地种的都是空心菜、丝瓜、豆角、茄子、辣椒、白菜这些蔬菜,夏天的四季豆,生长期比较短,长得又快,有很多时候都吃不完,长豆角就生长较慢,可以吃较长时间。远一点的菜地就种芝麻、萝卜、豇豆、红薯和玉米,根据季节种。<br>赵文华家菜地附近有一个姓袁的伯伯,夫妻俩种了一大片菜地,还在地里搭起了棚子,棚子上长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冬瓜,他们很多时间都在菜地里干活,菜地也弄得特别清爽、干净,卖菜的收入是他们主要的生活来源。<br>县城烈士公园里有不少桃子树,赵文华和同学们经常去偷,看到有人追来就拼命跑掉。下课以后,还经常跑到河里去游泳,赵文华就是跟着水性好的同学们学会游泳的。<br>星期天休息日,只要是晴天,赵文华和邻居福生、应根、新华、光华、建荣很多小伙伴都要上山去砍柴,砍茅柴只要走三、四里路,上午一担,下午一担,砍来的柴火要放在房子周边的空地上晒干才可以用来烧饭。砍木棍子柴就要去更远的地方,一天只能砍一担,要用竹筒带饭去吃,一般上午就可以把柴砍好,再砍一两根小竹子,把它破开,拿来做直径几十公分的一个圆圈,把棍子柴砍成大约四十厘米长的段子,装在竹圈内,装满后就把柴火竖起来,用镰刀背再把一根一根的柴火敲打挤进去,直到不会松动为止,然后用竹片或绳子捆好挑回家。中午就在有泉水的地方吃带去的饭,带饭的菜,都是一些又咸又辣的菜。<br>福生比赵文华大两三岁,去过更远的地方,经常会带小伙伴去有野果子的山上砍柴,常常能找到冬桂子、毛栗、树泡、山楂、野柿子、树茄子等很多野果子。特别是那树茄子,非常好吃,酸酸甜甜的,只是吃多了让小伙伴们的嘴巴都变成了紫蓝色。有的时候还能找到毛冬瓜、猕猴桃。<br>有一次,这些小伙伴去一个叫张狮岭的地方砍柴,新华碰到几棵杨梅树,就大声叫起来:“光华!应根!你们快过来,这里有很多杨梅。”<br>“是吗?马上过来!”<br>伙伴们听到新华的叫喊声,来到了新华找到的杨梅树前,看到有四五棵树龄不长的新杨梅树,树上布满了杨梅,红的、绿的、白的,又大又甜的杨梅,一个个像小灯笼似的,长在绿绿的树叶中,格外好看。小伙伴们就拣大的摘下先吃起来,然后再摘其他的杨梅,摘杨梅比吃杨梅更来劲,可是没有带袋子来装,只好用衣服包,因为杨梅太多,最后连身上穿的长裤子也脱下来,利用两只裤脚管来装杨梅,那天因为摘杨梅,柴火砍得比以往都少一些,但非常高兴,每个人都带了不少杨梅回家。<br>去张狮岭的那条路比较宽一些,是那边很多村庄上的人来往县城的必经之路,星期天走的人特别多,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大多是砍柴人。平时只有乡村的人挑些农家产品到县城大街上去卖,再买些生活用品回去,走路的人就非常稀少。 很多靠砍柴卖为生的人,用肩膀挑的就少,大多是用独轮木车去运,也有用大板车的,大板车装的多,但碰到大坡时就比较难办,所以一般情况下至少要去两个人,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独轮车装的多时也这样推和拉,他们都会成群结队去,遇到长坡时,他们就把大板车连接起来走下坡,叫搭火车。回来时碰到上坡他们就互相帮忙,推上坡去。<br>节假日的百货大楼,是人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赵文华和一些同学也经常去。大楼里面的柜台,一字儿排开,一个连着一个,各个类别的商品柜台上空都有一根铁丝和专门收款的柜台连着,你看好了哪件商品,营业员就会给你开票,你付钱给营业员之后,他会把开的票和钱用一个铁夹子夹好,把铁夹子通过铁丝推传到收钱的柜台去,收款人核实无误,再在开好的票上盖好章,留下收款联单,找好零钱又把铁夹子通过铁丝传回给营业员。忙的时候,收款员收了这个柜台的,又接那个柜台的,多个夹子在多根铁丝上推来推去,空中不停地发出嗖…嗖…嗖…的声响,非常壮观。<br>庆丰桥上有一个剃头师傅,常常把一副剃头的挑子停在那里,一边有一只小炉子烧了火,放着一个水壶在上面,另一边是个工具柜,还安装有镜子,一个抽屉装了一些理发工具,赵文华有时候也会去庆丰桥上剃头。到了夏天,那个剃头师傅的生意就特别好,因为桥上有河面吹来的风,很舒服,而且便宜,只要一角钱就可以剃一次头,当然去理发店理发也舒服,夏天理发店里的天花板上用两根铁丝吊着一米五十厘末长,五十厘米宽的四把“布蒲扇”,店里有两排理发座椅,每排坐五个座伍,上面有两把大“布蒲扇”,店的最里边坐了两个人,每个人负责拉动一排座位的两把扇子的绳子,扇子便来回摆动,理发的人就可以得到一些风凉,当然理发店理发就贵一些,要一角五分钱才能理一次发。也经常有剃头挑子来到赵文华家附近,很多家长就让孩子在家门口理发,一角钱理一次发,又方便又便宜。<br>平时经常有外地人到家里附近来加工爆米花,邻居们常常会拿些大米和几块木炭,再给一角钱让那个人加工爆米花,只见他把一小筒大米放进一个热水瓶大小,像葫芦一样中间鼓起来的小锅炉里,放在一个特制的小炉子上,一手转动小锅炉,一手把着小风箱来回拉动,小锅炉上还有一个小压力表,几分钟后他看到压力表上的数字上升到了规定的数值时,就把小锅炉放进一只麻袋里,然后用脚踩压住小锅炉,用手去搬动一个铁杆,“砰”的一声,小锅炉门开了,就做出一脸盆的爆米花来,那个香飘四溢真让人馋。赵文华和邻居小伙伴们只要碰到有人来做爆米花,就会围在旁边看热闹,吴水仙有时候也会拿些米来做,让孩子们当零食。<br>买猪肉要排队,买豆腐也要去豆腐社排队,豆腐每人每月两斤,只是不要那么早去排队,豆腐是边做边卖,到上午十点左右才卖完,不会像卖猪肉那样很早就卖完了。商店里还有陶瓷坛子装的霉豆腐卖,一寸见方大小浸在红红的酱汁里,才几分钱一块,人们都是从家里拿个小碗去买,商店里的营业员把霉豆腐夹到你的碗里,也会用竹子做的勺子打些红酱汁给你,用这种酱汁来拌饭吃,味道好极了。物资计划供应日子里,营业员也是让人非常羡慕的职业。<br>新城的米粉是很多人的早餐首选,虽然米粉店家数量不多,而且都是由副食品公司经营,去吃米粉要先买牌子,所谓的牌子就是用竹片削成一点五厘米宽,八到十厘米左右长,厚两毫米形状,上端去掉菱角,并且在从上往下的两厘米处的两边分别做了个小缺口,有缺口这种牌子就是搭肉米粉的凭证,不搭肉的米粉牌子就短一些。并不用天天想吃就可以去吃的,只是偶尔去解解馋。切肉师傅的刀功夫极好,那细细滑滑的肉末,入口即化。第三小学旁边那家米粉店有一台木头做的米粉小压榨机就放在店门口右边,有人就在那里持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轮换插入木轮不同角度的圆孔中,撬动木轮转动起来,米粉就压榨出来了,边做边卖,米粉新鲜,味道又好。<br>夏天小伙伴们最高兴的事就是吃冰棒,冰棒有两种,白糖,冰棒和绿豆冰棒,冰棒厂就在隔赵文华家几十米,白糖,冰棒三分钱一根,绿豆冰棒四分钱一根。“双抢”农忙时有人骑自行车把冰棒送到离县城几十里外的田间地头一个大泡沫塑料箱,可以装几百根冰棒,多走几个地方就卖完了,当然是去乡下卖是比较吃力的事情,只有年轻的小伙子和大姑娘更愿意去跑,虽然累,但卖得快,一个上午就可以赚三四块钱,运气好一天能赚六七块钱。在县城里有的小朋友提个热水瓶去卖,也有用木板做的箱子,放些泡沫或其他不易散热的东西来保温背在身上,串到街头巷尾去卖,一声声叫起来:“卖冰棒…卖冰棒…”,但是这些小朋友赚的钱就少很多。<br>还有换角糖的,挑一副大框子,框内用来存放收来的鸡毛鸭毛,牙膏罐子,破铜烂铁,筐子上放着木板做的四角扁木盒子,盒子内放着黄色一大块米糖,一路走,一路叫喊着:“换角糖…换角糖…”,这种糖对小朋友特别有吸引力,往往一个小孩子拿些废旧的东西来换,旁边就会围着一群小孩,看着换糖人用小铁锤敲着另一只手抓着弯弯的被敲得十分光亮的刀片,对着糖块,“嘭…嘭…嘭…”敲下一小块,放到小孩手里。<br>夏天晚上家家户户都把凳子、竹床或竹床板搬到大门外的空地上,摇着扇子乘凉,直到半夜才进房间睡觉。有一次赵福根的邻居还在乘凉的地方打到了一条黑色的一米来长的扇头风,有人称作眼镜蛇。那时赵福根家大门口还是一条小路,对面是荒山和邻居们挖的一些菜地。<br>到了冬天下雪的日子,小伙伴们可高兴了,除了上课其他的时间就是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玩,在房子屋檐瓦片下挂着长长冰棍的寒冷的天气里有时候还会玩得冒出汗来。<br>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进驻了工宣队,很多课程都被劳动课代替,送肥料到郊区农业生产队,开荒挖菜地这类课速多起来。种芝麻、种红薯、种萝卜、种玉米成了主要课程。赵文华和同学们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周边的地里劳动。<br>有一次送肥去县城附近的农业生产队就发生了触电事故。那是1968年夏天暑假期间,一天下午按照学校的布置任务,送肥到新城饭店旁边一条小路过去一里多路的城关镇田垅湾生产队的农田里。本来是学校要求下午两点钟四五年级全体学生要在学校集合一起去,可是赵文华和他班上的十来个同学提前一个小时就去了,因为刘老仔说去烈士公园摘桃子吃,当这些人把肥料倒在农田里又到公园摘了一些桃子,一边吃一边挑着簸箕高高兴兴往回走时意处发生了。<br>那天电厂的邓师傅正在维修那一段路的照明线路,他以为是中午休息时间,没有人会走那条小路,就进行了带电作业。当这一伙小学生走到新城饭店侧面的小路上时,路边一根电线弯下来了,离地面只有一米多的高度,挡住了赵文华的去路,赵文华用右手拨开电线,一瞬间只觉得像是万箭穿心,失去知觉倒在地上。<br>赵文华醒来时只发现自己坐在县人民医院走廊的地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间的虎口被电流灼伤,一条六七公分长电线碰触过的地方皮肤被烧糊了,医师正在给自己上药膏和包扎,旁边有些人围在自己边上,有在场的人说:“还好,还好,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br>这时赵文华才知道是触电了。<br>原来当赵文华拨动电线时,晃动的电线还撩了一下熊细根同学的头皮和刘老仔的耳朵,他们也被带电的电线电击了一下,感觉非常疼痛。赵文华是用手掌去拍电线的,由于触电时刺激了神经,手掌立刻收缩起来,就把电线抓在了手中,几个同学看到赵文华抓着电线倒在地上就大声叫喊起来:“触电了!触电了……”<br>顿时这些小学生们乱作一团,吓得不知所措,有的都哭起来了。<br>正在电线杆上作业的邓师傅剪断自己一端电线迅速下来,用手指背面弹了一下赵文华发现还带电,又马上剪断另一端的电线,接着就给赵文华做人工呼吸,然后把赵文华赶快背到县人民医院去。<br>在场的小学生们才平静下来,刘老仔和关荣华同学就把赵文华的簸箕和扁担拿着去赵文华家里报信。<br>到了60年代后期,小学、初中的学制被缩短,由原来的六年制小学和初中三年制加起来改为七年制。几个小学的五年级学生一起到城关镇“五.七”中学去读书,初中的课本只有语文、数学、工业基础知识、农业基础知识。政治课是主要课程,由工宣队老师来上。劳动课占了很大比例,学校后面坟山旁边的荒地都被开垦出来种上了农作物,除此以外,学校还新办了农场,同学们经常要带饭去开垦荒地,农忙季节还要去县城郊区支援农业生产队夏收夏种,赵文华和他的同学们虽然没有学到多少文化知识,劳动本领却实实在在得到了锻炼和很大的提高。<br>新城县工业不发达,工厂很少。60年代后期开始,初中、高中毕业生都要上山下乡,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而农村的收入低,生活更艰苦,家长们都希望子女能有一份工作,有一份工资收入,以后还要成家,农村那点工分收入那么少,怎么能行? 4.走进大青山<br><br><br>1970年3月的一个星期天,黄金发来到了赵福根家里。<br>吴水仙:“契爷来了呀,想不到你这么忙的时候还能抽空过来?”<br>黄金发:“契家叫我来肯定是有事情,今天挑了一些菜来街上卖,刚卖完就过来了。”<br>吴水仙倒了杯开水,泡上茶叶,端给了黄金发。没过一会儿,赵福根也从菜地里回来了,看到黄金发在喝茶,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两支,先给黄金发一支,然后把另一支衔在自己嘴巴上,随即拿出火柴划着了一根,先给黄金发把烟点上,再把自己嘴边的那支也点燃了,吸了一口烟,便对黄金发说:“今天有件事想请契爷帮忙拿个主意。”<br>“什么事?还得我来帮忙拿主意?我是个没文化的人,可能帮不了你的忙。”黄金发应了一句。<br>赵福根:“同事告诉我,今年下半年有几个地方会招工,你看看是让文华继续读书呢,还是去找个事做更好?现在读书也是要去下放,我这附近的邻居很多都下放去乡下了。我也找了一些亲朋好友征求意见,还是拿不定主意,你帮我参谋参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br>黄金发:“只是你们城里人会让小孩子读那么多书,我的小孩都只读了几册书,我就叫他们去生产队里挣工分,你看看前两年,有的大一点的学生到处去打啊闹啊,让大人提心吊胆的。我那队里也来了几个学生伢仔,都是读了书的,还不跟我一样挣工分?一年能有几个钱收入?依我看能给文华找个事做最好不过,每月能有十几二十几块钱的收入,对他自己和对你这个家都有好处,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到头来还不是要去农业社作田,文化么…只要不会算错钱就可以了。”<br>“还是契爷说得更实在。”吴水仙搭上一句。黄金发这番话说得最直白,很符合吴水仙的口味,吴水仙没上过学,没文化,对于钱的重要性,她很明白,她知道在市场里买菜少一分钱也买不来。<br>可是对赵福根来说,还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妥,心里有些犹豫,因为他自己就吃了没有文化的亏,他想到自己还没有长大成人的时候父亲就不幸去世,家里的顶梁柱塌了,没有了生活来源。自己只上了一年私塾,就不能再上学了,只好在家砍柴放牛。母亲为了把自己拉扯大,只好帮人家洗衣服、做饭、做保姆,一直过着贫困的生活。到了十几岁就学撑筏,做了水运工人,一直到新城解放,参加了筏业工会,才重新进夜校学文化。<br>参加工作后,尽管上了很多时间的扫盲夜校,也去省里和地区学习过,还是觉得没文化不行。但眼前这个家七、八口人,就靠自己每个月四十几元的工资生活,也确实是困难。又想起这两年,学校也没正儿八经地学文化,总是叫学生三天两头扛锄头去挖地开荒、挑簸箕去送肥,还到农业社去支援夏收夏种。上海大城市又来了大批知识青年到乡下去插队落户,想到这些,还是偏向了黄金发说的那些读书无用论的话。<br>中午时分,赵文华和一些邻居家的孩子砍柴回来了,看到父亲和契爷在喝酒,正喝在兴头上,便端了一碗饭来到桌子边夹菜。黄金发看到赵文华来了就说:“文华,来!陪你契爷喝杯酒。”<br>赵福根也使了一下眼色,意思是叫文华敬一下契爷的酒。文华只好放下饭碗,拿了一个小杯子,倒了一点点酒,说:“契爷,我敬你。”<br>黄金发非常高兴,和文华一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文华便端着饭碗到外面去吃了,赵福根和黄金发两个人足足喝了一斤散装的白酒才作罢。<br>黄金发有个习惯,他虽然酒量不大,却十分好酒,但他也是个不会喝到大醉才肯罢休的人。他一般喝到有六、七分醉意,就不再喝下去了,也不会在别人家待很长的时间,那天也一样,吃完饭后不久便起身拿起自己的簸箕和扁担回家了。<br>大约过了个把小时,邻居丁大妈来到老赵家里厨房,对吴水仙说:“你那契家可能是喝醉了酒,在大街上唱歌,东倒西歪的,还在大街上撒尿。后面跟了一大群小孩子,像看把戏一样,我在二菜市场那里看到他往廊桥那边走去,现在不知走到哪个位置了。”<br>吴水仙听丁大妈这么一说,紧接着就喊起来:“文华!…文华!…”<br>赵文华听到母亲叫他,赶快来到厨房,问:“叫我什么事?”<br>吴水仙:“你契爷可能又是酒性发作了,丁大妈说他刚刚还在街上唱歌,你赶快去一下,把他送到蔡家庄家里去。”<br>赵文华“哦”了一声,转身就走了,又听到母亲在背后嘱咐道:“记得把他的扁担和簸箕一起带回去,别丢了!”<br>赵文华走到大街上一路找过去,果然看见契爷还在廊桥附近的大街上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只见他满脸通红,两只眼睛半开半闭,一只手拿着扁担,一只手挎着叠起来的两只簸箕,头上脸上还滴着汗珠,嘴里在哼着:“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一会儿迈开方步向前走一步,一会儿又退回来,整个人左摇右晃、前颠后倒。围着他的那些孩子们,随着他的前进和后退也跟着:“哇!…哇!…”一声声叫起来,笑嘻嘻地一边听他唱洪湖水浪打浪,一边随着他前进和后退。黄金发一路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到廊桥边上折腾了一会儿,就干脆坐到地上了。<br>赵文华走进人群,把黄金发拽了起来,挽着他朝桥上走去。黄金发朦朦胧胧地认出了赵文华,结结巴巴地又说起来了:“真…高…兴,你…你…契…爷…的…酒…酒…量…还…还…可…可…以…吧……”<br>从县城到蔡家庄,虽然只有三、四里路,还是一路走,一路停,走了将近两个小时,赵文华才把黄金发送到家里。黄金发的老婆谢秀秀看到赵文华把这个醉不醉、醒不醒的丈夫送回来,就唠叨开了:“变猪个!现世个!每次都叫你别喝太多的酒,你就是不听,今天卖点菜就去了这大半天,肯定又在大街上现世了吧……”<br>谢秀秀一边说一边把黄金发搀到房间去,让他睡觉了,一会儿又来到厅堂对文华说:“你契爷就是这个死相,下次你莫送他来,让他在大街上丢人现眼,让他在大街上装死相。”<br>到了5月份,招工的消息也得到了证实。赵福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吴水仙,夫妻俩商量之后最终下定了决心:让赵文华停学。<br>一个星期六下午,赵文华从五.七中学放学回家后就挑着水桶去菜地浇菜,到吃晚饭时吴水仙就开口对他说:“下个星期就不要去学校了,过几个月就有招工,给你找个事做,你愿意吗?” 其实赵文华早就知道父母商量过了,只是他们没有明说,他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上次送契爷去蔡家庄时,半醉半醒的契爷,就在路上露了口风:“你父母想…想…给你找…找个事做,这…这事还用…商…商量吗?你说…还…还用…商量吗?读书…有…有什么用?还不是到…到…农业社…种田,你说…是…是…不…是?”<br>赵文华看到母亲这么说,就回答说:“愿意。”<br>吴水仙又对儿子说:“不是父母不想让你读书,家里也实在是困难了,就靠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现在年年都把学生下放去农村,再说你在学校也是三天两头今天这里开荒,明天那里种菜,又没读什么书,所以我和你爸商量想把你停学算了。”<br>“好。”赵文华低着头答了一句。<br>吴水仙又说:“那你明天起就在家里,到菜地去浇浇菜,有伴时就去砍点柴,邻居新华、光华他们都在做小工,如果有小工做你就去做一下,过两三个月招工时就去给你找个事做。”<br>“好。”赵文华仍然是低着头回答。而父亲就在旁边,一直不说话,只是抽着烟斗。<br>其实赵文华也很想到外面去,虽然他对工作的情况并不清楚,但很愿意外出,并不喜欢呆在家里。所以当母亲问他愿不愿意招工去做事时,他当然会说愿意,尽管心里有些不情愿。这样他在七年制的五.七中学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了,不去学校了,在家里跟着邻居孙发、新华和一些伙伴去做小工,去挖土方,一天也能挣到八毛钱,虽然有些累,和伙伴们在一起做事还是很开心的。<br>自从离开学校后,空闲时也会想起读书时的情景。班上的老师和同学们的影子时时都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在学校和同学们一起读书也六年多了,相处得又比较好,自然是很快乐的。一停下来待在家里就很不舒服,一家七、八个人住两间小房子,才二十来平方米,加上一间厨房也才三十多个平方,十分拥挤。每天除了去做小工就是砍柴、浇菜地,他真希望父亲能尽快给自己找个事做,赶快离开这个家。<br>刚停学那段时间里,老师几次让同学到家里叫赵文华去上学,赵文华不在家,都是吴水仙打发了他们,至于母亲是怎么跟同学们说的,赵文华是不会知道的。小学时的班主任高老师听到这个消息后,她碰到吴水仙时还拉着吴水仙的手责怪地问:“为什么不让文华去上学?他连初中都没读完,以后一辈子都会吃没文化的亏,你知道吗?你怎么这么糊涂……” 高老师和吴水仙因为小时候住一条巷子里,曾经是邻居,所以高老师才这么劝她。<br>有一天在大街上,赵文华碰到班里坐在他后排的同学文辉,文辉特地朝他走过来问:“你怎么就不读书了?你又不是不会学书。”<br>赵文华只好实话跟文辉说:“我们家太困难了,要去找事情做,父母不让我去上学,我又能怎么样?”说得文辉只能一声叹气。<br>到了七月底,赵文华和孙发、新华、应根几个伙伴在一起做了十多天小工后,到县劳动服务公司每人都领了九块多钱的工钱。他们买了一个大西瓜来庆祝一下,坐在廊桥上,先把西瓜干掉了,然后再各自回家。<br>吃晚饭的时候,赵福根叫赵文华去附近南货店买了一斤散装的白酒。那时候不但烧酒散装卖,点灯的煤油,炒菜调味的酱油,霉豆腐都是这样卖。散装的白酒就有好几种,有山花、牛庄、大曲等牌子的酒。至于玻璃瓶装的白酒,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才会去买。<br>吴水仙烧了一个丝瓜和一个空心莱外,还比平时多烧了两个菜:一个是花生米,另一个是小鱼干炒辣椒。这两个菜是平时吃不到的,因为自己菜地里根本就没有。赵福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叫赵文华也喝一点酒,赵文华因为只给父亲拿来了一个杯子,自己本来拿着碗装饭的,听到父亲这么说,就拿了酒瓶往自己碗里倒了一点点白酒,坐在父亲旁边的一个位置上,看着父亲喝了一口酒,也跟着喝了一口。赵福根夹了一只小鱼干送进嘴里,一会儿,又喝了一口,才对儿子说:“大青山垦殖场在招工,你愿意去吗?”<br>其实在这之前已经有过两次招工的消息都是在外地,一次是矿山,一次是地质队,因为离家里远,赵福根认为文华太小,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一次大青山垦殖场就在本县境内,离县城只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才申请了一个名额,所以来问问儿子愿不愿去。<br>赵文华听父亲这么一问,赶紧回答父亲:“愿意!愿意!”<br>虽然停学才三个来月,他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现在父亲这么问他,他怎么会说不愿意呢?<br>赵福根看到儿子回答得这么爽快,又说:“在外面做事很辛苦的,你不怕吗?”<br>“不怕!不怕!”赵文华很快接着回答。<br>赵福根再也没说什么,只叫赵文华多喝一点酒,多吃一点菜,这时赵文华心理也别提多高兴了,心想:终于可以出去工作了,终于可以走出这个家门了。<br>第二天上午,也就是1970年8月1日,赵文华跟着父亲一起来到县革委会抓促部计划组办公室,一个姓曾的干部,看到老赵带了儿子来,就从抽屉里把领导已经审批好的各乡镇报来的招工名册表拿了出来,向老赵要了户口本和名册表进行了核对后,拿了一把卷尺,给赵文华量了量,身高:1米45厘末。然后就在办公桌上写了一会儿,盖了一下公章,把写的纸放进一个信封里封好后交给赵福根。父子俩又回到家中,吴水仙已经给儿子收拾了一些换洗衣服和一块毛巾毯子,还拿了一个铝质饭盒装在一个包内,赵福根就用自行车带着儿子去大青山垦殖场。<br>这一天天气晴朗,也很热,准确地说还是炎热夏天之中的三伏天气。大青山垦殖场是省农垦厅管辖的下属单位,规模比较大,以农林业为主,近几年新办了一些工厂,这是第一次在县域本地批量招收青年工人。<br>在路上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他们就到了大青山垦殖场的场部。赵福根找到了以前在县里工作过的老领导垦殖场革委会的蔡副主任。蔡副主任看了看赵文华,对赵福根说:“老赵,你孩子这么小,应当学一门技术,去学做小木工怎么样?”<br>赵福根听蔡副主任这么一说,非常高兴,连忙说:“谢谢蔡主任,能学一门技术那是最好不过的,多谢领导关照。”<br>蔡副主任又对老赵说:“现在场部领导班子正在开会,工作安排的事还要跟其他几个班子成员通一下气,你先去招待所休息一下,等下我们一起去食堂吃中午饭好吗?”<br>蔡福根知道刚才是场部的通讯员把蔡副主任从会议室里叫出来的,就说:“您去开会,不麻烦您了,我表弟家就在附近,中午在表弟家吃饭,下午再过来找您。”<br>蔡副主任说:“也好,那你下午两点钟准时到这里来,我带你去人事科办一下手续,我先去开会了。”<br>老赵便带着文华去表弟章仁家里。从场部到章仁家只有两里多路,几分钟就到了,老赵的表弟章仁是在六十年代初期来到这里工作的。他们夫妻俩在一个校办工厂工作。那个校办工厂主要是生产木制产品,如:象棋、军棋、报夹、三角尺等一些文化用品。章仁看到老赵父子俩的到来就提前了一些时间下班,带着老赵父子俩去附近的职工宿舍,他的家就在一排平房的宿舍里。<br>章仁家也只有两间房间,每间房间大约十四五个平方米,房间的后面是厨房,厨房也有十多个平方米。打开厨房的后门就是一条小马路。看得出来他们的房子也比较拥挤,因为房间床的上面还做了一个小床铺,床的旁边安装了一个固定的小楼梯,可以爬到床上去睡觉。他们有四个小孩,章仁从小就是学做木工的,现在已经是这个校办工厂的木工师傅。他妻子是家属工,有时候在厂里上班,有时候又在田里种菜,是个非常普通的工人家庭。章仁给老赵倒了一杯开水,然后就聊起来……<br>章仁:“文华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br>“是。我是第一次来这里。”赵文华答道。<br>章仁便把这里的大青山垦殖场作了一个简单介绍:“垦殖场是50年代后期由省城来的一批上山干部、转业军官和一些大型工厂下放来的工人创办的。后来在上海、江苏招收了一批知识青年,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一些工人、农民、退伍军人和建场初期来建设水电站工程的一批人员,我也是那时候来这里的。以前这里都是农业、林业、养殖业为主,只有一些造土纸、酿酒小作坊,最近才开始办了几个大一点的工厂。这里除了垦殖场办公大楼,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像样的房子。你们从办公大楼出来就是上一个小坡,上坡后就是一条公路,公路旁边就是山,公路附近的两边有邮电所、工商所、税务所、供销社、粮站、饭店、机米厂、汽车队、林业队、职工医院和学校,远处是水电站和几个工厂。还有方圆几十里的山区有几个分场的农业队和林业队……”<br>过了一会儿,章仁的妻子杨梅回来了,看到赵福根父子俩就说:“哟!福根哥,今天什么风把你们吹过来了?”<br>“你们这里招工,我把文华送到这里来做事。”<br>“是听说这里最近招收一批工人,附近办了几个厂,人手不够了。”杨梅说。<br>“这个消息已经说了几个月了,同事帮忙申请了一个指标。”<br>“文华还这么小,才刚刚十六岁吧,这里的工厂做事都比较累,他吃得消吗?”杨梅问道。<br>“哪有那么娇气,工厂里做事总是要慢慢习惯的。日不晒、雨不淋,比起我们年轻时那阵子天天在水里运木头,应该会好一些。”<br>“你就没找一下熟悉的人,安排个能学一点技术的工作?场部那个蔡副主任就是从县里调过来的,你在县里工作那么多年,应该和他熟悉吧?”<br>“ 这点福根还会不知道?还要你来教他?人家蔡副主任上午已经说了,让文华去学小木工。”章仁补充了一句。<br>“是这样……”老赵把刚才找到蔡副主任的事,又向杨梅说了一遍。<br>“那就好,文华这么小,本来应该是读书的时候,个子又瘦小,做那些重体力事是吃不消的。”杨梅说完便去宿舍旁边自家菜地里摘菜来做饭了。<br>章仁也到厨房的菜橱子里看了看,发现家里已经没有酒了。便拿了个装酒的玻璃瓶子出来,对文华说:“文华,你会骑自行车吗?”<br>文华答道:“会。”<br>章仁就拿了一元钱和玻璃瓶子一起交给文华,说:“你去一下商店,就在你上午去的垦殖场办公楼附近的街道上有个南货店,买一斤散装的白酒,万一那里没有,就要去你来的路上,东山分场那里的店里去买。”<br>赵文华很快就骑了父亲那辆自行车,到了大青山供销社南杂商店一问,果然不巧,散装白酒已经卖完了。就赶快去十五里外的东山商店里去买,买完酒又急匆匆返回。<br>才骑了三四里路,到了一个村庄附近公路转弯前方几十米的地方,几只水牛突然从马路左边横穿马路,跑向路的右边田里,由于它们来势汹汹,这时赵文华自行车骑得又快,路面又比较狭窄,赵文华怕和水牛相撞,双手紧握前后轮的刹车,进行了紧急刹车。但路面中间的沙子太厚,前轮打滑,连人带车倒在路中间,左边的自行车手把狠狠地冲了一下他的左胸,酒瓶子也滚到了路旁边的沙堆上,这一跤摔得非常疼痛,但他还是忍着疼痛寻找酒瓶子,生怕瓶子里的酒消失在公路上。还好,发现路边沙堆上的酒瓶完好无损,瓶盖子也没有松开,酒还在瓶子里,这才忍着疼痛爬起来,再骑上自行车返回章仁家中。<br>吃过午饭,章仁和杨梅马上就要上班了,老赵父子俩也要动身去垦殖场的总场部。<br>下午两点钟,蔡副主任已经在场部办公楼前等老赵了,看到父子俩来,便跟老赵说:“老赵,对不住了,后来上午开会时,我把你小孩工作的事情和领导班子其他成员商量,他们说最近这一批招来的人都要去隘口电站工地劳动一段时间,等年底做完电站后再作统一安排,这些天已经去了十多个人,后面还有一些陆续要来,现在安排还会影响到后面的人,还是要先去隘口电站工地,过一些时间再安排。”他对老赵表示歉意。<br>老赵对蔡副主任表示感谢说:“让您费心了,又不是您不帮忙,锻炼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谢谢!谢谢您。”<br>随后蔡副主任带着赵福根去了场部人事科办了手续。赵福根拿着场人事科开给隘口电站工地指挥部的介绍信,带着赵文华去电站工地。<br> 5.那一年,在电站工地<br><br><br>隘口距离场部有十多华里,是东山分场在一处深山里的一个农业新建队,隘口电站就在这个新建农业队附近,只有一条砂石路面的小公路通往那里。不到一个小时,老赵父子两人来到了隘口东山分场的新建队,也就是工地建设者的住宿地。再往前只有通往山里一个名叫大畬农业队的小路,新建队的房子就建在路两边不远的山脚下,有一条小路连接着两边的房子,两条路交叉附近的水沟上有一个水车碾米棚子。水沟是从山里出来紧靠在路的左边,路的右边到房子中间是一片农田,农田也顺着小路一直往山里延伸。<br>赵福根推着自行车找到了设在一个新建农业队破旧仓库里的电站工地建设指挥部。指挥部和新建队的职工都去工地或田里干活了,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指挥部十分简陋,一张旧木桌子和几把凳子,门开着,室内也没有人。旁边一间医务室里有一个工地医生,这个医生姓黄,他告诉老赵说指挥部的人都去工地了,叫老赵在这里等一下。<br>过了一会儿,从附近锯厂那边来了一个人,这人三十多岁,体形较瘦,中等个子,他来到指挥部后就向老赵打招呼。原来他是在锯板厂那里看到老赵父子俩路过锯板厂,往新建队方向去了,估计又是招工来的人,因为他是负责接待新工人的,所以赶回指挥部来了。<br>他首先向老赵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姓张,名叫张青松,请问你们是来这里工作的吗?”<br>老赵从口袋里把场人事科开的介绍信拿给他,说:“我是送小孩来这里工作。”<br>“好,好,欢迎,欢迎!”老张满脸笑容,倒了两杯水,分别给老赵和文华,然后又对老赵说:“最近到这里来工作的小青年也有二十来个了,都是你们县城里来的,现在工地条件比较艰苦……”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工地的情况,然后就带着老赵来到一条水沟边上碾米棚子的门口,对老赵说:“工地的住房比较紧张,你小孩先到这里临时住一下,以后天气凉下来再想办法。”<br>这个棚子不过十来个平方米,已经铺了七床席子,都是通铺,底下垫了几块砖头,放了一些木料、松木板架在砖头上,再放上席子就是床铺。每人一个席子位置,老赵把那七张席子挪动了一下位置,空出了一个床位,就叫赵文华把行包放在那里。大家都没有什么东西,虽然席子多,也不觉得拥挤,只是到了晚上睡觉时才感到人满为患。<br>那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老赵要回县城了,就对张青松说:“他还是个孩子,刚刚才十六岁,请你多多关照一下。”<br>老张满口答应:“没关系,没关系,你放心就是。”<br>赵福根走后,张青松带着赵文华先去食堂蒸饭,然后去了锯板厂,找了几块松木板拿来铺床。赵文华到了棚子里之后,就在靠近门口一个空位上先铺上几块木板,再铺一床凉席,整理自己的衣物,一床毯子和几件换洗衣服,除了脚上穿的一双塑料凉鞋外,还有一双妈妈做的布鞋。<br>张青松又找来了一担竹蔑编簸箕和两只小铁钩,绑上了绳子,再削了一根扁担交给文华,说:“明天你就用这担簸箕跟着棚子里的人一起去挑沙子和石子送到工地去。”<br>隘口电站是大青山垦殖场为解决场办工厂电力供应不足,决定建设的一个设计容量为一百二十千瓦的水力发电站,利用大山深处的水力资源来进行发电。为了建设这个电站,垦殖场的基建队、测量队、电站、医院等一些下属单位都派来了工程技术人员、管理人员、医生、工人,还有一批下放到东山分场的上海知识青年和新城县刚招工来的一批青年工人。<br>电站的建设者们都各自承担着不同的工作任务。只有东山分场派来的一批上海知青和新城县招收的这批青年工人承担材料运输任务,就是往半山腰的水沟和蓄水池运送沙子、石子和水泥这些材料。<br>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有人从工地回来了,他们个个满身大汗,身上背心都被汗水浸透,紧贴着皮肤,有的干脆就打赤膊,只穿一条短裤。<br>张青松和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来到了碾米棚子,老张指着赵文华向那个年轻人做了一下介绍:“他是今天下午刚刚到的,我把他安排到你这个班,这个棚子里再挤一下,让他住在你们这里。”<br>然后,老张又对赵文华说:“从明天起你就跟着他一起参加劳动,他叫周木旺,是你们这个班的班长。”<br>“好。”赵文华回答了老张,老张就走了。<br>陆续有几个人来到了棚子里,看上去都比赵文华大一两岁,但也还是不成熟的年轻人,这些人都很友好,看到赵文华在棚子里就向他打招呼,然后互相告知一下是什么时候来的,从哪里来的,这几个人都是宏村和庄村来的人。<br>周木旺问赵文华:“你是从哪里来的?多少岁了?”<br>“我是从县城来的,十六岁了。”<br>周木旺说:“我是从宏村来的,已经来了半个多月了,我们那里来了六七个人,你们县城来的人比较多,有十几个。”<br>原来棚子里有三个小青年和周木旺是一起来的同乡,他们是翁金海、周水旺、曹雪广。<br>翁金海刚过十七岁,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很明显是营养不良,据说他的父亲去世比较早,只是靠母亲做点小生意来养活他姊妹三人。他上面一个姐姐也很早就出嫁了,手下还有一个弟弟。他才上了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是乡镇政府为了照顾他的家庭困难安排给他的一个招工指标。<br>另外三个和赵文华一样也是县城来的,他们是黄应根、尧新明、余德华。有的来了近一个月,有的才来了几天。<br>班长周木旺当过兵,是个退伍军人,也是这批小青年中唯一的一个年龄超过二十岁并且是已经成了家的人。<br>到了开饭的时间,他们一起去食堂拿饭吃。在食堂赵文华惊喜地发现了罗来博,是在这里碰到的第一个熟人,罗来博也发现了赵文华,两人互相打了招呼。<br>“你怎么也到这里来做电站了?”罗来博问。<br>“是的,下午来的,你什么时候来的?”<br>“我来了几天……”罗来博向赵文华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里的情况。<br>晚饭后,赵文华回到碾米棚,周木旺正在从一个黄色的军用背包中拿出一条短裤放在床上,然后又拿了一条毛巾,就问赵文华:“你去不去洗澡?”<br>“到哪里去洗澡?”赵文华问。<br>“这个棚子后面可以洗澡,厨房过去一点转个弯,那边水沟里的水也比较深一些,有的人在那边洗。还有的人去下面一点快到锯板厂那个地方的水沟里,也是洗澡的好地方。我就在棚子后面洗一下算了,不想跑远。”<br>赵文华跟着他出来,到棚子后面的水沟里,这个地方还真不错,被以前的碾米的水车冲了个大水坑,地势又低两米多,周边又空阔,是个天然的洗澡堂。只是这些水是从大山里流出来的,尽管是在炎热的夏天,傍晚时洗澡,还是感到凉飕飕的。新建队的职工们是不会用这样的冷水来洗澡的,而工地上的小青年们没有热水洗澡的条件,只能在这条“河”里洗冷水澡。<br>洗完澡后回到碾米棚,发现周围的人多起来了,新建队路边电线杆上的喇叭这时响起来。先播放了《社会主义好》这首歌曲,接着播音员就播报了一个通知:“这里是东山分场广播站,这里是东山分场广播站,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大青山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今天晚上七点半在隘口水电站工地进行慰问演出,地点是东山分场新建队晒谷场,特此通知,特此通知。”喇叭连续播报了三遍,然后又放起了音乐和播放其他节目。<br>通知播出后不久,就看到远处的村庄上的人三三两两、陆陆续续朝新建队走来,队里的职工及家里的小孩子们拿着各自的小木凳子、长条板凳、竹椅子来到队里仓库晒谷场上占位子,就连在相隔两里多路山坳里电站工地茅棚里住的二十多个泥水工人也赶过来看演出了,顿时新建队仓库的晒谷场上热闹起来了。<br>一会儿,大青山垦殖场汽车队的一辆解放牌汽车来到了新建队仓库的路边上,从车上下来了二十多个小伙子和大姑娘,还有大鼓、铜锣、手风琴等乐器以及几个箱子里装着一些化妆用品和演出用的服装道具,一起被搬下车来。<br>新建队冯队长和几个职工把家里的热水瓶和杯子也送到仓库来了,仓库里外都挂起了汽灯,照亮着整个仓库和晒谷场。宣传队员们便开始了简单的化妆,这时的晒谷场,是人们最兴奋、最开心的地方。<br>晒谷场已经有将近两百人了,好在晒谷场面积还算大,仓库是靠着山脚建的,门前的地面有五米多的距离,经过台阶下来就是晒谷场,只有晒谷场是水泥硬化地面,其他的都是泥巴路面。住在新建队的电站工地的人员都提前到了晒谷场上。<br>七点三十分,工地指挥部负责人刘庆元工程师、新建队冯队长、宣传队朱队长准时出现在仓库门前空地上,冯队长手里拿了个喇叭,对晒谷场上的人们说:“大家静一静,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请电站工地建设指挥部负责人刘工程师给大家讲话,大家欢迎。”<br>说完,冯队长把手提式喇叭交给了刘工程师,便带头鼓起掌来,晒谷场上跟着响起了一阵掌声。<br>刘工程师右手接过喇叭,随即伸出左手招呼了几下,人们便停止了鼓掌,认真听刘工程师的讲话。<br>“我没有什么对大家说,我们工地建设进度比预想得更快,同志们辛苦了!现在天气晴好,希望同志们再接再厉,努力工作,争取早日把电送到垦殖场的各个工厂。总场党委非常关心大家,今天特地安排场宣传队到这里来进行慰问演出,大家欢迎!”这时晒谷场上又响起了一阵掌声。宣传队朱队长接过刘工程师的手提式喇叭,宣布:“演出开始!”<br>首先是合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接着有:舞蹈、女声独唱、快板书、笛子独奏、相声、男女声二重唱、口琴演奏,还有沙家浜剧中的斗智片段……等精彩节目。特别是那女高音独唱最动听,深受晒谷场上的人们欢迎,博得一阵阵掌声。演出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在宣传队员和观众一起高唱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的嘹亮歌声中结束,这一场演出,让观众们久久难忘。<br>看完演出,赵文华回到了碾米棚,这时住在棚子里的小青年陆续进来了, 这些小伙子回到棚子里,虽然他们劳动辛苦了一天,还是那么有说有笑,每个人都坐在自己床上聊天聊地,这样的山旮旯里,除了一两条比田埂更宽一些的路,实在也没什么地方可去。<br>他们围绕着今天中午吃红烧肉的事情说起来了,因为中午的红烧肉,味道不好,可能是气温高,那头猪拉到工地食堂,就快没气了,红烧肉又放了糖,有些人吃不习惯,有的人说病猪吃不得,有的人只吃了几块瘦肉,肥肉吃不下去就被一个姓尧的同事拿去,下午下班时带回家去了……议论纷纷。晚上是吃冬瓜,每人一小碗,味道还不错,是放了红辣椒烧的,酱油放的又多,又咸又辣又红,自然更好下饭。聊了一会儿就睡觉了,因为明天还有繁重的工作。<br>第二天,天刚亮,阳光就直接照到碾米棚的通铺上,周班长最早醒来:“起来!…起来!…”他逐个催醒旁边这些睡得像猪一样的同伴们。大家都揉了揉眼睛,坐在床铺上,周班长拿出一本《毛主席语录》翻了开来,高声嚷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他念完一遍,小青年们跟着念一遍,连续念了三遍之后才起床,先洗脸、刷牙,然后吃早饭,再去工地,开始完成当天的工作任务。<br>早上七点钟,随着张青松的上工口哨声吹响,他是靠一只小闹钟来掌握时间的,整个工地只是刘工程师有一块手表,工地指挥部和新建队冯队长家里各有一只小闹钟外,其他的人都是靠阳光照在人身上的角度来掌握时间。各个住宿点的男女青年听到老张的哨子声,就挑着簸箕来到了不远处的锯板厂,老张和一个名叫陈焕桐的工地负责人也到了锯板厂路旁堆放沙石子和水泥的地方,给这些小青年们分配工作任务,有的挑沙子,有的挑石子,有的背水泥。然后陈焕桐和张青松各人都背了一包水泥,和小青年们一起去山上的水沟工地。<br>锯板厂是垦殖场基建工程队在隘口设的一个点,其实就是一台大型圆盘锯安装在一个茅草棚子里,主要是为电站建设服务,为电站提供浇铸水泥用的松木模板材料。这个厂只有五六个人,负责人姓周,大家都称他周师傅。他们都住在锯台边上的茅棚里,和电站工地其他人一样,都在同一个食堂蒸饭吃。<br>锯板厂路旁的两边就是从山里和外面运进来的材料存放点。水泥、沙子、石子、木头和钢筋等材料全部集中在那里,再从那里用大板车把电站机房所需要的材料运送到不远处的山脚下。或人工挑运送到大山半山腰长达几里路的水沟旁。去水沟工地那里,先要经过一座小木桥,顺着田间一条小路到山脚下,再从山脚下依山就势而上,路程有大约三华里的盘山小路,碾米棚的八个人和其他住宿点的小青年每天任务就是挑沙子或石子,如果背水泥就是每人每天四包任务。<br><br> 当赵文华挑着沙子一口气走了一里多路时,看见前面有一块平坦的地方,有几个人坐在地上休息。其中有一个高个子小伙子看到他,便叫起来:“赵文华…赵文华…”当他听到有人叫他时,便努力使出一股劲,作了上坡的冲刺,加快速度挑到了平坦的路上,看到叫他的人原来是他的小学同学陈锦华,他便放下肩上担子,对陈锦华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因为口中还喘着大气,头上的汗珠就像豆子般大小顺着眼睛、鼻子、脸面往下滚,身上的白背心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湿透,已经看不到哪一处是干的了,他从扁担上取下毛巾,擦了擦满头的大汗,站了一会儿才问:“陈锦华,你也到这里来了,来多久了?”<br>“我来了一个多星期……”陈锦华和赵文华聊了不一会儿后就从地上站起来了,说:“别歇太久,等下会更热的。”在场的人又挑起了簸箕,在通往水沟的工地的上坡山路上艰难地走着。<br>上午三担,下午三担,这是工地规定的定额。然而簸箕有大小,小伙子们个子也各不相同,力气也有大小,虽然每个人都很努力,还是有人认为吃了亏,便向陈焕桐和张青松提出来,不要搞几个人一个立方米的任务,而要他们分别给每个人测量方数,把任务分解到个人,这样一来,对老陈和老张就增加了量方的工作量,但他们考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br>几天以后,就将任务落实到了个人。这样一来,出工收工都不按作息时间了,有的起得早的人,天刚蒙蒙亮就去了工地,等到大天亮时,有的人已经走了一个来回,有的人挑了两担才来食堂吃早饭,一天的任务最晚也就是下午一点来钟就完成了。特别是背水泥,本来是上午背两包,下午背两包,而他们上午就会一口气完成,不会留到下午再去背,因为背水泥时汗水会和水泥粘在一起,特别难受。衣服也难洗,一天洗两次这种沾满水泥的衣服,没有人肯这样做。<br>运送沙石子的簸箕也成了问题。任务没有规定到个人以前,都想拿小一点的簸箕,而任务定到个人以后,小簸箕没人要了,尽拣大的拿走,大簸箕装得多,挑的次数就可以减少,本来要挑六担才能完成任务,很多人五担就完成了。只有几个女青年还是坚持每天挑六担,她们也调整到上午四担,下午两担,中午可以多休息一个小时,下午三点才去出工。<br>每个完成任务的人回到住处时,就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人一样,全身湿漉漉的,小伙子们管不了那么多,都是光着膀子只穿短裤,而那几个女孩子就不敢这么做,无论上午还是下午从工地回来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洗澡,然后吃饭,再休息。<br>赵文华洗完澡来到了食堂,这个食堂其实就是个用木头做的架子,用毛竹片编的墙壁,只是用泥巴糊了一下。棚顶没有瓦片,是用杉树皮盖的,可以挡风遮雨。棚子里的灶台是用石头和砖块堆砌成的。打几个木桩,上面盖几块木板,就是切菜放菜的桌子。食堂还有一个名称叫伙食团。工地上的人都是用铝饭盒到炊事员那里领米蒸饭。烧好的菜用小碗分,每人一份。菜钱分摊到个人,发工资时一次性结账扣除,基本上都在八元以内。<br>烧饭的炊事员是附近村庄上一个姓冯的大叔,他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他烧的菜就一个味道:又咸又辣。天天都是一个模样。冯大叔分菜时,别人都不敢惹他说话,因为他一说话口水就会像雨点般奔向菜盆。<br>赵文华看到冯大叔正在切冬瓜,便问了一句:“冯师傅,中午又吃冬瓜?”<br>“是的,吃冬瓜。”冯大叔应了一句。<br>“已经吃了好几餐了,能不能换一下?”<br>“这个季节只有冬瓜可以多放几天,还有一麻袋海带,等下我问一下管理员,看看晚上是不是换一下。”<br>蒸饭的竹笼子已经开始冒热气了,灶口还在烧着火。冯大叔烧火时总是喜欢把长长的柴火塞进灶里,大半还拖在灶口外面,烧过一会时他会用膝盖顶一下柴火后端,推进去一段,又可以再烧一会儿。这时候基建队的老职工陈邦宏过来了,看到灶口的柴火快掉下来,就说冯大叔:“老表呢,你烧火要注意喽!”<br>陈邦宏不是本地人,他的话音是夹杂着外地口音的普通话,虽然不标准,还是能听得懂。<br>冯大叔听到陈邦宏说他,赶忙走到灶前台前,用膝盖把柴火顶进去一段,然后又回到砧板前继续切菜。在这里吃饭的人,无论是工地领导还是普通工人,每人每月都要交三百斤木柴,并不要特意安排时间去砍,只要挑最后一担沙石时,用工地上的镰刀就在工地附近劈好柴火,用树藤捆成一捆,把簸箕交给同伴带回,自己把柴火背下山来就可以,一个月背几次就能完成交柴火的任务。翁金海只要碰到有柴火,就会带下山来,所以他交柴火比其他人要多。<br><br> (图片来自网络) 6.工地上的伙伴们<br><br><br>上午完成了任务,下午可高兴了,到处去玩。整个工地住宿的地方连一只收音机都没有,只有电杆上挂着一个大喇叭,除了早中晚能听到广播,其他时间就没有声音。天气热的时候,小伙子们在宿舍里待着,有的看书,有的吹笛子、吹口琴,还有的人下棋。最开心的是听故事,徐德华有很多关于阿凡提的故事,只要有空闲,就会讲给大家听。活动虽然不多,还是十分开心和充实。<br>一段时间后,天气凉下来了,碾米的棚子里不能住人了,这些小伙子便被安排到新建队一个姓江的职工家里住。这个江大叔是浙江新安江人,他家的房子在新建队右边的山脚下。用泥土做筑成的墙壁,只是在墙角转弯处和门框处用砖块砌成后粉上了水泥,里面及屋面的做法和本地人差不多,墙体厚实保温,冬暖夏凉,小伙子们就被安排在他家的二层矮小的阁楼上。他的大儿子在东山分场的一个工厂里工作,小儿子还在上学。他们夫妻勤劳、厚道、善良,平时也不爱唠叨,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实人。他们每天下班以后还有少量自留地要管理,种些青菜和甘蔗什么的。<br>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听到电杆树上的喇叭说晚上东山分场会放露天电影。吃过晚饭后,青年们就去东山分场看电影,回到新建队时已经很晚了,曹雪广走得快一些,到了房子门前的不远的空地上就撒起尿来。徐德华看见了就说他:“你多走几步路就会死啊?在这里拉尿,明天江大叔会说我们不讲卫生的。”<br>曹学广说:“天这么冷,风又大,过一下就干了。”<br>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尿起来。第二天早上,江大娘开了大门,看到前面那清晰的一大片湿湿的痕迹,走近过去就闻到一股尿骚味,当时她并没有吭声。等到这些小伙子出门上工地时,站在门口对这些人说:“你们这些小孩子,以后不能这样拉尿了,厕所就在附近,才几步路,这样不卫生,自己进出也难闻啊。”<br>这时徐德华到了江大娘身边,听到江大娘说这件事,就对江大娘说:“是妈妈裤拉的。”<br>曹雪广已经走出几米远,听到徐德华在向江大娘告他的状,立即转过头来申辩:“我一个人能拉出那么多尿来吗?昨天晚上那么多人拉尿,你怎么就欺负我一个……”<br>妈妈裤是曹雪广的外号,原因是他有一条暗红色的短裤。这些小青年虽然年纪小,可都有不同程度的一些营养不良的状况,因此很多人都被加上外号。什么“没几日”啦,“老穷柴”啦,“老丸子”啦,“线鸡个”啦……只有尧毛仔的外号比较文雅好听一些,叫“毛料裤”,因为他有一条穿起来走路时就会晃晃动的裤子而得到这个外号。<br>一般吃过中午饭,回到宿舍的人往常马上就会午睡一会,可这天不少人因为担心江大叔会说他们而没有睡着,有的人只是在装睡。到了下午一点半钟,江大叔夫妻去上班了,这才放下心来。可“老穷柴”真的睡着了,还呼噜呼噜地发出了响声。肖志和看到他睡得那么香,而自己又没睡好,一气之下,随手拿了一只臭袜子盖在“老穷柴”嘴巴上。“老穷柴”醒来,拿开嘴边的东西,一看是自己的脏袜子,就坐在席子上骂人。<br>事情的起因是曹雪广,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老穷柴”哇啦哇啦坐在席子上叫骂,他却还是睡得像猪一般,发出“呼噜…呼噜…”一阵阵声响,让这些人越加气愤,这时有人悄悄地说:“把‘妈妈裤’装到麻袋里去,让他睡个够。”<br>门外竹竿上就晒着几只破麻袋,有人去拿了一只进来,几个人就动手把“妈妈裤”套了进去,等“妈妈裤”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了,就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骂娘。<br>房子里的其他小青年们看到这种情形都在哈哈大笑。班长周木旺在睡梦中被吵醒了,开始还没当回事,还以为徐德华又在讲阿凡提的故事,听了一下觉得不对劲才走出来,听到曹雪广的叫骂声,知道了这些人把“妈妈裤”装到麻袋里去了,就说了一声:“开玩笑要有分寸,别太过分。”然后去解开了麻袋,让曹雪广出来。<br>赵文华和郑仁文的铺位挨在一起,两个人都是瘦小个子,一起出工,一起收工。吃饭、洗澡、玩耍都在一起。郑仁文比赵文华大几岁,当赵文华知道了郑仁文的家就在自己读书的小学附近时,就问他:“你也是在我们那个小学读书的吗?”<br>郑仁文说:“是的。我老家是在崇仁县农村,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我以前是在崇仁的乡下小学上学。我父亲是解放新城时来的,原来在二区当过区长,后来又在县委工作,因为父亲在这里工作,我才转到第三小学来读书的。”<br>赵文华又问:“那你怎么现在才参加工作?”<br>郑仁文:“前几年‘文化大革命’时,父亲被批斗,那些学生们说他是走资派,我在学校也没书读了。母亲怕我在这里吃亏,就把我送回老家,因为有个叔叔在机械厂工作,我就去了厂里学徒,那时我刚刚十六岁。”<br>“你在那里当工人不是很好吗?怎么又回来了?”<br>“因为户口不在那里,只能做临时工,前几个月父亲知道这边工厂招人,就去信叫我回来,才到这里来的。听说要等这里电站完工,才会把我们这批人安排去工厂。”<br>过了一会郑仁文又说:“去工厂做事,也有不同的工种,有的工种是技术工种,有的工种也只是卖力气,没有什么技术的。”<br>赵文华又问:“那你以前在机械厂学徒是做什么工种?”<br>“做钳工,那是最好的工种。人家都说万能的钳工,辛苦的车工,舒服的电工,累不死的翻砂工。”<br>“ 钳工是做什么事?”<br>“钳工是技术工种,是要跟师傅学徒的。钳工的工作就是锯、錾、锉。我跟着师傅学了一段时间,后来师傅拿了一块钢材给我,要我做一个小小的四方块,要求非常标准。它的六个面:前、后、左、右、上、下的尺寸要完全一样。先要用钢锯去锯,然后錾去不平的部分,关键就是锉平。做完后拿一种游标卡尺去测量,那种尺很精密,比头发丝还小的误差都能测量出来。”郑仁文把工作时怎么站的姿势和坐的姿势都做样子给赵文华看,吹得天花地乱,让赵文华羡慕得不得了,他真希望要是以后有机会进工厂,最好也能做郑仁文说的那个万能的钳工。<br>工地建设是属于重体力劳动,工地上的人每个月都有大米指标补助,粮食是计划供应的,招工来的这些人还没有把户口迁来,这样每个月都要回到粮食部门去开“支拨证”,带回工地交给食堂管理员,“支拨证”是个人当月的粮食指标,各人年龄不同,指标也不一样。一般居民都在三十斤以内,那时的家长们为了让小孩多得到一斤指标,有人上户口时就把虚岁当实岁报,也有人会多报一两岁年龄。只有上初中的学生由于在学校经常劳动,每月指标是三十二斤。工地给每个人都补助到每月四十五斤,每餐可以领半斤大米。休息的日子没在工地,回来上班时也会马上领出来,但不可以提前领出,不能超过指标。<br>一天下午,郑仁文用一个大饭盒蒸了一斤面条,由于洗澡后又洗了衣服再到食堂来的时候就比较晚,当他拿起饭盒时,发现饭盒里的面条没有了,只有一斤粮票和买面条的二角二分钱留在饭盒里,他没有了饭吃,肚子已经咕咕叫了。<br>他很生气,就站在食门口开口大骂:“哪个没爹没娘管教的饿死鬼把我蒸的面条吃掉了……”<br>有些人见他骂人骂得很难听,就来劝他,他哪里肯听人家劝。<br>关建平和杨先明正在散步,听到郑仁文骂个不停,就朝食堂这边走过来,关建平对郑仁文说:“人家吃你的面条又没白吃,人家把粮票和钱都给了你,你还一直骂人家,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br>郑仁文说:“有什么过分?我的面条被人吃了,我晚上不要吃饭?我就要骂,骂死他这个不要脸的。”<br>关建平又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能像泼妇骂街一样,像什么样子?”<br>郑仁文看到有几个人都在说他,心里特别委屈,肚子又饿的咕咕叫,晚饭又没得吃,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又听到关建平说他泼妇骂街就和关建平吵起来。这时张青松过来了,了解了一下情况,拉着郑仁文走开了,就把自己那个饭盒拿给了郑仁文吃,张青松去了新建队冯队长家里借了半斤大米,冯队长给了他几块红薯,用小炉子另外烧饭吃。<br>原来是关建平和杨先明今天去大青山菜市场用大板车拉菜回到工地后,吃完了饭在食堂洗碗的时候又闻到了面条的香味,当时蒸笼里只剩下几个饭盒,他们都打开来看了看,发现一个饭盒里蒸的是面条,两个人忍不住又拿出来分吃了,然后把粮票和钱放在饭盒里。 年轻人每天的劳动量大,炒菜的油又少,每个月每人的计划油只有二两,根本不够炒菜用,经常吃红锅菜。管理员李林经常想方设法去买附近村庄上农民榨的菜籽油,也只是偶尔能买到一点,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由于油水少,有时候就是蒸一斤米的饭,也很快就会被一扫而光。菜是由垦殖场领导安排菜市场特别留给工地的,每隔几天,工地就派人用大板车去拉一次,拉来冬瓜就吃冬瓜,拉来萝卜就吃萝卜,还有南瓜、芋头……总之拉来什么就吃什么。有一次整整吃了一个星期的海带,一日三餐,餐餐如此。<br>关建平和杨先明经常会想办法去揽这个差事,拉个大板车去大青山市场拉菜,目的是为了可以去供销社的饭店排队买馒头,每个人可以买到两个二两一个的大馒头,当然他们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否则就有可能会丢掉这个好差事,所以每次要去拉菜,他们很快地吃过早饭就急匆匆赶路,因为去晚了就排不上队买不到馒头。<br>9月15日这天,是个非常开心的日子。因为管理员前一天就说了,15日中午吃红烧肉。小青年们早早就上工地去了,由于起得早,基本上中午都完成任务回来了。赵文华来到了食堂,看到管理员也在食堂帮忙切肉,他和炊事员老冯一起忙着这顿菜,管理员李林对赵文华说:“帮忙看一下灶里的火,加几块大点的柴。”<br>“好。”赵文华应了一声,就帮忙烧火了。<br>过了一会儿,香喷喷的猪肉烧好了,大盆里的肉块几乎切得一样大小,每个菜碗装得几乎一样多,管理员和炊事员对这份工作格外认真,很多人都会多蒸一个饭,美美地吃这一餐。平时偶尔也能买到当地农民捕捉到的野猪肉,那也是很开心的事情。<br>最快乐的日子要算发工资那天,这些小青年都能领到扣除伙食费以后的十七元左右的工资。他们每月的工资是二十五元,按刚参加工作来说已经是很高了,因为那时经常听到有人说开始参加工作时的工资都只是十六元或十八元。<br>赵文华每月都把十二元钱交给父母,两元给祖母,剩下的就留着自己零用,口袋里虽然只有几块钱,还是觉得挺富有似的。其他的伙伴也有多留几元的,家里困难更大一些的,就留得更少一些。他第一个月十六号星期天领了工资回家时,父亲看到他肩膀上还留着浅浅的紫色痕迹,就对他说:“看来你做这个事还是很吃力,要不就别去算了。”<br>“吃得消,我愿意去。”当时赵文华坚持要去,他知道父亲是心疼他,在一起的伙伴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慢慢就过去了,想想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而是越来越愿意过这样的集体生活了。<br>一天傍晚,赵文华和郑仁文准备去锯板厂过去一点的一个代销店玩,看到食堂那边有很多人在那里,便去凑热闹。只见东山分场来的一个名叫徐鹏飞的外地青年人和县城来的杜建山洗碗时为一件小事情发生口角吵起来,那徐鹏飞人高马大,正卷起袖子,凶巴巴地对杜建山说:“狗卵一样的人,你今天可能要受伤。”就要动手打杜建山。<br>在一旁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有几个和杜建山住在一起的人在互相使了一下眼色,可能是怕杜建山吃亏,要帮杜建山一起揍那个徐鹏飞。有人怕打架伤到人就去找工地指挥部的负责人了。杜建山看到徐鹏飞气势汹汹地要打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和徐鹏飞拼命打起来。谁知这姓徐的并不经打,还被个子比他小的杜建山三下五除二打得他招架不住,狼狈不堪。围观的人越看越高兴,一边看一边笑,齐声叫起来:“狗卵子!…狗卵子!…”肚子都笑痛了。<br>这时张青松快步朝食堂走来,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喊:“谁打架?…谁打架……”<br>徐鹏飞和杜建山这两个人听到老张的大声吆喝才停下来,被老张警告一番后,两人才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去了,从此“狗卵子”就成了徐鹏飞的外号。<br>时间一长,常常有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发生,如在食堂领米,每人每餐半斤,炊事员用竹筒子给平平的一筒,刚好是半斤重量,徐德华硬说炊事员弯着指头抠去了一点。有的时候陈焕桐安排几个女青年打石子,男青年挑运,本来是工作需要,很正常的事情,有人硬要去问陈焕桐:“她们的介绍信上是不是写了专门打石子……”<br>9月下旬的一天下午,因为下大雨出不了工,全体工地人员集中到仓库的住宿点开会。总场蔡副主任和电站的罗站长都来了,会场外还贴上了红色大型横幅标语:下定决心排万难,苦干实干加巧干,奋战一百天,电送大青山!<br>会上蔡副主任做了动员讲话,罗站长布置了各项工作任务,从那天起每人每日的工作任务都有所增加,垦殖场电站和基建队还经常派人员来支援挑沙子石子。工地进入了紧张的施工阶段,小雨都要照常完成挑运任务,下大雨时就在工棚里打石子和帮忙做其他的事情。<br>到了11月底,就开始埋电线杆,拉电线,安装水轮发电机等设备。食堂管理员李林贴了一张通知,把工地就餐人员交柴火的数字公布出来了,大部分人都完成了上交柴火的规定数量,有的人还欠交几百斤,只有翁金海交的数量最多,多交了一千七百多斤柴火。通知还规定所有就餐人员12月15号之前必须交完规定的柴火,没有交完的柴火按价格计算,在发工资中扣款。<br>12月下旬,这批招工人员中的肖玉和回到县城去报名参军了,周木旺因为觉得工资低而回宏村去了。工地指挥部要求所有参加电站建设的工地人员,在每天晚上的学习会中对自己在电站工地建设这段时间的表现进行总结、自我鉴定和班组民主鉴定,再上报工地建设指挥部。翁金海因为经常超额完成任务的积极工作表现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而一个叫王全明的小青年因为平时工作不是很积极,休息的时候又爱惹是生非,得到的鉴定是最差的,把他气得差一点点就要哭起来了。<br>12月31日上午,工地上的人员全部到了机组附近,总场、基建队和电站都有领导来到现场观看电站试机发电。<br>山上的蓄水池启闭机打开了,机组旁的水阀门开关打开了,水轮发电机从慢到快转起来了,可是开关屏上的电压指针并没有移动,三盏电压信号灯也没有亮起来。机组旁的师傅们反复操作了几次,都没有任何反应,一百多双眼睛盯着发电机组,电站的领导问其中一个师傅:“这是怎么回事?”<br>那个年轻的师傅满头大汗,却不知如何回答。这个时候食堂管理员李林走过去了,他不慌不忙地对那个年轻的师傅说:“去拿手电筒过来,再找两根电线来。”<br>李林取出手电筒中的两节大号电池,用电线连起来,叫人关了水轮机的开关阀门,把发电机上的励磁机接线盒的盖子打开,把电池接到接线柱上,停了一会儿便盖上。再叫人再打开水轮机水开关阀门,水轮发电机又转起来了,运转了一会儿,李林把开关屏上的开关往上一推,三盏红色信号灯亮起来了,三只电压表指针慢慢上升,升到四百伏电圧的位置时就不动了。整个工地沸腾了,一片欢呼:“发电成功了!发电成功了……”<br>赵文华目睹了整个过程,对李林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时有人告诉他说:“李林是‘文化大革命’前的大学生,是个技术行家,也是工地指挥部的成员,分管工地的后勤。”<br>赵文华想起几个月来李林千方百计去买农民榨的菜籽油,想方设法把食堂搞得好一点,每次烧红烧肉都去食堂帮忙做菜,作为管理人员,却从不多沾一滴油水,和工人们一样,自己洗米蒸饭,一样领一份桌子上分的小碗菜,总认为他也只是个烧饭的“火头军”,却没想到竟是这等厉害的角色,因而对他更加肃然起敬。<br>接着就开大会了,这是最后一次的工地大会。刘工程师站在水轮发电机前,他先看了一下表,再和旁边的指挥部其他咸员点了点头,就宣布会议开始……<br>这批招工来的小青年,从会上得到通知:放假三天,1971年1月4日上班,去大青山垦殖场人事科报到,另行分配工作。<br>元旦休假,赵文华又碰到文辉同学,得知五.七中学同班级这一届两百来个同学中的差不多一半随父母下放到农村去了,还有几十个同学被招工去了地区的汽车厂,文辉也和一些同学进了县城的大集体工厂,只有三十来个同学合并到新城中学继续上高中。<br><br> 7.神秘的半导体<br><br><br>1971年1月4日,赵文华很早就起来了,吃了一点东西就赶紧去了汽车站,要坐早上7点钟那一趟县城到大青山垦殖场的班车。<br>平时每天也只有这一趟班车,而且坐车的人数并不多,车票五角钱,也是半天的工资,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去坐的,都是走路来回。这一天不同,车上坐满了人,后来上来的人还有几个站着的。原来是和赵文华一起家在县城的同事都来坐这一趟班车了,因为上午八点钟上班的时候就要赶到大青山垦殖场人事科去报到,这天要分配去工厂了,谁也不想迟到。家在路远一点乡镇的人如宏村和庄村那几个人,早一天的3日下午就走路去了大青山。<br>上午八点钟,这批小伙子和大姑娘们准时到了垦殖场办公楼前。这时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那男的是高个子,戴一副近视眼镜,文质彬彬的。那女的中等个子,皮肤稍黑,人很和善。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普通工人,而是从省城来的上山干部。<br>那个女干部走进这些小青年人当中满脸笑容地问道:“小伙子们,你们是来报到的吗?”<br>她身边的许小明,周水旺几个回答:“是的,我们是来报到的。”然后那个女干部又说:“走,走,别在外面站着,到会议室去。”又看到王玉芬,赖小玲几个女的还站在后面,又向她们打招呼:“姑娘们,过来,一起去会议室。”<br>这些小青年就跟随他们到了垦殖场办公楼一楼的会议室里。会议室里有不少木料做的长凳子,他们就叫这些小青年都坐下来,而他们自己却站着在这些小青年的前面。<br>那个女干部看到人都坐下来了,就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姓徐,叫徐桂英。”随后又指了指旁边那个男的,说:“这位同志姓熊,叫熊振林,我们都是在人事科工作。”<br>接着她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好样的,你们在隘口电站工地,不怕苦,不怕累。为电站建设流大汗,出大力,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我代表场领导感谢你们。今天是1971年上班的第一天,你们将要分配到垦殖场的各个单位去。根据工作需要,有的同志去工厂,有的同志去农业单位,还有的同志去其他单位。无论去什么单位,都是革命工作的需要,无论做哪一种工作,只是革命工作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为人民服务。希望你们要像在隘口电站工地一样,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服从革命工作的需要……”<br>随后,熊振林宣读了人员分配名单:其中热处理钢炉厂七人、基建队三人、新安分场两人、职工医院一人、半导体元件厂十五人。只有肖玉和参军去了,周木旺因嫌工资低回了宏村这两个人不在分配的名单里。小青年们听了他的宣布名单,开始议论了,熊振林看了看这些年轻人,又说:“介绍信是按分配的单位一起开的,请你们拿介绍信去单位报到吧。”便把手中的介绍信分发下来。这二十八个人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工作单位。<br>分配到钢炉厂的周水旺、刘小军、尧国良、徐德华、黄水根、王玉芬、王全民这七个小青年最高兴了,因为去年招工时就说过是这个厂招工人。这个厂的名气很大,是个响当当的大工厂,至于其他单位并没有什么名气,有的连听都没听说过。<br>分配到基建队的杜建三、程小平、陈发福三个人满心欢喜,他们知道垦殖场的厂房、宿舍以及各个单位的房子都是由基建队来做的,他们觉得能分到这样的单位工作已经很不错了,泥工、木工都是社会上很吃香的技术活,只要能学到技术,管他什么工厂不工厂,学技术最重要。<br>分配到职工医院的曾兰英,感觉很孤单,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分到这个单位。心想:在医院能做什么呢?那里的医生、护士很多都是从省城医院来的。自己无非是扫扫地,打扫打扫卫生吧,真没意思,连个同伴都没有。<br>分配到新安分场的杨先明和曹雪广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新安分场是个什么单位?种地、劈山、砍树、拉木头,难道我们一辈子就干这个?这样的工作能学到什么技术?先去看看,以后再说吧。<br>关建平和郑仁文、翁金海、罗来博、许小明、赖小玲、余小娥、周文清、邱明泰、李连生、尧毛仔、陈锦华、黄小勤、欧阳欣、赵文华十五个人被分配去了半导体元件厂。他们心里也没什么底,不知道这个厂是什么样子的厂,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东西,以前从来也没听说有过这个厂子,这些小青年虽然很无奈,也只好一起去半导体元件厂报到。他们按人事科的徐桂英告诉的地点,找到了大青山半导体元件厂的地址,这里其实就是个宿舍区。外面连厂的招牌都没有看到,一栋有学校两三个教室一般大的厂房,却被一些宿舍平房挤在后面,旁边就是农田。<br>关建平说:“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工厂吗?这个厂怎么连个招牌和办公室都没有?” 他这话一说出来,让这十几个小青年心里七上八下的,感到十分不安。<br>就在这些小青年东张西望的时候,从一间宿舍房里走出一个中年人,中等个子,面色祥和,身穿蓝色中山装黑色裤子,脚穿一双布鞋,衣服左边的上衣口袋上插着一支钢笔,一看就是个文化水平很高的人。他看到这群小青年来到这里,便朝他们走过来:“你们总场部分配到这里来工作的吗?”<br>关建平听他这么一问,便把介绍信拿给他看,说:“我们是来半导体元件厂报到的,请问您,厂里的负责人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厂领导?”<br>他接过了关建平的介绍信,脸上露出笑容,高兴地说:“刚刚接到总场人事科的电话,说你们来了。我们这里不太好找,我就准备到路边来等你们,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转身又对大家说:“我姓黄,欢迎你们!”便带着这伙小青年朝里边的办公室走去。<br>经过宿舍区的几户人家门口才到了工厂办公室,一共有两间,一间厂办公室,一间财务办公室,办公室那一间门口挂了一个竖着的木板做的厂牌:大青山半导体元件厂。再过去又是住了几户人家的房子,两间办公室被夹在中间,这个厂办公室前不久也是住了人家的职工宿舍。<br>他很客气地招呼着小青年们进了厂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很小,还不到二十平方米,里面只有两张旧桌子和几把旧椅子,很简陋。由于人多凳子少,只好站着,黄领导也站在办公桌前,向青年们介绍厂里情况:“我们这个厂办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开始是做电气开关,前几个月改为生产半导体元件,去年叫开关厂,今年1月1日起才改名为半导体元件厂。”<br>随后,他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只光亮的圆形小钢块零件,还带着几寸不锈钢丝扎成的小辫子一个模样的东西,又对小青年们说:“这就是我们厂里生产的半导体元件,它一种是高科技产品。它可以整流,把我们的电灯照明的交流电变成另外的直流电。把这种元件装在机器中,可以变频、无机调速、逆变、无触点开关等很多功能,既有体制小,重量轻,功率大的特点。广泛应用于化工,冶金,矿山,机械制造等各个领域,有很好的发展前途……”<br>小青年们看着他,对他所说的内容并不懂,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他讲的是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谁也不敢作声。好像心里在说,这可是厂领导大人,要是给了他一个不好的印象,以后在这里还会有前途吗?老老实实地听吧,别吭声就是了,至于这个半导体是个啥玩意儿,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br>黄领导说了一阵子,便带着这些小青年到厂里的车间去参观。厂里共有两个排,一排是半导体元件生产车间,二排是金加工车间。先去了一排(按军事编制,后来改成车间),这个排有腐蚀、电镀、制水、扩散、烧结、磨片、割圆、氧化、合金、封装等多个工序班组,但没有一间像样的厂房,都是利用职工宿舍来做车间的,东一间、西一间。<br>一排的设备大部分是自制的简易设备,如:磨片机、扩散炉、烧结炉、合金压薄机、氧化炉、水离子交换器、测试台、电镀用的整流器和操作箱都是自制设备。其他的如:超声波清洗机、303电位差计、308电位差计,火花真空检测枪、示波器、调压器等才是购买的。<br>一排的各个班组分别在多处的宿舍房子里,比较分散,而且每个班组全部要穿白色工作服、换拖鞋才能进去上班。可是除了上班的人员,并没有多余的工作服和拖鞋,小青年们就在门口看了看,觉得有些神秘。<br>然后去了二排,二排是在一栋破旧的厂房里,有车工、钳工、锻工、油漆、电焊几个工种,车间里的设备有一台620车床,一台618车床,一台油压机都是用了很久的旧设备。另有多台微型玩具式小车床,叫做“仪表车床”。还有一些台虎钳、锻打砧板、砂轮机、电焊机和一些简易工具。上班的人都是穿蓝色工作服,不要换鞋子,小青年们就进入实地察看了师傅们认真工作的情形,心里有了一些底子。<br>参观后,厂办公室一个姓郭的干部,带着这些小青年来到了二排锻工班隔壁的房子里,说是宿舍,其实就是用了两米高一米宽两个毫米厚的钢板与锻工班隔离开了的大车间,只是没有放机器,而是摆放了十几张双层木架子床。宿舍的大门大的可以开进汽车,墙壁上的木框窗子都没有装玻璃,地面没有铺水泥,还是高低不平的泥巴地面,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工棚而已。附近还有一些茅草盖的棚子,有些工人还住在棚子里面,这些小伙子都被安排在这个大宿舍里。有几个女青年就被安排到离厂里两三百米远的新安分场部那边的宿舍房子里去住了。<br>第二天开始,厂里安排这批来的新工人整理厂房及宿舍周围的杂物、木料、建筑垃圾,因为厂里还在搞基建,新来的这些人还要去河里挑沙子、挑小石子,上山砍毛竹,过一个星期再分配到各个排的班组里去。<br>到了第三天,办公室的郭文书拿了职工登记表,来到宿舍发给了这些小青年,要求明天上班时填好交到厂部。这天晚上,可忙坏了这些小青年,表中的什么姓名、年龄、家庭成分、家庭成员、父母工作单位、政治面貌、社会关系、这些照实填写就可以了。因为这次招工指标少,都是乡镇街道居委会对家里收入比较少,生活比较困难的家庭进行照顾的。难就难在“文化程度”这一栏,很多人都觉得不好填,基本上都是没有学完小学或中学的。赵文华也为这个“文化程度”犹豫了近一个小时,当他看到有七八个人都填了“小学”时,才下定决心来填“初中”,因为他知道那几个填了小学的人,其实小学都没有毕业。像翁金海只读了四年小学,在表上也填了“小学”。自己只是初中没有毕业,怎么能算小学呢?那不是比他白学了两年多吗?但是,他又想到万一厂里查问起来怎么办?那不是对组织不老实吗?当他又看到许小明和关建平两个人也在表上填了“初中”时,才果敢地在表上写下“初中”两个字,因为他清楚许小明、关建平都是和自己一样,也只是上过初中都没有毕业的。<br>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赵文华和许小明、郑仁文、赖小玲、余小娥被分在一排,其他十个人都分在二排。<br>一排的排长陈贵生是江苏人,是“投亲靠友”来到大青山垦殖场的,先是在新安分场林业队背木头,新安分场筹建半导体元件厂时才调进厂的,由于工作积极肯干,有些文化,又能刻苦钻研技术,厂领导便让他担任了一排负责人的重任。<br>到排里上班的第一天,陈排长把赵文华和许小明、郑仁文、赖小玲、余小娥带去了一排,许小明在烧结班,郑仁文在封装班,赖小玲在腐蚀班,余小娥在磨片班,赵文华在扩散班。<br>扩散班的班长是金秀英,班里还有冯小龙、肖惠云、张媛媛、杨小萍等人。排长除了负责排里的工作也在扩散班上班。赵文华一眼就看出来了,冯小龙是大青山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队员。还有许小明那个班里也有几个是宣传队的,这时赵文华才知道了原来这个大青山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就是半导体元件厂的人员组成的。<br>陈排长在班里的学习会上向同事们做了介绍:“这是赵文华,从今天起就在我们这个班工作了……” 并把班里的同事一一向赵文华做了介绍。接着由冯小龙读了一篇报纸上的文章之后,再进行了排班,扩散班是三班倒的工作,由于白班事情比较多,班长金秀英说:“我来排一下班次,肖惠云和冯小龙下半夜班,赵文华和杨小萍中班,我和张媛媛白班。上午大家一起把班里的事情处理一下,上晚班的同志下午就休息吧……”<br>班里只有杨小萍年纪小一些,才十几岁,其他的人都比较大,都是二三十岁的人。由于扩散炉用电大,被安装在离厂区一百多米的公路边上一条水沟边上的水轮泵机房里。有一台十二个千瓦的发电机,专供扩散炉用电。下午四点,赵文华准时到了水轮泵,杨小萍已经早到了几分钟,金秀英和张媛媛还在机房,金班长看到赵文华来了,就对他说:“你刚来,还不熟悉,让小杨师傅带带你,你要好好向她学习哦。”<br>赵文华看了看杨小萍,心想:这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小姑娘还当我的师傅?虽然有些别扭,但不敢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等金秀英和张媛媛走了,杨小萍满脸笑容一个劲地介绍起来:“后面那台扩散炉中的那个氧化铝管炉膛就是我们上午一起绕的电阻丝,你看中间那一段温度是不是更黄一些?那是恒温区,大约二十公分长,两边的温度更高更红,是不是?上午我们一起绕电阻丝时那中间一段绕得稀一些,两边更密一些是不是?只有恒温区两边的温度高,才能保证恒温区温度的一致。”<br>“原来是这样,我当时还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绕电阻丝呢。”赵文华说完又问杨小萍:“我们在这里上班就是管这个炉子的温度吗?”<br>“是的,我们的工作就是把炉温控制在一千三百度,这样炉子里石英管中那些涂层了的三氧化二硼就会稳定地向硅片内部进行渗透,达到所需要的硅片中的N层厚度。温度低了达不到厚度,温度高了又会超过厚度,都是不行的,所以一定要认真,切不可粗心大意。”<br>“哦,是这样。桌子上这些仪器就是用来控制温度的吗?”赵文华指了指桌子上的仪器仪表问道。<br>“我来告诉你,你看这个旋钮这么多的仪器叫做308电子电位差计。这个是光电检流计,检流计中的光枢一定要保留在中间位置,往右就是偏高,往左就是偏低。这个是标准电池,这个是调压器,还有接在电位差计上两根小电线,你看到了吗?那是接了放在炉膛中的铂铑一铂电偶的,通过热电偶的温度变化,得到不同的电位差,在光电检流计上反映出来,然后我们就根据光电检流计中光枢偏离中心的位置,稍微调整一下调压器,改变扩散炉中的电压,达到升高或者降低炉膛中温度的目的。”杨小萍向赵文华一一作了温度控制原理和仪器仪表的操作方法解释,并把应该注意的事项反复说了几遍。<br>这赵文华却越听越觉得复杂起来。心想:这么复杂的东西,哪能一学就会?只能慢慢学习,以后努力就是了。就呆呆地看着杨小萍说这说那。<br>杨小萍是上山干部的女儿。父亲在场部机关组织部门工作。虽然她和赵文华一般大小,但比起赵文华来更见多识广,在她眼里,赵文华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生土长的土包子、呆小子。<br>当时厂里只能做一些小功率的半导体元件,稍大一些功率的产品还在试验中,全班人员包括陈排长在内都是经常加班加点,有时甚至通宵达旦。赵文华什么也不懂,什么PN结啦,什么伏安特性曲线了啦,什么扩散法制造原理啦……云里雾里,弄得晕头转向。他没办法,上班时只好老老实实的控制温度,调调电压,把炉温严格控制在一千三百度,保持电位差计数字13.158,让光电检流计的光束不偏离中心位置,赵文华努力地学习着。<br>一天,腐蚀班的黄桂芳找到陈排长:“排长,仓库里的丙酮用不了几天了。”她要陈排长把情况报到厂里去。<br>陈排长把扩散、烧结、腐蚀、电镀几个班长找来了,让大家把急缺的化学药品统计了一下,再到仓库进行核实,还是丙酮缺口大,只好上报厂里黄主任。<br>这些化学药品都是根据生产需要厂里统一编制计划,由垦殖场生产科上报有关部门审批的计划供应物资,要是这么按程序办,根本就供应不上。黄主任问采购员老甘:“能不能找个单位求援搞两箱丙酮来应一下急?”<br>老甘想到和崇仁县中学无线电厂以前打过多次交道,就在办公室摇了近半个小时的手摇电话,终于得到对方的回答,可以派人去提两箱丙酮。这才让黄主任放下心来,可是派谁去呢?老甘马上要去上海,采购员老张还在西安,就这两个采购员,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厂里就这么几十号人,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时财务科的刘正兴会计,拿了购丙酮货款的申请表来请黄主任审批,黄主任顺便问了一句:“刘会计,你不就是崇仁县的人吗?”<br>刘会计:“我家是在崇仁县郊区,崇仁县无线电厂在火车站附近,和我家隔着好几里路。”<br>黄主任:“我还正愁着派人去崇仁呢,你可不可以走一趟,辛苦一下?”<br>他看到刘会计个子小,身体比较单薄,那两箱丙酮可不轻,考虑了一下,又说:“这样吧,我再派一个人帮帮你,好不好?你顺便也回一下家里看看。”<br>刘会计很高兴地说:“好,那我明天早上就去,如果顺利,大后天就可以回来,可以吗?”<br>黄主任:“没关系,厂里丙酮还可以用五天,你把工作上的事情处理一下,我来找一下,看看哪个小青年能空几天和你一起去。”<br>黄主任先找到一排陈排长:“你们排里看看哪个能空出来,明天跟刘会计一起去一趟崇仁县提丙酮,估计三天时间。”<br>陈排长:“我这里人手都紧张,要不就叫扩散班的小赵去,我来顶他几天班行吗?”<br>黄主任:“可以,那就辛苦你了,我知道你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白天你的事又多,晚上再上班吃得消吗?”<br>陈排长:“没事,那我就去找小赵说,安排他去。”<br>随后,陈排长来到集体宿舍,看到赵文华下了晚班正准备睡觉,就说:“赵文华,今天的下半夜班你就不要上了,明天早上和刘会计一起去崇仁出差,把厂里急需用的丙酮提回来。你上午先休息一下,下午去问一下刘会计,明天什么时候去,你就跟他一起去。”<br>“好。”赵文华看到陈排长来安排他出差,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满口答应。<br>第二天早上,赵文华跟着刘会计从大青山坐班车到新城,转了几次车,下午才坐上了南昌到江边村的火车。那趟火车是人货混装车,车厢之间不能互相走动,是那种没有座位的车子,车上的旅客大多是农民,他们把竹篮、箩筐、猪笼都带上车来,一起放在车厢里,车厢就像个大杂院。里面的人聊天的声音,还有猪、鸡、狗、鸭子的叫声,混成一片。更有各种难闻的味道,充斥着车厢的每个角落。<br>车上的人们席地而坐,东一个,西一个,和市场上卖菜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与市场不同的是这里的人们有说有笑,不需要走路,而火车在前行,把他们送到目的地。<br>刘会计一家人都在崇仁,只有他一个人在大青山垦殖场工作,隔着好几百里路,交通又不方便,平时星期天休息时也回不了家,顾不上老婆孩子,只有等到过大年,厂里放七天假时才能和家人团聚。这次出差虽然是卖苦力的差事,却也是厂领导对他的照顾。<br>到崇仁县的第二天上午,刘会计就和赵文华去了崇仁中学无线电厂。刘会计把厂里开的介绍信给厂长看了,厂长很客气,就给了两大箱的丙酮,叫他们第三天早上出发时直接从中学提取去火车站上车。刘会计在家里找来了一根扁担和两根绳子,把两箱丙酮挑去火车站,这趟车还不错,是客运列车,由于速度较慢,时间较长,只能在路上吃中午饭。刘会计也是个很节俭的人,火车上有饭盒供应,每份二角五分钱,还可以到餐车去炒菜吃,但刘会计觉得火车上的盒饭太贵,出差补贴每天才八角钱。他跟赵文华说:“等下火车在路上的小站停靠时再吃中饭。”<br>到了下午一点多钟,当火车临时停在一个小站时,他赶紧下车去买了两个盒饭,是一些做小生意的人拿来在铁路小站上卖的,只要一角五分钱一份。经过一天的火车和汽车颠簸,到了傍晚时候,终于把急用的丙酮运到了厂里,那是赵文华的第一次出差。<br>扩散班的隔壁是烧结班,烧结班再过去就是测试班,这三个班组只有一个大门进出,还共用一条一米多宽的走廊。原来这里是住了三户人家的宿舍。<br>赵文华除了上班,没事时就在宿舍里看看厂里郭文书用蜡纸刻钢板油印机印的《半导体元件生产工艺流程》,更多的时候就是去车间里玩,隔壁烧结班戚大姐告诉他半导体元件的生产过程:“先把经过三氧化二硼涂层的硅片放在石英管里密封起来,放入扩散炉中,硅片本来是p型的结构,在高温中硅片表面的三氧化二硼就会对硅片进行渗透,产生另一种层面,我们称它为N型,因此就有了p和N个不同区域,两个区域的交界处就是pN结,这个PN结在半导体中起关键作用的部位。扩散后的硅片,按产品的电流规格参数进行割圆,切割为不同直径规格后,还要进行磨角。烧结工序就是将准备好的经过腐蚀工序超声波清洗过的金娣片、硅片、铝片、钼片、银锡片等同规格的材料再叠装在石墨模具里,放入烧结炉中,经过一定的时间(以分钟计算)和相应的温度,这些材料就会粘为一体,成了半导体元件的管芯。烧结工序和扩散工序不同,烧结炉是在抽真空状态下进行的。检测真空度是用火花枪,到了一定的时间,把真空火花枪对着透明的圆形玻璃罩体(内放了石墨装着的管芯材料)扣动扳机,玻璃罩上就会产生高频火花,发出“啪…啪…啪…”的声响,玻璃罩内产生粉红色或蓝色的多彩色光,前者表示真空度低,后者反映出真空度已经达到了工艺要求。烧结后的管芯还要进行氧化表面处理,让管芯表面罩上一层薄薄的保护膜,然后将这种做好的管芯拿去测试,测试后再进行封装,封装就是将管芯放入金属底座中,与外壳焊接并接入引线,外壳和引线之间用绝缘材料将两个不同的电极进行隔离。然后再测试,标注参数,就是成品。”<br>许小明到烧结班工作时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第一次接触半导体电子元件的生产,出于对电子产品的极大兴趣,他非常喜爱这项工作。由于勤奋好学,技术上进步非常快,得到班组和车间同事们的好评。<br><br> 8.跟着师傅学电工<br><br><br>这里还有一个测试班,虽然也只隔几米,赵文华去得比较少,因为测试班里的人年纪比较大,又很忙。除了和他点一下头就算打招呼了,就再也很难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这个班里有几个工程师,厂里人都很尊敬他们,称他们这个老师、那个老师的,赵文华只是个进厂不久的小青年,和这里的“大人物”没有共同语言。只有一个名叫陈和昌的三十岁左右的人,他是修电器的,厂里的人称他陈师傅,他经常在走廊里边修小电机、电风扇和厂里的电气设备。<br>一天,他看到赵文华来到走廊,就叫他一声:“瑶化子,过来搭把手。”<br>赵文华听到陈师傅叫他,就朝他走过去,问:“您叫我什么事?”<br>陈和昌:“帮我看一下恒温箱上那温度计是多少温度?”<br>赵文华:“一百八十度,还有什么事?”<br>陈和昌:“可以了,没事了。”<br>赵文华听陈和昌说没事了,就在他旁边蹲了下来,看他在绕漆包线,就问他:“陈师傅,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个东西有什么用?”<br>“这是绕小电机的定子绕组,看见没有?那台小电机坏了,不会转了,换了漆包线就修好了,就能转了。”<br>“这样的漆包线就是专门用在电机上的吗?”<br>“专门?不是专门用在电机上,凡是电器东西,很多地方都要用到漆包线,只是规格不同,根据需要选用。”<br>“哦,那收音机上也有漆包线吗?”<br>“收音机的电源变压器、中周变压器,还有各种线圈,都是用漆包线做的。”<br>“那日光灯呢?”<br>“日光灯上的镇流器就是用漆包线绕的,你觉得奇怪吗?”<br>“是的,我不懂。”<br>“你读了几年书?”<br>“初中没毕业。”<br>“有时间你要多学一点文化。”<br>“有空时我会学的。”<br>后来赵文华有空时,经常会到陈和昌那里去玩,对陈和昌的工作情况也了解得更多了,那里的灯具坏了,只要他一来,用不了几分钟又亮起来了。哪里的机器电路出现故障,经他检修一下又工作了。马达烧坏了,他拿回工作间,过一两天又转起来了。有时候人家端了一台收音机来给他看,他拿万用表这里量量,那里测测,换上一两个零件,又能收到电台了。并,指着收音机的各个部分告诉站在旁边的赵文华:“收音机是这样工作的这是高频接收器,这是变频部分,这是音频电路,这是功率放大,这是电源整流电路……”<br>还向赵文华介绍那些收音机里不同型号的电子管,如:6A2高频放大、6K4中频放大、6N2电压放大、6p1功率放大、6z4整流……<br>他叫赵文华帮忙时,赵文华也会趁机敲他的竹杠,要他教如何装电灯,装开关,装日光灯……<br>赵文华对陈和昌所做的工作非常感兴趣,只要有空都会来陈和昌这里看他工作,也觉得这个陈和昌本事大,无所不能,陈和昌常常会说赵文华:“瑶化子,看到了什么?好玩吗?想不想学?”<br>时间一长他看到赵文华对电工技术很感兴趣时,就对赵文华说:“你真想学电工吗?有机会时我来跟厂领导建议建议,你如果碰到合适的机会,也可以跟厂领导说说,你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做徒弟……”<br>排长陈贵生看到赵文华经常去陈和昌那里,有一天就说赵文华:“你经常去他那里干什么?”<br>“我是休息时间去他那里玩的。”<br>“他有他的工作,你有你的工作,你做的扩散工作技术深奥得很,要努力钻研,学技术的道路千万里,要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是。和你一起来到排里烧结班的许小明就进步很快,已经向排里团支部写了申请书,团组织准备吸收他,你要向他多学习,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搞在一起,要向团组织靠拢,年轻人要要求进步才是……”<br>赵文华对陈排长说的那些话的含义并没有理解,觉得下班空闲时间去学别的东西,又没有影响工作,尽管排长说了他几次,还是没有把排长的话放在心上。<br>杨小萍和赵文华在一起工作时间久了,就随便起来了,一天上班的时候,杨小萍问他:“你是哪里人?”<br>“新城县人。”<br>“你今年多少岁了?上了几年学?”<br>“今年十七岁了,上了初中,只是没有毕业。”<br>“家里兄弟姐妹几个,你是老几?”<br>“我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我是老大。”<br>“那你父母在什么单位工作?……”<br>赵文华看到杨小萍越问越多,有点不耐烦了,就说:“你是公安局查户口的吗?你还不够格。”<br>杨小萍看到赵文华这么说她,很不高兴,就对赵文华说:“你又不是麻风,问一下都不可以吗?哼!”<br>说完她再也不理赵文华了,好几天都各管各的,操作台都只看自己负责的温度仪表。排长发现情况不对,就问了杨小萍事情的原因。杨小萍的父亲是在垦殖场组织部门工作的领导,陈排长又向厂党支部写了要求入党的申请书,自然有些护着杨小萍,再说陈排长几次说了赵文华,赵文华仍然是老油条一样,就更让他对赵文华产生不满心理,认为赵文华是不安心工作,一山看着一山高,是不务正业。听到杨小萍说了赵文华的事,就去厂里汇报了。厂里的任书记和黄主任已经几次听到陈排长告赵文华的状,他们也发现有几次赵文华在陈和昌那里帮忙,所以这一次,黄主任特意来到车间找赵文华,又看到赵文华在陈和昌那里,心里也有些恼火,但他毕竟是个有文化的人,会克制自己的情绪,便把赵文华叫到车间外面问话。<br>“你上什么班?”黄主任问。<br>“晚班。”赵文华回答。<br>“那你不要休息?”<br>“已经睡觉醒来了。”<br>“你在自己班里上班要认真,这是很尖端的科学,你可要好好学习呀!”<br>当赵文华看到黄主任说话很和气,很平易近人,又想起陈和昌说的有机会时也跟厂领导说说的这句话时,就壮了壮胆,跟黄主任说:“我不愿意做这个(指扩散)。”<br>黄主任问:“那你愿意做什么?”<br>赵文华指了指车间里还在修电机的陈和昌,说:“我要做那个。”<br>黄主任朝陈和昌那里看了看,然后对赵文华说:“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服从厂里需要,都要认真学。你小小年纪,不能什么事都只图新鲜,不能看着一山比一山高,懂吗?”黄主任说完转身就走了。<br>赵文华被黄主任这么一训,吓得再也不敢作声,像个木鸡似的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几分钟。<br>过了一会儿,郭文书又来到车间,把陈和昌也叫到办公室去了。<br>下午四点钟,赵文华老老实实地来到了扩散炉前上班,这时陈排长也来了,他脸上毫无表情地对赵文华说:“你今天在扩散上一下中班,从明天早上开始,你去测试班跟陈和昌学电工。”<br>测试班里的班长是黄玉林,还有姓陆的,姓张的,都是年龄比较大的女同志。这里有时候也要三班倒。另外还有石老师、李老师、许老师、贾老师都是厂里的技术关键人物,虽然不会安排他们上夜班,他们有时候要工作连续十几个小时。那么多工程技术人员聚集在这里,实际上也就是后来厂技术科的前身。<br>由于厂里处于初办创业阶段,电工的工作是比较忙的,陈和昌除了进行正常的维修工作,隔三岔五地还要给厂里安装厂房线路,安装电气设备。赵文华住在厂里的集体宿舍,更是分不清什么是上班,什么是下班,他也不管白班晚班,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他时间都在车间里。碰到三班倒工作的地方出现故障,总是让人先叫他到现场去处理,实在修不好的,才去叫陈和昌师傅来。<br>陈和昌也是真心实意地带赵文华这个徒弟,只要机器出现故障,总是把赵文华叫到身边看他检修,修好后他还会把这个故障产生的原因以及对设备的影响和用什么方法去处理传授给赵文华,要赵文华记在脑子里和笔记本上,并对赵文华说:“下次碰到这种故障就由你来检修。”<br>赵文华也吃了一些苦头,主要原因是文化水平太低。对一些难度较大,故障原因比较复杂的问题,一时没有听懂陈和昌的解释,就会要求陈和昌再做多一些说明,如果这个时候陈和昌心情不太好的话,就会说赵文华,并且说得很难听:“你怎么这么笨?说你笨你又不服气,不服气又不争气!”<br>赵文华一直很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几个月后,有的机器故障,在他看来已经不是问题了,可又在没有完全弄懂的情况下就尝试着去做,结果弄得哭笑不得,下不来台,把许多电器零件拆下来之后,常常找不出故障,又不能复原安装上去,知道这下子闯祸了,还是硬着头皮去请陈和昌来,这种事会给陈和昌带来麻烦,增加工作量。这时候他就会给赵文华头上一个敲一个“毛栗子”,然后再告诉赵文华怎么做,做完以后还会说赵文华:“你要多动脑子,记住这个教训!”<br>万用表是电工维修工作的检测工具,是查看电路、判断故障的眼睛。它和钳形电流表、兆欧表及常用的其他仪表比起来,万用表使用的次数最高。赵文华在学会使用万用表之前,也常常给赵陈和昌添麻烦,有时是忽略了测量档次烧坏了表,<br>陈和昌只好拆开来,把烧坏的电容、电阻或其他零件换掉,弯了的表针只好进行校正。有一次赵文华把一只精密度较高的万用表弄坏了,没有零件换,只好等采购员出差时带去上海修,让陈和昌着实恼火了几天。赵文华在那些天里比平常小心翼翼多了,老实多了。陈和昌经常告诫赵文华:“无论处理什么故障,一定要先弄清那个机器的电路工作原理,一定要细心,千万不能马虎了事!”<br>陈和昌除了教会赵文华实际操作技术外,还会经常找些资料给赵文华看,而且规定要在一定的时间内看完,让赵文华从理论上得到提高,在陈和昌的影响下,赵文华也会买些技术书籍来学习。<br>一天晚上腐蚀工序的黄桂华找到赵文华:“我们班的超声波腐蚀机不正常了,你去帮我看看。”黄桂华有些焦急的样子。<br>赵文华立刻跟着她去了腐蚀机前,让她打开机器,听了一下,这声音和平时吱…吱…的刺耳声音不一样,显得有些沉闷,看看机器还在工作,只是一种无力状态,清洗的材料达不到要求,就立刻去把陈和昌找了过来。<br>陈和昌和赵文华把超声波机器抬到了维修间,对机器进行了一步一步检测,最后发现一对 F一807电子管中有一只参数指标低了很多,F一807电子管是高频功率振荡管,如果两只电子管输出不对称,达不到工作指标要求,就会使机器不能正常工作。陈和昌对这个高频振荡电路各个参数进行了反复核实和确认。因为厂里没有这种电子管备用件,所以对故障的判断必须准确无误,然后找到值班厂领导,向垦殖场广播站的张师傅借来一只F一807电子管,一直弄到下半夜两点多钟才把问题解决,第二天还是照常上班。<br>赵文华在陈和昌的严格要求下,在电器维修技术上得到比较快的进步,虽然常常出错,也得到陈和昌多次“毛栗子”的“奖赏”和恨铁不成钢的良苦用心的教育,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就能独立工作了。<br> 9.“反革命”风波<br><br><br>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家庭生活用的电器只有电灯、手电筒等简单电器,连电风扇都不能轻易买到。当有人从本地区的金溪县无线电厂带回一台“秀江”牌电子管收音机到半导体元件厂时,很多同事都羡慕的不得了。许小明和赵文华一些小青年委托到外地出差的采购人员,想方设法从上海一些大城市买来零件材料,仿制安装了一台没有外壳的“赤膊”电子管收音机,从此他们在宿舍里也能收听到电台播出的节目了。<br>过了一段时间,宿舍里又来了一个农村的大叔,他叫舒发财,是来食堂帮忙的。他的体型较胖,皮肤比较黑,大约五十岁左右,中等个子。看到宿舍里只有最里边的一张床空着,他只好住这张空着的床位,他把一只旧木箱放在上层的铺位上,把席子铺在下层的铺位。他喜欢安静,好在隔壁段工班基本上都是白天打铁,即使是晚上加班也差不多到九点多钟就会结束。虽然他不像宿舍里的小青年即使是上了晚班也能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音中睡得打呼噜,但从晚上十来点钟到早上也有八、九个小时没有锻打声音,还是能够得到比较好的休息。他在宿舍里属于另外一种人,平时也不会和小青年们聊天,下班后只是抽着烟斗,要么就睡觉。<br>李连生是个比较活跃的小青年,有事没事都会到处转一转,看到舒发财也住进来,就转到他那里去了。<br>“大叔,你也是招工来的吗?”小李明知人家是来做临时工,却故意这么问他。<br>“招工,招什么工?我只是来厂里食堂帮忙做几天饭,做一天算一天。”<br>“在食堂工作的都是大师傅,看来你也是做了几十年的大师傅了?”<br>“我平时种田,有人办喜事时才去烧几个菜。以前我当兵时就是在食堂做饭,当了几年兵就做了几年饭。”<br>“难怪你这么胖,原来是油水多。”小李做了个鬼脸,故意挖苦他。<br>“吃得胖的就没有瘦的,什么油水多,我退伍都十多年了。”<br>“你真的当过兵,我怎么看不出来?”<br>“我懒得跟你说。”说完他从上层床铺上的木箱里把一张“革命军人证明书”拿了出来给小李看,说:“你看看这是什么?”<br>小李:“你念出来给我听听。”<br>“你自己不会看?你和我一样不识字吗?你欺负我没文化?我参加革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舒发财一脸的不高兴,拿着“革命军人证明书”在宿舍里里晃了又晃,给了这个看了又给那个看,显示自己是老革命,倚老卖老。<br>过了一段时间,厂里黄主任调走了,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了一位刘副主任,名字叫刘世木。他高个头、身材偏瘦、长长的脸,特别是他那个头就像个腰鼓形状、有一只眼睛的眼珠有些黑白混浊、眼睛上方的眉毛就像被拆开了的八字、背微驼,大冷天也穿着拖鞋,只不过比天气热的时候多套了一双袜子,一天到晚踢踢踏踏,喜欢两只手反背着走路。<br>他不像黄主任那样对生产感兴趣,他认为生产方面的事是小事情。既然是当了领导,就要抓大事,他思想上阶级斗争那根弦绷得特别紧,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抓革命,抓阶级斗争。他有一句话经常挂在嘴边上,那就是不管遇到什么事,动不动就会说,啥玩意儿。<br>厂里每天晚上都要开会,一、三、五是学习会,二、四是批斗会。只有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休息日不开会。<br>学习会主要学习《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的文章和毛主席语录、毛主席著作。分班组学习时每个人都要斗私批修,都要表态发言,将学习心得体会结合工作实际活学活用。<br>批斗会比学习会就更严肃,当时垦殖场将一些批斗对象下放到厂里监督劳动,加上自己单位揪出的“坏人”就有七八个,每次夜间开批斗会,主角一到两个人,押在车间里会场前面中间位置,低着头面向职工群众,还有几个陪斗者分别站在两边,全部由武装民兵押着,个个低头认罪。当会场呼喊口号,打倒XXX时,也要跟着喊,有时喊打倒被押的那个人时,他自己也喊打倒自己,很搞笑。<br>开始很多女同志都是带着小孩来开会,批斗会上工人们振臂高呼的口号声,男人们抽烟斗的烟味,使得会场空气很差,有的小孩子受到惊吓而哭起来。有时一个先哭,就有另外几个就像公鸡打鸣似的跟着哭起来,不一会儿会场秩序变得乱起来,这时主持会议的刘世木副主任就会说:“把哭的孩子抱出去……”<br>这些抱孩子妈妈们早就盼着他讲这句话,听到刘副主任这么一说,很快就有几个人抱着孩子回家了,不用开会了。剩下不哭的孩子安静了下来,这时有的妈妈觉得抱孩子回去的人占了便宜,但自己抱着的小孩子已经睡了,抱着也累,于是有的人想出了一个办法,在小孩子屁股上拧一把,这样被拧屁股的小孩子又哭起来了,又带动了几个哭起来,会场上又开始不严肃了,刘世木副主任脸上又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又大声说话了:“把哭的孩子抱出去……”<br>最后会场上抱孩子的都走了。一些喜欢坐在人群后面打瞌睡的人,因为前面抱孩子的人走了没有了掩护,瞌睡打不成了。<br>还有开会要发言,妇女同志怕发言,千方百计让孩子哭,找原因提早回家,剩下的人天天轮到发言,讲不出也要讲,那味道比干活还难受。后来厂里决定开会时不允许带小孩到会场来。<br>上半夜上班人员是下午四点,下半夜上班的是早上八点参加班组学习会。开会时领导们常常讲阶级斗争新动向。经常把一些很小的问题拿来上纲上线,如上班迟到、不积极工作、下班早退、休息时间去开荒种较多一些菜地等等。把小小的贩买贩卖,说成是投机倒把。如果谁的历史上有问题或家庭成分不好,那就更要小心了,搞不好就成为开会被批判的对象。<br>厂里有些家庭成分不好的人都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不敢说错一句话,不敢写错一个字,就是谈恋爱也尽量去找家庭成分好的人谈,当过兵的退伍军人自然是女青年的首选对象。而家庭成分好的小青年也很在意对方的家庭出身,如果出生不是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的小青年,除非两人感情特别好,否则家庭成分好的一方是不会作出这种选择的。<br>舒发财在食堂打菜时,经常会把口水掉到菜盆里,而他又不肯带口罩,有的小青年就说他不讲卫生,他还发脾气骂人。这些小青年就在宿舍里经常报复他,三番五次在半夜交接班时,用榔头在他床铺背后的钢板上猛敲一下,等他从梦中惊醒,爬到上层铺位上去看时,人早已从锻工班跑得无影无踪,他被惊醒后又很难再睡着。更让他气愤的是,有时候宿舍里有的小青年会偷吃他从家里带来的东西。<br>他每个月回家一次,往返一百多里路,回来的时候总要带些鱼仔干、或其他的菜来,有一次他又回家去了。<br>“老头子走了。”李连生好像发现了新大陆。<br>“一大早就走了。”邱明泰补充了一句。<br>几个小青年来到舒发财床头转了转,又有了新的发现:“还留着一块咸肉呢。”<br>“拿下来去烧了吃算了。”<br>“那老头子还不骂死人?别动他的,这老东西最不讲卫生,别人还不能说他。”<br>因为这些小青年平时就爱嬉闹,所以没有人去注意这件事,但那块猪肉确实在那一天被李连生和邱明泰割了一小块,拿去干掉了。<br>第二天舒发财回来了,坐在床沿上抽了一袋烟,忽然觉得挂在床头柱子上的那块咸肉好像少了一些,再仔细看看,确实被人割过了,他很恼火,就在宿舍里叫起来:“哪个没家教的,没爹娘管的,割了我的咸肉,还用锅炉灰抹得乌七八糟,这么缺德……”<br>接着他在宿舍里问了这个又问那个,问了一个又一个,都说不知道,没问出个名堂。他想:去跟领导反映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平日里好不容易睡着的时候有人敲钢板,让他从梦中惊醒,把他的睡意轰得一干二净。他本来睡眠就不好,这一弄让自己一个晚上都得不到好休息,他越想越气,时时刻刻都想找个机会教训一下宿舍里的小青年。<br>他从小没念过书,也不识字,就连革命军人证明书上林副主席的名字也只是听别人念给他听了多次才记得,他知道林副主席以前当过国防部长,前不久又升任了副主席。<br>厂里的青年工人除了上班,还要参加民兵军事训练:队列、打靶、扔手榴弹。还要到山头的防空哨值班,防空防特。每年的冬天都要进行一次几十公里的拉练,平时还要看管一些被“管制”的人员,不许他们乱说乱动。<br>因为大多数人都是三班倒工作,集体宿舍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进出,大门关不了。到了下雪天,雪花都飘到宿舍里面来,窗子又没有装玻璃,有的人就拿一些塑料薄膜把窗户钉起来挡风。舒发财住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是个风雪到不了的地方,可还是只有他觉得冷,其他的人呢,不知道冷字怎么写,有些人的被子只有四斤重,棉絮还是旧的。<br>1971年12月3日晚上,钢炉厂的尧国良到这个宿舍里来玩了。<br>“还是你们这里热闹。”尧国良一进门就说了一句。<br>“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李连生问了一句。<br>“自从上次在场部会议室分配以后,就没有在一起玩过,我们那七个人虽然在一个厂,但不在一个车间,厂子那么大,车间和宿舍都不在一个地方,就是吃饭也不在同一个食堂,我们那里玩不到一起,你们这里人多,更好玩。” “我们这些人都挤在这里住,那两个女同胞还好一些,在新安分场那边宿舍两人一间的小房间。” 郑仁文看到尧国良来也凑上一句。<br>随后翁金海、赵文华、周文清、尧毛仔几个人也到李连生和郑仁文床的前来聊天了。<br>舒发财坐在里边的床铺上抽烟斗。他最烦的就是这些小青年吵吵闹闹,看到这些人在前面的床铺上嘻嘻哈哈,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这是集体宿舍,又不好怎么说人家,抽完烟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br>“你们这里传达了关于林彪事件的文件吗?”尧国良问。<br>接着这几个小青年就开始议论起来:“传达了,前几天就传达了。”<br>“像林副主席这样的人怎么还会反对毛主席?真是让人难以理解。”<br>“人心隔肚皮,外表怎能看得清?”<br>“其实外表也能看出一些来的。”<br>“他打仗还是很厉害的,那平型关一仗,就打破了小日本不可战胜的神话。”<br>“还有中印边界那一仗,把印度那个王牌军打得连番号都取消了。”<br>“他还想谋害毛主席,太可怕了。”<br>……<br>“我们传达文件时,厂领导强调了不要乱议论,这件事就别说了,让厂领导晓得了不好。”<br>“我们也就在这里说说算了,到此为止吧。尧国良,你有什么新鲜的故事就说来听听。”<br>“还真有个笑死人的事,你们愿意听吗?”<br>“你说,你说,说来听听。”<br>尧国良开始讲起故事来了:“上个星期天我回家去了一趟,我家附近一个邻居老头肚子胀了几天,拉屎拉不出来,老婆子就带他去看医生。你们都晓得,离我家不远的附近街上就有一个药店,还有一个坐堂的医师,那两口子就去那药店叫坐堂医生看了看,医生开了一个方子,在店里抓了一些中药,一共三包,每天一包,日煎两遍。老婆子每次煎药时都加一大瓢水,煎好后倒出来足足一大碗,老头子每餐吃饭不过是一小碗,这许多汤药,哪里喝得下去?因肚子胀得难受,又不得不喝,喝来喝去很难喝完,还是会剩下一些,他趁老婆子不在旁边,便拿去倒掉了。药效还是蛮好的,只是过了一点点时间,便秘就有所好转。第二天老婆子又端上一大碗,老头子见了自然又是一身大汗。咽来灌去总是喝不完,又剩下许多,想拿去倒掉,不巧被老婆子看到了,老婆子生起气来,就唠叨开了:‘你这老东西,稍好一点就作怪,这难道是毒药?不是钱买的?你不吃拉倒,我这两天肚子也不大舒服。’说完便把剩下的汤药喝了下去。没过一小阵工夫,肚子里咕咕咕地叫起来,连上厕所都没来得及,泻屎拉了一裤子,头也晕了,脚也软了,结果他又去药店找医生,医生听他这么一说,忍住笑,也不说话,拿了两片止泻药,叫他吃下去才算完事。”<br>“放屁!哪有这种事。”一旁的郑仁文说。<br>“骗你们?不信拉倒。”尧国良很得意地回了郑仁文一句,因为在场的人都笑了几次,他感到很满足。<br>这时候钳工班的史文全班长来宿舍找翁金海,问他模具锻打的事情,翁金海便跟着史班长一起去了车间。<br>尧国良问:“现在几点钟?”<br>李连生说:“可能是九点左右。”<br>尧国良想到这里有的人是下半夜的班,就对大家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玩。”然后就起身走出了集体宿舍,一边走一边唱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回热处理锅炉厂去了。<br>舒发财因为不是厂里职工,也没有参加厂里传达文件的会议,这时又一直躺在床上听这些人说笑,特别是这些人议论了林副主席,觉得很不对劲,心想:这些小青年怎么可以讲林副主席的坏话?就等这些小青年散了,他就悄悄地走到厂办公室去告状了。<br>那个年代,说错一句话,写错一个字或做错一件事,随时都有可能变成“现行反革命”的,其他单位就有过这种情况:<br>林业队的张新生,就因为曾经在忠字台前看人写那个大红的忠字时,只不过是说了一句:“以前画神像也是这么画的。”就被人告状,第二天受到单位职工大会的批判,胸前挂着“现行反革命分子”的木板做的大牌子,和“地富反坏右分子”一起被看管监督劳动了一段时间。<br>服装店的余大柱,傍晚时没注意,把一张画像垫了鸡笼子,结果又是批判又是斗争,被折腾了几个月。<br>新安分场徐会计写大字报时,写错了一个字,就被“坐飞机”批判斗争,差点把手脚骨头扭伤,还被看管起来。<br>黄泥坑生产队里的张发祥到别的公社贩了一些米来卖,就说他是投机倒把,大会小会,批判了一次又一次。<br>正在厂里值班的刘副主任,平时就没什么事干,听了舒发财的告状后大发雷霆。他抓革命的劲头上来了,要抓阶级斗争了。他先问了舒发财是哪几个人之后,再把厂里办公室的小艾和小曹叫来,要他们分别去车间和宿舍把舒发财讲的几个“王八蛋”一个一个地找出来。<br>小曹先去一排上夜班的班组里找,小艾就去二排找。这时二排锻工班里鼓风机响起呜…呜…的响声,吹着煤碳的炉子烧的通红,郭师傅、车间王排长、孟师傅和翁金海几个人还在加班,小艾在车间其他班组转了一下,上晚班的人里没有看到要找的人,就来到了锻工班,推开工棚的锻工班关着的几块旧木板钉的挡风木板门,一阵冷风夹着雪花冲了进来,工棚里昏暗迷糊的灯光下,看到有几个抡大锤的人都满身大汗,脸上布满汗水粘着的灰尘。小艾看到翁金海正在挥动大锤打铁,上身只穿了一件蓝色背心,浑身是汗,头上还冒着汗珠,本来翁金海是在钳工班用不着来锻工班打铁的,是他自告奋勇来的,因为锻工班郭师傅的徒弟欧阳欣生病请假了,厂里的小青年们绝大多数在工作上都非常积极。<br>小艾来到小翁旁边说:“翁金海,你停下来,把衣服穿上,刘副主任叫你去办公室有点事。” 翁金海也不知什么事,就把放在一边的外套衣服穿上出门,在纷纷扬扬飘着的雪花中随小艾去了厂办公室。<br>翁金海一进办公室,刘副主任气势汹汹,劈头就问:“你是什么家庭成分?”<br>“小商。”翁金海回答。<br>这刘副主任听到他的家庭成分不是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时,火不打一处来,又问他:“你祖宗三代是干什么的?”<br>祖宗三代的事情,翁金海哪里清楚,便回答说:“我不清楚。”<br>“你们七个人刚才在宿舍搞了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反革命活动?”刘副主任进一步追问。<br>“我们几个同事刚才在宿舍聊天,又没做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事……”翁金海想要把聊天的事情来说明,马上就被刘副主任打断了,他不容翁金海分辩,大声吼道:“你祖宗三代是干什么的要交代清楚!有人揭发你们在宿舍搞反革命活动,从现在起停止你的工作,你要老老实实交代你们的反革命罪行!啥玩意儿……”<br>刘副主任安排办公室小曹监督翁金海写检查,翁金海自己都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就稀里糊涂被隔离写检查了。然后刘副主任再叫来一个,大吼一顿,又叫另一个……<br>晚上十二点来钟,小艾又到了宿舍,把睡在双层床上铺的赵文华叫醒,赵文华想起了要接班,测试班里恒温箱的半导体元件正在进行老化处理,就赶快起来,穿起衣服,从上层床铺迅速下来,小艾跟他说:“找你有点事,去一下办公室。”<br>刘副主任已经在那里等他了,见赵文华进了办公室,就叫小艾关上门,气势汹汹地说:“啥玩意儿,你知道我们叫你来干什么吗?”<br>“不知道。”赵文华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回答了刘副主任。又看到刘副主任那双本来就不利索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显得格外可怕,凶神恶煞像要吃人一般。<br>刘副主任又说:“你的脑袋掉下来了也是不会知道的,你犯了罪!啥玩意儿,共产党把你养这么大,你还反党?你父亲不也是共产党员吗?国民党来了你家里人不是也要被杀头吗?你要老实交代!不然明天早上送你去总场保卫科坐几天再说。”转身对办公室小曹说:“你看着他写检查,啥玩意儿……”说完便背着手和小艾一起走出办公室去了。<br>赵文华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起来做了什么反党的事,拿着纸和笔坐在冰冷的办公室里发呆。小曹看到这种情况,就提醒他说:“你已经是第六个了,你们晚上在宿舍里说了什么话,照实写出来就是了,他们几个人也在别的地方写检查呢。”<br>这时赵文华才想起来尧国良来宿舍一起聊天的事,便老老实实地把议论了林副主席和老头子老太婆喝泻药的事情写起来。<br>早上刚上班,刘副主任就进办公室来了,他那头顶上短短的头发直竖着,嘴里还冒出了许多热气,显然是刚刚吃过早饭,人也比昨晚精神了许多,赵文华就把写好的检查交给了他。<br>刘副主任拿着检查站在桌子前看了一会儿,就对赵文华说:“你写的就是这个?这是检查吗?看来不把你送去总场保卫科你是不会老实的,钢炉厂那个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你还敢不老实?拿回去重写!啥玩意儿!”他把赵文华写的检查重重地摔在桌子上。<br>赵文华只好重写,一次、两次,一天、两天,写来写去都是那些,每个人写的也都是那些。刘副主任不管那么多,反正叫你们写检查了,肯定就是你们的错,他是领导,是不会有错的。他通知各个排在学习会上让这些人作检查,并要求联系工作实际进行批判。<br>又到了下午学习会时间,由一排长陈贵生主持排里的学习会。会议的内容就是按刘世木的安排,让郑仁文和赵文华作检查,然后对他们进行“帮助”。陈排长叫郑仁文先作检查,郑仁文胆子比较小,从来没经过这种场面,心里有些害怕,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把自己写的检查拿来念都念得结结巴巴的,由于他平时在封装班比较听话,封装班的黄班长看到这种情况,只对他批评了几句,没有过多说他,其他的人也没有对他怎么样,陈排长也看在他平时比较老实的份上批评了几句就放过了他。<br>赵文华就没有郑仁文那么幸运,他作了检查之后,烧结班的叶班长看到郑仁文检查过后就顺利过了关,她认为赵文华比郑仁文还小几岁,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平时来烧结班也是肯问长问短的学技术,工作上还是比较主动勤快,班里无论什么时候机器出了故障,总是一叫就到,这次也不知是谁在厂领导那里说了他的坏话才弄到要作检查。刚才听了赵文华的检查,又不是什么大事,认为教育一下就可以,所以她就发言了:“从他这个检查来看,也没什么问题,既然厂里叫他回来,就让他回班里上班算了。”<br>测试班的黄玉琳和陈和昌也赞成叶班长的发言,他们也认为赵文华作检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希望赵文华快点上班,因为工作上的事已经很多,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br>这时陈排长生气了,说叶班长:“你这是什么立场?帮谁说话?他能老实交代吗?怎么没问题?他不安心工作,这山看着那山高不是问题?搞技术挂帅走白专道路,学技术不学政治不是问题?不向组织要求进步,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搞在一起,搞这搞那不是问题?上晚班老是起不来,还要人家去掀被子、捏鼻子才起来,不是问题?”<br>听陈排长这么一说,被事先安排好的几个同事先后发言了,从陈排长说的这些方面分别对赵文华进行了批判,才让赵文华回班组上班。<br>二排的批判会开得更是有声有色。厂领导刘世木副主任亲自坐镇二排,王排长主持会议。李连生、周文清、尧毛仔三个人运气还好,作了检查之后,经他们所在的车工班程班长和一些同事们进行“帮助”之后就放过了他们。翁金海就很惨,班长史文全也是个十分要求进步的人,已经向厂党支部提交了入党申请书,是厂里的培养入党积极分子对象。他先让翁金海作了检查,然后就发动大家对翁金海进行批判,史班长带头高呼口号:“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口号此起彼落,一个个勇跃发言。史班长自己也对翁金海进行了严厉地批判,他的积极表现得到了刘世木副主任的赞扬。会议结束后,王排长还责令翁金海把祖宗三代的成份和经历等事情写出来,交代清楚才让翁金海回到钳工班里工作。<br>第二天中午翁金海和班里一个同事一起去食堂买饭,那个同事告诉他:“尧毛仔他们和班里同事关系更好,做人更老实,所以……”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集体宿舍的人都去上班或其他事外出了,舒发财因为知道了宿舍里几个小青年写检查和被开会批斗的事一时高兴,晚饭时多喝了几杯酒而喝得有些醉意了,在宿舍大门前面的水沟边上“哎哇…哎哇…”吐起来了。翁金海从外面散步后回宿舍缝衣服扣子,看到这种情况,就把舒发财搀扶到床铺上去让他休息,并倒了一杯开水给他,舒发财喝完水后对翁金海说:“你这个伢仂还老实…那几个…抓的抓到保卫科关起来了…还不知道放了没有…没抓的也斗得差不多了。”<br>过了一会舒发财又接着说:“这些柄个佬好坏…我国庆节带了一大块咸猪肉来…他们趁我不在宿舍…左一次…右一次割去吃…还把割过的痕迹在锅底上磨擦…以为我看不出来?现在报应来了吧…我一直都在找机会教训这些人,终于让我碰到了一次…让这些人…也知道我老舒不是好惹的……”<br>翁金海这时才知道是舒发财告了他们的状。舒发财当时并不清楚这个倒水给他喝的人就是被批判得最严历的人,否则怎么也不会泄露这个“天机”的,正是这时的酒醉后吐真言,让这几个小青年知道了他就是去告状的人。<br>几天以后,任书记从外地出差回来了。一天上午,他到一排各个班组看了一下,再到测试班了解了一下最近生产的半导体元件质量情况。看到赵文华把一台小电机装好了,就问赵文华:“这台电机能用吗?”<br>赵文华回答他:“电机已经修好了,是备用的。”<br>“你现在有空吗?跟我去一下办公室。”任书记说完就朝办公室走去,赵文华也跟着他一起去了。<br>到了办公室,任书记叫赵文华坐下,然后又用浓厚的四川口音问:“小鬼,工作还好吗?”<br>赵文华因为前几天写检查的事刘副主任连解释的话都不让他说,心里有些不舒服,就没吱声。任书记看出了他的心思,又对他说:“这次你写的检查党支部审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我们把它烧掉了。你思想上不要有包袱,不要有负担,好人说错了话不要紧,以后要遵守组织纪律,不要乱议论,搞得不好让人钻了空子,会吃亏的。你要好好工作,多向师傅们学习技术才是,知道吗?”<br>任书记这些话,让赵文华听了很舒服,就回答任书记说:“知道了。”<br>赵文华吃过午饭,回到宿舍后才知道上午任书记找自己谈过话后,还把一排的郑仁文,二排的翁金海、李连生、周文清、陈毛仔几个人都找去谈过话,内容都和找自己谈话时说得差不多。<br>下午陈排长也找赵文华谈话了:“找你谈一谈,你年轻不懂事,要听领导的话,多干工作,干好工作才对。你看许小明,他就比你进步快,他的入团申请总场团委也批下来了,年轻人总得要求进步吧。你很聪明,接受能力强,更应该在政治上要求进步。光学技术,你就是学了,我们不用,你说走白专道路行得通吗……”<br>赵文华才十七岁,又没什么文化,陈排长说的那个白专道路,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明白是个什么东西。至于说不三不四的人,他心里清楚,就是说测试班的陈师傅这些人,他后来问陈和昌:“怎么排长对我们测试班的几个师傅好像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br>陈和昌告诉他:“以前有一次开会,讨论陈排长的入党问题,我和几个师傅说了,他的入党条件还不成熟,还要继续考验。陈排长听了,当然不舒服,记在心里。”<br>一车间新厂房建起来了,电气安装就是电工的事情了。竣工之前陈师傅就带赵文华去新厂房进行实地测量和规划,怎么布线、各种照明灯具、各种机器怎么摆放,电器电源开关位置等等,都做了细致的安装位置规划。<br>陈和昌在自己设计车间电路安装图的同时,也叫赵文华根据车间及各个班组的设备情况,学习设计一份电路安装图。并要求对所用的零件材料,列出一个详细的清单交给他,赵文华整整忙了几个晚上,通过查找资料,才把这份材料清单弄出来了,当赵文华把一份电路图和所需材料、规格、数量、型号表格交给他时,才得到跟着陈和昌学徒以来唯一的一次表扬:“瑶化子,还是花了一点功夫。”<br>随着工厂生产规模扩大,进厂的人越来越多,陈和昌要调到厂供销科去工作了。一天,他跟赵文华说:“过几天,我可能要去供销科了。”<br>赵文华心里一惊,问:“那哪个师傅来带我呢?”<br>陈和昌说:“你不用带了,你可以独立工作了。我已经跟厂领导说了,由你来接手做电工维修工作。”<br>赵文华有些害怕和担心,就对陈和昌说:“我还没学会,可能做不下来。”<br>陈和昌顿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带着责备的口气对赵文华说:“你不独立工作怎么行?你要是总想跟着我,那你永远都长不大的。再说近期我还在厂里,还不会去外面出差,你如果真的遇到什么难题,还可以来找我呀!你怕什么?怕这怕那,什么时候才能独立工作呀?大胆做!不要怕!你肯定能做好的……”<br>从这个时候起,赵文华就开始独立工作了。当然,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还是心惊胆战的,什么事都小心翼翼,也更加认真,更加努力了。<br>大青山垦殖场的人来自全国各地,以前都说各地方言,到这里以后为了能顺利与人交流,大家都说普通话,但由于受家乡方言的影响,形成一种虽然能听懂,但又不能统一,说不到一个标准的普通语言,而且由于习惯的影响,有时还会造成理解方面的误会。<br>有一次二排锻工班的浙江人老童和冷作班的湖南人老严就因一件小事情发生摩擦,老童说了老严古里古怪,而老严就抓住“古里古怪”这几个字不放,一直闹到厂领导那里。<br>高天云工程师是北京来的电子技术方面的行家,在测试班里,她的口音是最标准的普通话。比起班里其他老师的上海口音、安徽口音、河北口音更亲切、更好懂。<br>车间制水工序用的水是从井里抽到水池里,再从水池通过水管流到车间,而抽水机和水池离车间较远,抽水工作需要专人看管。赵文华想在那里装一个水位自动控制装置,就可以不要人去看管,他把这个想法跟高天云说了,得到高天云支持。高天云在大学的时候学得就是电子自动化专业。她先跟赵文华去了水池实地测量,然后画了一张电路图和装配图交给赵文华,告诉赵文华这张电路图的工作原理和调试方法,并教他怎么做。<br>几天后,赵文华把做好的水位自动控制器拿去水池安装使用,效果非常好,赵文华高高兴兴地把情况向高天云汇报,高天云对赵文华说:“这只是一个很初步的东西。”她看到赵文华勤奋好学,也常常找些技术资料给赵文华学习。<br>一天快下班了,赵文华问高天云借书:“高老师,您家里有没有关于无线电方面比较基础一点的书?能借一本给我看吗?”高天云满口答应了,特地从家里翻出了一本厚厚的《无线电基础》,上班时就给了赵文华。当时赵文华很高兴,下班后拿回宿舍一看,书名上头还有一行小字:高等学校教材。再翻开一看,前面几页好像还能看懂,往后翻就蒙了,根本看不进去,只好还给高天云。老老实实地对高天云说:“高老师,您这本书理论太深奥,我看不懂。”<br>高天云看着赵文华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还是笑眯眯地鼓励赵文华:“我再给你找找别的书吧,你年轻,没关系,文化方面补补课。”<br>这一刻赵文华发现自己文化水平太低了,和班里的老师们相比,差距太大了。<br>测试班检测半导体元件质量的仪器,除了示波器是从外地购进的,其他的设备都是自己设计,自己制作。再说这种特殊设备也买不到,根本就没有卖。由于生产量大起来,厂里决定要增加一套检测仪器,由测试班自己去做,这台设备要用到很多的角钢材料和胶布板绝缘材料。班里只有赵文华是个小青年,锯这些材料自然是由赵文华来做。一天下午,赵文华在车间里锯角钢,班里的李老师正在收集电器零件,看到赵文华满头大汗就对他说:“该休息时就休息一下再锯。”<br>这时高天云来了,就过来帮小赵一起拉钢锯,直到快下班,她也满头大汗了。她问赵文华:“我明天要去上海出差,你要不要带点什么?”<br>赵文华没有去过上海,也不知道有什么适合自己看得懂的技术书,更说不出书名,就对高天云说:“高老师,如果您有空就到新华书店看一下,有我看得懂的技术书就请您帮我买一本带来好吗?”<br>高天云答应他:“我会去书店看看,如果有就一定会带来。”<br>赵文华只是随口说说玩的,也没当回事。心想,自己只是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小徒弟,一个打杂的小人物,高老师是北京来的大师傅,怎么会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呢?<br>让赵文华没想到的是,高天云还真把买书的事当做了一回事,几天后她出差回来,笑容满面地对赵文华说:“我在新华书店为你挑了这本书,你只要认真去看,就一定看得懂。”<br>随后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半导体整流装置》给赵文华,这本书对整流元件、变压器、滤波器、触发电路、仪器仪表等各个部分的作用做了详细介绍,对整流装置的工作原理、电路设计、电器材料的选择、安装方法、电路调试和各种注意事项都做了充分的说明。还列出了实物安装接线图,确实通俗易懂,让张文华爱不释手。<br>舒发财在厂里食堂帮了一段时间忙以后就回乡下去了,后来他经常会挑一些鱼仔干到大青山集市上来赶圩,这事被赵文华和几个小青年晓得了,一天圩日早上,赵文华和李连生特地去集市上找他,看到他摆了一些鱼仔干放在地上卖。<br>李连生对舒发财说:“老革命怎么走起资本主义道路来了?搞投机倒把,贩买贩卖,金钱挂帅了!”<br>赵文华想到舒发财造谣生事,告状以后在宿舍里的神气劲,让自己写了几天检查,还在排里大会上受到批判,吃了哑巴亏,特别恨他,气愤地指着他说:“你算什么老革命?投机倒把犯!你这样的坏人,应该割资本主义尾巴……”<br>舒发财知道这两个小青年是来找自己算账的,正因为自己那一次去刘世木那里告了几个小青年的状,本来只是想让厂领导教训一下这几个小青年,没想到刘世木却小题大作,让他们全部停工写了几天检查,还在会上作检查,受批判。最后搞清楚又不是什么大事,厂里正是大忙的时候,让这么多小青年停工,也给厂里造成了一些损失,所以自己也被厂里辞退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自己也不要来卖鱼仔干,可惜了一份好工作,想到这里自知理亏,只是红着脸,低着头,也不吭声,由他们两个说了一通。<br>李连生和赵文华看到舒发财不吭声,任由自己数落他,总算出了一口气。看到他一百多里路这么远挑些鱼仔干来卖,也是为了生活奔波,也是不容易的,就不再嘲笑他了。<br> 10.惊心动魄的枪声<br><br><br>集体宿舍的江建荣,他比小青年们大个几岁,新城县人,是个退伍军人,他是已经成了家的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做事也是干脆利落,拳脚功夫也不错,在小伙子们中很有威信。<br>一天,他对宿舍里的小伙子们说:“明天星期天,谁也别外出,在宿舍好好玩一天,不然的话以后有他的好看!”因为他这句话,几个想回家的人都打消了念头。<br>第二天是赶集日,上午,宿舍里的十几个人去逛集市了。正是秋天柚子成熟的时候,卖柚子的地方就有好几处。<br>他们来到一处柚子最多的地方。一个个都去挑柚子,拣大的,拿重的。很便宜,才几分钱一个,江建荣买了两个,其他的人有买两个的,有只买一个的。由于人多手杂,也有人拿了柚子没付钱的。一担柚子,一下子就所剩无几了,小青年们嘻嘻哈哈,卖柚子的人满脸笑容……<br>“ 每个人都把买来的柚子剥掉皮!”回到宿舍,江建荣发话了。并把两个柚子的皮都剥掉了,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把柚子皮全部扒掉了。然后把柚子集中放在江建荣的床铺板上。<br>大家都在他的床沿和对面的床铺上坐着、边上站着,开始吃柚子。<br>江建荣就和几个小青年拿小刀把一个个柚子切开撕了柚子皮,江建荣拿了一块,一边吃一边说:“看看哪个好吃,就吃哪个,拣好吃的先吃。”<br>小伙子们你一块我一块吃起来,不好吃的就放一边去,拿了一个又一个,一会儿工夫就消灭了七八个。再下来,谁也不想再吃了。<br>江建荣又说话了:“每个人都来划拳,赢了的就下去,输了就吃一块柚子,然后再跟第二个人划,每个人都要轮流划!”<br>他说着便带头和周文清划拳,他赢拳了,周文清吃了一块柚子,接着找李连生划,一个接一个,划着拳、吃着一块块柚子……<br>轮到黄小勤和许小明划,小黄输了,吃一块,又和陈锦华来划,又输了,只好又吃一块。<br>罗来博上来和小黄划,小黄又输了,又吃了一块。<br>轮到赵文华上了,还是黄小勤输了,因为吃多了,越来越难吃,就不肯吃了!他认为小赵个子小,好欺负,就耍起赖来:“要重划,刚才你出手太慢了!”<br>大家看他已经输了两次的份上,就故意说没看清楚。小赵拗不过他,只好陪他重来。<br>“两相好哇!”小赵一边喊着,右手迅速伸出两个指头。他一个手指也没出,以为小赵会出五个手指,就大声叫着:“五金魁首!”显然,还是他输了,又耍起赖来……<br>这下子,因为是重新划拳,大家都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黄小勤还耍赖,小赵不肯了,便说他一句:“你还要脸吗?”<br>黄小勤发起脾气来,大声叫道:“怎么不要脸?怎么不要脸?” 一边说,一边双手推着小赵。<br>“输了拳耍赖皮,不肯吃柚子,就是不要脸!”小赵说着,同伴们也跟着起哄了。<br>他急了,把小赵推倒在江建荣床对面的床铺上,小赵奋力抵抗,用脚把他蹬到了江建荣的床铺上。<br>他火了,爬起来就用拳头朝赵文华打过来,小赵用手臂挡了他一拳,他又飞过第二拳来……<br>江建荣见玩笑开大了,怕小赵吃亏,就使劲把小黄抱住,说:“不要打架!不要打架!怎么这样小气量?” <br>赵文华看到黄小勤被人抱住了,动弹不了,便上去给了他几拳。同伴们才把赵文华拦开,黄小勤越发生气,说江建荣偏心眼,故意抱着他,好让他挨打,结果柚子没吃完,闹得大家不欢而散……<br>在赵文华眼里,陈和昌师傅是个能文能武的人。他是“文化大革命”前的高中生,文化水平高,字也写得相当漂亮,排列整齐,笔划圆滑,让人看着就舒服。他擅长文艺,曾经是场文艺宣传队员,在《沙家浜》剧中扮演过刁德一的角色。他的业余生活比较单调,听听收音机、看看书,常常在新安分场职工宿舍到厂里那段几百米的路上散步时,哼哼京剧小调。<br>后来陈和昌经常出差,常常会带些景德镇和湖南醴陵的瓷器回来,有时也会带些技术书籍回来。他还常常叫赵文华去他那里分享从外地带来的小食品。他的宿舍就是一间小厨房改的,面积只有几个平方米,他常常会把出差带来的新玩意展示给赵文华看,看到赵文华喜欢的东西时,就会开玩笑说:“你拿出多少个一分的分币或多少个二分的分币或多少个五分的分币,这个东西就送给你。”<br>赵文华知道陈和昌有这个习惯,特别存起了分币。有一次,陈和昌拿出一本《晶体管收音机电路手册》给赵文华看,赵文华很喜欢,就想借去看几天。陈和昌就对他说:“你现在只要能拿出五十个一分的分币,这本书就送给你。”<br>这一次他上当了,因为赵文华身上带来了六十个一分的分币放在口袋里,为了防止发出声响,他特地用纸把分币卷了包起来。赵文华问陈和昌:“是真的吗?”<br>陈和昌打量了一下赵文华,笑了笑说:“真的,只要你拿得出来。”<br>赵文华从口袋里把卷好的分币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说:“师傅,那就请您算一下这些分币。”<br>陈和昌算了算整整六十个一分的分币,就说:“说话算数,这本书就归你了。”<br>赵文华想这本书是他刚买来的,不好意思要他的,就不肯收,可陈和昌一定要给,赵文华就按书背面的定价,一元三角二分钱,一定要付给陈和昌,陈和昌才收下了。他随后又从包里拿出一本《晶体管收音机电路手册》,赵文华知道了,原来师傅是特意帮他买的书。<br>别看陈和昌在工作上责备赵文华,常常教训他,有时还在他头上敲一个“毛栗子”,但从来不在其他人面前说赵文华的不是,当厂领导有时问陈和昌带的这个徒弟怎么样时,陈和昌总是说赵文华人很聪明,工作很努力,进步也很快。不然赵文华跟陈和昌才学了一年多,厂领导怎么会放手让赵文华去独立工作?那时他才十七八岁。<br>赵文华清楚地记得,陈和昌开始教他时也感觉很累,检修控制电路故障时,就多次带他到机械设备现场去指认零件、实物,讲述其构造、用途、电路原理、连接方法和检修故障的技巧。还把以前参加培训的资料找来给赵文华学习,要他弄清电路工作原理,并且慢慢地把维修工作向赵文华施加压力。需要检修时,总是让赵文华先去处理,然后再去检查赵文华所做的工作。因为有了陈和昌的精心教导,才使赵文华在较短的时间内就具备了独立工作的能力。<br>由于厂里宿舍紧张,新安分场那边宿舍住了不少半导体元件厂的工人,就连新安分场办公楼的几间办公室和会议室也用来做了临时的集体宿舍。<br>冬天的一个晚上,车工班的余德明下了班,吃完夜宵,回到新安分场办公楼二楼会议室临时宿舍休息。这间宿舍,里面住了十来个人,因为工作了十几个小时,而且是连续多天的加班,每个人都很疲劳了,睡觉就自然成了第一需要,小余一到宿舍倒头就睡。<br>二楼会议室的楼下是武装民兵值班室,正值新安分场民兵小李和小张在值班,当时值班民兵都持七九步枪,每人都配发了几发子弹,一般都是安排两个人一班同时值班,由于是下半夜,有点困倦,小张坐在椅子上打盹,小李在玩枪。<br>“砰!”的一声,枪走火了。子弹穿过天花板,也就是穿过了二楼的地板,再穿过徐德明的床板,从熟睡中的徐德明身边一穿而过,射到二楼的天花板上去了。<br>枪声惊醒了几个熟睡中的小伙子,值班民兵小李看到子弹穿到楼上去了,吓得面如土色,心想:楼上可是住了那么多数小青年啊!他感到事态严重了,就和小张一起心惊胆战地往二楼宿舍赶上来……<br>被枪声惊醒的小陈、小乔、小乐迅速起床了,另外几个人也陆续起来了,他们四处查看,只有小余还睡在床上。<br>小陈查看到天花板上有一个弹孔,又发现了小余床下被子弹击穿的地板,再看看余德明有没有起床,以为被子弹击中了,就拼命喊:“小余…小余…小余…”,并一个劲地摸小余上身各个部位。其他几个小伙子见状,都围到小余旁边来,小陈摸了一会,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才平静下来,对小乔和小乐说:“还好,还好,没有血流出来。”<br>朦胧中的余德明听到同事们喊着自己的名字,便努力睁开眼睛,奇怪地看着这么多人都围在自己身边,猜想可能出了什么大事了,但只一会儿,他们又平静下来了,也就没当回事,又继续睡觉了。<br>直到第二天早上,余德明起床后,发现了自己的鞋子、铺板、被子、毯子都被子弹打穿,地板上还留下了弹孔。看了一下位置,正是自己睡觉时的肝脏部位旁边,才感到不寒而栗,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什么是“后怕”两个字。心想:昨晚那个子弹如果不是偏离了那么几个公分,自己就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想到这里,额头上冒出许多冷汗。<br>一排搬进新车间了,原来利用职工宿舍来做车生产车间的一排几个班组都搬了进了水磨地的平房新车间。赵文华那些人住的集体宿舍也要给二排做车间,就搬进了宿舍房间里。<br>这个时候厂里成立了一个武装民兵班,宿舍里的这些人都当了武装民兵,赵文华和一个名叫杜国栋的退伍军人两人住在最里面一个小房间里,负责保管厂里的枪支弹药。房间里有一个大木橱子是用来放武器的,里面有冲锋枪两支,半自动步枪五支,全自动步枪五支,还有一个铁盒子装了子弹。半自动步枪可以一次装十发子弹,拉一次枪栓,扣动扳机,可以一发一发打出去,打完为止。全自动步枪可以装二十发子弹,可以单发射击,也可以连续发射,一次可以打出二十发子弹。<br>武装民兵都是一些十几岁到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和大姑娘,平时都在各个车间上班,只有参加训练时才聚集到一起。每年垦殖场武装部都要进行一两次全场民兵军事训练,把全场各个单位的武装民兵集中起来,选定一个地点集中训练。训练内容主要是队列练习、瞄准射击、刺杀、投手榴弹等。平时还要到山头上防空哨值班,各个单位的武装民兵还要对本单位的“牛鬼蛇神”及有“问题”的人员进行看管,当时厂里就有几个“问题”人员,如朱XX、徐XX、黄XX……这些人被安排住在通过集体宿舍走廊的最里边角落房间里,或食堂餐厅的角落里,一举一动都受到大家监视。他们不能离开厂里外出,有事要向民兵连长(厂领导兼)请假,经过批准才能离开厂区。<br>春节快到了,为了增加节日气氛,厂领导决定在开始筹建办公楼的厂大门口做一个龙门,用木料和毛竹片做成架子,用松枝扎成,放上各种颜色的图案和不同颜色的小花朵,两边各一条条幅,上面一幅横条是“欢度春节”字样,两边的条幅也是用大红纸做底色,用金色纸剪的字样,非常漂亮。加上悬挂的大红灯笼,显得喜庆。那些做龙门的木料、松枝和竹片这些材料,都是“问题”人员去附近山上砍了背回来的。当然,不是让他们去山上自由活动,而是派两名武装民兵持枪全程监管他们的劳动过程。他们在平时在厂外干活也是被看管的,没有言论自由。 春节放假前两天,厂里开了一次忆苦思甜大会,请来了老贫农作忆苦思甜报告。刘世木副主任在会上要求每个干部职工中午都要到食堂吃忆苦思甜饭,在这种情况下厂里是没有人敢缺席的。<br>那天食堂管理员和炊事员忙着煮了几大锅的菜煮饭。食堂那天中午不再对在食堂就餐的人员另外供应饭菜,每个人都只好吃那种没有放油的菜煮饭,其实就是把很多青菜和一点点大米放在一个锅里一起加水去煮,只加了一些盐来调味,因为时间煮得久了,那些菜都煮得发黄,那些住家户职工只是象征性吃了一小碗,然后回到家里再吃自家烧的饭菜,只要不让别的人知道就可以了。而食堂就餐的小青年和一些家不在厂里的单身汉,就只能将就一餐。<br>1972年任书记调到总场去了,刘世木副主任也调去了别的单位。转业军官张来福到半导体元件厂来担任一把手了,厂里人只知道他是个少数民族的人,他和前任书记一样,都是闲不住的人,就是下了班以后也经常在厂里转转。他对厂里赵文华这批年轻人比较看好,在他眼里这些小青年勤奋好学,工作努力上进,只要有事情,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厂里忙着干工作。 11.决定命运的户口 <br>  <br><br>1972年9月30日,半导体元件厂通知国庆节全厂放假休息三天。10月4号到10号,全厂除不能中断工作的三班倒工作的扩散班和烧结班外,其他的人员去支援庆丰林场摘茶子。<br>9月30日下午,单位给每个职工都分了一斤猪肉过国庆节,平时每月只有半斤计划猪。只有过大节或过年才会多分一点,赵文华把猪肉放进背包,顺便把厂民兵连发的那个军用水壶也带上,和同伴们一起步行回家过国庆节,当时都是走路回新城县城,四十多华里路,只要走三个半小时左右就可以到达。<br>10月4号天刚亮,赵文华和同伴都约好吃过早饭,从县城出发,经过附近的营前公社的新庄大队和三都大队的那条小路,往大青山方向快步走去,二十来里路程,仅一个半小时便走到了云溪大队的公路分路口。<br>早上七点多钟,大青山垦殖场汽车队敞篷的四吨解放牌汽车陆续到来。但汽车还到不了林场,只能停在云溪大队附近的公路旁边,另有一条只能通过拖拉机的路去黎明林场,差不多有三华里路程。<br>最早到达的是大青山子弟学校的学生们,然后才是满载垦殖场各个单位的职工汽车到来。来往运送人员的车辆穿梭在大青山和云溪大队二十多华里的公路上,站在后车厢里边上的人可以扶着车厢栏板,后面的人可以蹲下或双手抓着后面的栏板,中间的人就互相挤着。司机也格外小心,也不敢开快速度,因为人员太多,挤满车厢,到了转弯处所有车上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往一边倒,左转弯时倒向左边,右转弯时倒向右边,车上的人,时不时在转弯时发出一阵阵“哇…哇…”的声音,直到送完人员为止。<br>到了云溪大队公路边上的小路岔道口,汽车只好停下来,因为路面太小,不能直接开进庆丰林场,车上的人便纷纷下车,往前再走三华里路去林场。赵文华他们跟随着人们一路走去,二十多分钟便走到了林场的茶籽山脚下 ,问清了每个单位划定的茶树林山场,便上山摘起茶籽来,一边摘茶籽,一边等厂里同事到来。<br>茶子林的山都不高,一个小山头连着另一个小山头,都是一片片茶籽树,高的树比人稍高一点,矮的树还没有人的个子高。<br>来摘茶子的人,都是按单位划定的任务山场去摘茶籽,人们一边聊天、吹牛、说笑话,一边摘茶籽,好不热闹。<br>学生娃劳动热情更高,你追我赶,谁也不想落在别人后面,摘了多少茶籽都要称重,登记名字和数量,记在老师的笔记本子里。<br>各个单位来的人都很负责,很自觉地把每棵树上的茶籽都采摘干净,地上的茶籽也收拾干净,这些茶籽是庆丰林场职工们辛勤劳动的果实,也是垦殖场职工食用计划油的来源。因为职工中除商品粮户口人员由县粮食部门供应粮油指标外,定销粮的职工都是由垦殖场自供自给,多一颗茶籽也多几滴食油啊!这个道理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工作起来都很认真细致,做到颗粒归仓。大家在一起集体劳动,这种机会是很少的,劳动中的气氛自然活跃,非常热闹。<br>“赵文华!”杜建明看到半导体元件厂的人和自己单位在同一个山场摘茶籽就对着一起玩的伙伴叫了起来。<br>赵文华听到有人喊他,一看是杜建明,就朝他这边走过来,问道:“你也来摘茶籽了?”<br>“我们基建队的人全部来了。”<br>“我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你们基建很多人,就是没有看到你。”<br>“我住在这里,我有几个同学分配在这里工作,晚上好喝小酒,吹牛皮。”<br>“蛮好玩的,这里的食堂伙食不错吧?”<br>“还不错?前几天食堂炊事员老李挨场长批评了,原因是我的一个同学戴平安对食堂伙食不好经常提意见没看到领导重视,知道了这几天全场人要来林场摘茶籽,想出一下食堂的洋相,就写了一首打油诗贴在食堂里,被人传到场长那里去了,场长立马把老李叫到办公室去训了一顿。”<br>“那首打油诗你看到了?”<br>“没看到,当天老李就把打油诗扯下来放进灶堂里烧火了,后来戴平安说给我听我才知道的。”<br>“说来听听。”<br>杜建明:“黎明林场有个食堂,炊事员姓李不姓王。<br> 萝卜煮得发白,青菜炒得发黄。<br> 咸得你要死,辣得你叫娘。<br> 半生不熟多见,缺油寡味经常。<br> 蒸饭从不淘米,放盐随手不量。<br> 菜单一周一变,吃肉一月一尝。<br> 老鼠遍地乱窜,苍蝇满天飞翔。<br> 本场仅此一家,不吃饿断你肠。”<br>赵文华:“你那同学这首打油诗还挺顺口的,不过那菜和肉不能怪他,我们在隘口电站也是一个月才吃一次猪肉,计划供应只有那么一点,但食堂的卫生是应该搞好的。”<br>“场长训他也是这么说,现在食堂干净多了。”<br>到了中午,学生们都是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饭菜,有带包子馒头的,有带面粉做成大饼的,也有带饭菜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尝尝这个带的菜,又尝尝那个带的菜。<br>热处理钢炉厂和半导体元件厂等场属单位,都是由食堂送饭菜来,因为这些单位里相当大一部分职工平时都是在单位的食堂里吃饭的。半导体元件厂里的食堂管理员是张樟松师傅,他是当年来大青山建电站的工程队员,干了多年的食堂管理员工作。摘茶籽的这几天也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要起早,和炊事员们一起做好中午的饭菜,一般都是包子、馒头、花卷,个头都很大,一个足有二两面粉的重量,再烧一些海带或者榨菜汤。<br>半导体元件厂送饭的车子是拼装起来的小四轮,发动机是十二马力的柴油机,开车的是赵庆双师傅,大家都叫他老赵。当他的车子来的时候,很远就能听到“突…突…突…”的柴油机声音,厂里的职工们就知道老赵和管理员送饭来了。车子开到山脚下基本上都是十二点以前,张樟松和老赵就在那里等候。<br>厂里摘茶籽的人下山后,老张就分给他们每个人两个包子或馒头,或者花卷,海带或紫菜、榨菜汤不限制,随便喝。吃完午饭他们就稍作休息,又上山去摘茶子,老赵便开着小四轮“突…突…突…”冒着黑烟,回大青山去,不一会儿就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公路上。<br>到了下午四点多钟,人们开始陆续下山,交完茶子便往回走,去公路边等候汽车。学生们都要排队,老师要点名,清点人数后再往回走,汽车也会在四点半钟左右到来。人们按安排的单位顺序又扒上汽车随着汽车的轮子在路上转动,路上掀起一阵阵长长的沙尘迷雾,颠颠簸簸回大青山去。<br>国庆节后的几天,都重复着同样的路程,同样的劳作,这就是摘茶子的日子,也是人们非常开心的时光。<br>那时候在大青山不仅除了摘茶籽,还有采茶叶、插秧、割禾、扛木头、背毛竹、开荒种地、劈山造林,垦殖场职工绝大多数人都有这些经历,既辛苦,也快乐。<br>1973年,垦殖场决定要户口不在垦殖场的职工要把户口迁来好落实正式职工编制,而有些小青年当时还不甚安心在这里工作就久拖不迁户口。户口当时是一个人至关重要的身份证件。户口承载了太多的内容,意味着身份不同,意味着城乡差别和工农差别,在计划经济时代一个户口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作用,入学、参军、买粮、买副食品都离不开它。<br>户口也是一个标志,没有户口会觉得处处别扭,比如不能平等地参加招工,不能选择入校上学,不能……<br>户口其实就是本地区居民的一种身份和户籍证明,涵盖很多计划经济时期的管理职能,由于历史原因,一些城市和部门人为的赋予了户口更多的职能,人为的制造了各种差异和不公平。<br>半导体元件厂的张来福书记分别找过厂里还没有迁户口来的几个小青年谈了几次,可是这些人还是拖着不迁户口,赵文华也是其中一个。<br>8月的一天,张书记来到车间,见赵文华一个人在车间修理电器,对他说:“今天再跟你说一下迁户口的事。我已经跟你说过几次了,不要再拖了,这个星期天休息时,回去把户口迁过来。”语气强硬,似乎没有一点商量余地。<br>“我要回去跟父母商量。”赵文华再次借故拖延回答他。<br>张书记:“这么久了,你就没有跟父母说过迁户口的事吗?”<br>赵文华:“说过了,他们不同意。”<br>张书记又说:“你叫你的父母到厂里来看看,这么好的工作,他们会同意的。”<br>“不会。”赵文华生硬地说。<br>张书记有些生气了,问:“是你爸不同意还是你妈不同意?”<br>赵文华告诉他:“我妈不同意。”<br>他又问:“是你爸当家还是你妈当家?”<br>“我妈当家!”赵文华顶他一句。<br>看得出来,他很生气了,对赵文华说:“口肯定要迁来,再给你一个星期考虑。” 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悻悻地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br>赵文华知道,这是他最后的警告。 一个星期后,厂里通知赵文华和其他几个没有迁户口来垦殖场里的小青年停止工作,把户口迁来再上班。赵文华回家后得知郑仁文、关建平和新安分场做机修工作的杨先明、钢炉厂的王全民等另外几个同事也因为迁户口的事被停止工作了。<br>回家后过了一些日子,郑仁文告诉杨先明和赵文华说:“我父亲去县革委计划组说了垦殖场叫这几个小青年回家的事情,计划组的负责人说前几天垦殖场的一位负责人来过了,人家是叫这几个人迁户口,只要把户口迁过去就回去上班,并没有辞退他们。如果不回去,县里也不好作另外的工作安排。现在就业压力这么大,有个工作就别挑肥拣瘦了,还是尽快把户口迁过去。”<br>一天吃过晚饭,赵文华和杨先明去郑仁文家玩,小郑的父亲看他俩来了,很客气叫他们在客厅坐下,然后让小儿子叫了郑仁文过来。<br>几分钟后小郑才来到客厅,他的父亲看了儿子过了这么久才进来,就说小郑:“什么事都拖拖拉拉的,这么大了,洗个脚洗半天。”<br>这父子性格差别也太大了,小郑平时很少说话,只有在玩得好的几个同事面前会凑热闹搭上几句。倘若心里受些委屈,眼泪珠子很快就会从眼睛滚下来。<br>他父亲呢,当了多年领导,能说会道。对这个大儿子,他看不大起,他最讨厌大儿子常常会流眼泪,他认为这是最没男人骨气的。现在两个小客人来了,他还是想教育教育这个大儿子。因而“老革命”唠叨开了:“想当年我像你这个年纪,哪里会像你这个样子,磨磨蹭蹭。小杨他俩就和你不一样,我这儿子没用,胆子小,你们在外边多帮帮他,我会谢谢你们。”<br>他对杨先明和赵文华笑着说。<br>“哪里哪里,我们都彼此彼此,郑伯伯过奖了。”杨先明笑笑。<br>“郑大哥比我们强多了,我们有好多事情都少不得要他帮忙呢。”赵文华接上一句。<br>郑仁文的父亲堆着笑脸说:“唉,出世容易做人难!你们年轻,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学本事,有了本事,走遍天下!什么叫本事?就是不但能说得出,还要有肚才,肚里有货,不是光会吹牛,能说得出还能做得到。人家叫你干,你没技术干不了;给你一部车,你不会开,我这儿子就是这样,大拖拉机学了几十天,扶个方向盘还会打抖,有什么用?人家出题目叫你写文章,你呢,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不是窝囊废么?还要会算,会拨算盘子,这些是不是可以叫本事……”<br>他越讲越起劲,滔滔不绝。<br>“是叫本事,可我们什么都不会,参加工作这么久了,只会挑沙子,担石子,背水泥。”赵文华说着,觉得好笑,又不敢笑不出来。<br>“郑伯伯说的三子三才,我们一样都没学到。”小杨忍住笑说。<br>“不要紧呀,年轻!有时间,学东西快,肯学就可以,就好办啊!你们说对不对?”<br>他父亲眯着眼笑嘻嘻,然后看了看表,站起来说:“我还要去开个会,不陪你们了,你们玩,我先走了。”<br>一晃就快两个月了,要想再招工到其他地方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最多只能去做临时工,那是没有希望转为正式工的。回去吧,这垦殖场又是农业工人,以后有没有退休都不知道,而现在又正是下放去农村的时候,要是被下放到农村去挣工分的话,倒还不如迁户口回垦殖场去。<br>正当他们几个人犹豫时,关建平从地区回来了,他告诉杨先明他们几个人:“就业形势很不乐观,可能最近一段时间还要下放,迁户口去垦殖场算了,管他农工不农工,到每月十五号能领二十几元工资就算了,有没有退休是几十年后的事情,别管那么多了。”<br>赵文华、吴建平、杨先明、郑仁文无奈之下只有决定迁户口了,而王全民决定不迁,他说:“我回钢炉厂也就是天天和耐火砖、耐火泥打交道,每天就是砌炉子,又能学到什么东西?工资又低,还是农业工人,以后有没有退休都不知道。我不迁户口过去,不要这个工作了,我学过打铁,我准备自己开个打铁店。”<br>当这几个人把户口迁去了大青山垦殖场之后,已经是11月份了,当时垦殖场人事科还是想叫这几个小青年回原单位去,就向场领导请示,场领导邓书记随后把半导体元件厂张来福书记找来了。<br>“邓书记,找我过来什么事?请吩咐。”张来福问邓书记。<br>“张书记,这几个小青年已经把户口迁来了,你看是不是让他们回厂里上班?”邓书记对张来福说。<br>“回厂里上班?他们几个人的工作我已经安排人做了,这么久才迁户口来,已经没有他们的工作岗位了。”<br>“能不能换个岗位呢?”邓书记带着商量的口气问。<br>“早两个月我就找他们谈了多次,他们以为自己长本事了,可以远走高飞了,真不知天高地厚!”<br>“年轻人嘛,是有不懂事的时候,教育一下。既然他们已经认识到了,就给他们一次机会,可以吗?”<br>“按理说你是上级领导,我应该服从你的安排。可是你不知道,他们几个小青年实在是太气人了,这样的小青年不让他们去吃点苦头,他们是不会有长进的,你去问问那个赵文华,我找了他六次,他根本就不买我的账,你要他们回厂里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你先把我这个厂里的书记主任免了,我不在其位,就不管这事了……”张来福说了一大堆,就是不肯让这几个小青年回厂里。<br>邓书记看到张来福这种态度,第二天这几个小青年说:“看来你们回半导体元件厂暂时是回不去了,张书记说你们迁户口时间拖得太长了。我看你们去找他认个错,争取他能原谅你们。”<br>关建平、郑仁文、赵文华他们都知道张来福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再说自己当时也把话说过了头,认为就是去找他,他也不会改变决定的,所以也就不愿意去找他承认错误。邓书记知道这种情况后,就对他们说:“那这样吧,你们先到新安分场的营林队去干一段时间,以后再想办法把你们调出来。”<br> 12.“充军”营林队<br><br><br>关建平、郑仁文、赵文华他们只好先去新安分场营林队。杨先明本来是新安分场的机修工,新安分场的葛主任对杨先明不迁户口的问题也很生气。所以当关建平、郑仁文、赵文华和杨先明到新安分场报到时,葛主任便把杨先明和关建平他们三人一起安排去了营林队。<br>新安分场营林队,就在距离新安分场大约两公里的大山脚下的垦殖场水电站附近,在通往隘上一条大马路旁边,交通很方便。也算得上是大青山垦殖场的“郊区”。营林队里有二十多户人家,三十多个职工,都是中年人,有的人家是另一方在别的单位。这里的人分别来自浙江、湖南、广东、江苏和江西各地,大多数人是从垦殖场基建工程队调过来的。<br>队长姓史,江苏人,三十多岁,大个子,四方脸,一副憨厚模样。<br>副队长姓张,浙江人,四十来岁,中等个子,体型偏瘦,但非常结实,很精神,为人豪爽。<br>会计姓熊,江西人,五十来岁,五八年上山干部,个子比较瘦小,性格稳重,做事条理清楚,是个文化人。<br>史队长接了新安分场开到营林队来的关建平几个小青年的工作介绍信,并安排了他们住宿的房子,每两人一间。关建平和杨先明被安排在靠马路磅上的一栋新房子的一间房间,右边隔壁住了熊会计和职工老孟一家,左边是队里的食堂,但这个食堂是空闲在那里的,平时很少使用,只是到了杀猪分计划肉的日子才会烧一下火。赵文华和郑仁文被安排在宿舍第二排的中间的一间房子里。房间和关建平、杨先明他们那间一般大小,足足有二十多个平方米。<br>“这里条件艰苦一些,队里的职工都是各家自己烧饭,队里食堂不开火,你们几个可以买个炉子在食堂自己烧饭吃,还有洗澡问题也要自己解决。”史队长对他们说。<br>“我不烧饭,我去钢炉厂食堂买饭吃,反正钢炉厂食堂也不远,只有一里多路。”关键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杨先明和赵文华一致赞同,只有郑仁文一个人准备自己烧饭吃。<br>“那洗澡呢?”史队长问。<br>“我们这几年大多数时间都在河里洗澡。天气冷的时候,有时跑到这里的电站来洗澡,用柴油机发电时流出来的循环冷却的热水来洗澡。”郑仁文告诉史队长。<br>“柴油机发电都是在晚上六点以后,队里下班时间都在五点以前,只要完成了劈山任务就可以下班,有时候差不多下午四点多就能回来,你们等到柴油机发电才洗澡这怎么行?要不你们就砍一些柴火放在食堂里,那里有锅有灶,烧些热水洗澡?”<br>“不用了,我们就到河里洗澡。”杨先明说。<br>“这怎么行?冬天冷下来的时候就吃不消的。”<br>“不会,我们已经洗了几年了,习惯了。”杨先明说完,关建平和赵文华也点了点头。<br>队里的人都没什么文化,对人的称呼也和工厂不一样,工厂的人都有一技之长,都以师傅相称。队里的人只称熊会计,也是对他这个有文化人的尊重。其他的人都直呼其名,或老史、老张、老李地叫着,要么就叫人家的外号,什么老油条、老顽固之类,对这几个小青年自然就叫小关、小杨什么的。<br>第二天上午,史队长来到小关小杨的房间,看到小赵和小郑也在这里,就说:“你们到仓库去,熊会计也在那里,去领蓑衣、斗笠、锄头和长把镰刀。”<br>他们四个人把这些工具拿到房间,个个都高高兴兴地在试穿蓑衣。杨先明说:“我们正在穿我们的前人从来没有穿过的蓑衣,从今天起就要去做我们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br>他们带戴上斗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从来都没有在大山里待过,以前只见过乡下的亲戚们有蓑衣,没想到现在自己也有了,从这天起他们就开始去做劈山造林的工作了。<br>营林队和工厂不同,工厂三班倒,晚班多。这里没有晚班,上班的时候听张队长的哨子声,一起去出工。如果是劈山,每个人都有任务,劈完了就可以下班,一般都可以提前收工。只是队里除了劈山造林外,还要负责附近农田和旱地种植庄稼。队里还有一个养猪场,养着大小两百多头猪,供应新安分场和垦殖场其他单位的计划肉用猪。<br>队里养猪场在一个山窝里,离队里宿舍也有半里地,养猪场那里有几排简易木房子,都是用来做猪栏的。另外有一排木房子分隔了几间,有一个大间装了粉碎机,用来粉碎饲料,另一个大间来做饲料仓库,仓库旁边有一小间,住了一个四十多岁姓汤的“问题”人员,他主要是负责砍烧猪饲料的柴火,养猪的工作人员都是队里的女职工。<br>一天晚上,熊会计来到了郑仁文和赵文华的房间,看到这两个人在看书就说:“我来问一下你们两个参加互助会吗?这两天我就要造工资表了。”<br>“熊会计,互助会是干什么的?”郑仁文问。<br>“哦,是这样,互助会呢,就是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每个人交五块钱,到年底领回六十元钱和利息。这样做呢是为了平时如果哪个职工家里急需用钱的话,可以向互助会借,到发工资时候再扣回,一般情况下,所借的钱不得超过本人工资的百分之五十,队里要求每个职工都要参加,这也是一种互相帮助的精神。”<br>“原来是这样,现在已经是11月份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下一年了,我们还是从明年1月份再开始参加吧。”郑仁文回答熊会计。<br>“那好,小关、小杨也是这样说的,那你们四个人就从明年1月份再参加吧。”<br>赵文华和郑仁文房间的左边住的是史队长一家,右边住的是钢炉厂的一个电焊师傅,他姓杨,名字叫杨细连,他每天都会提前半小时去上班,下午下班后再回到宿舍,他老婆孩子都在浙江老家,只是他一个人在这里。只有休息的日子他才在宿舍做饭,他每天晚上都会坐在桌子前的灯光下看书、看报纸、学文化,有时还会轻轻地念出声来,并且拿着本子记一下一些学过的字。赵文华看到他学习那么认真,有时候就会到他房间走动一下。<br>“杨师傅,我看你每天都在坚持学习,真不容易。”赵文华说着便拿起了桌子上一本旧的新华字典翻开看着。<br>“晚上没事,闲着无聊,打发时间。”杨细连看到赵文华进来便答道。<br>赵文华看了新华字典的第二页上有并不整齐的四行字:小小一本书,满本都是字,今朝学知识,拜你做师傅。就问杨细连:“杨师傅,这是你写的吗?”<br>杨细连笑着说:“胡乱编的。”<br>“杨师傅,你以前读过几年书?”赵文华又继续问道。<br>“我家里条件不好,我没有上过学,小的时候在家里帮大人干些农活,后来就去了工程队做体力活,十几年前做电站时就随着工程队来垦殖场,修路、做电站、盖房子,几年前这里开始办工厂了,领导安排我在厂里做电焊工作。”<br>“看不出来,你居然没有上过学,字还写得这么好。”<br>“这是来垦殖场后才参加了扫盲学习文化,以前领工资时我因为不会写字,都是用木章盖印,从参加扫盲学习后才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从那个时候起就坚持下来,每天学几个字,现在也能给家里写信和看报纸了。我就是通过学习拼音来认字的,碰到难理解的就去问这里上学的小同学们,如果他们不清楚时就会去问老师,回家时再来告诉我。”<br>杨细连长期以来每天坚持学文化的精神,让赵文华很是感动。<br>养猪场的侧面山坡上有几间房子,住着队里的老吴、老刘和老薛几户人家,他们是干农活的好把式,他们的工作基本上都在农田和旱地里,只有忙不过来时,队里才临时调集人员去帮忙突击一下。除了养猪场和地里干活的人,剩下的人都是劈山造林。关建平几个小青年也是造林营林。<br>学校放假了,老吴的儿子和老刘的女儿又拿来了奖状回家,他们已经上初中了。<br>“吴志平,手里拿了什么?让我看看。”队里老童朝放学回来的学生们喊起来,老吴的儿子看到老童在叫他,就朝老童家门口走过来,把手中的奖状给了老童,老童打开奖状看了又看,对吴志平说:“又评上了三好学生?不错!不错!去厨房锅里拿个玉米,就算我对你的奖赏。”<br>吴志平高高兴兴地走到厨房,打开锅盖,挑了个最大的玉米,一边啃着一边走出来,对老童说:“谢谢童叔!谢谢童叔!”<br>其他的几个学生也钻进了老童的厨房,毫不客气的一个人拿了一个玉米跑出来,一边跑,一边笑,说:“谢谢老油条!谢谢老油条!”<br>老童见了,叫起来:“刘红可以拿,你们几个不能拿,放回去,放回去!”孩子们哪里会听他的,早就跑开了。<br>队里的人们虽然来自五湖四海,说着不同家乡口音的普通话,以前都是在一起干那些开山修路、逢水搭桥的各种重体力活,但他们非常能吃苦耐劳,协作精神特别好。现在又是一个队里一起工作的同事,就像一个大家庭的人一样。他们虽然没有文化,却十分重视对孩子们的培养,他们的子女在子弟学校读书时,也经常会把学校的事情告诉队里的人们。<br>学校有个刘老师,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以前做过记者,他的课讲得特别好,孩子们经常会在队里讲老刘老师的故事。从这些家长对刘老师的赞扬声中,看得出他们对有知识有文化人的尊重,他们希望自己的子女将来也能成为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但对于如何教育子女,他们并没有很好的教育方法,只是要求孩子们像自己干工作一样勤快,多从时间上下功夫,多做作业,多念课文,能刻苦学习。平时孩子们的作业做得对不对,学习成绩好不好,他们并不知道,也看不懂,只能从老师批阅的作业的红勾和红叉上知道对与不对。如果哪个孩子拿回来奖状,就会得到队里很多人的羡慕和夸奖,孩子的父母也会做一个荷包蛋或者一个好吃一点的菜来奖励他。<br>关建平他们从工厂到营林队,从做技术工作到劈山造林、种庄稼,开始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些不平衡,认为就因为迁户口把他们调到营林队来,这是在惩罚他们,所以在工作上常常是马虎了事。平时劈山时,就胡乱劈一番,没有把柴草劈干净,史队长也理解这些年轻人,总是耐心进行引导,过了一段时间就把他们四个人分别夹在老职工中间,可是他们劈山的速度跟不上进度,没劈干净的地方,老职工又要帮他们来修整一下,次数多了老职工心里很不舒服,多数人都不吭声,有一次,老潘气不过,在休息时就来教训他们:“你们几个小青年这样做事是不行的,要是在过去,你给东家这样做事,就是你们自己带饭去吃,不要工钱,人家都不会要你们做……”<br>史队长和张队长也会经常教他们学着怎么做,在队长和老职工们的带领下,他们的思想上才慢慢发生变化,慢慢有了一些进步,工作态度有所好转,当新安分场领导问起这几个小青年的情况时,史队长就会把他们的转变如实进行汇报。新安分场团总支知道了这几个人有所进步时,经常安排他们参加分场团总支组织的青年活动,不久关建平和赵文华加入了共青团。<br> 13.老孟的故事<br><br><br>秋天,庄稼成熟的季节,队里把男职工进行了排班,每天晚上两人一组轮流值班,到山里的稻田和种了玉米和红薯的旱地里去驱赶野猪,防止野猪损害庄稼。赵文华被安排和老孟一起值班,那天晚上他们拿着手电筒和毛竹做的握在手中抖动时能发出“啪…啪…啪…”声响的工具,到山上旱地和山下的稻田里巡视了几遍,已经到了半夜时分,便在山上搭的茅棚里休息一下,老孟拿出了烟斗和黄烟丝抽着。<br>赵文华在地里弄了两颗玉米,捡了一些柴火在棚子附近烧了一堆火来煨玉米。赵文华知道老孟是60年代初期来大青山垦殖场的,就好奇地问起老孟来。<br>“孟叔,你怎么来大青山垦殖场的?”<br>“我家是浙江温州农村,我们那里人多田少,有大量的富余劳动力,在家乡收入很低,那时偏偏又处于国家经济困难时期,生活很贫困,饭都吃不饱,我没文化,只好凭着自己年轻力壮外出从事各种重体力的工作。1958年碰到金浦工程队招工,我和队里的老薛、老刘就一起报名进了金浦工程队。去做修铁路,筑公路、建电站、造水库……遇山开路,逢水搭桥的工作。那时垦殖场要做我们营林队旁边的水电站,我们一个小队一起来的。”<br>“你们来的时候这里是个什么样子?”<br>“以前大山深处的大青山通往外界只有几条羊肠小道,人烟稀少,仅有几个小村庄。交通极为不便,没有公路,更没有车辆来往。为了开发山区,发展生产,首先要解决照明用电和生产用电这一难题。当时垦殖场党委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决定利用山区的水力资源来建设一座水力发电站。”<br>“你们怎么知道这里要做电站呢?是你们自己找到这里来的吗?”<br>“不是。1958年2月底,垦殖场派了一个上山干部罗明去寻找一支施工队到垦殖场承担水电工程的建设任务。罗明打听到金浦工程队是专业的工程建设队伍,当时我们正在建设余江的五湖水库。他坐车到鹰潭,在当地人的帮助下,在火车站附近找到了我们金浦工程队的下榻的旅馆。罗明见到郑队长,向郑队长说明来意。郑队长欣然答应去大青山垦殖场看看情况。郑队长随着罗明来到大青山垦殖场时还是早春季节,山上寒风凛冽,郑队长在罗明的带领下,翻山越岭勘察地形,经过两天的努力,哪里可以挖水渠、哪里可以做蓄水池……郑队长对电站建设已经胸有成竹。郑队长回去后,从金浦工程队中挑了一队人马,自己带了一百多个工人来到这里。当时水电站设计容量是一百六十八千瓦,工程大,施工时间长,工程分成若干部分。为解决燃眉之急,总场决定先建一个微型发电站。郑队长带领我们在去黄土岭的交叉路口河道上进行拦河筑坝,建一条几百米长的水沟,用自制木制水轮机带动十二千瓦发电机发电。”<br>赵文华:“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条件一定非常艰苦。”<br>“1958年三月份,元宵节刚过,我们金浦工程队工人一律穿雨靴,浸泡在冰凉如刀割的河水里或踩在稀烂淤泥里,打桩、砌石头、糊水泥。晚上工人们丝毫不惧寒冷,打着灯笼和火把又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他们身上涔涔的汗水一次又一次被渗透进每个毛孔的冷风吹干。他们高度紧张,一刻也不能懈怠。仅有的一点放松时间就是吃午饭时。中午,每队的小队长到食堂按份数拿饭,他们在工地,围成一圈,如果有太阳就最妙不过了。工人们有的坐着块石头,有的坐着水泥袋,有的坐着榔头柄,有的干脆席地而坐,他们吃着饭、说说笑笑。这是他们一天中最休闲的时光。就这样,每天八个小时一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夜以继日,仅用了十八个昼夜,一座微型12千瓦电站已经落成。虽然这个电站规模小,落差只有五米,仅能供场部办公用电,但它的发电成功结束了大山深处千百年来没有电灯照明的历史,给寂寞的深山带来了光明,播种了希望!”<br>赵文华:“哦,在建我们营林队附近这个电站之前还建了一个小电站,原来是这么回事。”<br>“接着下来才是我们营林队附近这个一百六十八千瓦的水力发电机开工建设。这座电站落差有一百米,由发电机组房、水管、蓄水池和水渠几部分组成。工程量最大的是水渠,它从电站蓄水池开始延伸,绝大部分都是紧靠河道的右边山腰上,一直到达这条河九坊那里的进水口,长度达七华里,水渠的宽度是两米,深度是一点八米。这里都是石山,首先是把将要打水渠的地方覆盖的植被清理干净,这些工人并没有采用简单粗暴的炼山方法,而是把树木一点一点地砍掉,这就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为了跟上进度,不得不加班加点完成。打通这条水渠,凿下的石头都要以千立方米来计算。那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机械化工具,靠的是用钢钎、榔头和炸药,而且全部是人工操作。工人们两人一组,一人掌钎,一人抡锤,一锤一锤在岩石上凿炮眼。在劳动中一根又一根钢钎用歪了,一把又一把榔头变形了;一担担沙子、一挑挑石子、一袋袋水泥挑肩背扛,运上了渠道。我们虽然戴着手套,长年累月,双手依然布满老茧和裂口,全身经常酸痛得直不起来。接着工人们在每个炮眼里面装满炸药,再计算好导火线长度,第一根最长,最后一根就短一些,依次点过去,算准了同时起爆,起爆时得算好跑开的速度和距离。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工人们,依旧存在危险。”<br>“当时你们这么多人住在哪里?”<br>“工程队陆续调来一批又一批工人,队伍开进了大青山里的多个村庄,当地的老百姓非常友好地迎接了我们工程队的到来,主动腾出房间让工人们住,整个村庄家家户户都住满了工人,有些百姓家里甚至住了十五六人,因为他们知道在不久的时间内,也能像城市里的人们一样,用上电灯。工人们把木料或竹子做成简易凳子,搭上场部发的两块两米长,四十厘米宽的木板,就是我们睡觉的床。我们这些工人从事繁重的日常劳动外,还必须抽出时间扛木头,规定每人每天有至少八根的任务。当回到住处时,身上汗味臭气熏天,睡觉时呼声雷响,又分拨赶工,出入频繁。虽然很大程度上干扰了老百姓的生活,可淳朴的老百姓从不介意。我们和他们之间相处很融洽,当地老百姓有时把自己种的多有的蔬菜分给工人,工人遇到贫穷的百姓,也会适当给点钱和食物。”<br>“以前很多商品都是计划供应,你们不是本地户口怎么办冂?”<br>“当时总场除了大米给予充足指标之外,其他的商品也给我们按人口计划供应。炒菜的食油每人每月二两,猪肉每人每月半斤,肥皂、白糖等都是严格控制计划指标,垦殖场也是给我们按人口供应。”<br>“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吃菜的问题怎么解决?”<br>“蔬菜是最缺的,施工队员的任务紧迫,根本没有时间自己种菜。垦殖场菜市场虽然会留一部分给工地,当地百姓有时也会把自己种的一些菜卖给工程队食堂,因为人口多,也只是杯水车薪,更多时候他们都要吃咸菜、萝卜干和海带之类的干菜。山里面笋多,管理员经常买笋干做菜。笋干是富贵菜,需要多放油,可油是匮乏之物,笋干只能蘸油炒甚至无油炒,这样的笋干,下咽的感觉可想而知。”<br>“你们这些工人当时在这里做电站工程有休息日吗?”<br>“为了尽快做好电站,基本上没有休息日,我们的业余时间极少,若偶尔有空能打打扑克、抽抽烟斗、吹吹口琴、笛子、说说笑话、讲讲故事,来调剂调剂生活,也是难忘的幸福时光。”<br>“这种开山炸石做水沟存在一定的危险性,怎么做到安全生产?”<br>“队里的年轻工人多,流动性大,从事的工作是与雷管、炸药相关,存在一定的危险性。郑队长以身作则,带头劳动,每周都要召开一次全体大会,内容一般是 “安全教育、工程进度、生活规矩”这三类,并且奖罚分明,一旦发现有人不规矩的现象,就马上勒令他卷铺盖回家。”<br>“这个电站做了多长时间?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电的?”<br>“经过将近一年的努力奋斗,水电站的第一座发电设备,终于安装完成,成功发电。1959年国庆节日,这是个令人振奋的日子,一盏盏电灯犹如一颗颗夜明珠照亮了场部每个百姓的家,整个大青山区一片欢呼雀跃。”<br>“就那么一百多人,一年就能做完这么大的工程?”<br>“金浦工程队开始来时只有一百多人,之后陆续增加到三百多人,除少数几个人因各种原因离开了,绝大多数人继续留了下来加入了大青山垦殖场的创业大军队伍。”<br>“电站完工后,总场对你们这么多人是怎么安排的?”<br>“1960年元月,总场根据金浦工程队人员的实际情况,组建了“垦殖场直属大队”,工人吸收为大青山垦殖场职工,由郑队长担任直属大队的队长,并委派上山干部到我们的队伍中担任指导员。此后,我们又修建了公路、厂房、宿舍等比较大的基建工程。后来,总场根据当时行业发展情况,把队员分别安排在垦殖场的各个单位。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成为单位的技术骨干和管理人才。郑队长进入垦殖场后也成为一名垦殖场的企业管理干部。我和老薛、老李这些人没文化没技术,在基建队干了很多年,后来成立营林队,就把我们调过来,比起干那些工程活,这种劈山造林营林的工作还是更安全、更轻松。”<br>收获的季节,队里每个职工都分到了大半箩筐的红薯和一菜篮子的玉米,红薯每斤一分五厘,玉米也只是几分钱一斤,到发工资的时候再结算,关建华和杨先明借来了一只炉子放在房间门口,晚上看书饿了想吃的时候就煮一些,他们叫赵文华也把红薯拿来放一起,好一起烧一起吃,郑仁文因为是自己烧饭,而晚上睡觉比较早就单独放着。<br>晚上柴油机发电时,半导体元件厂的小青年经常会去电站洗澡,有一天,他们发现关建平房门口炉子在烧火时就上来了。<br>“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尧毛仔问。<br>“吃过了,烧点红薯。”赵文华正在烧火,看到几个同事来招呼了一声。<br>“烧红薯?哪里来的?”许小明走进房间,看到两只箩筐装满了红薯,还有很多放在地上没有剥开的玉米,奇怪地问赵文华。<br>“队里分的,每个职工都分了一点。”关建平把红薯和玉米的事告诉了他们。<br>“还是你们好,还有东西分,又这么便宜。”<br>关建平:“有什么好,我们天天风吹雨打晒太阳,做的都是卖力气的事,又没什么技术,自己种的,分一点还不可以?”说着说着,红薯的香气已经从锅里跑出来了,赵文华停止了烧火,这时几个同伴就围过来,你一块我一块大家都分吃了还不过瘾,杨先明又对他们说:“你们也别光吃现成的,去剥些玉米,自己烧火煮了吃。”<br>尧毛仔,许小明几个就去剥了十来个玉米,又去烧火煮,吃完后再离开,临走时还说:“我们来洗澡时再来帮你们煮红薯和玉米。”自那天后他们经常来打秋风,因为这些待遇在工厂里是享受不到的。<br>队长还在房子后面的小山坳里给这几个小青年每人分了三块小菜地,关建平、杨先明和赵文华因为在钢炉厂食堂吃饭,只是在种菜前下了一些底肥,种了菜之后除了拔草就没怎么去管理,收获的菜自然很少,队里的人管他们的菜地叫“卫生”菜地。而郑仁文由于管理得好,种的菜就长得好,收获的菜也就很多。有一次赵文华种了几颗冬瓜,虽然长出的冬瓜只有几个,其中有一个很大的,他收下来之后就拿给周围的邻居每家分圈一圈。这些小青年偶尔煮些面条,需要大葱大蒜或青菜什么的,谁家菜地有,都会叫他们去随便摘。<br><br> (图片来自网络) 14.集体过大年<br><br><br>1974年春节前年底全队人员聚餐,吃团圆饭。那时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正在做过年准备。有的要给小孩添新衣裳,有准备回家乡探亲访友的就忙着去山上挖些冬笋,有的把新做的小木盆、木桶拆开,将木板编号迭起打包。他们还会买些闽笋干、茶叶和其他一些这里的土特产,削几根新扁担,等放了假就挑着行李去挤火车。<br>队里对春节期间各项事情都做了细致安排,特别是养猪场需要的柴火,饲料糠和青饲料都作了充足的备料,安排了节假日的上班人员。<br>为了这次聚餐很多人都有各自的任务,老吴和老刘那边几户做洋芋粉丝和豆腐、老童家准备好闽笋切片、老姜和老薛两人挖冬笋和砍柴火、张队长筹集鸡蛋、史队长家出花生、老潘家出盐菜。还有辣椒、大葱、生姜、大蒜及青菜……谁家有谁家出。<br>猪肉是计划供应的,指标按队里人员分摊,老孟负责用谷子加工烧酒,郑仁文要想办法买一条庐山牌香烟,赵文华的任务是到县城想法买六到七斤鱼,所有东西备好全部要交给熊会计登记,按价格结算,除了香烟由抽烟的人承担,其他的就由大家平均分摊。<br>腊月二十七日这天,所有的材料都备齐了。尤其是郑仁文买来了一条壮丽香烟和一条庐山香烟,队里会抽烟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包,剩下几包就放在晚上聚餐的时候大家抽,这些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对小郑自然是刮目相看。<br>按照安排,老尧是队里唯一做过大厨的人,这天自然是他掌勺,另外安排了几个人劈柴烧火、切菜、洗菜和准备桌椅碗筷。其余的人就一起去劈山,要完成全队当天的任务,下午三点左右,劈山的人陆续完成任务回来洗澡了,养猪场里几个女同志的工作也接近尾声,只剩下一个姓汤的“问题”人员在整理柴堆。<br>队里的厨房一片忙碌。大锅里正在猪脚焖马铃薯,老尧拿着勺子尝着汤的咸淡,老姜嘴里叼着烟在切肉片,老潘切着冬笋,洗菜的洗菜、劈柴的劈柴,桌子上放着热气腾腾烧好的菜,香气直冲厨房门外。张队长夫妻两个正在找空间摆放桌椅和酒杯碗筷。有几个小朋友闻到厨房的菜香就往里钻,调皮一点的趁大人不注意,拿起盆子里的红烧肉块就往嘴里塞,大人发现了,拧着他的耳朵拉出去“教育”一顿。<br>冬天的晚上来得特别早。下午五点左右,天色就很晚了,人们陆续到齐了。端菜的端菜、倒酒的倒酒,抽烟的,说笑的,个个喜气洋洋,像一大家人一样,快快乐乐地“过大年”。<br>那些菜在今天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在那个时候,称得上非常丰盛。红烧肉、红烧鱼、猪脚焖马铃薯、冬笋炒肉片、闽笋三鲜、辣椒炒杂、盐菜炒油渣、芹菜炒蛋……都用大碗装着,十几个菜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br>每桌中间一大脸盆满满的洋圩粉丝,喝酒之前都先吃这个垫底。全队共摆了三张大圆桌,每桌都是十多个人。由于忽视了人员安排,哪些人到哪一桌没有具体规定,女同志就往一起坐一桌,男的也就一起坐一桌,关建平这四个小青年便往男的那一桌坐下来,<br>老油条看到他们坐下,便对他们说:“你们会喝酒吗?”<br>小关说:“会喝一点。”<br>老油条就催赶他们起来,说:“滚一边去,不会喝酒还往这里坐,你们不知道自己是吃几碗饭的人吗?”<br>老顽固一边笑一边说:“没有半斤酒量就不要挤到这里来。”<br>张队长也对他们几个说:“你们去那间和熊会计一起吃,还有老李也在那里都是不会喝酒的。”<br>看到他们那么神气,关建平这四个小青年走开了,商量了要整一下老油条这些人后就和熊会计、老李、吴大叔及另外一些女同志坐一桌。人到齐了以后大家就先倒了一点酒在杯子里,就用碗装洋圩粉丝先吃,垫好底子再喝酒吃菜,然后互相敬酒,说些好听又吉利的话,气氛非常活跃。<br>菜的数量很多,郑仁文他们把附近的小孩叫来一起吃,大些的自然不肯来,小点的在自己家里装了饭到桌子上夹了一些菜就走开了。<br>关建平四个小青年其实酒量都很好,只是这些人不知道,小青年们一边吃一边等,留着酒量去整老油条那些人。等到这边两桌人快吃完陆续要离开的时候,对面厨房里队长他们那一桌子的人正在兴奋之中,他们划拳的划拳、喝酒的喝酒、抽烟的抽烟、吹牛的吹牛……关建平他们见状,拿了酒杯筷子往那桌走去。<br>开始他们向史队长敬酒,只倒了一点点酒,史队长说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他酒量虽大,还是比较谨慎。<br>接着向张队长敬酒,他已经喝了不少,划拳又输得多,已经有些醉意了,便开始说酒话:“一点点敬什么酒,要敬就倒满!”他们只好一人一杯先后敬他,连续四杯下去,他就趴倒在桌子上睡觉了。<br>接着敬老油条的酒,老油条酒兴正上来了,就吓唬他们:“要敬就三杯一下,不敢喝就别敬!”<br>小关便倒了六杯,把三杯拿到他面前,说:“童叔,敬你酒!”接着自己先干了三杯,杯子虽小,三杯加起来也有一两多,老油条没法,只好硬着头皮喝,接着他们一个一个来敬他,还没喝完,他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br>老薛趁着酒兴,跟他们对着干,也被当场拿下;<br>老孟看到苗头不对,不想跟他们喝了,说:“我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要就意思一点。”他们哪里肯放过他,小郑说:“孟叔叔,你也太看不起我们了,连敬酒都不肯接受。”他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老孟不好意思,硬撑着喝了几杯,便迷糊了。<br>老顽固是酒量最好的一个,早已听说,小杨端着酒,把另一杯送到老顽固面前说:“陈叔叔,我已经喝了不少,这是最后一杯,敬一下您,别的叔叔就请原谅了。”他信以为真,也不甘示弱,又不肯放过他们,就和他们拼,拼酒还没结束,老顽固就到外面吐去了。<br>然后他们放下酒杯跟老费说:“费叔叔,我们喝多了,这次就免了吧,对不起了,下次再敬你!”接着他们就假装有点醉,故意歪歪斜斜往外走。谁知旁边的老潘和老尧不肯了,他们心里盘算着,关建平这几个小青年光是敬酒已经喝了不少,再敬下去肯定要醉了,就想打死老虎,便不放过他们四个:“你们几个看人打卦,分明看不起人家老费,再怎么说就一杯酒,能多到哪里去?我们可以不跟你们喝,老费还是要敬的,不能走!”<br>赵文华看出来了,老潘和老尧想把他们四个人搞醉,把老费也搞醉。谁知老费也有些糊涂了,也说酒话了:“你们只敬当官的,哪里会敬我小老百姓的酒。”这一下子可好了,小杨倒了四杯酒,把两杯拿给老费,自己立马喝下了两杯,喝完便说:“我们错了,现在改正错误,敬费叔叔两杯。”老费又不肯喝,老潘和老尧也站起来说他:“他们几个小孩子还有本事让你喝醉酒?你也太让我们失望了吧!”你一句我一句,连催带灌,逼他喝下去。接着赵文华又上,老费挣脱了他们说要方便一下就逃走了。<br>赵文华又来敬老潘的酒,这时史队长说话了:“好了好了,别搞来搞去,差不多了,能喝的慢慢喝,敬酒就免了吧!”关建平这几个小青年们才放过桌子上的后面几个。<br>第二天,昨天晚上在队里被灌了喝酒的人看到这几个小青年就说:“你们几个小东西,真没想到那么能喝!我们都上当了,下次你们小心就是!”<br>不久,垦殖场又分配了职工子弟学校高中毕业的一批女知青来到营林队,她们是:杨翠青、黄玉琳、乔丽云、代小兵、严明英、毛春英、李萍萍和刘胜兰,她们的到来又给营林队增添了蓬勃的朝气。<br>  在一次“双抢”中,劳动工间休息的时候,年轻的人在一起休息,一个名叫严明英的知青是个很阳光的女孩子。她出一个字谜题叫大家猜,只见她像个小广播一样对大家说:“大家听好了后面的四句话:打徐州灭绝一半,去古田无口可言,骂曹操死兵去马,失荆州一片担心。你们猜猜是个什么字?”<br>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想这个答案。只见杨先明站起来对严明英说:“我出一题由你猜行不?”<br>严明英开始还以为他来答字谜,一听说另外要出题就不肯了,说:“不行!”<br>这时黄玉琳对杨先明说:“你出题要她答,她出的题由你来答可以吗?”其实杨先明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就答应了。<br>然后杨先明就对严明英说:“你听清楚了也是四句话,端端正正像间房,四个轮盘在下方,非驴非马是何物?为何摆在路中央?你猜是一样什么东西?”接着又说:“你那个字谜的谜底是道德的‘德’字。”<br>严明英见杨先明回答了,自己答不出来,急得直抓头,过了一会儿不知谁冒出一句:“班车!”然后大家就笑她没答上来。<br>赵文华坐在严明英对面,严明英看到赵文华在笑她,就走到赵文华面前,在手心上画了个伎俩的“伎”字,叫赵文华念,赵文华把这个字念了奇怪的奇字音调。严明英当场就笑赵文华,并像个广播喇叭一样大声向大家说道:“你们听见了吗?单人旁右边加上一个支持的‘支’字,他念了奇怪的‘奇’字音调!念对了吗?”在场的人都笑起来。<br>赵文华认为严明英是存心找茬整他,让他出丑,就和严明英吵起来。还是黄玉琳出来调解,才平息下来。<br>严明英是高中生,喜欢咬文嚼字,偏爱说些显示自己文化水平高的话,才刚刚熄火的事情,她又来问赵文华一句:“你对我还有成见吗?”<br>赵文华对这个严明英小疯Y头说的成见的“成”字并不理解,心想总不会是意见吧?既然不是意见就不能说没有,所以就回答她说:“有。”这一下,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又变得铁青了。在场的人又都哈哈大笑起来……<br>好在休息时间结束了,又开始干活了,才没继续理论下去。<br>下班回到宿舍后,杨先明拿了一本《语法修辞》给赵文华,对他说:“词的意思都分不清楚,好好看看吧!”<br>赵文华由于书读得少,出丑的事情时常会发生。那时业余生活没有现在这么丰富,除了开会,就是看看书,或听听收音机,所以就跟着杨先明又开始去找些中学课本来学。更多地还是看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 为了不在更多的地方出丑,掩饰自己的文化水平低,赵文华想了很多办法。认为除了要尽量多看一些书之外,最主要的一条就是要把字写好一点,不要让别人一看到自己那八脚爬楼的字就把自己看扁了。于是下决心练字。把以前读书时余留下来的作业本统统拿来,开始用小学低年级的大格子语文作业本抄写报纸上的文章,把每个字写满大格子;再用小学高年级的作文本来抄写,还是把字写满小一些的格子;练习一些时间,又用一些双线条的英语作业本子来写,把每个字的下端一半,放在双线条格式中;然后用小学算术本来写,所有的字下端不超出格子线条;最后就用无格式的白纸来练习。经过这样一个过程,字就写得好看多了、整齐了,比以前有所进步了,让人耳目一新。当然这只是字写得好,并不说明你有文化,但不知底细的人看到你写出还算好看的字,还真不知道你是吃几碗饭的。<br>关建平是个比较活跃的小伙子,以前在半导体元件厂二排钳工班工作时对机械技术肯钻研,字也写得好,还学会了刻钢版油印,偶尔也学学机械制图,有空闲常常去任书记家里玩,后来任书记调去钢炉厂,厂里技术科缺少人手时,任书记就把关建平从新安分场营林队“借用”去了。关建平被借用去了钢炉厂技术科做描图员工作,他搬走以后,赵文华就和杨先明住一间房间了。<br>那几年,赵文华和杨先明住在新盖的平房,房间清静,座落在马路旁边的石磅上,四周雪白的墙壁,杨先明请隔壁熊会计大叔写了两幅字,一幅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贴在杨先明床前对面的墙上。另一幅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贴在赵文华床对面的墙上。两张床铺中间摆着他们每人的一张小桌子和竹制背靠椅子,看书时两人可以面对面交流,有时还可以走走象棋换一下脑子,桌子上摆着一台杨先明从家里带来的五灯电子管收音机,还有笔筒、本子、书籍等。<br>他们在字画的下面钉了一个书架,约两米长,排列着书籍,放不下的就用木箱装了放在床底下。<br>他们每天按时起床,听新闻广播,洗脸刷牙,然后跑步去食堂,晚上各自看自己喜欢看的书,主要是图书馆借来的小说。当年的图书馆书的种类非常少,几年间把图书馆的书都翻了个遍。图书管理员赖国明老师看到他们到来都会主动向他们介绍新到的书,甚至可以根据杨先明和赵文华借的书估计到他们下一次来图书馆的大约时间。<br>平时劳动中途休息时间,杨先明经常会讲些故事给大伙听。有一次讲济公的故事,把大伙笑得直不起腰来,碰到赵文华和一些小伙伴在咬文嚼字,没弄清字的意思,吃了亏出了洋相时,杨先明总会提醒他去多看书、看《逻辑要领》和《说话的艺术》这方面的书籍,要赵文华加强学习。<br>赵文华觉得他和杨先明在一起工作、生活几年是一段难忘的经历,也是非常开心的一段时光。虽然营林队放工作不如工厂的条件好,都是日晒雨淋更辛苦,但也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就是住房条件好。<br>赵文华和杨先明住的房间就是二十多平方一大间,直到参加高考前不久杨先明才搬走。<br>有一天早上,史队长对杨先明和赵文华说:“分场派你们和程大鹏师傅一起去云岭茶场参加检修保养制茶设备,今天上班就去。”<br>云岭,是大青山中的一个美丽山村,从营林队到云岭茶场有十里多路,茶场在高山上,那里的人们用汗水浇灌了近千亩茶林。青山绿水间,见证了许许多多大青山垦殖场人在此流血流汗、奉献青春……<br>杨先明做这项工作几年了,每年采茶前的设备保养检修都是由他亲自操办的。赵文华呢,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早就想着去见识一下云岭,还有那制茶设备是个什么玩意儿。<br>好奇心的驱使,赵文华迫不及待朝云岭奔去,一路走来,全是那山间小道,晃晃悠悠,到了五里亭,稍作歇息,开始攀登了,小杨老江湖,表情夸张地告诉赵文华:“将近一千个台阶在那,有你好受的。”<br>两旁的参天大树,竟然两个人还合抱不了。云岭人的生活用品和劳作的粮食、茶叶等,都是挑夫的活儿,云岭的人们,由于生活的艰辛,均练就了一副好身板。 <br>终于到达云岭,好在青春年华,歇了一会几就能投入工作。赵文华学过电工,程大鹏师傅就叫他先去发电间检修保养发电机。到了发电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稍胖、皮肤白净、潇洒英俊的小青年已经把工作间打扫干净了,看到赵文华来,很客气地和赵文华打了招呼,也简单地作了自我介绍,给赵文华留下一种亲切感。这时赵文华才知道他是方友华,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就一起进行发电机的维修、保养、整理线路.......<br>小方只上过小学,很早就跟着大人们在队里劳动,才十几岁就是队里的生产能手,还负责队里生产和照明发电。由于工作上接触,赵文华和小方认识和熟悉了。由于年龄一般大,玩得来,从那时起,只要碰到了就会在一起玩耍。<br>程师傅就和小杨去检修保养制茶机械设备。一个星期后,完成了设备的检修,采茶开始了,小方和队里的人一起做茶叶,别看他年轻,对茶叶加工的每道工序,如:剎青、炒茶、揉茶、烘干、分拣、包装……样样得心应手,看他非常熟练地操作,赵文华才知道茶叶的制作过程。小方抓了一把刚出炉的茶叶泡好,请他们几个尝尝,这是赵文华第一次喝半岭的茶,原生态的,真美!<br>以前杨先明在云岭保养制茶机械工作中,每天都是早上去,下午回。中午饭都是在小方家吃,小方的父亲是队长,队里的人们都是浙江省新安江人,因国家建设的新安江水电站移民到大青山垦殖场来的,他们有种植茶叶的特长,而云岭有着天然茶场的优势,所以半岭以种茶叶为主,生产出的高山云雾茶是一般地方不能相比的。<br>这一次是安装一套新购进的制茶机械设备,由于时间紧,要赶上做茶叶季节,工作量又大,他们只好住在茶场,工作完成后再下山。<br>茶场领导把原来知青住的一间房让他们住。他们每天就是天亮起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工作,也不计时间,接连干了两个多星期,到调整和试车阶段才算松了一口气。<br>一天早上醒来晚一些,太阳都出来了,赵文华才看到杨先明睡的床后面的墙壁上模模糊糊的有几行字,便说:“杨先明,你身后的墙上好像有一首诗呢!”<br>“是吗?”他转过身去看,看不清楚,说:“看样子是谁抹了,只是没擦干净。”<br>赵文华说:“我这里看更清楚一些”,他们一下爬起来,站在床前仔细辨认,但见那歪歪斜斜地摆着几行字:“鞋底糊泥重千斤,寒风钻胸雨入襟,每日任务一亩五,鼻涕直流手背青。”上头正中模模糊糊挂着“冬日劈山”几个字,“嘿,这首诗写得还挺顺口呢。”赵文华脱口而出。<br>他们觉得好笑,反复看了几遍,把它背诵下来,你看我,我看你,觉得蛮好玩的,便往外走,杨先明对赵文华说:“走,请你上馆子。”说完便要拉赵文华走,哪来的馆子?赵文华有些奇怪,只见杨先明噗呲一笑,这你都不懂?来,为兄作诗一首,一念便知,你听着:“进门三步急,为了积肥,去后一身净,保证痛快。”<br>“不错,不错!还是你自己去饱餐一顿吧!”赵文华终于反应过来。“有福同享,不必客气,走…走…走…”<br>“不去…不去…哈哈…哈哈…哈哈哈……”<br>这次安装制茶机械设备,赵文华和小方也成了好朋友。可是没过多久,小方参军了,让非常羡慕,后来有人告诉赵文华,说小方在部队立了三等功,还受到部队首长嘉奖。<br> 15.大战“红五月”<br><br><br>20世纪的70年代还是计划经济时期,钢炉厂的经济效益是大青山垦殖场的重要经济保障,为此有过一段全场办钢炉的经历。那些年钢炉厂生产的钢炉,很多品种都是由国家机械工业部门指令下达的军工产品任务。不但是给国内很多重要的大型工厂作为设备,还远销到国外,如:阿尔巴尼亚、朝鲜、越南、新加坡、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等一些国家和地区。在生产任务重、时间紧迫、人员紧张的时候,还要从垦殖场各个单位抽调一部分职工去支援生产。<br>杨先明和赵文华刚刚完成云岭茶厂的制茶机械检修和保养任务,回到营林队后不久,一天晚上小杨和赵文华在房间下象棋,史队长来到宿舍对他们说:“你们明天上午去分场部工业办公室,徐主任找你们有重要事情。”<br>第二天上午,杨先明和赵文华到分场找到徐主任,徐主任把他们带进办公室,微笑着对他们说:“ 今天请你们几个小同志来,有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们去完成,这段时间,我们的钢炉厂生产任务很重,时间很紧迫,总场要求每个单位都要大力支援钢炉厂,我们分场也不能例外,所以分场领导研究了一下,你们几个小伙子原来都在工厂工作过,决定派你们去钢炉厂四车间,参加电炉大会战。我已经和四车间黄主任联系好了,把你们的名字也报给了他,希望你们去了以后要服从车间领导安排,做好工作,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让人家看看我们分场的小伙子,也是顶呱呱的。时间是三个月,你们明天就去,直接找四车间的黄主任,好不好?”<br>杨先明和赵文华听了徐主任的交代任务,第二天就直接去了钢炉厂四车间黄主任那里报到。<br>当年的钢炉厂由于全厂干部职工的共同努力,跻身进了机械工业部生产定点企业和技术主导厂之列。全厂由耐火材料车间、铸造车间、冷作车间、金加工车间和总装车间……组成。在全场办钢炉时期,各个车间和总场下属单位的各个分场、各个工厂一样属于同级单位。<br>从第二天开始,杨先明和赵文华从营林队出发,走一里多路和去钢炉厂上班的人一起等接送职工上下班的班车,去钢炉厂四车间上班。那时路过铸造车间,看到的是一片繁忙景象:二十四小时的三班倒工作制,车间里那融化的铁水就像一条条火龙,窜进一个个制作好的大型砂模里,鼓风机发出鸣…呜…呜…一阵阵声响,高炉烟囱里的火星冲向上空,就像节日点燃的焰火,十分壮观。班车早上要跑好几趟,最后一趟在上班前会准时到达厂区,下午四点下班以后,坐班车回到班车停靠点,然后再步行回到营林队,如果上晚班就是半夜十二点左右等车接送。<br>那天他们来到了钢炉厂,厂区面积很大,大型厂房就有几座,最大的厂房有三千三百平方米(金加工车间和总装车间),习惯称他为三千三,有一座二千二百平方米(冷作车间),一座一千平方米(耐火材料仓库、半成品仓库),一座八百平方米(电气车间、热处理和机修车间),食堂、图书室、办公室及其他用房都是一些旧平房,是以前基建队留下的。<br>那时还没有建办公楼,厂区外的职工宿舍全部是一些旧平房,下车后他们就朝厂区里面走,看见在三千三厂房前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的站着、有的蹲着、也有坐在各种堆放的物品上、材料上的。有三五个人在一起抽烟的,也有聊天的,有人早饭还没吃完,拿了个馒头一边啃着的,还有往食堂送饭盒去洗米蒸饭的。<br>八点钟到,上班铃响了,从旧平房办公室走出几个人,其中一个中年大个子,看上去还是保持着那种很精神的军人气质,他是个上山干部,大会战指挥部主管生产的任科长。他笑容满面地招呼大家:“ 各位师傅们,同志们,耽误大家几分钟开一个短会,当前我们厂里的生产任务很重,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国家一机部下达的军工产品任务,时间很紧,同志们也很辛苦,我代表厂领导谢谢大家了。在厂里人员非常紧张的情况下,为了能够完成上级下达的生产任务。总场党委要求全场各个单位都要大力支援我们,对于各单位派来支援的同志,我们表示热烈欢迎,欢迎你们!在这里我们要求,厂里的同志和前来支援的同志要搞好团结,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要有共产主义的大协作精神,才能更好地完成我们的各项生产任务,没有这种共产主义的大协作,要想顺利完成任务是不可能的……”<br>大会开了十几分钟就结束了。杨先明和赵文华找到四车间黄主任,黄主任很热情地带他们往钳工班走去。他们跟随着黄主任走进最大的三千三百平方米厂房。厂房中间部位停了一辆二十二个大轮子的黄河牌大平板车汽车,车旁不附近,一辆吊车正在吊装一台十多吨重的大型钢炉,搬运工人和吊车司机都在很认真地作业。开大平板车的司机是个皮肤较黑的大个子刘师傅,他注视着吊车的每一个动作,黄主任说:“这台钢炉是援外任务。”<div>四车间在三千三大厂房中间的后段和左侧部位,车间有三个班组,大车班、小车班和钳工班,整个车间的机械设备在那个时候算得上是非常先进的。大车班的大型机床就有c61100车床、前苏联产262B镗床、大冲床,那台捷克产sk一16立式车床就安装在厂房中区的中段靠左边位置,就像一座小岗亭一般。还有一台大型的龙门刨床,床身就长达六米之多。<br></div><div>钢炉的炉门、铸造毛坯等大型部件,都要在这些机床上加工。小车班的机床有车床、刨床、铣床、磨床、镗床,数量就有几十台之多,排列在左侧厂房后段部位的两边,像c630、c620这样精度较高的车床,一般机械行业的工厂是很难配备的,这种档次的技术装备当时在本地区的工厂中,毫不夸张地说,可以称得上是一流。<br>钳工班在左侧靠大门前段位置,钳工班的设备就比较少,只有几台大小规格不一样的钻床,其余的像抬虎钳、砂轮机之类就算不上是设备,钳工工作主要是手工操作。<br>班长姓王,为人很和善,班里的师傅们个个都是技术高手,姜师傅和沈师傅两人手工做的钢印公章,一人做上模,一人做下模,上下钢模合起来,准确到天衣无缝。<br>姓夏的划线大姐,每天都忙着给每个要加工的零部件进行划钢线,然后交给其他人加工。厂里徐总工程师的小儿子做的钢炉门用升降齿轮,和链条配合起来运转灵活自如。还有易师傅、潘师傅、小张、小武……个个都是技术非常熟练行家里手。我们几个每天都和他们一起工作,虽然时间只有半年多,却是非常开心,技术学习方面也得到很大提高。<br>钢炉的炉膛叫炉罐,是一种浇钢件,硬度大,和不锈钢相差无几,每个炉罐上部一般都有六个或更多的吊耳,吊耳的厚度有几厘米,要进行钻孔加工。要加工的孔径也是几个厘米,根据炉罐的大小尺寸不同,孔径也不相同。这个钻孔工作是个要求很高的技术活,钻头角度稍有偏差,工作任务就很难完成。<br>易师傅的技术相当好,他磨钻头时,赵文华有时会在旁边看,易师傅见他很认真地看自己怎么磨,他就一边磨,一边把磨得钻头拿给赵文华看,告诉赵文华工作时的步骤、方法和注意事项,并且用量角器测量他磨好的钻头角度,让赵文华进行比较,准确到了一百二十度,一点都不差。他告诉赵文华:“一定要保证角度,钻孔的效率才会高。”还手把手教赵文华做,当赵文华把练习磨的钻头给他时,他会很仔细地查看,告诉赵文华出现误差的原因和纠正的方法,要求赵文华要反复练习,掌握技巧。<br>还有被人称为“板鸭”的潘师傅,也经常教手把手教赵文华操作。给赵文华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br>三千三大厂房的另一部分是总装车间,这里集结了钢炉的全部材料: 耐火材料、金加工零件和各种部件,组装成一台一台箱式炉、井式炉、真空离子渗氮炉、真空炉,每台钢炉的炉身都有一个铭牌,标明了产品的种类、型号、规格、重量、用途和制造日期等种种参数,其中有一行字让人看了特别使人振奋,那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江西钢炉厂制造。每台产品都在这里根据不同的重量装载在不同吨位的车辆上,从这里出发,走向全国,走向世界。</div> 夜幕来临,当钢炉厂耐火车间炉火正红的时候,当铸造车间的高炉开足马力的时候,厂区同样一片灯光闪耀,银光闪烁,那冷作车间的电焊弧光不断地射向天空,金加工车间各种机床发出欢快的节奏声响,总装车间一片忙碌,连同整个大青山垦殖场其他的工厂一起耀眼灯光以及马达声有节奏的歌唱,就像一章一章的交响乐曲,在大青山这个大山深处的不夜城一幕一幕的上演。多年后,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就像一轴轴十分壮观的画卷,珍藏在大山深处,成为大山的记忆……<br>杨先明和赵文华被借去钢炉厂四车间工作三个月后,总场生产科任科长和四车间黄主任想调他们过去,新安分场葛场长不肯,又拖了三个多月,前后工作了半年多还是回营林队了。<br>1975年的国庆节休假期间,赵文华的大娘让人带信叫赵文华去新城县四十里路乡镇的华山林场。10月2日那天,小时候和赵文华在一起玩的同伴张海生夫妻俩把一个名叫江春花的女孩子叫来了,并向赵文华作了简单介绍之后,他们认识了,赵文华问了她一下工作情况,也如实告诉她说:“我在劈山造林”,接着解释道:“工作单位是大青山垦殖场新安分场营林队。”小江并不在意,那时赵文华想:我做这么差的工作她都不嫌弃,以后肯定会很幸福的,虽然赵文华对家的认识还是懵懵懂懂。<br>在营林队一晃就三年了,1976年9月底的一天,赵文华把队里杨先明填写的入团志愿书拿到新安分场部去找团总支书记小王。小王不在,却碰上了张来福。赵文华想,怎么又碰上这个“冤家”,难道他又调到新安分场来了?于是扭头想走开。这时张来福却对赵文华说:“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赵文华看着办公室门口的牌子心里一惊:这下可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他真的到这里当书记了,这回不知道又会怎样收拾我们几个。赵文华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张来福的办公室。<br>“坐下吧。”张来福脸上带着微笑地说了一句。<br>当时在赵文华看来,张来福好像是个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他很勉强地在张来福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br>“你们几个这几年在营林队锻炼得怎么样了?”张来福随便地问了一句。<br>“还可以吧。”赵文华一边回答他,一边在猜想:他在打什么主意,可能会把我们又弄到哪个山头上去。又一想,反正他对我们几个看法不好,怕也没用,越是怕他,他就越有可能整你。再反过来想,他能吃了我们吗?他能在这里当一辈子官吗?于是壮了壮胆,等他说出后面的话来。<br>“我看应该是还可以,几年了,也该换换工作了。”张来福声调不高,却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br>赵文华一怔,心想:他果然又要给我们穿小鞋了,真是打跌踩到狗屎上,倒霉透了。心里气愤,但没有办法,只好忍着,表面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问道:“张书记,不知您是要我们上黄泥坑呢还是去云岭?”<br>张来福笑着说:“去黄泥坑?你会种田?去云岭?你会种茶叶树?”张来福看出了赵文华在和他怄气,但不计较。接着说:“这几年你们在营林队,也是今天这里,明天那里,居无定所,很是辛苦,是不是?当然这是工作需要。但看起来,你们几个还是有进步,四个人就有三个入团了,这就是一个大进步。前几年在厂里,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锻炼一下,对你们有好处。”<br>过了一会,张来福又说:“在工作上我从来都认为你们态度好,肯学东西,我还是想发挥你们年轻人的特长。你到分场部来,跟程大鹏师傅一起,开开拖拉机,学学修机器,分场各个单位的机器也不少了,各个山头上的发电机,饲料机械,茶场的制茶机,家具厂的木工机械。还有很多木料、毛竹、饲料都要运输,还有蔡师傅做的那个折椅铰链,东西不少,可以学到很多技术……”<br>听张来福这么一说,赵文华心里高兴极了,庆幸刚才还好没把心里窝的火放出来。于是试探地问张来福:“我们几个一起来吗?”<br>张来福告诉赵文华:“你先回去,等分场领导班子研究决定后再通知你们。”<br>当天晚上赵文华把这事跟郑仁文说了,小郑高兴得不得了,说:“张书记还是蛮好的,人家也没把你看扁了吧。”<br>赵文华又跟杨先明说,小杨不以为然,因为分场机器维修这事他一直在做,只不过每次都是临时借用。<br>国庆节刚过,营林队史队长通知杨先明、郑仁人和赵文华:“分场调你们几个去分场部了。来的时候我就说你们在这里是呆不长的,今天你们就去分场报到吧,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br>  <br> 16.新安分场打杂工<br><br><br>在营林队劈了三年山后,杨先明、赵文华、郑仁文他们三人都调到了新安分场部,由程大鹏带着,哪里需要就去哪里。新安分场下属单位很多,有综合厂、营林队、云岭茶场、林业队、黄水坑上、中、下三个小队,上黄水坑还有老廖在那里做黄纸的作坊。还有粮站、机米厂、养猪场和黄泥坑队……。<br>正好当时新安分场在筹办家具厂,综合厂的蔡光明做了一副折椅铰链模具,是给家具厂做折椅配套的。所以杨先明又回到了原先综合厂机械修理的工作岗位上,赵文华、郑仁文也到了综合厂。综合厂其实就是个杂货铺,有缝纫班、搬运班、做蔑的尧和平师傅、蔡光明修自行车,做一些修修补补的事。有人告诉赵文华,说蔡光明的外号是“小洞不补,大洞吃苦”。还有陈老三打圆桶,人家都笑他“不漏不要钱。”对于这些取笑人的话,赵文华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还有何兴旺做豆腐、水轮泵锯板子,另外还有一个养了几十头猪的小小养猪场和几个人种一些菜地,都是综合厂的管辖范围。<br>到综合厂后,厂长陈小林想叫赵文华去缝纫班学服装裁剪,赵文华没兴趣不肯去,还是和郑仁文一起到程大鹏和蔡光明一起。没过几天,赵文华就学会了电焊,是胡乱学的,有时有人指点一下,有时自己乱焊一把,虽然眼睛痛了几天,还是有些收获。<br>赵文华在县新华书店买了两本书,一本是《拖拉机故障分析》,另一本是《小型柴油机的修理》,有空就看,增加一些机械方面的知识。凡是碰到自己喜欢的技术书,他都会省些钱下来去买来看。到全场青年初中文化考试培训时,也买了一套《青年自学丛书》自学,顺利通过了初中文化考试。<br>家具厂开始筹办时调来了余大柱、包金娣、荣水娥、韩庆祥、方水根、张大海等人。最初就是一个小圆锯台,没过多久后设备开始慢慢增多,都是自制设备,没过多久就开始做折椅了,赵文华和郑仁文也随蔡光明一起去了家具厂,还有刘运才、邹明仙一起做折椅铰链。赵文华做了一台小型整流电源电镀设备,和余明德一起给铰链镀锌,也给其他单位镀螺丝螺帽和一些机械零件,后来人越来越多,厂子也逐步扩大。<br>郑仁文知道蔡光明修自行车技术比较好,他也想买些零件来配一部,所以跟蔡光明套近乎:“蔡师傅,您是哪里人?来综合厂很久了吗?”<br>蔡师傅:“我是江苏丹阳人,1960年来大青山的,没有来之前在公社当通讯员。那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们家乡人多田少,同村的老郭说,江南一个叫大青山的地方需要劳动力,会招工人。他的一个亲戚在那里工作,他过了年也会去江南。我就委托他,到江南后看看,还会不会招人,如果会招人,就来个信告诉我,我也想去。年后大概过了个把月,我收到老郭的来信,他说在那里可以找到工作,我便辞掉了通讯员的差事。找了一些亲戚,凑了一些钱作为路费。母亲给我准备了一些玉米杂粮饼子和红薯干,装了一大搪瓷把缸的盐腌萝卜干,从乡下到县城,按照他信中说的路线,买火车票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然后乘汽车再到大青山来”。<br>郑仁文:“你来的时候大青山都有些什么人?”<br>“当时大青山的人,一部分是省、市机关来的上山干部和部队转业军官,也就是后来这里人们说得戴大红花上山的。一部分是从上海,江苏等地招来的学生,还有一部分是修桥筑路工程建设留下来的工人。像我们这种情况的人,是陆陆续续来的,也就是后来人们说投亲靠友来的”。<br>郑仁文又问:“那时你一来就在综合厂吗?” <br>蔡光明告诉郑仁文:“来综合厂是后来的事。那时我转辗几千里路,来到大青山,想着找老郭,他们都上山劳动去了。路上走动的人很少,只有总场部办公楼有些人在上班。他信上只说了大青山,又没说清哪个单位,我当时心里比较急,心想,剩下的钱也不多了,如果找不到工作,回去连路费都不够,就赶紧去办公室问人家有没有事情做?问了几个办公室人家都说不知道,心里感觉有些麻烦,就往楼上闯。到了楼上走廊,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从一间办公室出来,看到我一副很急的样子,就问我:‘ 同志,你找谁?有什么事吗?’我就把来这里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他笑笑说:‘不要急,来了就好,这里是场部不需要人,你往前面那个方向走两里来路,那里的养兔场要招工人。’他朝着往水电站去的方向指了一指,这下我心里踏实了,便问了一下养兔场负责人的名字,谢过他,就赶到养兔场那边,看到一排排茅草房的养兔茅草房子,找到负责人,报了个名,放下行包,就拿起竹篮和镰刀就去割草干活了,回来吃饭时才被安排到一间茅棚宿舍住下来,那时场里还办了酿酒厂,几个山头上都办了小型的土纸厂。粮食、蔬菜、肉食都要自供自给。后来我被安排到蔬菜生产队种菜,当时那里称为‘八队’,也就是后来钢炉厂的厂址,”<br>  郑仁文问: “钢炉厂一开始就在八队吗?”<br>老蔡说:“ 钢炉厂的前身是耐火材料厂和木制测绘仪器厂。耐火材料厂主要是生产耐火砖,木制测绘仪器厂生产测绘用的标尺、标杆、各种教学用尺、日用尺、象棋、军棋等产品。厂房都在养兔场附近那一带,用木头毛竹片和油毛毡盖的简易棚子。那些设备都是大大小小的锯台、简陋的砂光机械、还有一些平铇机和螺旋压力机,都是很落后的机器,很多工作是手工操作。后来合并组建钢炉厂,选择了八队地址建厂房。除耐火材料车间和铸造车间仍在原先那边,其余的车间就安排在‘八队’地址的新厂区。当时新安分场领导说了,地方可以空出来给钢炉厂,人员一个都不给,这样八队的人员就全部调出来,分别调到新安分场下属的林业队、搬运队、综合厂、营林队和各个农业点山头上。我对修修补补这类事情比较感兴趣,就跟分场领导要求来到了综合厂。” 老蔡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br>一天下班后,赵文华回分场宿舍,刚走到水轮泵锯板子那里,看到综合厂种菜的老职工毛金祥和陈小林吵架,毛金祥双手举起粪勺要朝陈小林打去,那粪勺是刚从粪桶里拔出来的,勺子里的粪一小坨一小坨往地上掉,毛金祥嘴里还喋喋不休:“老子今天就打你,你算个什么东西……”<br>陈小林在马路上左躲右闪,板着面孔,大声叫道:“你有胆!敢拿粪勺打革命领导干部,你狗胆包天!今天晚上就开你的批判会。”<br>过路的几个人都在附近看着,一边看,一边笑。只听毛金祥上又叫道:“吓唬谁?开我的批判会?我是贫下中农,你敢开我的批判会?屌毛飞,我才不吃你那一套。”<br>陈小林进一步还击:“我堂堂的综合厂厂长,不是革命领导干部吗?你打我,就等于是打革命领导干部。今天晚上不开你的批判会就不罢休,你等着!”陈小林一边说一边躲着毛金祥手里的粪勺,把手里的扁担扔在马路上,快步走开了。<br>毛金祥还拿着粪勺站在马路上骂道:“你是混进干部队伍里的坏东西,你开你的屌毛会!关我什么事?我才懒得去,看你拿老子怎么办?”<br>原来毛金祥从综合厂养猪场提早了几分钟下班,回家后赶快挑了一担粪桶去半导体元件厂厕所里掏了满满一担粪,挑去自留地,刚走到半导体元件厂附近的马路上,碰到下班回家的综合厂厂长陈小林,陈小林看了一下手表,才五点过几分钟,他想,这么几分钟就能从家里挑出一担粪桶到厕所,掏了粪又挑出来?显然是毛金祥提早下班了,就说毛金祥私自严重,工作上拖拖拉拉混时间,个人的事就积极去做。陈小林拉着毛金祥要他把这担粪挑到综合厂养猪场菜地里去,毛金祥怎肯服气陈小林这么说他拉他,于是两人就争执起来,陈小林抢过扁担想把大粪挑走,才导致毛金祥举着粪勺来打陈小林,引来不少人看热闹。<br>毛金祥是个老职工,平时工作也是勤勤恳恳,只是和陈小林有些矛盾,这次和陈小林发生冲突后,陈小林到分场领导那里去告状,毛金祥却因祸得福,电站缺一个种菜地和养猪的人,电站的罗站长正好向新安分场张书记来要个人,张书记就叫毛金祥去,毛金祥就被调到电站去种菜了。<br>郑仁文和赵文华也开始了跟程大鹏师傅学开拖拉机和修机器的学徒生活。学徒生活很愉快,程师傅技术高超,郑仁文和赵文华也进步很快,他们在做机修工作的同时还兼任了家具厂的仓库保管员。物品进出库都有严格的手续,仓库门实行双人双锁管理,郑仁文和赵文华各管一把锁。<br>有一个星期天厂休日,总场工会的小艾带来了原来在总场工作过的蔡主任到厂里来买四付折椅铰链。按规定应先开票交款再发货,但开票员没有上班。郑仁文和赵文华对这两个人都很熟悉,小艾以前是半导体元件厂的人,郑仁文说蔡主任他以前是叫“叔叔”的,要赵文华通融一下先发货,第二天开票补办手续。赵文华其实对蔡主任也很熟悉,于是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开锁给了他们四付铰链,没想小艾第二天并没有来及时补办手续,而且家具厂里有人将这事告诉了分场张来福书记。张来福让通讯员把郑仁文和赵文华叫来问明情况后很生气,对他们说:“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要上班了,回去写检查,检查好了再上班。这还了得!仓库的东西可以不要手续,随便送人!公私不分,你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检查要深刻,不深刻不行!厂里的规章制度可以不执行?简直胡闹!……”<br>他板着面孔,十分严肃的样子,让人害怕。后来硬是让郑仁文和赵文华在厂里职工大会上作检查之后才上班。<br>在宿舍,赵文华和郑仁文认为张来福书记是小题大作,人家又不是不办手续,就算不办,也不过是几块钱的事。这样的惩罚,实在是太过分。<br>后来,赵文华慢慢地发现张书记不仅对他们要求严格,其实对自己,对家人的要求更加严格。那时候家家户户做饭都烧木柴、茅草,张书记家也不例外。冬天的一个星期天,赵文华赶回大青山时已是黄昏,天气寒冷,刚到宿舍附近,碰见一起在分场部开拖拉机的张书记的大儿子张飞鸿急急忙忙去借补轮胎的胶水和工具。他说今天休息上山砍柴,大板车把柴火拉到钢炉厂附近马路上时被钉子扎破了一只轮胎。<br>赵文华看天气已晚又冷,就说:“补什么轮胎?开分场部的拖拉机去拉回来就是了。”小张不肯,也不敢。赵文华说:“这么一点小事情,算什么?你不开,我去开了帮你拉回来。”<br>小张也不让赵文华开。赵文华说:“怎么啦?你天天开拖拉机拉货,今天特殊情况,自己用一下车都不行吗?我来开,我就不信,哪个人会拿我怎么样!”<br>小张还是阻拦赵文华,不让他开。小张说:“父亲知道了就麻烦,我们两个都不好办。”<br>结果还是小张去补胎。把柴火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br>那个年代,物资相当匮乏,凡是要购进的设备、材料都要先打报告,等上级批准后再列入计划,等候供应。有几个单位自己制作了一种小型四轮车来解决一些生活物资的运输困难。<br>为了解决家具厂锯板的材料运输难题,上山干部程大鹏师傅,带领杨先明、赵文华、曹雪广他们几个忙了几天,从各个单位的废旧零件堆里,东拼西凑找了一些旧零件,经过修复,也组装了一部小型四轮车。<br>拼装起来的柴油机,要进行试车发动运转,虽然这些零件是经过他们修复的,但这几个小徒弟信心不足,怀疑它发动不起来,程师傅却胸有成竹。<br>小杨问:“程师傅,都准备好了,发动吗?”<br>程师傅不慌不忙对小杨说:“你把小曹安装的部位检查一下,我来检查你做的部位。” 然后又叫小赵把柴油、机油和水都加好。<br>小杨想到小曹做的部位不过是进排气管、水管、油管、水箱,油箱以及飞轮等部位,这些部位还会出错?也就看了一下不漏油、不漏水、不松动就算了。<br>程师傅可不一样,他从十几岁起就干这一行,过硬的技术是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磨炼出来的,工作二十多年来,对任何一次检修机器都十分认真,从不马虎了事。只见他一个一个校正小杨安装的气门间隙、轴、瓦间隙、核对喷油时间,检验压力是否准确……直到完全没有任何异常才决定试车。<br>先是小曹用手把摇了几下,只有“呼…呼…呼…”声,起动不了。<br>小赵接着摇了几次出现了“咯…咯…咯…”声,还是发不动。<br>小杨也反复摇了几次,出现了“砰…砰…砰…”声响,但怎么也发动不起来。<br>小杨说:“好像吸进去的气又从进气管吐出来了。”<br>赵文华看着摇了这么多次都没有发动,不知道怎么回事,正想问程师傅时曹雪广一边笑一边说:“人家程师傅可是几十年都没见过这样的柴油机吧?”<br>其实,在几次摇动柴油机时的每个细节都被程师傅看在眼里,他非常清楚问题出现在曹雪广安装的部位。看到曹雪广说风凉话就冲着他来了,说:“你还好意思笑,你干的好事!小杨,把小曹安装的排气管拆下来看看。”<br>杨先明拆下排气管一看,果然是曹雪广安装的排气管垫子没有挖开中心孔,等于把排气管堵上了,排气管排不了气,只好又从进气管吐出来,自然就别想发动了。<br>稍后小杨把排气管垫挖了一个直径五厘米左右的中心孔,再重新装上,这次发动很顺利,柴油机“突…突…突…”冒出了青烟,发动机平稳地运转起来了。看到这种情景,赵文华从心里佩服程师傅的高超技术。<br>发动机在运转,就陆续有人来看热闹了,对面厂里开小四轮给食堂买菜的赵庆双师傅听到响声也往这里来了,这几天他已经来过多次了。他的那辆小四轮近来发动机无力,很想找人帮忙修一下。<br>于是他递给程师傅一支烟,说:“老程,你这辆车子的事情已经做好了,能不能抽些时间帮我看看小四轮的发动机?”<br>程师傅对赵庆双说:“你的小四轮活塞环已经磨损很严重了,小四轮跑起来冒大量黑烟,这是发动机无力现象。进排汽门密封也不好了,还有柴油滤芯用得太久了,油泵内芯也有磨损,喷油时间推后都会造成柴油发动机无力。” <br>为了让这些小青年们有机会多接触一些,便安排他们帮老赵修,于是,赵文华把柴油机关了,这些人就高高兴兴地在机修间聊起天来。<br>因为老赵每天要上县城买菜,消息广,他把前些天听到的一个笑话说给大家听。他兴致勃勃地说起来:“前几天,东山开拖拉机的小尧喝醉了酒,走在回家的路上,碰到路边停放了一辆小四轮车,正是前段时间向朋友借用,因为喝酒而被拒的那辆车。”<br>他认为太不够朋友,不讲义气,便趁着酒性把人家的车子砸了个痛快。<br>第二天傍晚,人家了解到是他砸的,找他赔偿,他的老婆便大骂他,结果夫妻两个吵起来。<br>小尧的岳父也住在附近,知道这件事后就朝女儿家走来,刚到门口,就传来房间里女儿数落女婿:“谁像你这个骚客,开个拖拉机去看电影,连自己的老婆都不带,驾驶棚里挤五六个女人,你想捞什么油水?”<br>又听得女婿争辩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那天我把车子掉过头来接你,你不坐,偏要坐人家男人的自行车,你想搞什么名堂?”<br>老丈人一听火冒三丈,一脚踢开院子大门,气呼呼走进去大骂一声:“你们两个都是不要脸的东西!”<br>老赵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br> 17.黄泥坑“双抢”<br><br><br>新安分场的黄水坑、黄泥坑生产队,都是以种水稻为主的农业队,尤其是黄泥坑生产队,在与垦殖场的各个工厂单位相隔七八里路程的大山坳里,只有半导体元件厂附近边上的一条羊肠小道走过去,要翻山越岭才能到达。<br>黄泥坑生产队有:方大东队长、范水根会计、周金根、张发祥、陈大平等十几户人家,知青李兴旺担任保管,还有一些子弟学校毕业的知青会安排到队里锻炼一段时间,再分配到钢炉厂、半导体元件厂和其他一些工业单位。<br>当时的新安分场领导,遇到夏收夏种农忙的时候,就会动员分场其他单位的职工去支援生产队“双抢”农忙时的农业生产。<br>赵文华在新安分场工作十几年中,就多次参加过“双抢”。印象比较深的是一次去黄泥坑支援“双抢”。<br>黄泥坑生产队在一个山窝里,三面环山,只有一个朝着新坊的方向没有被大山挡住,远远望去是一片农田,队里的人把那些农田分别叫做“三亩地”“十五亩地”什么的。队里最大的一栋房子就是仓库(一楼)和知识青年驻地(二楼),其他的是一些平房,这些房子的木头是周边山上砍下来的,砖瓦就是请师傅在附近烧的,因为从大青山垦殖场的其他单位运这些材料很不现实,都是山路,要翻山越岭,连大板车也过不了,只能靠肩膀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br>赵文华去黄泥坑支援“双抢”时就住在那栋最大楼房的二楼房间里。当时有孟文彬、张桂兰、李有林、张仕荣等十多个子弟学校毕业知青。<br>每次“双抢”的时间都是两个星期左右。所谓的“双抢”,就是夏收夏种。一般是在最热的七月份下旬,在一块早稻成熟的农田里,要把稻谷收割起来,再种下晚稻(也称二晚),务必在立秋季节八月一日之前完成这项工作,那时有一种说法,叫不栽“八一”禾。在没有农业机械化的年代,靠人工来完成抢收抢种,工作量是非常大的,如果不能在立秋之前插下秧苗,将减少收成,甚至绝收。<br>“双抢”是非常辛苦的。天刚蒙蒙亮,就要去田里劳作,清新的空气里夹带着泥土的芳香,田埂上的小草,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像一颗颗珍珠,不时地滴落在奔走在田埂上人们的脚背上,透着一股清新的凉意。<br>一小捆一小捆的秧苗,撒在稻田里,插秧的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排成行,你追我赶,把身后的小捆秧苗支开,一株一株的插满整块稻田。不一会儿一块块田里秧苗布满稻田,在晨风中瑟瑟飘摇。<br>这里在插秧,那里在割禾,金黄色的稻子,被人们的镰刀齐刷刷地一片片割倒在地上,后面的人一大把一大把抱到打谷机前,仅一会儿就变成一堆堆稻谷,一担又一担被挑到晒谷场上。<br>这个时候的黄泥坑队,除了一个炊事员在厨房里做饭,还要兼管晒谷场上翻晒谷子。还有一个管理员挑着箩筐去大青山市场买菜,其他的人全都奔跑在双抢田野上。他们割稻的割稻、犁田的犁田、拔秧的拔秧、栽禾的栽禾,一片繁忙景象,除了吃饭和睡觉时间,全都忙在“双抢”上。<br>白天,整个田里就像个大蒸笼一样,闷热不堪,干活的人,草帽下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睛里,一阵刺辣。那火辣的阳光,让人们汗流浃背,那让人讨厌的蚂蟥,总是贪婪地吸作人们腿肚上的鲜血,撑得滚圆溜壮。那映着盐渍的衣服,也只是在阳光下晒一晒,又忙着穿在身上。有时天空传来“咔啦”一声巨响的雷声,在大雨即将来临之前,又让人们火速跑去晒谷场,把摊晒的稻谷迅速堆成一堆,用大塑料薄膜覆盖在卷好的晒垫上,再压上石块,防止稻谷被风吹雨打,整个过程火急火燎,匆匆忙忙。<br>夏天的晚上,大山深处的黄泥坑会变得有些清凉,那是干农活的黄金时间,也是拔秧苗最佳时段,赵文华、郑仁文和队里的知青一起被安排去拔秧苗,每个人都有一百五十个小捆秧苗的拔秧任务,准备好第二天稻田里需要插的秧苗才可以休息。<br>那次“双抢”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一天中午,人们都收工吃过午饭了,黄泥坑生产队周金根的妻子李梅梅才把一担谷子从田间挑到了队里的晒谷场,当梅梅走进食堂时,炊事员才发现少分了一份菜。原来那天有分场通讯员小伙子李晓光来到队里送通知,因为有七、八里路程,来不及回大青山吃饭,队长方大东就叫他在队里吃了午饭休息一下,再回分场。当时疏忽了跟炊事员说多打一份菜。而梅梅回到队里时全队的人基本上吃完饭了,炊事员自己也把碗洗了,只好弄些酱油并拿了两只红辣椒来给梅梅做下饭的菜。<br>“谁让自己来晚了将近半个钟头,真是活该!”梅梅也只好自认倒霉。<br>正郁闷时,梅梅看到厨子里还有一瓶“三花”酒,此时眼睛一亮,问炊事员:“这是什么?”<br>炊事员告诉她:“这是张发祥放在这里的烧酒。”<br>碰巧的是酒鬼张发祥正好吃完饭,把碗拿来厨房洗,看到梅梅盯着他的“三花”酒,没菜下饭,便逗她:“怎么你还没吃饭?我还以为你去总场机关食堂吃大餐呢。”<br>“老娘一身大汗,衣裳都湿透了,刚挑谷子回来,你没看见?还去机关食堂吃大餐?”梅梅没好气地回答老张。<br>过了一会儿梅梅问老张:“那瓶“三花”酒是你的?”<br>老张见她问起酒来,就说:“这就是我准备留到晚上有空时再喝的,你会喝酒?你有本事现在就喝完这瓶子里的酒,我就送给你喝算了!”<br>老张一边瞧着梅梅,一边拿起酒瓶往她手里送。心想:你这样的女人,不可能喝得下这瓶酒,这可是52度的白酒啊。<br>让老张意想不到的是,梅梅居然毫不示弱,追问老张:<br>“当真吗?”<br>看到梅梅这么一说,还以为她是在吹牛,给自己壮胆,他根本不相信,也从来没有听到梅梅会喝酒的事,便说:“当然是真的,你半个小时之内能喝完这瓶酒,你尽管喝,白送你。”<br>梅梅一不做、二不休,从锅里拿起自己的饭盒,打开盖子,把饭搅松,并将这瓶“三花”酒哗啦啦倒进大饭盒里,拿起两只红辣椒,沾了沾酱油,大口大口吃起来,才十来分钟,饭盒里的酒和饭被一扫而光,干干净净。<br>老张就站在一边看到这整个过程,只好自认倒霉,吃了个哑巴亏,更让他目瞪口呆吃惊的是吃完饭,梅梅到宿舍呼啦呼啦美美地睡了一个小时,下午两点半钟又准时出工了,而且还没有一点酒醉的样子。<br>从那时开始,梅梅用酒拌饭的故事,便在队里传开了,没过几天又在分场传开了,梅梅因此也成了新安分场的“名人”。<br>在那十几天中,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重复做着每一天的事情。“双抢”让人心悸、惧怕与敬畏,它的艰辛苦涩,让赵文华在茫茫人生路上学会了隐忍、无畏和坚强,这种特殊的经历,此生不会再有了,这种回不去的岁月,留在了这一代人的记忆里。<br>有一段时间,垦殖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把杨先明借去了。<br>一天下班回来,赵文华发现杨先明呆在房间,感到很奇怪,便问:“怎么你今天休息?”<br>“哪里,宣传队朱队长交给我一个任务,叫我写几个小节目,国庆节要上演,九月份排练,给我两个月时间。”<br>“嘿嘿!要出作家了! 想不到我们这小小茅屋还真能飞出金凤凰!那你写吧,我不妨碍你写作,我出去了。”<br>几个月后宣传队演出了,小杨写的剧本中有两个节目被评为优秀节目,他自己也登台朗诵了一首诗,获得了一阵阵掌声。<br>演出任务完成后小杨回分场了,这天他到分场办公室,正好张主任在那里,小杨说:“主任,宣传队通知我回来。”<br>张主任看了看他,心想这小青年,虽然聪明能干,但很不谦虚,总是觉得自己了不起,从来不把领导放在眼里,这次回来要治治他那股傲气。<br>因而漫不经心的说:“戏演完了?”<br>“今年的演出任务完成了。”<br>“不是还有明年吗?”<br>小扬知道主任说这话分明是跟他过不去,只好忍住气说:“宣传队暂时解散了。”<br>主任在椅子边转了半圈说:“你不是专业搞创作去了吗?不是还有剧本要写吗?怎么就回来?我看不必,明年还有五一,明年还有国庆节,还需要作品,我们不能卡着人才不放。”<br>小杨分辨道:“去是分场通知我去的,我是分场人,怎么不让我回来?”<br>主任再看看他,又说:“没这个意思,你既然要回来,机修是不缺人了,我们总不能因为你去宣传队而耽误这项工作,你走了,我们重新调配了人员,所以你回来这项工作已经有人做了,你既然回来工作了,那就用板车拉木板,从水轮泵大锯台那里送到家具厂那边去吧!”<br>小杨虽然很脑火,也只好接受这份苦差事。<br>关建平知道了这件事,第二天晚上特来劝小杨,他吃过晚饭就来了,进门看到小杨很不高兴,听了小杨介绍昨天在办公室的事,便说:“我说你啊,就是个死脑筋,论本事关某人甘拜下风,可你也得懂一些人之常情呀!” <br>“怎么个懂法?”<br>“学呗!我的聪明人!”<br>“学什么?学拍马屁?”<br>“不能那么讲,学打交道。人家了解你,知道你能干,只要你多接近领导,尊重他们,听他们的话,人家就会器重你。”<br>“算了,我这样更自在,还是你自己学吧,我还没那么多时间。”<br>“你呀!叫我怎么说你,真不可思议! 你是知道的,这几年,我们在这个地方,老老实实地工作,不多和人接触,明摆着就吃了亏!人家都在工厂日不晒雨不淋,偏偏我们几个给安排个这么‘好’的工作,这些年锄头、长把镰刀、扁担、土箕、大板车没少干过,有什么出息?” <br>“这没什么,比求那些人时要看人家脸色要好受得多。”<br>“不会的,我去过任科长家里,他就很客气。”<br>“是吗?好像他也是个不愿意多说话的人。”<br>“他爱人会说,人家很关心我们这些小青年,说我们家不在这里,一个人孤单,有空可以常去他们家里玩。”<br>“你倒是很会想办法呢,在营林队没干多久就去当大科员了。”<br>“你不懂,有什么事要向领导讲,最好去他家里,家里不是办公室,他总不能板着脸,再说女主人也很关键,如不便把事情往下讲时,可以换个话题,男的呢,是不会和我们这些小卒子聊天的,也失身份。再说男的也忙,有时不在家,如果女主人和你说话不投机,你就呆不住,连坐櫈子都会感觉到好像有钉子在刺屁股,说得来,什么事都好办得多,你要想清楚,枕头关系是一通百通的。我们做小字辈的,多尊重人家,还怕人家不帮你的忙么?你们说我会打交道,其实我也是没办法,前几年在半导体元件厂工作时,姓史的老东西就在二排钳工班讽刺我:‘你们这些小青年各有其长,小黄呢政治上要求进步,小翁嘛刻苦钻研技术,你呢两全其美,又红又专。’放他娘的屁!自己没个鸡巴本事,还怪领导不会用人,我看他那桌子上的台虎钳,肯定要用到退休回老家那天。将来有朝一日,我能调回城里的话,我也不会去打这些交道,不操这份闲心,老实做事,过自己的小日子……。”<br>小杨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心想:你确实是个“人才”,难怪人家说你“又红又专”,得了好处还卖乖。<br>关建平在大青山工作了几年后调到省城里汽车厂工作了,从那个时候起,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br>在新安分场开拖拉机,经常要去给分场各个单位和养猪场拉饲料,拉小猪崽。分场派去办这件事的人是陈根明,外号陈拐子,是新安分场出了名的“酒英雄”。<br>他个子比较矮小,人也比较瘦,一只脚有些残疾,走路时有些歪斜,他曾经在粮食部门的单位工作过,分场领导安排他给下属单位养猪场做买小猪仔和采购饲料糠的事情。他平时人倒还不错,只是非常好酒。他经常要跟开拖拉机的小青年打交道,对不听话的小字辈们常常没辙,就去分场领导那里告状,让人难堪。一喝酒,牛皮就吹上天,摆老资格,显示自己是老革命,常常对赵文华这些青年进行“教育”。 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他讲这句话:“你懂得我的意思么?你懂得我的意思么?” 有一次,曹雪广开手扶拖拉机去粮食局加工厂拉饲料糠,等到近中午才把车装好。后来他们在什么地方吃了午饭,两个人都喝了酒,这陈拐子看到曹雪广喝了不少酒,有些担心安全问题,坐在车上提心吊胆,小曹也是糊涂人,把手扶拖拉机开到东山分场附近那一段公路时,脚上的一只鞋子掉了,竟然不知道?又将车子调头返回去寻找,找了近两里路才找到那只拖鞋,把陈根明的酒都吓醒了,头上直冒冷汗。回到分场部,他就在领导办公室大声嚷嚷,说小曹的坏话,小曹看到他在分场部出自己的洋相,恨不得吃了他。<br>小曹一直寻找机会报复陈拐子,果然没过多久,这一天,机会终于来了。这一次,是小曹开手扶拖拉机去新城县郊区永兴桥一个村庄上装小猪崽。去得比较晚,一般卖小猪的人都会留客人吃一顿饭,去早了就难打发时间,所以就算好时间去,到了那里就差不多中午了,把小猪一称,放在笼子里,装上拖拉机,找一个大树下面凉快的地方停着车,办事的人就可以放心吃饭,吃完再走。那天小曹没喝什么酒,他对陈拐子说:“今天这里有一段路不太好走,我也不喝酒了,你放心喝就是。”<br>陈拐子见小曹这么一说,非常高兴,便大着胆子喝起来。吃过午饭,陈拐子坐在事先带着的小凳子拖斗里,和小曹背靠着背,高兴高兴往回走。赵文华在永兴桥等到两点多钟,才看到小曹开着手扶拖拉机突…突…突…来了,陈拐子看到赵文华上车坐在小曹旁边,便放开胆子睡觉了。一路走,一路颠簸,加上酒喝得多,酒性慢慢发作起来,眯着的眼睛不听使唤了,稀里糊涂就进入了梦乡。<br>拖拉机回到大青山时,已是下午四点来钟,小曹急着要把小猪仔送到营林队的养猪场去。本来陈拐子家就在去营林队的路上,顺带拉他过去也可以,但他酒性起来了,睡得跟猪一般。家里老婆孩子都上班去了,没有谁可以照顾他,万一出点状况怎么负得起责任?所以小曹想还是先把他弄到办公室,让他在办公室睡觉,酒醒了他自然会回家的。再说分场办公楼那么多人,也有人住在他家附近,下班时肯定会有人给他家人报个信,家人也会把他接走。因此,就将拖拉机转道,先开到分场部办公楼这边来。<br>分场部二楼会议室,正在召开分场下属单位和各办公室负责人会议。分场领导正在会上讲话。老陈那个办公室也关了门,整个楼下只有财务办公室的出纳和核算统计员在那里工作。赵文华和小曹先把老陈搬下来,但进不了老陈的办公室和其他办公室,放在财务室显然是不可以,可能让那个两个女青年无法工作,只好把老陈放在他自己办公室门口,让他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虽然他睡得跟猪一样,只好由他去,离开了分场部。<br>开会途中有人打开水,有人下楼去厕所,都看到老陈酒气冲天、呼噜大作。虽然是秋天,地面上也不太凉,因为下午的阳光一直照着办公楼,也一直照在老陈身上。他虽然睡得很沉,还是被阳光晒得他头上的大汗往下直流,等到散了会,参加开会的大多数人都站在他周围,欣赏他的“猪形象”。说三道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被楼上办公室方副场长听到了,他站在二楼走廊上扶着栏杆,问下面的人:“发生了什么事?”<br>“陈拐子又喝酒喝醉了。”<br>“哦,喝醉酒了?叫他回家去休息吧。”<br>“他坐在地上睡得打呼噜呢。”<br>方副场长走下楼来,看到老陈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说了一句:“怎么能喝到这个样子?”然后叫人到宿舍找到赵文华,叫赵文华开一下另一台拖拉机,带上几个顺路的队长,把老陈送回家去。<br>第二天上午老陈来上班,又被办公室人说笑,问:“老陈,你昨天下午怎么只有一只脚穿了鞋子?另一只鞋子呢?”<br>老陈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一直被老婆责怪,说:“我那双鞋子才穿了不到两个月,昨天丢了一只,怪可惜的。”<br>他埋怨起小曹来了,认为小曹故意让他出洋相。赵文华也经常和陈根明一起去出车,大多次数去他都要设法找酒喝,有时赵文华带他到家里,炒两个小菜,让他喝几口酒再回大青山。<br>据说他后来是喝农药敌敌畏死的,原因还是因为酒的事情。死的那天,他和几个人在附近一个朋友家里吃晚饭,桌子上几个人已经喝了两瓶白酒了,别的人都不想再喝了,只有他劝主人再拿酒出来,主人家也确实没有酒了。准备去买,又被人挡住,老陈已经喝了几分醉意,看到主人家并没有再拿出酒来,而他又喝到兴头上,就说:“我家还有酒,我去拿。”<br>陈拐子跌跌撞撞回到家里找酒瓶子。稀里糊涂在房间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菜地打虫子的农药“敌敌畏”,误以为是酒,便拿了出来,一路歪歪斜斜地走着,一边高高兴兴地喝着,结果还没有走到朋友家,就倒在路上,当有人发现他时,嘴边都是白沬,在抬去医院的路上就断了气,结束了他“酒历史”的一生。 (图片来自网络) 18.挑战“高考”的伙伴<br><br><br>一天,杨先明不知从哪里借来一本《石头记》,晚上他拿出来看,赵文华把他那又厚又旧的书翻了几下,只见上头一行行字,自上而下,自右向左,却有多数字不大认得,看得直摇头,对杨先明说:“哎哟,这么厚的书,又是繁体字,怎么看得下去?听人家说这书是专讲谈情说爱的,你大概想学一点么?”<br>杨先明说:“这本书写得相当好,从古到今说法不一,跟你一下子也说不明白,等我看完了,你可看看,长长见识。”<br>这时小杨的一个宣传队同事来玩,赵文华为了不打扰他们就出去了。<br>“杨,听说了吗?高校招生变动很大,要恢复高考了,敢去试试吗?”<br>“听说了,我看说归说,到底如何尚难说。”<br>“凭你的本事,试试没问题!”<br>“考试我自然去参加,取不取没关系。”<br>“我看准行!”<br>“不见得,这几年来,哪一次择优录取不是领导决定?像我这个人,又不会走上层路线,人家卡一下,出得去么?不过去试试,检验一下自己也好。” <br>“是啊,你天天这么苦苦修行,老天爷是不会辜负你的。” <br>……<br>第二天,杨先明把小翁、小赵、小郑和小曹都找来了,也跟他们说恢复高考这件事,叫他们一起准备去参加高考,可他们谁也没有这个胆量,赵文华说:“参加工作时我们连初中都没学完,现在去考大学,我是连想都不敢想。”<br>小翁想是想参加,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已没有这种实力,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小郑本来就不大看书学习的,觉得上大学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小曹呢认为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只有小杨下定决心,准备试一试,他花了半个多月的工资买来一套《青年自学丛书》,有语文、政治、历史、代数、几何……开始认认真真地攻“关”了。<br>时间一晃过去了几个月。<br>“考上了?”看到杨先明参加考试回来上班了,赵文华问。<br>“大概没指望。”<br>“你报什么科?”<br>“文科。”<br>“这几门都考得不好?”<br>“数学最差,语文稍好,其他马马虎虎,总分数估计比较低,总之不够格。”<br>“别泄气,下次重来。”赵文华和几个伙伴都鼓励他。<br>“不会……”<br>小杨这次考试在新安分场引起一些小小的风波,多数人是称赞的,也有个别人在背后说:“随随便便能进大学,我早就留洋去了。”<br>受影响的年轻人还是比较多,都想学些本领,读些书,只是各有各的看法。有些人认为学些技术更实际,像小杨这么努力的人,这次都名落孙山,说明大学确实不容易进。<br>有些人认为虽然进不了大学,但工作上的问题都要弄懂、弄通,要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总之多学些知识是很必要的,所以这次的考试对分场这些小青年触动还是比较大。小杨呢,他的决心更大了,学习也更抓紧了,大有不成功誓不罢休的势头。<br>他把这次考试的课程作了一个全面分析,从语文考试来看,功底比较扎实,历史方面也理解较好,所以这方面稍加努力就可以胜任,政治课程方面,由于比较关心时事经常看报纸杂志,只要保持下去,难度不算太大,历史、地理课程,根据辅导资料,加强记忆,一般不会成问题。难度最大的是数学,“代数难又难,几何又麻烦”,自己努力了几个月,也才刚刚入门,只有对整个学习计划进行调整。<br>从代数方程式开始,进行规划,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把它分为几个阶段,每一阶段完成相应的课题。<br>为了有足够的时间攻克这些难关,先要想办法挤出更多的时间来,他去找总场部有关领导解决住房问题。场总务科孙科长听到他提出的要求,非常支持他,把原来旧招待所改为职工宿舍的一个小房间安排给他和一个姓乐的人一起住。<br>这样一来,吃饭就不用来回跑了,食堂就在旁边,而且附近也有其他单位淮备参加高考的人员,更方便请教,互相磋商,晚上看书时间长一些也不会影响其他人员休息。<br>只是上班远一点,因为分场比较偏一些,有一段路,他只好买一些旧零件,配一部自行车,方便上下班。<br>平时学习遇到难题时,就近找一些“老三届”大哥大姐请教,小杨心里明白,自己毕竞是个只进过中学门的人,虚心求教,他们还是会帮助的。<br>这样每天坚持学到深夜,星期天和节假日就重点攻克难关,平时有些不容易记住的题目就用纸条写了放在口袋里,上班拉木料去家具厂休息时就把纸条拿出来,站在马路边的树下,反复看,反复背诵,加强记忆,记住了理解了第二天又换一个题目,理解不彻底的干脆把书塞进口袋,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看,日复一日,过了一关又一关,基础也就越来越牢固,春夏秋冬,寒暑晴雨,坚持不懈。<br>1977年冬天,垦殖场决定在东山分场的十里生产队进行农田基本建设。新安分场也抽调了几十个人去十里生产队,由周振兴场长带队。<br>一天早饭后,由于天气寒冷,田里的积水都结冰了,来干活的人很多,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下田去。就在这时,分场周场长来了,他是1958年上山的南海舰队转业军官。当时担任大会战的总指挥,年龄也就数他大,人们亲切地称他“周老头”。<br>看到这种情形,他用带着苏北口音的普通话笑嘻嘻对赵文华这些小青年说:“小伙子们啊!是不是有点冷呀?”<br>一边说一边卷起裤脚,把鞋子往田埂上一放,扑通一声跳进田里,挥起锄头就拼命挖起来。赵文华这些小青年看到老场长都带头干起来了,都不好意思了,一个个跳往田里,仅一会工夫,田里的锄头挖地声响起一片。<br>那天还挖到不少泥鳅,被黄泥坑生产队的张保学小伙子晚饭时拿去炒,错把点灯的油当成炒菜的油,可惜了一盘好菜。<br>一别西风又一年。<br>当赵文华和翁金海及曹雪广知道杨先明被录取上大学的消息,便找到杨先明,对他说:“祝贺你!功夫不负有心人!”<br>杨先明脸上飞过一丝笑意,对他们说:“过几天我要走了,这几天你们都要来玩,以后就有几年不能经常在一起了。”<br>“是啊!我这个没出息的人!”赵文华说。<br>杨先明马上制止赵文华说:“你和小翁进步都很快呀,小翁做的模具给他们厂里解决了大问题,这几年这么多的机器修理技术你都掌握的相当熟练了,但你还要坚持学习,扩大知识面,做什么都一样,只要用心,只要坚定不移地按自己选定的目标走下去,会成功的。” <br>“你去大学学什么专业?”<br>“中文,我对中文感兴趣。” <br>“有哪几门课?”<br>“不清楚,去了以后我会来信告诉你们,你们明年也去考,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会上的,我只不过先几天进大学门。” <br>“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恐怕一百次也不行,我文化基础差,平时又没系统学习,就是看些技术书,好些都看不懂,向一些技术人员师傅们请教,他们倒是热心肠,看我实在水平太低,结果拿给我看的一些书都是类似看图识字的基础资料,自己要弄懂一些问题也非常吃力。” <br>“来,这本手册给你,平时你也看过几次,我也很想学技术,可是没机会干这个行当了,做个纪念吧!”他把一本《电气设计手册》送给赵文华。<br>几天后小曹、小翁、小郑和赵文华一起来到杨先明房间,刚进门他们一下子楞住了。因为蔡小英在他那里,看来已经坐了很久,见他们来了,小杨马上起身对她说:“我们还有事,你没什么事就请回吧!”<br>小杨要打发她走,她可能是想到明天上午小杨要走,便站起来说:“那明天我来送你?!”<br>“不用了,我这些兄弟们会送的。” 小杨很平静。<br>“我和他们一起送你好吗?”她似乎有些恳求,一边说一边慢慢离开房间。<br>“不用了,车子坐不下。”这时小杨声调有点不客气。<br>“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赵文华问。<br>“人行时,卵发福!” 旁边的曹雪广打趣地说。<br>“她要送就让人家送一下吧!”站在另一边的小翁试探性地说。<br>“我不会要她送。”小杨有些生硬。<br>“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还好吗? ”赵文华问。<br>杨先明说起来:“她这号人——原来我们关系一般,后来接触次数多起来,慢慢地就谈得来。说实话,她人长得漂亮,看得起我,时常进出我这里,给我平静的生活带来一些乐趣。可惜的是我不认识这个人的本质,自从张主任让我去拉板车送木料之后,她就一反常态不理我,我去找过她,你们猜她说些什么?她说:‘ 你找我干什么?你配得上我吗?一个大板车夫! ’。在那种情形下,真像是给了我当头一闷棍!我们以前在电站天天挑砂子、担石子、背水泥都过来了,我才不在乎拉板车,可她竟是这种态度对待我!现在我要去上大学了,她又天天到这里来找我,人生路上的坎坷总是常有的,有朝一日,我如果再吃苦头,她又会怎样?你们说我跟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谈?她来送我,我当不起!”<br>原来是这样,赵文华他们恍然大悟。<br>第二天,小蔡还是比小赵他们更早来送小杨启程,但她还是被小杨拒绝了。<br>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用手扶拖拉机送小杨到新城县汽车站去转车上大学。一种无形的失落感涌上心头。<br>而此时的杨先明,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离开大青山,这里毕竟是他工作和生活了八年的地方!<br>上个世纪刚刚恢复高考的七十年代后期,人们把高考形象地比喻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录取率可以说是百里挑一,毫不夸张地说,能进入大学的人就是天之骄子。<br>没过多久,曹雪广拿着信一边拆一边说:“杨先明来信了。”<br>郑仁文问:“是吗?写给哪个的?”<br>曹雪广:“写给我们几个的。”<br>赵文华问:“写了什么,让我看看。”<br>曹雪广:“我还没看呢!”<br>郑仁文:“那你念念。”<br>曹雪广开始念起来:“小赵、小郑、小曹:你们好!我分在师专中文系,要学十四门课程,学校宿舍住房很挤,八个人一间,分上下铺,吃饭前要先磨一下性格,排二十多分钟的队。你们是不是还开着突…突…突…冒烟的手扶拖拉机在拉东西?我在大青山生活了八年,那里是一座人生大学,给我上了人生的一大课程,在那里见到了五花八门的古怪事,遇到了各式各样稀奇人!别提了,一切都将重新开始,我希望你们在不久的时间里也能跨进大学门,请转告翁金海,向他问好……”<br>“还是小杨有出息。”小曹一边看一边说,小郑凑在他边上看着。<br>自从他们收到信后,心里着实复杂了一阵子。他们佩服杨先明八年如一日孜孜不倦、老老实实的学习精神,那过去的八年,别说节假日,连大年初一也在看书学习,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走进大学。<br><br> 19.惹祸的“王八”<br><br><br>赵文华从1976年开始就在新安分场经常开手扶拖拉机,当时单位里有两辆手扶拖拉机和一辆小四轮车,都只能载一吨的货物,而新安分场下属单位要运输的东西很多,仅靠这些车辆根本就完成不了运输任务。1977年,上级单位又给分场配备了一部丰收一27大型拖拉机,也就是二十七匹马力的拖拉机,这种拖拉机由车头和拖斗两部分组成,中间用一个大插销,把车头和拖斗连接起来,车头有两个小前轮和两个大后轮,只有大后轮有刹车制动装置,拖斗的四个轮子都没有刹车制动装置,但拖斗能装载三吨的货物。开始的时候和赵文华一起开拖拉机的有杨先明、郑仁文和曹雪广。他们先后都是程大鹏师傅的徒弟,可是没过多久,总场就把程师傅调去筹建竹编厂了。负责安排他们工作的是分场工业办公室主任,几个同事之间也没有明确分工,就一条,领导叫你干什么,你就去干什么。<br>到了1978年赵文华在新安分场开拖拉机的历史虽然有几年了,但还不是一个正式的驾驶员,因为开了几年拖拉机都没有办过驾驶证,还经常做机修工作,准确的说来只是个拖拉机临时驾驶员。别的单位大拖拉机驾驶员办了驾驶证,而新安分场大拖拉机才买了一年多,只是郑仁文以前在县畜牧场跟着那里的大拖拉机驾驶员学习了一些时间,而且从隘口电站工地出来以后,他看到基建队有一辆25一k大型拖拉机,新安大队也有一辆和新安分场相同型号的丰收一27型大拖拉机,钢炉厂一车间也有一辆东方红大型拖拉机,新安分场附近只有三辆大拖拉机的驾驶员办了驾驶证。<br>郑仁文就经常跟驾驶员师傅们套近乎,所以比较熟悉,自从新安分场大拖拉机来了以后,他就去开,也开得还好,遇到不懂的事情时又去问师傅们。<br>当时新安分场还分配来了一辆东风12型手扶拖拉机时,曹雪广以前在分场是开手扶拖拉机的,只不过当时他开的是很小的五匹马力的手扶拖拉机,所以曹雪广自然而然接手了那辆东风12型手扶拖拉机。<br>当全县很多公社的生产队都有了手扶拖拉机的时候,县农机局和交管站就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举办了手扶拖拉机驾驶员考试。<br>到了年底,新城县交管站和农机局派人来到大青山科研站,进行了手扶拖拉机驾驶员考试,曹雪广使开着手扶拖拉机去考了驾驶证。等曹雪广考试后,赵文华就开了他的手扶拖拉机,也去参加了考试,领到了一本手扶拖拉机驾驶证。<br>赵文华因为和郑仁文、曹雪广都住在一个房间,新来的拖拉机都是他们开,赵文华只能去开程大鹏师傅拼装的小四轮车。虽然分场领导没有确定谁开什么车,但都是一起工作多年的同事,也不好去争,平时他们在房间也会一起交流开车的体会,遇到事情紧急的情况,而他们不在场的时候,赵文华偶尔也去开一下拖拉机,再说每个人都想办一下驾驶证,而且手扶拖拉机的考试比较容易,只是考试一下车辆起步、换挡、掉头、刹车、停车等一些简单操作技术,这些赵文华平时都已经熟练了,所以很容易就通过了考试。<br>郑仁文因为一直都在开大拖拉机,他对手扶拖拉机不感兴趣,所以没有去参加,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不安心工作了。<br>情况是这样的:一天上午下大雨后,张来福书记家的菜园里面跑出来一只王八,因为菜园就在他们宿舍边上,王八跑到他们房间门口来了,被郑仁文看到,他便抓了起来,拿到房间给赵文华看,那只王八和一般的甲鱼相似,只是背上的花纹不同,整个背部布满了六角形图案,是桔黄色的双边六角花文,赵文华从没看见过这种东西,郑仁文说是王八,赵文华也没当回事,就出去开四轮车运木料了。<br>中午下班以后,赵文华在分场食堂吃过饭后回到房间,当时郑仁文也吃过午饭了。他一直都不在食堂吃饭,而是用一支废旧的消防铁皮喷雾器自己做的煤油炉烧饭吃,平时也不会去食堂买菜,都是从家里带来的霉豆腐、腌菜等咸辣菜,很少吃新鲜蔬菜。那天他把那只王八也煮了吃了,还告诉赵文华味道很鲜。<br>可是没过一会儿,张飞鸿就来到了宿舍,先问赵文华:“小赵,你看见一只王八没有?”<br>赵文华心里一惊,知道王八已经被郑仁文吃掉了,但不好说,就回答张飞鸿:“我上午去水轮泵大锯台拉木料了,没有看到。”<br>他又问曹雪广,小曹也说不知道。又去问郑仁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郑仁文的桌子上有一小堆骨头,郑仁文知道瞒不过去,就实话实说:“被我抓到了,已经煮了吃掉了。”<br>张飞鸿也不好说什么,就告诉他们:“这是父亲的朋友在大山里抓来给我父亲配药的。”然后就回家了。<br>郑仁文这才知道闯下大祸了,心想:张来福书记早在文化大革命时被造反派抓来批斗,被“八大金刚”那些人打得伤势很严重,这些年一直都在吃药,好不容易得到一只配药的王八,养在菜地自己挖的小小水塘里,只是这次雨下得太大走了出来,竟被自己抓来吃掉了,岂不是自找麻烦么?<br>张来福书记家就在菜园那边,隔他们房间只不过十来米距离,大声说话都可以听。张书记听到飞鸿这么一说,当时心情很不好,发了脾气,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声音很大,他们在房间都能听得清楚,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他说归说,对郑仁文还是不会怎么样的,赵文华和曹雪广也就没当回事。可郑仁文就不一样,他想得太多,他认为张书记肯定对他有不好的看法了,于是,从这件事发生以后,他回家的时候就要父亲去找人帮忙办理调动手续。<br>那个时候要办理调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好在他父亲在新城县工作多年,又曾经是个县里的领导干部,熟人多,路子广,很快就拿到了职工申请调动表格,并联系好了接收单位。郑仁文填写好表格以后,就交到分场办公室,办公室主任把表格送给张书记批示,张书记看到他填的这张表时,脸色变得很难看,真的不高兴了,什么话也没说,一气之下,就在这份表签了字,让他拿到总场人事科去办调动手续。<br>大青山垦殖场是省管的单位,而郑仁文的接收单位是新城县福山垦殖场,单位性质虽然相同,还是要通过县劳动局上报给省劳动厅垦殖场管理局等部门批准,才会下调动通知,要办好整个调动手续需要一个时间过程。<br>就在他等待调动的这段时间内,县交管站和农机局决定在县农机站举办全县大型拖拉机驾驶员培训班,大青山垦殖场也得到了通知,总场及时将通知转发到了各分场,郑仁文既然已经办理调动手续,分场领导就不可能会让他去参加培训了,而把刚刚复员退伍的方友华分配到赵文华一起来开拖拉机。并且通知赵文华和方友华两个人去县农机站参加培训学习,这次的学习机会,让赵文华认识了很多公社的大拖拉机驾驶员同行,有的还成为了朋友。<br>接到通知以后,赵文华和方友华就来到了县农机站,东山分场的小邵和小沈也来参加培训了。这次培训时间是十几天,前几天学习交通规则理论知识,每人发了一本《交通规则》和一本厚厚的《拖拉机驾驶员读本》。每个公社都有人来参加,共有三十多个学员。经过《交通规则》考试后,再学习移库技术,也就是桩考,还有路考,培训班结束后,每个学员都得到了一张大型拖拉机驾驶《学习证》,要求是在师傅的指导下才能开车学习,学习证驾驶员不得单独驾驶车辆,但大青山垦殖场的学习驾驶员在单位里开大拖拉机都是没有师傅带的,都是单独去运输开车,为此有一次运货去县城,还被抓了一次,罚款两元,还好没有取消《学习证》。<br>赵文华和方友华拿到了《学习证》以后,除了完成日常的运输工作,一有空就练习桩考技术,寻找适合的场地,只好经常去学校的篮球场上,画好桩线练习桩考,张飞鸿和曹雪广也经常来练习,赵文华和方友华都会把自己学到的方法认真教他们。有一次郑仁文来了,看到张飞鸿和曹雪广都能顺利完成桩考操作,让他大吃一惊。因为他尽管开了比较长时间的大拖拉机,但真正的桩考技术,还是没有接触过。<br>小沈和小邵的条件比较好,有汽车司机师傅会把诀窍教给他们,所以他们练习得非常棒,在路上碰到赵文华和方友华时,也会停下来向他们显摆一下,吹吹牛皮。<br>在赵文华和方友华学习期的三个月之中,郑仁文的调动手续办好了,他去了福山垦殖场红旗瓷厂做机修工作。赵文华和方友华学习期满后参加了桩考和路考,桩考是移库,路考内容是坡上起步、换挡、紧急刹车、调头和停车等有关内容,通过考试后赵文华和方友华都拿到了驾驶证,成了一名正式的大拖拉机驾驶员。1978年的年底郑仁文调走以后,曹雪广也调到垦殖场农工商公司去了,先后又有张飞鸿,徐兵等同事调来开拖拉机。<br>赵文华和江春花的婚礼定在1979年春节初六,时间只有几个月了,可是做家具的木头还没有买来。方友华告诉赵文华去隘上卖木头的人那里买,因为和那里的人打交道的时间比较多。两人算了一下就是最简单的家具也要一个多立方米的木头,赵文华又没什么积蓄,就把情况跟方友华说了,方友华说这些木头大概需要五十元左右。可以分批去买,每次拖拉机去隘上拉木头时带个一两根,多带几次就差不多了。 赵文华这样就顺利的分了几次买,终于把木头买齐了。为了做这套家具,赵福根又去了一次大青山章仁家里,章仁答应用业余时间尽快就把这套家具做出来。元旦刚过章仁就把家具一张高低床一张五斗厨,一张九斗桌,因为江春花说他哥哥会做两只樟木箱子,所以做了一只箱厨,还有两把椅子,都运到了新城,并请了一个油漆师傅来做油漆。<br>赵福根家只有两间住房,又要空出一间给赵文华结婚就显得紧张了,他只好借了单位的一间十来平方米的办公室用来临时居住。<br>大年初四,那天正飘着雪花,赵文华和堂弟把买来办酒席的鸡、鸭、鱼、肉等礼物,用自行车送去四十多里路以外的江春花家,江春花因为父母都已过世,哥哥姐姐也没要什么彩礼,只是请了一些亲戚朋友和邻居吃了一顿喜酒。<br>初六那天,赵福根单位的小吉普把江春花接到了新城,江春花带来了陪嫁的两只樟木箱子,里面装了一些衣服、蚊帐和日用品。赵福根也只是请了单位上的领导和同事,还有附近一些邻居办了十几桌酒席,赵文华的几个同学刘佬仔他们也来了,还有程远峰和张飞鸿同事也来了,张飞鸿告诉赵文华,是父亲一早起来就催他来的,叫他别忘了小赵的婚礼。婚礼虽然热闹,也是比较简单。<br>初七上班,江春花带了一些糖果去厂里,厂里的同事们凑份子给江春花送了毛毯、热水瓶、茶盘、茶杯日用物品,赵文华也带了一些果于去大青山,那时大家工资都很低,办婚礼也是紧巴巴的。成家后不久,才买了二十八元一台木壳小型半导体收音机。<br>当时赵文华父母为办婚事向契家借了五十元钱。但没过一个月,赵文华的契娘因为家里发生困难就来要债了。由于契娘多次来催债,父母一下子也拿不出钱来还她。还好江春花陪嫁的箱子里带来了一百五十元钱。这些钱是她参加工作以来平时省下来的,她对赵文华要求不高,只要过平平淡谈的日子就可以。赵文华星期天回来后,妻子问了他家里向契娘借钱的事情,就从她那些钱中拿了五十元还给契娘。<br>江春花每天要走几华里路去新城县郊区牧瓷厂上班,赵文华和他只有星期天才能在一起生活。她当时工资才二十多元,和赵文华的工资加在一起也只有五十多元。买木头和做家具,都欠着人家的钱,还是显得有些紧张。江春花一直工作到女儿出生前一个星期才休产假。国庆节前女儿出生了,由于营养不太好,女儿出生时个子也比较小。<br>江春花休完产假去厂里上班,因为要给女儿喂奶,就用长长的布条做绳子,把女儿系在身后,背着女儿去厂里。在工厂对面村庄上,请一个婆婆照看女儿。有一段时间,为了不来回跑路,她就在厂里集体宿舍找了一个铺位,住在厂里。好在江春花的女儿很乖,不哭不闹,只要有人抱她,也不惧生面孔,很多单身青年男女工人都很喜欢她,他们下班后都来抱她去玩,人们逗她玩时,总是那么高兴,笑嘻嘻的,人见人爱。<br>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赵福根把小孙女送到了烈士公园幼儿园,老师中有一位姓李的是赵文华的同学,赵文华有时候去公园接女儿时,她就会把女儿在幼儿园里的情况告诉赵文华,有了这个同学照看,赵文华自然放心。<br>江春花下班回家都比较晚,不可能有时间去接送女儿。只是赵福根有空时去接,没空时就由赵文华的妹妹去接。有一次女儿下课了,别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女儿等了很久没有人来接,在老师们又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从幼儿园摸着不熟悉的路,走了三四里回到家里。家人们看到三岁多的小孙女走回来,才想起忘记了去接她,都吓了一跳。江春花回家后知道这件事,很不高兴,等赵文华星期天回家时,着实把赵文华责怪了一顿。<br>江春花很辛苦,每天要完成厂里紧张的工作任务,还要辅导女儿,教她唱歌、认字、给女儿讲故事。她买了一本《365夜的故事》和一本《伊索寓言》,每天都要给女儿讲一个故事,年幼的女儿哪里知道,紧张的工作任务而劳累了一天的母亲,早已疲惫不堪,总是吵着:”再讲一遍,再讲一遍……”,要妈妈把故事一遍又一遍讲给她听。<br>女儿上小学不久,暑假期间贪玩,不好好做作业,江春花在厂里做瓷器产品贴花工,就把女儿带去,要女儿剪花纸,女儿看到五颜六色的花纸,就高高兴兴剪起来,剪得多了,手痛起来,不肯剪了,江春花就对女儿说:“你不愿剪花纸就好好做作业,两样由你选一样,总是想着贪玩是不行的!”女儿只好老老实实去做作业。<br> 20.云山雾岭中的拖拉机<br><br><br>1980年,新安分场所有下属单位都实行承包责任制,赵文华和方友华一起承包大拖拉机,每月必须完成分场领导下达的上缴任务:管理费和折旧费。其余的如燃油、修车材料、养路费等所有开支都由自己承担,除去上缴和开支,剩余的部分才是工资收入。因为要自负盈亏,多劳多得,货源要自己找,除了本单位有部分货源,还得去找另外的货源。粮站,商店、工厂、个人……凡是有货源的地方和单位他们都去联系。无论远近,到处去跑,经常通宵达旦,风餐露宿。拉木头,拉毛竹,拉粮食,拉砖瓦……一人开车,一人休息,轮换操作。<br>在这以前,他们去什么地方,运什么货,都是领导安排,出车一天,单位补贴两角五分钱,去外县补贴四角钱,什么运输价格,成本开支,他们一概不管,没有运输和修机器任务时就休息。一下子改变这种经营方式,货源要自己找,还要自负盈亏,几个同事都很担心,生怕到头来连工资都赚不到。<br>经过努力,多数月份的收入都到了一百元以上,少的也有七、八十元,比以前每月领工资都有大幅度的增加,第一次尝到了承包的甜头。<br>每到月底,都是赵文华去跟财务结帐。方友华总是对赵文华说:“你去结帐,我去跑车,你文化高,我只会写自已的名字。”<br>赵文华心里清楚:方友华是什么重活都抢着干,多干,从不斤斤计较。至于文化,两人差不多是半斤对八两,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br>他们一起工作,合作得很默契,仅有一次方友华态度不好,那是一个收入最好的月份,他每天都出车了,而赵文华星期天回家休息了,月底结账除去所有开支和上交部分,两人的工资收入共有四百多元,赵文华想不能让方友华吃亏,就按天数计算,算给方友华多干四天应得的工资共三十元,没想到刚刚吃过晚饭,方友华来找赵文华了,板着面孔,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对赵文华说:“这个账你是怎么算的?”<br>赵文华说:“我星期天回家去了。少出勤四天,你没休息,应该算上。”<br>方友华很生气,说:“我们一起承包,星期天拉货是预计不到的事,怎么能多拿?如果这样计较,怎么能够好好合作?”硬是拿了十五元钱塞给赵文华,让赵文华很不好意思。<br>1980年6月30日,那次是赵文华和方友华第一次跑省城,还有新店大队的黄光华,朱水旺开的拖拉机一起,装了新店大队综合厂的木板架子、方格框等豆腐加工用的木制用具,每辆拖拉机的拖斗上都带了一只装了一百多斤柴油的铁皮桶,还有一个装了几公斤机油的塑料壶,当时的路上很少见到加油站,即使偶尔碰到一个,也要凭票才能加油,都是计划供应的物资,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br>一切就绪后,由新店综合厂供销员黄大毛带车去交货。那时没有水泥公路,那种沙石路面,尤其是一段大山岭盘山公路,三十多个弯道,非常难走。黄大毛提出:“往金湖走,虽然坡度也大,但那条路上走的车子少,又近几十公里,我们车上装的都是杉木制品,数量虽然不少,但重量并不多,比起你们往日在隘上公路运木头轻松多了。”于是,他们就朝金湖方向开去。<br>金湖那段路面长时间失修,坑坑洼洼,有的地段就像泥浆田,很不好走。坡度也不亚于大山岭。更麻烦的是,由于隔壁邻县水库工地施工,那段路面已经淹没在施工的工地里,分不清路面在什么位置,在那个工地上就折腾了几个小时,虽说只有六、七十公里,却走了十几个小时,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才到达通往省城的公路上,直到半夜十二点多钟,才把货运到了省城豆类加工厂。<br>出发前,黄大毛在新店综合厂里用手摇电话机打了个长途电话,告诉对方,开始出发送货去省城,人家等了一天多也没见送货来,只安排了一个人在厂里门卫值班,看到他们送货来,才打开厂门,让他们把拖拉机停放到厂区内,因为没有人御车,他们只好先休息。然后就各自拿了块木板,在厂门口大街中间的绿化带草地上睡觉,可能是太疲劳了,一觉醒来,阳光已经照到了他们身上,绿化带两边的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br>当年的拖拉机拖斗没有刹车装置,只是靠车头两个后轮的刹车,比汽车更难开。去新泰公路拉木头次数多的数不清,运输任务紧张时,赵文华和方友华就轮流上山,一天拉三次,大清早一人去拉一次,上午十点左右换人,下午两点左右又换一次人上山,只有在下雨天视线不好的情况下,才两人一起去,轮流操作,避免开疲劳车。<br>有时候,伐木工人没有来得及把木头运到公路边上,或者太晚来不及装车,就只好和他们一起,在隘上大山公路附近的山沟里的茅棚里住下来,第二天再下山。<br>隘上都是盘山公路,几十里的山路弯多坡陡,有的弯道接近三百六十度。有一次拖拉机刹车发生故障,让赵文华刻骨铭心。<br>那一次是赵文华和新安大队小李,东山分场小沈三辆大拖拉机去拉木炭,下山时小李走在前面,小沈走在后面,赵文华在中间,每辆车都相距一百多米,下到养路段转弯后不远的三十七公里处附近,赵文华的拖拉机靠山壁一侧大轮子刹车被咬死,靠山崖一侧的大轮子还在慢慢滚动,整亻车身慢慢倾斜,滑向山崖。<br>坐在驾驶室里赵文华身后的蒲田的两个烧炭工人看到这种情形,以为要翻车了,认为跳车都来不及了,如果车子掉下山崖,车毁人亡的事故就不可避免了。于是他们就狂叫起来:“完了…完蛋了…完蛋了……”<br>在这种情况下,赵文华只好大声制止他们:“你们叫什么?不要命了!”<br>他迅速把方向盘转向山壁的一边,轰一下油门,再来个紧急刹车,车头靠山崖一边的大轮子被油门一轰,转了几下,又被刹车刹住,车头转了个九十度弯,迅速停下,被后面拖斗一顶,横在路上停了下来。<br>小李和小沈及时发现赵文华的车出现故障,也随即停车,一起帮忙检修赵文华的拖拉机刹车。他们先去找石块把拖斗轮胎垫好,再用钢丝绳把车头拉开。刹车修好后,在道路上反复试车,反复调整,确认完全没有问题时,再连接拖斗。<br>小沈问赵文华:“你还敢不敢开?如果不敢,就在这里等,我先把货拉到山下,再开车头上来帮你开下去,你开我的车头下去。”<br>赵文华当时并不觉得害怕,对小沈说:“刹车不是修好了吗?有什么不敢开?没关系的。”<br>可是回到宿舍以后,想想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可怕,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赵文华只要到了那个地方,就心有余悸。<br>还有一次,县农场附近的公路上,有一台大拖拉机发生交通事故,消息很快就传到赵文华家,正在炒菜的江春花,听说是大青山垦殖场的大拖拉机翻车,吓得赶紧用水浇灭灶里烧着的柴火,赶快跑去事故现场,看到不是赵文华开的拖拉机,才放下心来,累得满身大汗,又回家去清理灶膛,重新烧火做菜。<br>1980年8月,赵福根买到了一只电风扇头,请工厂里的机修工师傅配了底座。赵文华和妻子也是结婚一年之后,才买到一台靖江牌落地电扇,从此才结束了夏天晚上乘凉,都是把櫈子、竹床搬到大门口外的空地上,摇着纸扇或蒲扇乘凉的历史。<br>1981年,由于赵文华承包拖拉机运输有了一些积蓄,便花了两百零四元钱买了一台三用机,把那台木壳晶体管收音机就给了父母亲。 <br>新安分场附近坪上队有个姓汤的小混混,他有一个响当当的外号叫“蛇包”,意思是说他懒惰。他的祖父、父亲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唯独他这个家里的“独苗”,养尊处优什么活也不干,在坪上队人家的子女中是个“另类”。久而久之,好逸恶劳、坑蒙拐骗、不务正业,成天混日子,成了名符其实的“蛇包”。他就是有时候在农田里干活,也是被父母亲逼着去的,他又想吃好,又不愿意付出艰苦的劳动,怎么会有好日子?<br>在过大年的日子里,附近的村庄上人家大厅堂里,常常有一队队跳龙灯舞狮子的人来表演。那些天处处也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他的表演和别的人不一样,他的拿手好戏就是把自己扮个鬼脸,穿些奇装怪服,手舞足蹈,口里念念有词,大声叫道:“苏三起解……”<br>然后糊乱哼起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的歌词,博得人家一笑。大过年的图个高兴,人家都会给他一些钱。从大年初一到元宵,折腾半个来月,口袋里自然可以抓出几张“大团结”来,这样就有一段时间可以快活快活。<br>一段时间以后,口袋里的“铜壳子”,也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慢慢的少起来了,这时候,他自然心急起来,想方设法弄些钱来。虽然是二十多岁的人,看到村庄上的小孩子手里的棒棒糖也会抢了过来,放进嘴里含着,惹得小孩子哭起来,小孩子的母亲常常骂他:“天杀个!天收个……”<br>几年前,他在新安分场路边的女厕所里抢了一个女人的一块手表,虽然是蒙着面孔干的,还是被人家认出来,到派出所去告发了他,事实面前他抵赖不了…抢劫罪!判了几年刑,被送去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改造。<br>几年期满,释放回家,是晚上在临县火车站下的火车,第二天碰到赵文华和方友华运木头去大青山驻临县转运站,正好有个空位置,便要赵文华和方友华把他带回大青山。总是附近的人,如果远一些,那是不可能带他回来的,汤蛇包的年龄和他们相差不大。<br>在拖拉机上,赵文华和方友华问了他很多事情,他不太愿意说,只是应付他们。当方友华问到他是怎么到临县,从哪里坐火车来的时候,他来劲了,告诉他们俩昨天晚上在临县火车站附近遇到的情况。<br>原来汤蛇包昨天晚上十点来钟的时候,在临县火车站下了车,在候车室呆了一下,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出的站。他在站前小广场上转着,考虑去哪个店吃些东西,再到大青山转运站去住一个晚上,因为转运站最便宜,住宿的人都是来往大青山的人。<br>主意还没拿定,有个小青年走到他身边跟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要找旅馆住宿,说他们那里的旅馆条件好,住宿便宜又有饭吃,就是要走一两分钟,稍微偏一些。汤蛇包想自己又没什么行李,就一个背包,一个提包,都是些日用品,又不重,走几步又没什么关系,只要便宜一点就可以,就跟着那个小青年走,这小青年带他左转转弯,右转转弯,走了几条小胡同。汤蛇包觉得不对劲,就对那小青年说:“我有一样东西让你看一下。”<br>那小子以为是什么宝贝,就停下来要看他的东西,蛇包就走到有电灯照明的电线杆树下,放下提包,打开拉链,搜出一个本子,从中拿出一张纸条,给那小子看,那是一张劳动改造期满释放证明,只见上面写道:兹有汤某某,大青山垦殖场坪上生产队人,因犯抢劫罪,被判刑几年,现已期满释放……,还有年龄性别,判刑日期,释放日期等字眼。 <br>那小子一看傻了眼,这时汤蛇包便教训起那小青年来:“你把我带到这种小胡同来,想干什么?想抢我的东西?我是干什么的?看清楚了吗?这种小把戏也跟我玩,我是抢劫的祖宗……”<br>那小子知道班门弄斧了,看着他这么说,连连赔不是,结果请他在火车站附近的小店里炒了几个菜,拿了几瓶啤酒,招待他吃了一顿饭,并把他送到转运站大门口,互相留了地址和姓名,算是遇到“知音”才回去了。<br>赵文华和方友华看他讲的眉飞色舞,就劝他回家后好好做人,不要再去做那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汤蛇包听到赵文华和方友华又来“教育”他,就不做声了。 21.来之不易的“飞鱼”<br><br>赵文华和方友华经常运木料送往大青山驻临县转运站仓库,再上火车发往外地,有时候也会做出一些荒唐事来。有一次碰到星期天,又是月初,赵文华和方友华赶运一车木料去上火车,还没有来得及买养路票,打算先装一车去,准备回来后的第二天再去买养路票,也就急急忙忙上路了。为了不让交管站找麻烦,他们算好中午休息时才将车子开进临县,等到下午下班时才开出来。<br>可真不巧,下午下班时赵文华从转运站把拖拉机开出来到了临县汽车站附近,偏偏遇上一个还没有下班的交通管理人员检查三证,汽车站是通往火车站和附近的转运站必经之路,中途还有一座大桥。刚过大桥交通管理人员将赵文华的车子拦下:“把你的驾驶证,行驶证,养路费交讫证拿出来看一下。”<br>要证件拿给他看,虽然有驾驶证和行驶证,但养路票已过期,如果把驾驶证和行驶证交给他,肯定会被扣下,所以赵文华就说:“没有带三证来。”<br>这下子他不高兴了,走进拖拉机驾驶室,对赵文华说:“把车子开去交管站!”<br>赵文华只好把车子按他指引的路线开到了临县交管站,由于站内地形不平坦,有很大的坡度,赵文华便把车子停在了站内一个坡道上,就下了车。他对赵文华说:“去拿了证件来再说。”<br>然后交通管理人员就去办公室了,赵文华和方友华只好离开交管站,站在外面一个偏僻处,不知如何是好。没过几分钟,交管站那个人走出来了,朝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赵文华和方友华就往回家的路上去了,赵文华和方友华盯了他几分钟,看见他走进一条胡同,慢慢地人影消失了。<br>这时他们俩就商量了一下,赶快回到交管站,方友华悄悄地把车子发动起来开走了。当时他们想万一交管站那个人走回来发现拖拉机开走了,肯定会骑摩托车追来,那就惨了。所以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开,下坡就放空档,直到一个小时后过了两个县的交界处,才静下心来。<br>第二天下午新安大队拖拉机驾驶员张师傅运送木头去临县,回来时特意找到赵文华和方友华,告诉他们:“临县交管站带信来说,新安分场开拖拉机的驾驶员老老实实去接受处理,他说工作这么多年,还没碰到这种驾驶员,扣下的车还敢开走,真是没王法!……”<br>张师傅又问赵文华和方友华:“你们是怎么回事?”<br>赵文华:“没来得及去买养路票。”<br>张师傅:“那还得去临县交管站,弄不好要罚款了。”<br>方友华:“我才懒得理他。”<br>张师傅:“分场领导知道这件事吗?”<br>赵文华说:“不知道。”<br>张师傅:“你们还是要把这事向领导汇报一下,以后还要拉货去临县的,不然真的很麻烦。”<br>方友华:“去临县接受处理肯定要罚款,领导肯定不会同意报销,我们一个月就这么点工资,给罚了款还要不要吃饭了?不管他,以后再说。”<br>由于没有去接受处理,可送临县的货又不能不去运输。如果再被他碰到那后果就不敢想象,即使不“死”(吊销驾驶证),也会掉一层皮(罚款)。于是他们碰到去临县送货时就调整时间,或者凌晨出发,到了临县还是早晨,或者下午出发,到了临县早已下班,把上班时间错开来。<br>这样,虽然跑了几次,混过了一段时间,但不幸的一天还是来到了。<br>那天,他们到临县才早上七点钟,又是在汽车站那段路上,由于卖菜买菜的人太多,拖拉机只能慢慢通过。真是冤家路窄,又和那个扣车的人碰上了。那个人提了个菜篮正在买菜。看到他们开着拖拉机来,看了看车牌号和驾驶室门上的单位名称字样,就急匆匆提着篮子走了。<br>赵文华和方友华知道,虽然今天三证齐全,但他肯定要追究上次的事,所以今天的麻烦事肯定有了。到了转运站,他们找到黄站长说了事情的经过。<br>黄站长说:“你们两个怎么会做这种傻事?今天你们难办了!”<br>但说归说,都是场里同事,忙还是要帮的。黄站长说完就打开了一间比较偏的仓库大门,让他们把车子开进去,叫工人们把木头就卸在仓库里,又另外开了一间有两张铺的房间门,说:“你们今天就老老实实在这里休息,明天再回大青山吧。”<br>上班后,赵文华和方友华出去溜达,看看情况,走到汽车站附近的大桥上,果然交警开始检查来往车辆了!中午去,在检查!下午去,在检查!!晚上去,还在检查!!!<br>他们轮流出去,还走到交警检查点附近,但交警检查点只是换人,并不撤岗,他们只好心里叫苦了!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多钟,方友华回到转运站跟赵文华说:“他们走了,我们也走!”<br>方友华便开着拖拉机,迅速从临县出来,回到大青山时已经快天亮了。事后,沒过多久,新安分场领导知道了,把赵文华和方友华狠狠地训了一顿。<br>在那个交通还不发达,运输工具还比较落后的年月里,开拖拉机,虽然让很多伙伴羡慕,只看到开拖拉机天天在路上跑,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还能经常去县城,碰到有好看的电影,找一车货,把车子停到经常打交道的地方,如县粮食加工厂,柴炭仓库等地方,看完电影再回来,没有上下班时间约束。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人在路上跑,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安全,家里人也是十分担心的,尤其是这种拖斗没有刹车制动装置的拖拉机,比其他车辆更难开,更容易发生交通事故,一旦出了交通事故,造成生命危害和财产损失,就可能是“一只脚踩油门,一只脚踩牢门”的事情。<br>新安分场家具厂里来了几个领导,据说是省农垦系统的兄弟单位来的人,他们来到辣妹子的小剧台旁边,观看她锯木料的操作,飞快的动作,木料一根接一根流出来,根根都是合格产品,就问家具王厂长:“她工作几年了,一天锯几小时?任务量多少?要不要加晚班?”<br>“她在厂里工作两年了,月月都是超额完成任务,晚上加班也没有加班工资,休息日加班也不计报酬。”王厂长这一介绍,让参观的几个领导竖起了大拇指。<br>家具厂条件比较差,厂里没有职工宿舍,工人们都住在离厂里远近不同的地方,很多人都住在山坳农业生产队里。<br>一天,厂里因为停电,车间负责人老危便安排辣妹子那个班组的人员上晚班。全班人员上午到厂之后又只好再回家了,吃过晚饭再到厂里来。小锯台要加工的木料是由大锯台提供的板料,大锯台也因为停电锯不了木头,停了一个上午,到下午大锯台用水轮泵带动发电机锯了木头,把木板拉到小锯台后,车间还是开不了工。那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又是冬天,老危接到通知说晚上也来不了电,便又去厂里通知人家回家休息。这时班组里的人很不高兴,敢怒不敢言。辣妹子是班长,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看到老危安排不当也非常不满,就说老危:“什么时候来电都不知道,让我们跑冤枉路,瞎指挥!”<br>老危见她这么一说,解释道:“原先是定了下午六点来电,你们就有事做,电到现在都没来,我打电话问过了,他们回答说还在检修,可能还要几个小时,只好让你们回家休息,明天上班。”<br>“你就这么打发我们?耽误大家这么多时间,现在这么晚了,又是大冷天,你家这么近,可我们还要走那么多山路,你是大男子汉,就送我们几个姑娘回家吧,反正你有的是时间。”辣妹子不客气的回应老危。<br>“你辣妹子天天都是走路来回厂里,今天就不敢走了?你不回家,就在附近同事家挤一挤吧。”老危劝道。<br>“挤一挤?哪里去挤?我们去你家里挤可以吗?”<br>“我家就两间房间,加上厨房不到四十个平方米,两个儿子占了一间,实在挤不下。”<br>“你去睡厨房,房间让我们几个人住一个晚上,不可以吗?”辣妹子又逼近一步。<br>“你们回不回家我管不了,我已经告诉你们明天上班再工作,怎么办是你们的事,我走了。”老危说完便开始朝厂门口走去。<br>“你站住!就这么管事?还车间主任!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br>她想起老危几次记工,把很多本来可以算数的木料打成废品,不给记上数字,过后,又把这些废品收起来,当做产品计算产量,这明摆着是做让人吃亏的事,早就想把闷在肚子里的火发出来。几次她都想把这些废品再锯掉放进柴火堆,可看到这毕竟是厂里财产,吃些亏就算了,自己小组虽然少拿了一些计件工资,厂里还是没有受损失,只是觉得老危这样抠门很不应该。班组的同事付出了汗水,没有得到报酬,现在老危这种态度,就给他一个下马威!<br>老危给他这么一说有些生气了,但想想自己是个车间主任,就不跟他一般见识,还是忍住气,对她说:“我当车间主任又不是你任命的,厂里没有得到来电通知,我有什么办法?你说我应该怎么管事?换了你又能怎么办?你有意见跟厂长去说。”<br>“你管不了事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还当什么车间主任!不关你的事,又关谁的事?不找你去找厂长?安排上班的时候是不是你?现在又说不关你的事?” 辣妹子没好气地指着老危叫起来。<br>老危气不过,也大声叫起来,对辣妹子说:“你指着我干什么?你愿意做就做,不愿做就滚蛋!”<br>辣妹子火了:“我滚蛋?我能滚到哪里去?我祖宗三代都在这里,我能滚到哪里去?倒是你这个穿短裤来的应该滚回老家去!当年你们家里没饭吃,跑到我们这里来,这里的大米养肥了你,你神气了!当年来的时候忘记了?不知感恩,还叫起来,叫我滚蛋,岂有此理!”<br>过了一下,辣妹子又说:“你这样的屌毛主任,白天拿柴火,晚上又偷厂里的家具拿回家去自己用,谁不会当?你死下来,我来当!我比你更会拿柴火,更会偷家具,你信不信?”<br>老危觉得辣妹子说话太过份,也毫不客气起来:“我是跟厂长说过,要一些铇花去点火煮饭,厂长同意的,你管得了吗?我偷了什么家具拿去家里用?你要说清楚!”<br>“你那天晚上上班不干活,把厂里的材料钉小凳子,还是在我的小锯台上锯的木料,是不是家具?是不是损公肥私?经过厂长批准了吗?为什么要晚上做小凳子?没有经过厂长同意不算偷又算什么?”辣妹子也不让步。<br>两人越吵越起劲,旁边的同事看到这种情况,都来分别劝开他们,好不容易劝住,大家才回家去。<br>厂里在创办阶段,条件很艰苦,没有宿舍,没有食堂,离林场又有一段路。有的人晚上接班,如果还没有到时间,只能放一张竹床或一块木板,在较偏僻的角落处休息。有的人经常是这样等上班时间。<br>辣妹子那时已经成家,丈夫是个老老实实工作的人,连续多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获奖多次。有一次加工资进行评比,比工资高低,比工龄长短,比遵守各项制度和劳动纪律,比完成任务贡献大小。评工资第一榜和第二榜都有名字,到单位领导开会决定时她丈夫的名字就被挤掉了。辣妹子不服气,把她丈夫那些奖状和奖励的毛巾、茶杯、笔让本等奖品拿到单位去,摆到领导桌子上,硬是把这个指标争回来。<br>还有一次,辣妹子丈夫厂里同事小李来到她家,要牵走一只狗,这只小狗是她丈夫花了三十元钱在市场上买回来的。没想到这只小狗是卖狗的人从小李的师傅那里偷来的。买来后,已经放在家里养了半个月,才被小李发现了,她丈夫要小李付三十元钱,再还给小李的师傅,小李不肯出钱,要强行牵走小狗。<br>刚好碰到辣妹子下班回家,辣妹子弄清情况后,大声对丈夫喊叫起来:<br>“你有什么用?一只小狗花了钱买回来,还养了半个月,他小李要拿走就拿走!你怎么能奈何人家?他没有肉吃,到车间拿几根六毫米的钢丝绳,就可以换几斤猪肉,你有这个本事吗?人家想跟他那个相好约会,只要偷点东西卖掉,就可以和别人高高兴兴一起喝酒,一起吃好菜,一起快活,你行吗?你不给他,他早晚也是要偷回去的,我们怎么能奈何他呢?算我们倒霉,把狗给他……” 辣妹子这么一叫,附近的邻居都朝这边来看,而小李也确实做过那些偷鸡摸狗的丑事,所以弄得小李很不好意思,赶紧逃之夭夭。过了几天,还是小李的师傅拿了三十元钱来把狗牵回去了。<br>1982年,大青山垦殖场农工商公司弄到了一批“鸽牌”木外壳12寸黑白电视机,只限垦殖场内职工购买,赵文华订购了一台,价格是三百三十元。那时候赵文华的每月工资才四十多元,由于家里没有存款,就在工资里扣,每月扣三十元,十一个月扣完。电视机是放在父母亲那里,妻子带着女儿一起到父母那里去看,当时都是吃过晚饭,把电视放在房间外面,附近的邻居都来一起看。<br>1983年,赵文华家里又添置了一台重庆生产的威力牌洗衣机,还买了一台飞鸽牌十四寸新歌牌黑白电视机,从此妻子江春花就可以在家里看上电视了。这些变化都是赵文华承包拖拉机运输后收入的提高才有了生活上的逐步改善。<br>江春花和赵文华结婚以后,调到了县城郊区的瓷厂工作,从家里到瓷厂有一段路程,感觉很是不方便,非常想拥有一辆轻便型的自行车上下班。可是在那个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自行车一票难求,很难买到。县城独家经销自行车大权在五交化公司,不仅品种不多,且数量更少,基本都是28型男式车,还有就是加重型的,非常笨重。江春花个不高,根本就驾驭不了这种车。只能望票兴叹、望车兴叹!<br>  有一天,江春花瞧见大街上有人骑了一辆叫做“飞鱼”牌子的26型轻便自行车,很着迷。回到家里跟赵文华说:“我今天在街上看到有人骑了一辆很漂亮的轻便飞鱼牌自行车,要是能有一辆那样的自行车骑去上班真好。”<br>“是吗?”<br>“真的。”<br>二话不说,赵文华立马便去县五交化公司门市部里打听,都说没见过,不知道有这个品牌,那时信息不灵,无从知晓人家是什么地方买来的。 <br>所幸赵文华在大青山开拖拉机,接触的人比较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消息灵通人士多的很,赵文华也留心打听“飞鱼”牌自行车的事情。<br>一天,朋友告诉赵文华:“这种‘飞鱼’牌自行车是弋阳县的连胜自行车厂生产的,弋阳县的五交化公司门市部有这种自行车卖,不需要自行车票,敞开卖。”<br>当赵文华听到有这等好事,简直是乐开了花。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得想方设法尽快去一涌次弋阳,虽然对买自行车要不要凭票还是心存疑问,但不管怎样,总得碰碰运气, 到那个地方去一探究竟。<br>也巧,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打听,获悉新城县印刷厂有一单业务,近期要去弋阳县隔壁的横峰县造纸厂买几吨纸张材料,赵文华急切的找到采购员陈师傅,对他说:“陈师傅,我想请你帮个忙。”<br>“什么事?”<br>“你们厂里是不是最近要去横峰造纸厂拉一车纸张?”<br>“是有这么回事,明后天就要去的。”<br>“能不能把这车货给我的拖拉机去拉?”<br>“拖拉机拉?”显然陈师傅有些不大愿意,拖拉机速度慢,又颠簸。但他还是接着又问赵文华一句:“你有什么事去横峰?”<br>“我想去弋阳买一辆‘飞鱼’牌自行车给我老婆去瓷厂上下班用。听说这种自行车是弋阳连胜自行车厂生产的,只有弋阳才能免票买得到,所以请你帮帮忙。”<br>“哦!既然这样,那你就去拉吧,后天上午你把拖拉机开到印刷厂来,我在厂里等你,就这么说定了。”<br>“谢谢你啦!”<br>“不必客气!”陈师傅也是个热心肠,听赵文华说了事情的经过后,就答应了,赵文华别提多高兴了,只是委屈了陈师傅,因为他本来可以坐汽车去拉货,而这次要坐拖拉机去,拖拉机速度慢,比汽车更颠簸,所以他就更辛苦,赵文华从心里非常感激他。<br>1983年7月10日下午,由陈师傅领路,赵文华开着拖拉机,从新城县出发,经过鹰潭、贵溪、弋阳,往横峰县造纸厂驶去。不巧的是,从弋阳到横峰的公路在大修施工,往横峰方向的车辆,要从漆工镇那种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绕行。本来只有三百公里左右的路程,又多颠簸了几十公里,第二天早上才到了造纸厂,休息了几个小时,装了三吨纸,吃过午饭,就迫不及待地返回弋阳。<br>7月11日下午三点多钟,到了弋阳县城,赵文华放慢车速,一路寻找,终于在一个三岔路口附近,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弋阳县五交化公司门市部的店牌,就把拖拉机停在了附近路边的大树下阴凉处,让陈师傅在树底下歇着,赵文华揣着口袋里的两百块钱,忐忑不安的往弋阳县五交化公司门市部走去,心想,能不能买到“飞鱼”牌自行车,关键就看今天的运气了。<br>这个商场并不算大,进去一看,有三排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飞鱼”牌自行车,每排十辆,有红色、绿色、兰色……,品种多样,非常引人注目。赵文华在这些各种颜色自行车面前转了一圈,又转一圈,走了几个来回。再看了看商场的几个女营业员,又去看了看这些车标注的价格牌子,想问她们,又怕她们说出要凭票才能购买,就一直犹犹豫豫的转着...... <br>这时,一个年轻营业员向赵文华走来,她很热情地问:“你是不是想买一部,这个牌子的车子钢材好,造型也比其他种类自行车更美观,灵活轻巧,车身小,骑车人也感到轻松。”<br>赵文华指着马路对面大树下停放的拖拉机,问她:“不知道拖斗装的纸张上好不好带?” 其实赵文华心里是想试探一下营业员买自行车要不要凭票的问题。<br>营业员看了看拖拉机驾驶室门上的单位名称,知道了赵文华是个外地人,就告诉赵文华说:“我们这里有包装没拆开的,可以用绳子把它绑在纸夹板上,好带。”<br>又看看赵文华没有吭声,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很自豪地告诉赵文华:“只有在我们这里,才可以免票购买这种‘飞鱼’牌自行车,其他地方,包括南昌市在内的全省各个地区,都要凭票供应。”<br>接着又问赵文华:“买给什么人骑?”<br>赵文华回答她:“想买一辆给妻子上下班用。”<br>当她听赵文华说要买给妻子上下班用时,就挑了一辆墨绿色的,并告诉赵文华:“这种颜色的车漂亮、耐旧。”<br>这时,赵文华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按标注的牌价付给营业员车款一百七十七元,收了她开具的发票,怀着喜悦的心情,和陈师傅一起,用绳子把自行车绑在了拖斗的纸张夹板上,就像打了个大胜仗似的,欢欢喜喜地开着拖拉机往回家的方向一路前行。<br>那时的公路是砂石路面,很多地方坑坑洼洼,由于载着这辆心爱的自行车,赵文华一路上小心翼翼,全神贯注,不顾疲劳,通宵达旦连续开了十多个小时才回到新城县。<br>当赵文华推着“飞鱼”回家时,一路上,很多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辆自行车,他很是得瑟,心想,也总算让路上的人们羡慕一回。<br>到了傍晚,江春花下班回家,看到这辆“飞鱼”自行车,满脸笑容,端详着车的每一个部位:光亮的镀铬车把,墨绿色的车身,软软的小鞍座,涨闸刹车,全包链……,越看越喜欢,终于忍不住高兴地说;“真好看!”早已忘记工作了一天的辛苦,忙着炒了几个菜,买了一瓶啤酒,算是对赵文华的犒劳。<br>第二天开始,江春花就骑着“飞鱼”自行车上下班了。<br>过了一个星期,赵文华回家休息,江春花告诉赵文华:“有人愿意出两百块钱买这辆飞鱼。”<br>赵文华问她:“你愿意卖掉吗?人家多给你半个多月的工资呢。”<br>江春花说:“这车来得太不容易了,我才不稀罕人家的二十多块钱!”江春花非常爱惜,经常擦灰尘,把干干净净的“飞鱼”放在房间里,生怕磕磕碰碰损坏它。<br> 22.没有围墙的大学<br><br><br>1984年的一天,翁金海从报纸上看到了自学考试开考的消息。他把报纸带来给赵文华,告诉赵文华这个消息,报纸上介绍了一下参加自学考试的特点:一是可以利用业余时间自学,二是可以一门一门的考试,一门一门的过关。翁金海对赵文华说:“我决定参加自学考试,一定要拿一张毕业证,你也一起去参加好吗?”<br>赵文华:“自学考试?拿大学毕业证?没那么容易吧?”<br>翁金海:“是不容易,但只要下决心去学,坚持下去,肯定拿得到毕业证。”<br>赵文华:“让我考虑考虑。”<br>翁金海:“你就别犹豫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报名参加,就这么决定。”<br>参加工作以来,赵文华看到同伴杨先明,小学毕业就随父母下放到农村,到大青山参加工作以来,十分珍惜业余时间进行自学,凭着自己的努力,恢复高考后勇闯高考大关,成为大学生,对赵文华和一起工作的伙伴触动很大。到自学考试开考时,杨先明已经是一名不用带教科书和备课本就能在大学讲台上给大学生们上课,深受大学生欢迎和尊敬的先生了。<br>再一个就是翁金海,他是个只上了小学四年级就辍学的小学生,参加工作后,多年来利用业余时间坚持学习,虽然没有和杨先明一起参加高考,但是从杨先明上大学以后,他通过自学大学中文函授教材获得了结业证书、还通过自学获得了中华全国律师函授大学毕业证书。这一次他又满怀信心要闯这一关。<br>看到小翁决心这么大,赵文华又一次感到自己落伍了。他也觉得这是个新鲜事,通过这样系统的学习,无疑可以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可又想想多年以来,一直没有系统地学习打下文化基础,而这种自学考试没有老师讲课,完全要靠自己利用业余时间去钻研,能不能理解?能不能学进去?还有工作上的压力,家庭生活的压力。如果去参加考试,要买书、买辅导资料、还有往返路费、住宿费又是一笔不小开支。家里小孩只有一个,必须要精心培养,这是耽误不得的。这方方面面的开支都要靠自己那么几十元工资。想来想去又犹豫起来,拿不定主意。又去找玩得要好的伙伴们征求意见,听听他们的说法,结果各自的看法都不一样,有支持的,有反对的,有的认为学不进去,有的认为不现实,有的认为学了也没什么用。各执己见,由于小翁的坚决态度和劝说,赵文华还是决定先参加,试一试,实在不行,再放弃。<br>赵文华从不以为然到犹豫不决,再到决定参加,一直到取得毕业证书,就是翁金海和杨先明对他的影响起了很大的作用。<br>自学考试开考的专业有9个,7个大专,2个中专。赵文华和翁金海从7个大专中进行挑选,小翁选择了马列主义基础理论专业,赵文华对文学感兴趣,选择了汉语言文学专业。专业选好了,在什么地方能买到教材和辅导资料就成了首要解决的问题。<br>赵文华想到了已经在大学工作的杨先明,就写了一封信去问问情况。小杨很快回信了,他非常支持并鼓励赵文华和翁金海去参加,并将详细情况告诉他们:<br>“课程是一年考一部分,汉语言文学专业今年不考,但可以参加‘哲学’和‘逻辑学’今年的统考。因此建议你们都去考一次为好。一来是摸摸底,要求达到本专业的毕业水平,二来也是为了锻炼自己。<br>考试还有两个月,集中精力攻一下,两门不行就攻一门,权衡一下,攻一门又是攻哪一门?现在学习进度如何?教材是否齐备?请来信相告。<br>你学逻辑或许有个优越条件,我是教逻辑的,可以为你提供教材,遇到难题,我们可以互相磋商,平时作业,我也可以为你批阅。<br>逻辑学很抽象,自学的难度很大,而且极不普及,如能在今年内拿下这门课,无疑是个很好的开端。更能增强自学的信心。同时逻辑学好了,能为你掌握其他各门学科知识,提供得心应手的工具。<br>就自学考试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集中精力打歼灭战。切记:伤其十子,不如断其一指,与其四面出击,不如单刀直入。<br>对于多年未进考场的你,更应积极报考,进考场坐一坐都会获益非浅。增加一次考试,就增加一次煅炼的机会,积累考场经验,锤炼应考意志。要消除怕别人议论的心理。”<br>小杨的来信极大地鼓舞了赵文华,更加坚定了他参加自学考试的决心。<br>不久,赵文华收到了杨先明寄来的逻辑学教材和一些辅导资料。他开始认认真真地看了两遍,觉得感觉上是慢慢可以接受,好像难度并不是那么大,书本上的练习题也可以慢慢做出来了。于是就抄了一份寄去。<br>杨先明根据赵文华做的习题改变了一下方式,寄来给赵文华再做,赵文华做后再寄给杨先明批阅,结果让赵文华大吃一惊,稍微灵活性多一些的习题全部做错!自己并没有理解透彻,只是表面认识而已。这时杨先明又来信教赵文华学习逻辑学的一些方法:<br>“一、吃透定义。这个定义是指每一种逻辑形式,每一种逻辑规律,每一种逻辑方法所给出的定义。如‘判断’的定义是:对思维对象有所肯定或有所否定的思维形式。既然是形式,那么就有它的内部结构。性质判断的基本结构是:所有的(有的)s是(不是)p。吃透了定义,就能很快的辨别出五花八门的题是属于哪一种逻辑形式。<br>二、记熟规则。规则是正确的逻辑形式所必需具备的起码条件。记熟并掌握规则,就能辨别出题中的逻辑错误。<br>三、勤做习题。逻辑学有点像数学,定义、规则记熟了,必须反复运用才能熟练掌握,学完每一篇章,就要马上做习题,而且要多做。<br>四、掌握重点。既要全部看,又要重点做。绪论部分是对所学内容的概括,看了它就能对逻辑有个整体的、初略的了解,不可不看。至于各章节重点,随着进度,慢慢地再着重去攻读、去掌握。<br>逻辑学是一门很严密的科学,学习的时候要逐字逐句地读,认真的思考,切不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br>在小杨的指导下,赵文华把练习题做了一遍又一遍,寄给小杨的习题次数也多起来,小杨给赵文华批阅的作业,也不断寄给赵文华。有时杨先明为了不让邮寄的信件超重,只好把信纸文字以外的空白部分全部剪去来减轻信件重量。<br>概念、判断、推理、形式逻辑基本规律……一页一页、一章一章慢慢翻过去。临近考试,杨先明来信叫赵文华提前请假几天去他家,让赵文华住在他家的书房。杨先明利用课余时间重新给赵文华把逻辑学一章一章从头至尾联系起来讲解,对各种重点难点进行辅导,并出了许多难度比较大一些的练习题让赵文华做。赵文华做完后,杨先明又对赵文华所做的习题进行分析、讲解,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杨先明坐在沙发上给赵文华上课,辅导了三天。<br>直到考试那天早上出发前,杨先明跟赵文华说:“你已经具备了考试过关能力,只要沉着应考就可以了。”那天上午,赵文华在市第三中学参加自学考试。等看到试卷后,发现果然难度不大,本来应该考出比较好的成绩,由于多年来未进考场,经验不足,又有些紧张,丢三忘四,最后还只是考了个及格多几分,总算是顺利通过了这一关。<br>下一步就是攻克哲学及其它十二门课程了。由于要等到第二年下半年才有考试科目,赵文华就慢慢地把整个专业的教材想方设法购齐,也做好了计划,按照考试的科目安排,先攻读哲学,再攻读文学概论、中国革命史、现代汉语、现代文学作品、当代文学作品、外国文学、写作,最后攻读古代文学作品和古代汉语。<br>因为文学作品要读的书比较多,为了减轻未来考试的时间压力,就要充分利用这一年时间多看一些指定的文学作品。那些年赵文华在新安分场家具厂、玻纤厂做机修工作和分场部开拖拉机。拖拉机主要是承担本单位的木头、毛竹、粮食、饲料等运输任务。尤其是去新泰公路山上拉木头,每天都要跑几趟,有时还要住在山上路边的茅棚里。在那长达四十多华里崎岖的盘山公路上把木头从高山上运下来是丝毫不能马虎的,特别是碰到大雾天气,更要格外小心。工作上是必须集中精力认真对待,上班时间是不允许去考虑其他事情。所有的课程学习,都必须是在下班以后的业余时间和节假日中进行。<br>三年时间一晃而过,翁金海只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就顺利通过了考试,取得了大学专科毕业证书。经过这段时间考试,赵文华也得到了九张单科合格证书。剩下的古代汉语和古代文学作品都是分两次考试。由于基础太差,几次参加的考试都没有通过。<br>古代汉语指定的教材是郭锡良等人主编的《古代汉语》,分为上、中、下三册。因为是繁体字,绝大部分的字赵文华都不认识,文章根本就看不懂,理解其中的意义就更别谈了,这只拦路虎,让赵文华确实有点望而生畏。<br>赵文华想:小杨都当大学老师好几年了,他也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小翁也毕业了,虽然他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这与他多年来的坚持学习积累的知识有关。还有在营林队时,隔壁那个杨细连师傅,从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开始刻苦学习,硬是通过扫盲坚持自学到能写信读报纸,其中的学习过程,肯定不是一帆风顺。如果我现在打退堂鼓,岂不成笑话?难道我就真的过不去?想来想去别无选择,只有死磕、蛮拼!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一字一字地认,一行一行地读懂,直至理解。<br>从第一编精卫填海开始,再一次重来,凡是碰到不熟悉的,或者有疑问的字、词语,就查古汉语字典、词典。一个字一个字地了解它的意义和不同场合的不同用法,一个词语一个词语的力求弄懂。这些对于没有文言文基础的赵文华来说,难度可想而知。<br>那些年,为了突破古代汉语和古代文学作品这两大难关,赵文华每逢考试必参加,一边学一边考,失败了又重来,整整用了三年的时间才艰难过关。赵文华回想起来,觉得参加自学考试,是在这一生中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他体会最深的有两点:一、认识到落后就是进步的开始。二、一份努力,一份收获!<br><br> (图片来自网络) 23.温州之行<br><br><br>大青山垦殖场下属各个单位的领导每过几年就会换一次,新安分场也不例外。到了1984年9月又换了一届领导,由章书记兼场长、丁副场长、胡副场长的领导班子。新领导班子组建后,认为分场仅仅依靠农业、营林经济效益很难上去,必须创办工业。丁副场长和胡副场长两人外出,走了几个省进行考察,发现玻璃纤维布的市场需求量大,就去大庆石化总厂先订了十万米玻璃纤维布合同,拿回分场后再开始办厂。利用分场原来香菇厂的一栋两层厂房,一边请师傅进行场地设计,一边派人员到浙江文成去学习玻璃纤维布的生产技术。<br>丁副场长又到市纺织二厂购买了十二台织布机,筹备了七个月便开始试产,并兼任玻纤厂厂长。<br>厂里根据生产需要,把生产分为两个车间,一个是拉丝车间为一车间(洗玻璃、拉丝、整经、卷纬),由黄晓云任车间主任。另一个是织布车间,由易艳萍担任车间主任。<br>玻璃纤维厂创办后,从分场农业林业各个单位抽调了一百多人员去厂里,分场领导把赵文华也叫过去做机修工作。厂里除了买来的十二台织布机和五台拉丝机之外,整经机和卷纬机都没有,一段时间内都是用手工整经和卷纬生产,速度缓慢,浪费又大。赵文华根据整经机的原理,从钢炉厂和以其他单位买来一些钢材,做了一台简单的整经机。<br>由于黄晓云和程远峰的关系比较密切,而程远峰和在分场部开拖拉机的赵文华时玩得来。赵文华开的那个老爷四轮车,经常出故障,要检修柴油机,程远峰是分场的护林员,他只要没有外出,都会去车库玩,也会帮忙一起检修,分场这些大小拖拉机和四轮车,他也会经常开开玩。黄晓云和赵文华在一起工作,比其他人自然接触更多。<br>黄晓云是个六0后,父亲是大青山垦殖场上山干部,母亲是上海来的知识青年,他们都是大青山垦殖场的创业者。黄晓云在大青山出生,上小学、上中学,高中毕业后作为职工子女先分配在新安分场营林队,后来又到食用菌厂工作。她算得上是地地道道的大青山人。她到玻璃纤维厂工作时间只有一年多。性格直率大方、做事麻利、能吃苦耐劳,将近一米七的个头,长长的头发,匀称的身段,一张脸蛋,特别是那双有神的眼睛,让人见了就觉得舒服,他在家里的子女中是老大,还有弟弟和妹妹,那时的她风华正茂。<br>程远峰的父亲也是上山干部,母亲是场里职工,父母都是大青山垦殖场的创业者。他也是大青山子弟学校毕业后参加工作的,先在营林队和食用菌厂,后来调到新安分场农林办公室担任护林员。<br>程远峰的父亲担任过新安分场副场长,工作上是个积极肯干的人,赵文华直接跟他打交道很少。<br>赵文华和方友华承包了几年拖拉机以后,因为拖拉机老化,而且分场领导不肯降低承包标准,反而要提高承包指标,他们不干。所以仍就去家具厂和玻纤厂做机修工作了。<br>过了一些时间,请来了抚州李渡镇的陈兴龙师傅,根据他画的草图,赵文华去跑半导体元件厂、农机厂等单位加工机械零件,参与了和陈兴龙一起组装一台卷纬机,大幅度提高了生产效益。<br>李渡的陈兴龙师傅把安装好的卷纬机调试好、交付使用后就回去了,这台算不上复杂的卷纬机可解决了大问题。虽然机器很多零部件都是用杂木做的,尤其是那个直径五十公分,长度三米的皮带轮,大部分零件是木条,但很好用,可以一次带动四十个纬管进行卷丝,卷下来的玻璃丝尾管均匀平滑,相当于四十个人工作量,卷丝质量又比人工做得好,让赵文华第一次见识什么叫机械自动化,并对它产生浓厚的兴趣。<br>一天上午,分场领导带了两个人来玻璃纤维厂里参观,这两个人是顺昌高阳乡社办企业的负责人,一个是社办毛主任,另一个是社办企业的林厂长。他们参观后发现了卷纬机,便站在卷纬机前反复观看,分场领导把赵文华也叫过去,要赵文华向他们做一下介绍,谁知他们知道了这台机器是厂里自己做的以后,下午又到厂里来找赵文华,跟赵文华说他们也想做一台这种卷纬管的机器,要赵文华帮他们的忙。赵文华想:他们做卷纬机,也不会对厂里造成什么损失,再说他们也是分场领导带来参观的。就跟他们说:“你们去跟分场领导说。”<br>那个社办毛主任说:“分场领导去下面农业队了。”<br>赵文华就对他们说:“那你们自己在这里把卷纬机的构造画一下,把机器上的零件画个图纸带回去自己做。”<br>那个林厂长对机械方面也是内行,很快就把草图画好带回去了。<br>几天后,林厂长又来到厂里找赵文华,说:“零件加工基本完成了,但怎么也安装不起来,请赵文华抽空帮忙搞一下安装和调试。”<br>赵文华和他一起去找丁厂长,丁厂长叫赵文华自己安排时间去帮忙安装调试一下。<br>赵文华当时想,肯定是几个关键的零部件出了乱子,看到他再三恳求下,就答应去帮他们搞一下安装调试。并告诉林厂长:“你先回去把那几个关键的零件尺寸再核实一下,我星期六下午坐火车过去。”<br>星期六一上班,赵文华向丁厂长请了两天假,去顺昌还是比较方便,星期六上午下班后赵文华就回新城了,吃过午饭就去顺昌,他们到顺昌火车站接赵文华,当天晚上就到了高阳乡。<br>第二天大清早,赵文华就开始工作,并叫他们把所有加工好的零件一起收集过来,进行逐一核对,结果发现他们做的一些零件不合要求,特别是那个鸡芯轮弧度完全不对,中心孔的距离也有偏差。<br>赵文华:“卷纬管卷得好不好,一是速度要求正确,太快会把丝拉断,太慢效益又上不去,鸡芯轮的弧度是按卷好的纬管丝来计算的,两者弧度是相等的。而纬管又是按织布机的梭子内部空间来计算的,弧度不对,卷好丝的纬管放不进去,怎么织布?”<br>厂里有车床、电焊机那些机械加工设备,赵文华便和他们一起做零件,一起安装,一直干到半夜。只两天时间就安装完毕,然后就进行反复调试和修整,终于在第三天上午达到了满意的效果。<br>那天吃过午饭,他们送赵文华到火车站,帮赵文华买好车票,还给赵文华准备了香烟、香菇、笋干等土特产,赵文华不肯要,但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赵文华收下,然后送赵文华上火车回厂里上班。<br>刚回到厂里上班,黄晓云就叫她一起去医院,去看看程远峰的父亲。黄晓云跟赵文华说:“程远峰的父亲时间不多了。”<br>他们一起来到医院的隔离病房,只见程远峰的父亲骨瘦如柴躺在病床上,他患的是肝癌,已经是晚期了,他全身体力不支,看到赵文华和黄晓云到来,便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请他们坐下。<br>看到程副场长眼前这副模样,联想到平时他在工作上的大声喉咙和冲天的干劲,赵文华不免心里有些难受。程副场长可是个要强的人,虽然说是个分场领导,却大部分时间在田里、在山间干农活,在工厂锯木头、搬木料,哪里有难干的事情,哪里有又苦又累的事,哪里就有他的身影。看到如今的他动弹不得,有气无力,赵文华想:曾经生龙活虎的程副场长哪里去了?<br>过了一会,他要对赵文华说话了,他的普通话并不标准,赵文华似懂非懂,并没有完全听懂他的话,然而他又努力地说着,又努力地用手势比划着,赵文华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要赵文华像大哥哥一样,把程远峰和黄晓云这对弟弟妹妹拢在一起,赵文华点了点头,意思是告诉他:我记住了!这就是他的嘱托,是他对赵文华的信任和希望,也是他唯一的一次对赵文华说的话。<br>玻纤厂还请来了浙江温州文成的陈美英和小吴师傅,担任拉丝和织布的技术指导,陈美英和小吴师傅来厂里后,发现织布的梭子和他们文成织玻纤布的梭子型号不同,织出来的布质量达不到要求。<br>丁厂长派赵文华去九江玻璃纤维厂求援,购买二十只织布梭子。那天正是星期五,赵文华赶紧拿了一些换洗衣服,赶忙去坐车,到九江时已经很晚了,就在九江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旅社住下,第二天便去找九江玻璃纤维厂,问了很多人,才知道这个厂在九江郊区的十里铺,便一路走过去。<br>到了十里铺,看到很多工厂都建在这里,玻璃纤维厂是个军工企业,工厂大门口牌子上没有玻璃纤维厂名字,而是“五七二七工厂”的厂名,赵文华找到这个厂时已经接近中午了,厂里已经下班,他只好坐在路边大树下等到下午两点上班再进去。<br>下午刚上班,赵文华把介绍信拿给门卫看,门卫告诉了他办公室的位置,他便向办公大楼走过去,这个厂很大,大型厂房就有多栋,尤其是那织布车间的织布机就一大片,赵文华想:生产这种小小的玻璃布产品,这么多机器,一天的产量就不得了,什么地方需求这么大,我们的厂要是能办到这种规模那该多好。<br>国营企业之间的协作精神相当好,赵文华到了供销科,一个四十多岁、体态丰满干部模样的人接待了赵文华,他就是供销科的曾科长,问了一下赵文华厂里情况,知道厂里急需织布梭子,对赵文华说:“二十支就够啦?你多带十支去,留下地址,下次需要什么打个电话来。” 然后他叫开票员开好票,再带赵文华去后勤科,找仓库保管员提货。<br>赵文华带着一箱梭子,搭上他们厂里的汽车去九江火车站,第二天上午回到厂里。<br>生产了几个月交了几千米布,等到厂的职工操作熟练了以后,分场胡副场长叫赵文华跟他一起去送陈美英和小吴师傅回浙江文成。<br>那天他们一行四人,从大青山出发,先到新城,从新城坐班车去临县买火车票,挤上车去。车上人多,上车之后把行李放好后,十几个小时只能站着,根本无法走动。赵文华那天在路上主要是帮他们搬行李,可能是因为头天晚上看书太晚睡觉没休息好,有点疲劳了,还没站多久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早晨六点钟,列车已经到了浙江金华市,才发现胡副场长和陈师傅他们三人把自己围在中间。<br>陈师傅对赵文华说:“小赵师傅,你真行啊!从昨天晚上十点来钟起,你就睡着了,一直到现在,我们不叫你,你还要再睡呢。”可他们一夜没睡,也太辛苦了。当然下车后搬运行李的事情就是赵文华的任务,他年轻、体力好。<br>文成是温州地区的一个山区县,没有铁路,差不多坐大半天的车才能到温州。到了温州,去人民公园玩了一下,后来又上车,到了天黑的时候才到了文成县。在文成县玩了两三天,文成县是个山区小县,地势还不如新城平坦和宽阔,那里很多人外出谋生,也有不少人做皮鞋,是小作坊之类。<br>1986年,黄晓云下山了,调到省城一个工厂工作,上班不到一个星期,就给赵文华来信了:“来这里有四五天时间了,说起来也没几天,可我觉得像过了许久,现在这样的日子很不习惯。”<br>来信整整写了几张纸,说了她的很多烦恼和心中的纠结,相当一段时间内,黄晓云都会给赵文华来信,用信件方式来表达走出大青山后的心情和体会。<br>从“下山”,看来,像黄晓云这种情况的人,有很多的不适应:陌生的环境,生疏的人群,除了工作上的地域改变,在一定时间内和很大程度上,人与人之间有着一道鸿沟。她从出生以来,就一直生活在大青山,山区的环境和人情,都不可能随她一起走进城市的。<br>工厂是企业,工人每天都有定额的生产工作任务。她的来信中多次谈到了工作问题,他做的是机械工作,开磨床,起初三个月内,生产任务分别为:第一个月生产定额的百分之五十,第二个月百分之七十,第三个月百分之九十,第四个月就和其他人员一样要完成百分之百的生产任务。<br>时间过了一天又一天,两年后,程远峰也调到了省城的一个单位,黄晓云终于等来了程远峰的消息,他们两人才走到了一起。<br>这些情况,是过了七八年之后赵文华才知道的,因为当年赵文华所在的工作单位也倒闭了,赵文华也下岗了,为了生存,得想方设法去找工作,再说那时通讯也比较落后,都是信件来往联系,所以多年来都一直没有联系过。<br>自从黄晓云调走后的一年多,赵文华也离开了大青山,调到新城县城一家工厂工作了。可是好景不长,赵文华的妻子因为生病上不了班,而妻子工作的工厂又承包给了个人,本来妻子生病期间,厂里还发一些生活费,自从工厂承包后,老板们并不再发生活费了,理由很充分:你不上班,自然就没有工资,工人是以计件为报酬的。赵文华工作的工厂也因为经营管理不善,承包厂长只顾自己捞油水,工厂一步步走下坡路,最终也半死不活的拖着,赵文华也只能为了生存四处奔波,那是后来的事情。<br>直到赵文华女儿上大学,妻子生病在家,也是在非常困难之中,赵文华收入又不稳定,经济上太拮据了,没有条件去接送女儿,他想到了黄晓云,就写了一封信到黄晓云,希望她能帮忙买一下火车票,到火车站接送一下赵文华的女儿。那时工厂停产了,黄晓云也下岗了,过了半个多月以后厂里门卫师傅才让人把信转给了黄晓云,黄晓云随后给赵文华回了信,她很热心帮忙,解决了赵文华的后顾之忧。<br>在赵文华的妻子病重期间,黄晓云也多方打听治疗的方法,给赵文华提供过多种建议,黄晓云的父亲也为赵文华的妻子治病提供过便利和帮助。后来妻子去省城住院治疗期间,黄晓云和程远峰也多次到医院看望赵文华的妻子。这些都让赵文华感激他们的为人,感谢他们的帮助。<br> 24.古老的活字印刷<br><br>1987年4月,方友华知道赵文华要调走,离开大青山了,一天,他要赵文华和江春花带女儿到他家吃饭,方嫂子烧了很多菜,开始他们只碰碰杯喝酒,方嫂子看到他们只喝闷酒,并不说话,便开口了:“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啦?平时不是很会吹牛吗?”<br>小方见妻子这么说,就说她:“他们要做城里人了,你也不来陪他们喝一杯酒?”终于打破了沉默的气氛。<br>后来小方承包了几年半岭茶场,每年都捎些茶叶来县城,赵文华虽然人不在大青山工作,还喝了多年的云岭茶。<br>赵文华来到了新城县印刷厂工作后,他的想法只有一个,老老实实工作,和妻子好好相处,把女儿培养好,混到退休就算了。<br>他一进厂,韦厂长就对他说:“你也三十多岁了,进车间学徒也没有必要,当师傅的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就到仓库做个保管员吧。原来的保管准备调到业务上去。”<br>这样,赵文华就开始去仓库上班了,先跟仓库保管员杜国平熟悉一下情况,初定时间是一个月。<br>仓库的工作首要任务是:纸张运进来入仓库后要进行拆包,每件大概四百斤左右,有个小人力铲车,可以铲运到适当位置,用老虎钳剪断打捆的八号铁丝,把夹纸板取下来集中堆放,再将纸张按克重不同型号分别进行堆放,不同品种就不得混淆,每令纸500张,差不多几十斤重。并且要用小楼梯,人工背上去堆放,这种保管员工作,没有体力是无法做的。<br>第二个工作就是根据业务订单的仓库联,将纸张数量核准,找出来给机刀进行分切。机刀工是潘伟刚,将他切好的纸张材料发给车间领料人进行印刷生产,将边角料收回仓库,下次碰到相似规格就可以派上用场。<br>第三个工作就是每个月底进行纸张材料盘点,造表交给财务、业务和统计。<br>在仓库的基本功就是数纸张,印刷行业的人数纸张的技术,那是绝对的一流水平。在印刷厂工作,首先要熟悉纸张,纸张就是原材料,印刷之后就是产品,不同的纸张做不同的产品。一般常用的有:从薄到厚的17克拷贝纸,可印多联单品种。28克打字纸,一般用作信签,30克有光纸、40克有光纸、50克单胶纸、50牛皮纸、52克凸板纸,一般用作学生作业本;60克单胶纸、70克双胶纸、70克牛皮纸,一般用作信封;80克双胶纸、80克铜板纸、100克双胶纸一般用来印制文件、画报;100克牛皮纸、120白板纸、150克白板纸、200克和250克白板纸用来制作包装产品。还有多个品种的纸张和其他规格的特殊纸张。<br>在仓库工作了一个多月,杜国平一直没有交接给赵文华,他也没有调去业务办公室,这样赵文华就没有接手仓库管理的工作,只是帮帮他的忙。赵文华也不好去问韦厂长,只有就这么呆着,他想既然巳经叫自己当仓管员了,肯定过不了多少天,杜国平就会调到业务办公室去。<br>进厂后赵文华对印刷厂的历史有些了解了。印刷厂是一个国营小厂,和县城其他几个工厂同属县工业系统,上级机关是县经济委员会。<br>赵文华进厂时总共五十四个在职人员。其中厂领导三人,厂长、书记、副厂长。<br>全厂分三个车间,排字、机印和装订,另外就是机刀工作间和仓库。厂部有一个厂办公室,一个业务办公室,一个财务办公室,另有一个门市部。<br>厂里面积不大,只有一栋三层楼房,一楼是机印车间的一部分和一台机刀、仓库。二楼是照相排版车间,里面有一台卧式照相机,一些洗相简易装置。三楼是厂办公室和领导的办公室,及大小会议室。另一栋平房分别是排字车间、机印车间、装订车间。还有靠街面一栋两层楼房,楼下是店面、门市部,楼上是职工宿舍。<br>厂里排字车间,不过是一些木料字架,全部手工拣字排版。装订车间也只有一些很落后的机械装订机,大多数手工操作。只有机印车间有一些机械设备: 一台就对开平台,两台四开平台,二台自动圆盘机,两台手摆圆盘机,两台方厢机,一台压痕机,一台鲁达彩印机等设备。另外就是一台浇字机,-台切纸机和一台浇胶机,,这些就是厂里在使用的全部设备。<br>印刷厂的历史比较长,新城县刚刚解放就有了,甚至解放前就有印刷这种工作。印刷是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br>排字车间徐师傅告诉赵文华:“较早来办印刷厂的人,是从地区印刷厂来的技术人员。新城印刷厂是1951年创建的,1951年至1956年期间是公私合营,主要设备是几块石板,纯手工操作。入股人有一个姓邓的和一个姓欧阳的两个人, 政府派了一个厂长,姓刘。入股人每年分红利。<br>到了1956年下半年,地区各县要办报纸,因此改为‘新城报社’,直属县委宣传部。当时有章主编,兼管印刷厂。工人只有十来人,三副残缺不齐的铅字,报纸是两块八开的板面,每次只能排一块板,等用完之后再还字,排第二块版,半月一期。编辑部有四个人,厂里生产任务主要是石印。印些发票广告之类,还有木版水印,印制学生用的毛笔字贴。<br>公私合营时,全部人员只有十来人。1956年下半年成立报社,私人入股照原合同利息分红。 直到‘文化大革命’,报社双重领导,人员有二十多人。<br>到1957年6月间地区‘农民报社’解散,为了支援各县印刷厂,新城印刷厂就分配了装订、机印、排版技术工人七人。并带来了四开平台印刷机,二号、三号圆盘机各一台,四付字体。人员技术设备都加强了,因此,报纸就改为三日刊。<br>那时候主要以厂为养报,属县委宣传部和政府工交部双重领导。在主编之下成立了厂委会领导班子,任命了厂长,订了厂规章制度,正式确定工作时间为八小时,星期天休息。在这之前是没有工作时间表,也没有休息日,厂长是地区印刷厂来的顾根生,他原是地区报机印车间主任。从此之后业务扩大,为了满足生产,必须增加工人,因此,在1959年底到1960年初,厂里第一次招收了一批学徒工进厂。1960年以后,陆陆续续进进出出好些人,当时有三十几个人,算是县里国营厂中最正规、制度齐全的厂子。<br>从此以后,业务又不断扩大,拓展到周边相邻的外省几个市县。厂里也不断的在增加设备,厂长又通过关系将省新华印刷厂更新下来的机器、字模、手摇铸字机等,无偿赠送给我厂,使我厂成为全区各县具有最具有实力的印刷厂。机印、拣字、排版均为全区前矛。学校用的手工教材发行到全国各地。‘文化大革命’前是全区唯一一家把业务拓展到省外、县外的。只可惜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说这些是毒草,因此妖折。<br>第一次建的新厂房在县城中医院处,以后又多次搬迁。共有九任厂长,机器设备起先也是半机械化,平台印刷机要手摇工,圆盘机要用脚踩,后来发展到用柴油机带动皮带盘牵引印刷机,再后来是电动机作为动力,实现了圆盘机印刷自动化。拣字速度由每小时三四百字,提高到了能拣二千多字。”<br>上班一段时间以后觉得印刷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定工作,只有赵文华好像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了,他也不知道领导什么想法,心想领导也不会愿意让自己闲着吧。毕竟工厂是企业,要讲效益、不养闲人的。<br>终于有一天, 韦厂长来到仓库跟赵文华说:“你抽个时去林场收一笔货款好吗?”<br>“好,什么时候去?”赵文华很高兴,可以去那个没有去过的地方看看。<br>“你先去业务办公室吴师傅那里把情况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明天去。班车只能坐到庄村,要走十几里路,下雨去不方便,天气好就去跑一下。”<br>“好,如果明天是晴天我吃过早饭不来厂里直接去车站。”<br>赵文华到业务办公室吴师傅那里了解了那批要收的货款情况:原来那个林场的后勤管理员来厂里订了一批业务,是卖米开票的三联单,开始订的数量是二百五十本,吴师傅跟人家说数量越大价格越低,后来就变成订了二万五千本了,货虽然交给他们收了,但货款人家只给了二百五本的钱,这绝大多数货款是人家不情愿付的,赵文华听了吴师傅的情况介绍以后头都大起来了。<br>这种差事实在是让人头痛,想收回货款,赵文华认为几乎没有希望。就去办公室找到韦厂长说:“收这批货款可能会有很大难度。”<br>韦厂长:“是有困难,双方都有责任,你能收回多少算多少,能把 纸张材料本钱收回来就算不错了。”<br>既然厂长这么说了,赵文华只有硬着头皮去讨债,他从各个方面准备好了一大堆理由,从那个月起每个月十六号就去一次林场,说一大堆理由,吃一顿食堂中午饭,有时候能要回一点,有时候空手而归,一连去了十多次,历时一年多,好不容易把这笔货款如数收回来了,完成了韦厂长交给赵文华的第一个艰巨的任务。<br>平时有空闲时,韦厂长又安排赵文华去跑业务,地点主要是大青山垦殖场,那里在新城印刷厂的印刷业务几乎空白。由于赵文华在那里工作多年,人员比较熟悉,自己又没有什么具体工作,只好努力去做这件事。<br>一天,赵文华来到大青山建筑公司,找到主管财务和后勤副经理杜建明说:“杜经理,请你来帮忙来了。” 杜建明:“小赵,你好!好久不见你了,你不是调到县里的印刷厂去了吗?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br>赵文华:“就是印刷方面的事,你公司里用的印刷品业务照顾一下。”<br>“没问题呀,只是一些派工单、出库单、信纸信封、还有些财务报表和账本,不过我们用的不多。”<br>“这些印刷品我厂里都有,没有的也可以订做。”<br>“没事,你先给我做五百个信封,一百本信纸,以后我们需要什么就去找你。”<br>“好的,谢谢你的大力支持。”<br>“老朋友了,就别说客气话,老赵那里有香木扇子包装盒大生意,你去找找他。”<br>“哪个老赵?”<br>“赵庆双呀!半导体元件厂开小四轮给食堂买菜的老赵,你的本家人,也是你的同行呀!记得么?他调到工艺美术厂去了,你去找他,稳拿!”<br>“好!我等下就去找他。听说张来福调到你这里当书记了?”<br>“已经下山了,建筑公司的上山干部都下山进城了。张书记调到建筑公司来当过一把手,我是建筑公司副经理兼管财务。有个星期天,我到张书记家去请示工作,看到他家墙壁剥落,地面高低不平,灶台又破又旧,想给他修整一下,都被他拒绝。单位买了几部自行车,公司安排给张书记一部,他说家里路近,走走就可以,硬是把这辆自行车给了一个施工员。就是在后来干部下山,经常要到省城、地区等地办手续,公司里的其他几个干部都把车旅费拿来报销,唯有张书记不拿来报账,我催张书记多次,要他把车票拿来报账,张书记说自己的事,不能向单位报销。我说其他的人都报了,又没规定不能报销,为什么您不报?张书记说:‘其他的同志报账是人家的事,与我不相干。’张书记这种老干部确实是两袖清风、大公无私的好干部。”<br>“哦,已经下山去了。有机会时我会去看他,我去找老赵了,你忙你的吧。”<br>“你去美术厂找一下老赵,回头到我这里吃午饭,今天刚好买了一些好菜,你现在是客人了,我们等下再聊,快去快回。”<br>经过的努力,赵文华找了大青山垦殖场的各个单位有关人员,很多印刷业务都到了厂里,尤其是大青山美术厂的工艺香木扇和香木挂历的包装盒这个长期大批量业务也到了印刷厂,改变了以前的状况。<br>后来韦厂长还经常安排赵文华去采购纸张材料,有两次情况很特殊,一次是印学生作业本的事情。韦厂长找到赵文华商量这事:“现在已经到七月底了,要购一批52克凸版纸印刷作业本。还有一个月左右就开学了,全县中小学作业本的纸张一直没有买到,小艾、小余两个人几次出去都空而归。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哪里买到这批纸张原材料?”<br>赵文华:“这批作业本需要多少纸张?”<br>韦厂长:“全部算起来要九吨多,能搞到十来吨最好,但目前看来是不可能的,力争先搞五吨来应付一下开学,过了这关想办法再买五吨。”<br>因为赵文华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心里没底,就向韦厂长详细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以及采购员没有购买到纸张的单位情况。他了解到以往纸张供应的造纸厂家都去过了,但省内有一家龙山造纸厂也生产这种纸张,只是路途远一些,多年来一直没有什么交往,赵文华就决定去龙山造纸厂碰碰运气。第二天早上赵文华带着厂里开给的介绍信出发,转了几次班车,下午才到了龙山造纸厂供销科,找到一个姓叶的科长,向他说明来由,他告诉赵文华:“最近纸张生产任务压力太大,全部要调往上海华东出版社,都是指令性计划任务。”<br>赵文华下午在办公室磨了一个多小时,毫无收获,只好等叶科长下班回家时再去他家里,向他说明厂里的困难情况,请他给于援助。软磨硬磨,他终于答应给五吨52克凸板纸,为了不让韦厂长担心买不到纸张,赵文华及时向厂里打电话通报了情况。<br>晚饭后赵文华又随叶科长去厂里办公室,叶科长打了几个电话,询问车辆情况,直到晚上十点多钟,终于有一辆车子可以承担运输,可这辆车是带拖斗的,只装五吨纸,驾驶员认为亏损太大,影响他完成运输任务,这时,赵文华趁机向叶科长提出请他多给五吨,他只好勉强答应了。但是叶科长担心货款不能及时回收,赵文华又赶快向厂里打电话,因为这次事情变化太大。<br>再说傍晚时韦厂长接到赵文华电话说已经搞到五吨纸,但运纸的车子有困难,所以韦厂长一直在厂办公室等赵文华的电话,想知道车子的落实情况。赵文华一打电话,韦厂长就接到了,第一句就问:“车子找到没有?”<br>赵文华回答说:“有十吨的车子,装十吨纸来,厂里明天一上班派人去银行办好汇票,叶科长随送纸的车子去,要带汇票回来可以吗?”<br>“可以!可以!明天上午一上班我就叫肖会计去银行办汇票。”赵文华从电话中听得出来厂长很高兴,满口答应了。<br>晚上十二点钟左右,车子装好了纸张,赵文华便邀请叶科长随车走一趟,好带回汇票,叶科长便随赵文华一起跟车前往,当时的路都是沙石公路,坑坑洼洼,而且坡度也大一些,经常有象洗衣板样子的路面,虽然只有五百来公里的路程,却一直跑到上午九点多钟才到厂里,韦厂长很高兴,招待了叶科长和司机。<br>另一次是到了年底县里要开几次大会,要买一车建中造纸厂的部优纸张印文件,也是遇到买不到纸的情况,那个厂的纸张质量比较好,遇到生产任务紧张买不到纸也是时有发生的事情。韦厂长为这事很伤脑筋,找赵文华说这件事:“县里的机关单位要印材料,指定要用建中造纸厂的部优纸张,小余和小艾分别去了的建中造纸厂都是空手回来,你去碰碰看,争取搞两到三吨来。”<br>赵文华从韦厂长那里了解到,厂里和建中造纸厂一直都有业务关系,这次很特殊,他们指令性计划完不成,造成购买不到纸张。既然厂长要赵文华去试一试,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去试,谁让他是个打杂的呢?走之前,他向韦厂长声明:“万一我说错了话,得罪了对方,以后只好由厂长你自已去解释。当然,一般情况下,我也不会去得罪对方,毕竟老关系了。”<br>韦厂长说:“这个不要紧,你只管放心去办。你不熟悉那里,我叫小余带你去。”<br>第二天上午一上班,赵文华跟着小余去建中造纸厂。路上,小余跟赵文华开玩笑说:“老赵呀!你要是这次能调到建中的纸,我就不姓余,跟你姓赵!” 赵文华想,他们都去过了,我再去是第三次了,基本上是要空手回来的。但是厂长要我去,我又不能不去,就跟小余说:“厂长要我们出来,能不来吗?调不到纸,厂长能扒我们的皮? 就算旅游一下吧,你还是放心姓余,不要跟我姓。”<br>大约下午三点多钟,班车到了建中造纸厂,两人下了车,那个厂是个中型造纸厂,厂区房子一大片,分为生产区和生活区,里面有办公楼、电影院,招待所……。他们找到了造纸厂供销科,这里有十多个办事人员,都在写字的写字,打电话的打电话,忙着各自的事情。他们在办公室里站了几分钟,没有人搭理他们 。<br>赵文华想:这么气派的厂,难怪人家会小看我们的县小印刷厂,确实不在他们眼里,赵文华很无奈,走到一个年纪稍大一些四十多岁的办事员办公桌前去问他,他也在忙着填什么报表,赵文华只好向他打听:“师傅,您好!您贵姓?请问一下谁是科长?”<br>他看了看赵文华,问:“你是哪个单位的,来干什么?我姓裘,找科长什么事?科长出去了,你们在这里等吧,可能过一会就来了。”<br>赵文华把情况简要告诉他。一会儿一个高个子很有气质年龄三十多岁的女同志走进了办公室,老裘看见了,指了指她,告诉赵文华:“科长来了,那位女同志就是,姓林。”<br>赵文华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林科长办公桌前,跟她打招呼,她还算客气,叫赵文华和小余坐下,给他们两个倒了开水,然后问:“你们有什么事情?”<br>当赵文华把问题说了,要请她帮忙解决几吨纸之后,她摇了摇头,表示歉意地说:“现在计划任务都完成不了,压力很大,很对不起,实在无法给你们纸张。”<br>赵文华又反复说了几次请她帮忙,她总是很客气地回绝了。这时赵文华想,看来是没有希望了,基本上是要不到纸回去,厂里派人也已经跑了三趟了,不管他那么多,出口气回去算了,以后这种地方也不想来了,反正自已也不是采购员。<br>就在再三要求她帮忙而不肯的给纸的情况下,赵文华数落她说:“你们大厂,了不起!我们两个厂之间也是多年的业务关系,没有办法才三次来你们这里,请求帮助一下,如果有一点办法, 我也不会跑这第三趟!我们小厂,你们不放在眼里,你们就没有困难的时候?前些年你们纸张销售困难时,派人来我们厂,我们厂长就是用不了,也空出一块地方来,买你们的纸,让你们放几车纸在仓库。走麦城的时候就忘记了?以后就不要来往了吗……”<br>赵文华说这话时语气不太好,声音也比较大,供销科的办事员们都看着赵文华。正巧一个姓黄的主管供销的副厂长来供销科,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声说话,就站在那里听完这些话以后再走进来问赵文华:“你是哪个单位的?”<br>赵文华告诉他:“我们是新城县印刷厂的。”<br>他马上对林科长说:“安排车子,按他说的规格,调一车纸送过去。”<br>由于已经快到下班时间,黄副厂长安排他们到招待所住一晚,发了两张电影票,让晚上他们看电影。<br>第二天一上班,林科长根据赵文华要求的品种开了调拨单,装了一汽车四吨多几种规格的纸运回厂里,这样,又一次圆满地完成任务。<br>由于印刷生产需要,厂里经常要购进印刷机器设备。有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汽车运来了一台四开平台印刷机,当时韦厂长派人去县搬运公司找搬运工人,不巧的是这时搬运公司的工人都去粮食局上夜班赶任务了,无法派人来印刷厂搬运机器。韦厂长就找了厂里一些年轻力壮的人来把机器御车,搬运到车间去,报酬是按搬运工的标准,搬完机器就到对面小饭店里去,把搬运费拿来开支吃晚饭,那是秋天,天气不冷也不热,做完事后,这些人就一个个往印刷厂附近的小吃店走去,算了一下,共十个人。<br>店里服务人员拿了十个酒杯和碗筷放在一张圆桌上,拿了两瓶玻璃瓶的白酒,就等厨房炒菜上桌。这些人中有酒量大一些的,喝半斤没问题,也有酒量小一些的,喝一二两酒就会醉,个人酒量大小不同。<br>机印车间尧师傅酒量不大,但他怕吃亏,怕别人多喝酒,他进店后就先把酒瓶都打开了,把十个酒杯凑到一起来,拿着酒瓶就要分酒。小陈、小潘几个人就问他:“尧师傅,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把酒倒出来?菜都还没有烧好。”<br>这时尧师傅回答小陈:“搬机子,大家都辛苦,一样卖力,这酒也得平分,我来分一下,尽量公平一些,别让哪个人吃亏,也别让哪个人占便宜。”<br>小陈、小潘几个人才明白过来。于是,他们就悄悄地商量了一下,便冲着尧师傅来了。小陈说:“尧师傅平时在车间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做事,我的酒呢,今天要敬一下尧主任。”<br>小陈拿了一个酒杯,将酒分成两份,自己喝了一个杯子里的酒,把另一杯酒送给尧师傅,说:“ 我等下少喝一杯,你们在场的做个见证,可以吗?”<br>在场的人齐声附和道:“应该的,应该的!”尧师傅滿心欢喜,一口喝了。<br>小潘又上来,也把一杯酒分成两半,说:“我等下也少喝一杯!”说着又把一杯酒给尧师傅,跟尧师傅碰了一下杯,又喝了。<br>尧师傅:“别客气!别客气!”高高兴兴又喝了一下。<br>小张也上来敬酒了,尧师傅不肯喝,小张说:“他们敬你酒你就喝,我敬酒你就不喝,是不是瞧人不起了?”说完,自己先喝了,众人都说:“尧师傅哪里会瞧不起人?一定会喝的。”这时尧师傅已经满脸通红,见拗不过众人,只好喝下去了。<br>接着小吴上来了,也把酒杯送到尧师傅手上,说:“你喝不喝是你的事!我不能不敬你的酒!我先喝了!”说完,一饮而尽。<br>饶师傅有些稀里糊涂了,胆子也大起来,说:“不就一杯酒吗!谁怕谁?”一口闷了杯中的酒。接着又有两三个人敬尧师付的酒……<br>过了一会儿,菜上来了,小邱也要给尧师傅敬一下酒,他先把筷子拿给尧师傅,说:“尧师傅,你先坐下,吃一些菜,再继续。”<br>尧师傅想夹一块肉片,却总夹不住,想站起来夹菜,刚一站起来,站不住,一溜就到桌子底下去了。众人赶紧搀扶尧师傅,小邱说:“怎么啦?你就要休息了?”说完大家就一起帮忙,把他扶送回厂里去,看刭机刀房有一大堆纸屑,就把他放在纸屑堆里,让他安心睡觉了。<br>其余的人又嘻嘻哈哈去划拳权吃酒了,直到晚上九点钟左右,尧师母找到厂里来,才把迷迷糊糊的尧师傅扶回家去。<br>有一个星期天,赵文华妻子的姐姐从乡下来到县城,在聊天中说到想在自家门口开个小杂店这件事:“林场工人多,住家户又多,附近又有工厂,真想把前面那个房间用来开个小店面,卖卖香烟、矿泉水和油盐酱醋,只是没有本钱。”<br>赵文华听她这么一讲,就说道:“这个想法好啊,算过要多少本钱吗?”<br>“我和你姐夫估算了一下,要一千元左右,就可以开起来。”<br>当时的一千元虽说不多,也是赵文华将近一年的工资,那时赵文华从大青山调来县城不久,由于前几年承包承包拖拉机运输有些存款,家里最近也用上了煤气灶和瓶装液化气,再也不用烧柴火煮饭了,生活条件也得到了进一步改善。姐姐这么一说,赵文华当然也希望妻子的姐姐一家能增加一些收入,所以马上就答应她:“一千元没关系,我拿一千元给你,赚了钱把本钱还给我,亏了本算我的!”<br>小店开起来了,生意倒是还不错,可是后来他们还钱,今年给你一百,明年给你两百,给了几次加起来大概七八百,也就再没有了下文,因为是自己的亲人,赵文华也不会计较这些。<br> (图片来自网络) 25.金乡的老板朋友<br><br><br>1989年夏天的一天,县公安局户政科的人来印刷厂找到韦厂长说:“有一批户口薄要做,两种颜色,城镇户口是红色塑料封皮,农村户口是蓝色塑料封皮,数量共四万多本。”<br>厂里经常会收到浙江省苍南县金乡发来的一些丝网印刷产品广告,只是业务人员没当回事,大多是当废纸丢到纸屑里去了。赵文华却会注意收集这类广告,只是对这方面的广告不太相信。还经常有业务人员到厂里来联系这方面的业务,赵文华也会和业务人员闲聊一下,简单地了解一些金乡的情况。<br>韦厂长叫业务办公室吴师傅进行了预算,接下了这单业务。户口本的内心是纸张印刷,厂里完全可以解决,可塑料封皮成了问题,因为厂里只有一台老旧的高频塑料压痕机,压痕的速度很慢,一般小数量的压痕印刷产品都是厂里自己做。而这次的业务,塑料封皮压痕数量大,很难解决。更麻烦的是印刷厂没有这种塑料皮原料,压痕的铜模也没有,如果拿到省城或地区其他厂里去做,利润就会少很多。韦厂长就把赵文华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问:“你看看这些户口封皮怎么办更好?”<br>赵文华:“韦厂长,是不是可以把这些户口本塑料封皮业务试试联系一下金乡的厂家去做?”<br>韦厂长:“厂里从来没有联系这种外加工业务,对浙江苍南金乡的印刷情况也不知情,他们虽然经常发广告到厂里来,我们并没有和那里的人打过交道。”<br>赵文华:“要么让业务办公室吴师傅跟那里联系一下?”<br>韦厂长:“电话联系我们还是了解不到那里的实际情况,为了方便以后碰到大一点的业务,能顺利完成外援加工,最好你去跑一趟金乡,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况,为以后的外援印刷加工业务打下基础。”<br>赵文华:“好吧,那我去跑一趟,看看他们的庐山真面目。”<br>按照韦厂长的吩咐,第二天,赵文华乘坐班车,一路上转车几次,颠颠簸簸到了浙江苍南。当时天气已经很晚了,没有了去金乡镇的车,便找了一家旅馆住下,第二天早上,赶紧去车站,爬上了去金乡方向的中巴车。<br>路经龙港和钱库两个镇后到了苍南县金乡镇,当时赵文华心想:这个号称全国印刷之乡的金乡,怎么没有看到几个大工厂?当他来到镇里的街道时,发现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十字交叉又长又小街道上,一家连着一家的大小店铺开着,除了一些小吃店,基本上都是经营与丝网印刷有关的材料,如:薄膜、铜模、硬纸板、纸张、油墨调配、冲床、切纸、手工丝网印刷、招牌、高频压痕、丝网标牌、轮转薄膜印刷、丝网、绘图、激光照相排版、网版制作、产品展示等专业销售或加工的店铺,街道上人来人往,一片繁忙景象。<br>这里旅社较少,赵文华只看到两家,一家是东门的金城旅社,另一家是镇子里街道中心位置的狮山旅社。旅社不供应餐饮,只提供住宿。狮山旅社比较旧,但因为处于中心地段,附近小吃店又多,比较热闹,住宿的人很多。而东门车站附近的金城旅社,位置比较偏,住宿的人较少。<br>别看金乡这个小镇地处靠近海边,十分偏僻,虽然田地少,但交通十分发达,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由几里路的街道连接着,都设有客运车站。承担运输的车辆,是当地人购买的大型豪华卧铺客车,而且绝大部分是长途运输,远到北上哈尔滨,南下昆明以及全国各地的大城市。<br>金乡与钱库和龙港相距不远,都在一条公路线上。干的都是丝网印刷行业,从原材料的生产,如薄膜生产、不干胶纸张的生产开始,一直到各种成品,都有大大小小的生产厂家,全国各地的丝网印刷、不干胶纸产品差不多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来自这一带。从小小的饭菜票开始,到各种奖章、奖牌、纪念册……凡是需要用丝网印刷加工的产品,与各行各业、生产和生活各个方面相关的产品,数不尽的品种,应有尽有。<br>这里的人办小工厂、大多是家庭作坊进行加工制作,他们把全镇的产品,印成一本产品介绍,让推销人员到全国各地去推销,形成产、供、销一套完整的产业链。<br>金乡没有闲人,很多人家都不烧饭,而是在各个小吃店买来吃,他们说用时间去烧饭不合算,把烧饭的时间用来工作可以赚到更多的钱,他们的产品都是薄利多销,连小吃店也是如此,生意都非常兴隆。到外地去的推销人员,走遍四面八方,他们计算利润,小到以厘或毫来计算,虽然比例不高,但数量大,赚到的钱并不少,勤劳致富是他们的宗旨。<br>赵文华最早认识的金乡人是夏老板和叶老板,他们的年龄和赵文华相差不大。那天赵文华拿着户口封皮样本在金乡镇,按夏老板发的广告纸,在镇子里找了好一阵,经过多次打听才找到他家里,当时已是下午,夏老板不在家,他的妻子接待了赵文华,赵文华把要做户口封皮的事跟她说了,她马上就打电话叫来了夏老板。赵文华告诉夏老板,这四万多只塑料户口要求三天交货。他考虑了一下,又打电话把叶老板叫来了。<br>赵文华当时心里想:广告上标注的价格肯定还可以往下降,要不那些业务人员的收入从哪里来?就把产品的价格问题提出来和他们讨价还价,要求他们在原来广告的计算价格上降低百分之二十,他们死活不肯,赵文华也毫不退让,争论到最后他们同意降百分之十五,其实赵文华在出来之前就在厂里业务办公室吴师傅那里了解过了,吴师傅已经向赵文华交了底,心里也清楚印刷品的价格,利润并不是很高,这样双方就达成了协议。<br>这时候叶老板对赵文华说:“开发票的时候还是不要降,这百分之十五给你个人作为业务报酬。”<br>赵文华没同意,对叶老板说:“是多少就开多少,如实开发票。”<br>赵文华想,自己在印刷厂工作,一直要干到退休,应该老老实实去做事,当时的百分之十五也是好几百块钱,抵得上赵文华半年多的工资,但不能去贪这个小便宜,所以赵文华还是坚持要他们按实际金额开票,他们商量以后就答应了,就赵文华回到了金城旅社休息。<br>第二天上午,赵文华又到街上去转转,各个小巷子里走走。这里的很多东西对他来说都感到新鲜,没有什么技术保守现象,任何一个工种都公开在你面前。如:激光照排、丝网制版、丝网印刷、油墨调配等方面的技术,要是在别的地方人家是不会轻易让你知道的。而在这里,只要你问他们,都会得到满意的答复。他们分工很细,每个家庭只做一个最多两个工种,都是单独做,所以都做的非常精细,材料利用率也达到了最高,大材大用,小材小用,浪费极少。<br>第三天上午,叶老板来找赵文华了,他邀请赵文华去附近的一个海边小岛上玩,坐小木船过去,到了一个岛上。那个岛上去玩的人也不少,他们两人在岛上各处转了转就用去一个多小时。中午,他在岛上请赵文华吃饭,炒了三四个菜,喝了一点啤酒,菜都是海上的海鲜品种,赵文华在海边还捡了不少海螺贝壳,玩到下午再回旅社。<br>到了交货那天上午八点钟,赵文华准时去夏老板家,夏老板把赵文华带到他家二楼。赵文华上去一看,满屋的塑料封皮产品,两台高频压痕机还是热气腾腾,叶老板也到了。夏老板的妻子对赵文华说:“你点点数,他们两个打包,我们(指她和叶老板的妻子)去睡觉了。”<br>赵文华问她:“你没有时间一起来点数?”<br>她说:“我们两个已经两天两晚都没有睡觉,刚刚才把这些事情做完,现在支持不住要休息了。”<br>赵文华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没有工厂,广告上说的那个厂名,其实是个冒牌货。他们发广告说的工厂其实只是个家庭作坊。<br>赵文华问叶老板:“怎么她们两个这两天都没有睡觉?搞得这么紧张干什么?”<br>叶老板:“你要求三天交货,我们没有办法,现在是农忙季节,想请个人来都请不到,只好自己吃些苦。”<br>赵文华:“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你们要这样拼命干活,我就会多给你们两天时间,我还以为你们是厂里做,没想到会是这样。”<br>叶老板:“这样的事情经常会碰到,我们这里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家庭作坊,只有那些生产塑料薄膜、不干胶纸张和烫金电化铝的大产品,才有大工厂做。丝网印刷的小件产品,都是在家里做,平时忙的时候,到附近村庄上请些人来帮忙,数量少一些的就自己干。”<br>他们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深深地感动了赵文华。<br>当天下午,叶老板和赵文华一起把打好包的这批塑料户口本封皮办好随车托运手续,并和赵文华一起坐长途班车返回新城,因为赵文华当时只带了一部分货款给他们,为了双方业务上往来,赵文华特意邀请叶老板去新城,到家里作客,增加信任,也顺便结清货款。<br>通过这一次金乡之行,赵文华对金乡有了一定的了解。特别是被他们对产品精益求精,严把质量关和埋头苦干的精神深深地感动。赵文华在跟叶老板打交道的几天中,知道了金乡镇政府对产品质量把关很严。叶老板告诉赵文华:“如果因质量出现问题,加工生产的一方不认账时,你只要向镇政府投诉,他们会先行赔偿你的损失,然后再追究对方的责任。”<br>让赵文华认识到了,正因为这样,金乡的产品才能顺利的走向全国各地和世界上很多国家。<br>赵文华想,几年来自己总是被安排去做些摸不着边的难事,因为没有一个固定工种,哪里有什么麻头的事,厂长就派自己去做,凭心而论,如果不是想着要在印刷厂长期呆下去,自己是不会那么任人摆布,肯定要和厂长讨价还价的。但有时候又会反过来想,这些难办的事情给自己也是一次次的锻炼机会。 1990年,赵文华的工作岗位总算确定了,被调到了业务办公室,工作任务是催收贷款、联系业务和采购纸张印刷材料。而杜国平还是继续留在仓库。<br>从此以后韦厂长也几次带赵文华去了地区各县的印刷厂熟悉情况,到附近的造纸厂和省印刷物资公司了解一下纸张的供应信息。最后一次时间比较长,去了地区和几个县印刷厂,差不多一个多星期,这次出差韦厂长在旅馆跟赵文华说:“我年纪也大了,想退居二线了,不想再担任厂长了,有些事情,比较辣手,印刷厂关系复杂,办厂时间长,我的师兄弟姐妹多,老油条了。面子上拉不下来,我在担任厂长这段时间里,虽没大成绩,但印刷厂没有欠债,而且银行还有一些存款,效益总体来说还算可以,想就此交班。虽然厂里设备老化,技术陈旧,总的基础还是比较好,让年轻一些的人上来接着干,我相信会比我做得更好。如果你不反对,回去后我就到经委主任那里去推荐你。”<br>在这几天外出中,韦厂长对赵文华说了几次,希望赵文华能接他的手,他说赵文华没有这些情面关系,更好开展工作。赵文华的弱点是不懂印刷技术,其他的方面他不担心,熟悉原材料生产厂家,熟悉地区各县的印刷行业状况,回收货款、开发业务也做得比较好,年轻、又有一定文化,老印刷业务维持一下,开发丝网印刷产品,引进电脑等更新技术设备。<br>赵文华的想法和他不同,来这个厂,只希望平平安安上二十几年班,混到退休就算了。本来赵文华进仓库,就觉得这个位置很适合自己。后来搞不懂,成了一个没有固定实在工作的打杂人员,对自己来说进了这个厂,拿了一份工资,就应该做一份事情,把自己做的事尽力做好,并没有想去当什么厂长。再说韦厂长也是个正派踏实的人,自己也愿意在他手下做一份事,现在韦厂长说出来让自己接替他,如果他是试探,自己以后在这个厂还怎么混下去?所以尽管他说了几次,如何劝说,赵文华始终不答应他,而且劝他别甩手,向他表示一定会在他手下好好工作、支持他。<br>自从那次出差,韦厂长跟赵文华说接手的事没得到答应后,韦厂长还是去经委领导那里说了多次,经委领导派来了一个名叫陈建国的人担任厂长。<br>1990年12月的一天,赵文华还在苍南金乡购买一些印刷材料,厂里肖会计赶到金乡来了,当天晚上,他给赵文华说了一下厂里人事变动的事,说已经任命赵文华为副厂长了,赵文华想:韦厂长还真的是退下来当书记了。这个时候调进一个外行来当厂长,以后怎么样还真说不好,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br>厂里领导班子调整以后,开了几次碰头会,根据厂里的实际情况,研究决定了厂里的发展方向,决定逐步淘汰陈旧设备,引进先进的电脑排版、彩色印刷技术,同时开发丝网印刷产品,班子成员当时想法都一致,都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工作。由于业务办公室吴师傅要调回外县老家,就把杜国平调到了业务办公室,另外安排了仓库保管员。<br> 26.第一张毕业证<br><br><br>1990年的年底,赵文华就收到了县招生办的《邀请书》:<br>赵文华同志:新年好!<br>为了总结高教、中专自考开考以来我县自考工作情况,交流探讨自学成才经验,增进和加深我县自考毕业生之间的友谊和了解,我办拟定于九O年十二月底(具体行时间另行通知),在新城宾馆举行全县高教、中专自学考试毕业生迎春茶话会,为筹备好这次茶话会,请你做好发言准备,有论文的带好一篇论文,并于九O年十二月廿四日至廿五日带好上述材料至县招考办报道,报道时,需缴交会务费20元,一寸正面免冠近期照片一张,以便编印毕业纪念册及安排用膳等事宜。<br>此致<br>敬礼<br>新城县招生考试委员会办公室(章)<br>一九九O年十二月六日<br><br>年底的一天,赵文华才参加了新城县招生办举办的全县高教、中专自学考试毕业生座谈会。到会的毕业生一百多人,只有几个已经调离到外地或出差在外的人员没有出席。座谈会首先由招生办领导作了自学考试方面的情况介绍:从1984年到1990年,有1798人报名参加了自学考试。报考课程11086人次。报考人数之多,报考专业、课程之广,在全区都名列前茅。在报考者中,获得大专毕业证书的有112人,获得中专毕业证书的有7人。其中:马列主义基础理论专业33人;汉语言文学专业26人……<br>赵文华参加工作前虽说是读了将近七年书,却因为缩短学制和辍学没有得到过一张毕业证。<br>那次座谈会上,很多毕业的同志都踊跃发言,介绍自己参加自学考试的经验和体会,会场气氛热烈。他们基本上都是用两到三年的时间就顺利通过了考试,而赵文华却用了六年的时间,相比之下差距太大。没有什么经验值得拿出来介绍,说出来也是只是一段笑话。他只好坐在角落里,认真向别的同志学习。<br>那天,分管教育的孔副县长也到会讲话,并且给参加座谈会的自考毕业生们颁发了毕业证书,也给赵文华颁发了《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科毕业证书》。这就是赵文华上学读书以来的第一张毕业证。<br>赵文华认为这张毕业证确实是来之不易,但它的意义,远远比不上参加考试整个学习过程。从1984年开考算起,大青山垦殖场就有二十来人报名参加考试,以后每年参加人数都有增加。垦殖场领导十分重视,还制定了有关鼓励办法:对经单位批准,每次考试有一门及格人员可以报销往返旅费,取得毕业证书的可以考虑安排对口专业工作,并向上浮动一级工资等奖励。<br>但是由于各种原因,到赵文华1990年毕业时,大青山垦殖场参加自学考试的人员,已经完成考试而毕业的还没有超过十个人,同伴中只有翁金海和许小明取得了毕业证书。虽然以后每次考试都有人毕业,也有因为一两门没有过关而毕不了业的。<br>赵文华有一个姓徐的新安分场同事,是大青山子弟学校高中毕业参加工作的,他参加了统计专业的大专自学考试,拿了十张单科合格证,就因为高等数学这一门没过关而没有拿到毕业证,可见自学考试难度之大。成年人参加自学考试,要比青年学生难度大得多,他们要承担各种重负,背负更多来自工作、家庭和学习多方面的压力,要在多种条件允许下才能坚持下去。有的人是身不由己,不是愿不愿意学习和考试那么简单的问题。<br>1991年3月底,陈建国通知赵文华说:“经委来通知了,你去参加地区小型工业企业厂长经理岗位职务培训班学习,地点在地区经济管理干部学校。”<br>第二天上午,赵文华坐班车到了地区经济管理干部学校,刘老师接待了赵文华,并把一份培训教学计划和几本教材书交给赵文华。从计划上知道3月25日就开始了,计划是3月25日到5月15日共进51天,赵文华已经迟到几天了。<br>学习内容有:企业领导学、企业思想政治工作、企业经济法、完善企业承包经营责任制、管理心理学,对外经济贸易务实、财政信贷与税收、公共关系学、小型工业企业管理、社会主义经济理论与政策等课程。<br>培训班学员共三十人,都是来自本地区各个县市,男学员二十九人,女学员一人。其中:厂长三人、副厂长或副经理二十六人、工会主席一人,十七人有职称:工程师,经济师、助理工程师、助理经济师、会计师、经济员等。中共党员二十一人,预备党员一人。<br>培训班成立了临时党支部,支部书记、学习委员、组织委员、文体委员、生活委员全部由学员担任。<br>授课老师有陈校长、吴老师、文老师、刘老师……等七位老师。<br>学习规定课程后,进行了考试,学校颁发了由省经委、省委组织部统一印制的《岗位职务培训证书》。<br>到了星期天,由于有一段时间没有来地区,学习班的几个人打算到市区里去玩,赵文华离开教学大楼向学校大门口走去,大门内右侧有几间平房,这个平房只住了一家人,赵文华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背影─张来福坐在学校大门旁边的平房门口。前段时间已经听到张来福调到地区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便朝他走过去。<br>“张书记,您好。”<br>张来福转过身来看了看赵文华:“哟!小赵啊,哪天来的?”<br>“星期一来的,来这里参加培训班学习。”<br>“不错!不错!都当干部了,快来坐。”<br>这时房子里张书记的妻子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也走出来了,看到了赵文华,满脸笑容地说:“我在厨房里听人说话就像你的声音,果然是你,今天就到这里吃饭。”<br>赵文华:“林阿姨你不用忙,我就在这里学习有一段时间,培训班的伙食也挺好的,以后到你们家玩的时间还多着呢,我和这几个朋友准备去市里溜达溜达。”<br>张书记:“去玩玩也好,有空就过来坐坐。”<br>从这天起,赵文华就常去张书记家里玩,有时候吃过晚饭,没有事时就去他家聊聊天。<br>又过了一个星期,那是星期六日,下午下课后,有些附近的学员都回家去了。路程比较远的,就没有回过家。因为学习班里有的人尽管是本地的,也要求在学校住宿。<br>吃过晚饭赵文华就来到了张来福家里,看到他们还在吃饭,本来想退出去,但是进门时被已经他们看见了,只好向他们打招呼:“张书记,还在吃饭呀。”<br>张书记很客气地说:“来!一起来吃饭。”<br>林阿姨:“来!坐这里,我来给你拿双筷子。”<br>赵文华告诉他们已经吃过了,他们要赵文华再吃一点,赵文华说不吃了,就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林阿姨就给赵文华倒了一杯开水。<br>过了一会儿,张书记也吃完饭了,就跟赵文华聊起来。<br>赵文华以前只知道张书记是云南白族人,是1958年上山的军官,其他的就知道的很少。因为他是领导,性格又内向,不喜欢多说话,平时也不会和这些后辈们聊天,以前除了工作上的事情,直接打交道并不多。<br>赵文华想,现在张书记已经离休了,又没有工作中的上下级领导关系,打听一下他的情况也是个好机会,就问起来:“张书记,您是云南少数民族人,大青山的白族人多吗?”<br>张书记:“不多。”<br>“那你是云南什么地方人?是昆明人吗?”<br>“不是,我的家乡是农村,是大理地区祥云县一个边远的农村生产队。”<br>“那你是在家乡参加解放军的吗?”<br>“参军?不是。”<br>张书记见赵文华这样问起来,便向他说起来:“这事说来话长,1945年3月份,我老家遭瘟病,家里一下子死了三口人,爸爸、大哥和侄子。剩下我妈妈、嫂子,我和弟弟在家。那时我十七岁,弟弟才十一岁。家里本来就很穷,遇到这种事情,就像一下子天塌下来一样。二哥去当兵没有遭瘟,他知道以后就开小差想跑回家。还没有等到二哥回家,国民党部队就来家里抓人了,保长说二哥跑了,就抓我去当兵,我走后家里就剩下三个人。当时是5月初把我五花大绑抓走的,在乡政府绑着关了一夜,第二日又送到县政府,后来坐小火车到云南蒙自,在蒙自呆了两个月,在那里住的是帐蓬,天天挖地。我们跟日本鬼子对峙,日本鬼子不过来,我们也不过去,我们没有看到日本鬼子,就是跟他们远远地对峙着,去越南接收日军投降时我才见过日本鬼子。<br>9月份去越南海防市受降一个多月。春节后,才接到返回中国的命令,我们都很高兴。可是坐火车坐了不到半天,前面的铁路被炸毁了,我们只有走回国内,走了两个多月才到广西南宁,大部队只住了十多天,我住了半个多月,因为我在那里协助把武器、牲口押上火车。<br>以后是打内战。我们到广西的一个地方,是坐小船,一船只能坐八、九个人,用了半个月才到广州,过一个晚上到了香港,在香港呆了七天,又上了美国佬的船,一个师一个大船,走了十三天,到了东北的葫芦岛,下船又坐火车,一路上看到不少日本鬼子跪在那里,那里的老百姓也很惨。<br>后来到锦州新民县住了一段时间。我在的那个部队是93军,往赤峰方向走,跟八路军打仗。在蒙古和苏联边界,天气非常冷,零下四十多度,部队里冻死了很多人。国民党部队的装备也不一样,待遇也不一样,我在的部队是美式装备,衣服、袜子、鞋子里外都好。装备差的部队就没有办法,一些人走着走着,蹲下来就死了,挖地也挖不动,随便挖个坑给埋了。我们一个团冻坏的有上千人,冻掉了手的、鼻子的、耳朵的都有。 1946年3、4月份,打四平。四平这个地方,我打了两次,在国民党时打了一次,在共产党时打了一次。四平不好打,我在国民党部队时跟四平里面的共产党部队打,双方都死了好多人。<br>1947年7月份,我们被调到凌源县的杨仗子驻防,离锦州有百把子里路,在这里被共产党的两个纵队包围,打了一天一夜,我们团两千四百多人,就剩下四百来人,全部当了俘虏,其他人的全部战死在杨仗子。<br>被俘后,学习了十多天,超过三十岁的就让你回家。我因为二哥在家里,没了牵挂,所以就留在共产党的部队。先在林源支队独立团,刚加入共产党的部队的时候,枪都没有,就背着一个炸药包,拿一把大刀,是缴获日本鬼子的,这把刀一直跟着我到解放,后来在文革期间被抄家给抄掉了。1947年10月才发了枪,那时在哈尔滨,把从日本鬼子那缴获的枪拿来了,这个时期的一个重要战斗是攻打皮家屯,我原来在国民党部队是炮兵,在共产党部队里先是步兵。后来团里成立了机炮连60炮班,我当了班长,这个时候已经是1948年了。再后来成立了独立八师,没过多久被编入刚成立的四十八军,解放北平我们是第一个去,在北京西郊那个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地方,打了好多仗,还打过飞机场,北京和平解放后又南下,本来要我们去解放海南,可是走到半路上,我们的军长是赣州人,师长是宁都人,就带我们去解放赣州,赣州解放后,我们呆了2、3个月,又到广州剿匪,又去解放宁都,<br>全国解放后我们参加了抗美援朝。当时我们在广昌,武器全都上交,走路,第一天走到南丰,第二天走到南城,第三天走到樟树住了两天上火车到武汉,在武汉住了两夜,林彪来送我们,说我们已经不属于四野了,成立了中国人民志愿军高炮17团。我们坐火车到鸭绿江边,对面是新义州,我们在这边住了一个礼拜。炮来了,是苏联造的,苏联人叽哩呱啦的教,我们什么也听不懂,过了一个星期,教师来了,西洋学校毕业的老师,一个连派了一个老师,教了不到一个礼拜,飞机就来了,还好没有出问题。<br>1951年3月17日,美国来了一百多架轰炸机,B26、B29、B51轰炸机一百多架,炸鸭绿江大桥,我们连死了好多人,我那个班死了两个,我是7班班长,其他人都没事。旁边一个班是8班,炸得只剩下1个人,其他人都死了,炮也都炸了。我们只好撤出。<br>不到半个月,苏联又送来了炮,我们分到三门炮,本来一个连的配置应该是四门炮,我们这个团被送到了朝鲜,在朝鲜驻守离上甘岭二十里的一个飞机场,在那里呆了快到两年,天天打,夜夜打,上甘岭战斗时我们就保卫那个机场。<br>后来我们这支部队奉命转回东北,到了沈阳,在沈阳呆了几个月,不到一年的时间,停战了,1953年我们被调到了福建。到了福建后,天天跟台湾打。我在福建提了干,可以结婚了,就在福建找了你林阿姨。1953年部队落脚到福建时,刚好就在你林阿姨家那个村庄旁边,我们时不时地偶遇上。后来经朋友介绍对象又是对方,便建立了恋爱关系。那时我已经29岁,你林阿姨才17岁。<br>林阿姨:“当时我父母听说他是外地人,年龄又比我大许多后,死活不同意。那年春节,父母带我去舅舅家拜年,我知道是去相亲,便托人告诉他。结果,他直接冲到我舅舅家二话不说,就把我带回部队了。后来,我父母也被他打动了,便同意了。当时也没有办仪式,就发了点喜糖。”<br>张书记:“1958年我们编入空一军高炮团,以后我就在空一军转业,1958年4月,离开部队转业到大青山垦殖场,在那里经历了文革,因为曾经当过国民党兵,被批斗,整得很厉害,后来幸好逃了出去,否则就没命了。<br>1988年我被调配到市经济干部管理学校离休。我出生在那个战火连天的年代,觉得人生中最有意义、最光荣的就是打日本鬼子,为保家卫国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现在我已经老了,不知还有几个春秋可以像这般清晰的回忆往事。也不知道我的战友还有几个活在世间能看这清风明月?如今国家富强了,人民日子好过了,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想在有生之年里,再看一眼祥云老家的山水,再看一看家乡的亲人。”<br>赵文华听了张书记讲的这些历史,又联想到他在大青山当领导时大公无私、清正廉洁、特别是1980年那次百分之四十的人员加工资评比时,很多人都互相比贡献大小,比工龄长短和工资高低,比尊守劳动纪律和出勤情况……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而参加会议的人员一致认为要给张书记加工资时,他却说:“你们就不要给我评了,我工资比你们高,已经够用了,你们工资低,多加一个人也好……”想到这些,对这位老领导更加敬佩。<br>培训期间,陈建国去过一次经济管理干部学校,他跟赵文华说要上防潮包装纸这个产品。赵文华当时心里有些奇怪,才两三个月时间,为什么改变班子会议的决定?改变业务方向?赵文华并不清楚防潮纸这个产品的前景,担心没有销路,就跟他说:“没有销路的产品,最好是再考虑一下,我们是印刷行业,还是应该优先考虑往这个方向发展。”<br>陈建国说:“销路很好,供不应求,利润又大。”<br>“既然你对防潮纸这样有信心,那就上吧。”赵文华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头总感到有些不踏实。<br>1991年9月9日,赵文华去江苏无锡市纸品厂参加了由中国印协丝网印刷技术协会和无锡市纸品厂举办的丝网印刷技术培训班学习。这是近几年来和浙江温州丝网印刷之乡的金乡人打交道以来的一次系统学习。<br>这次学习的内容有基础课:丝网技术国内外动态、丝网制版工艺、制版及印刷材料、丝印设备、丝印质量的保证。<br>专业课:1.现代标牌制作技术,重点是金属标牌、塑料标牌、不干胶软质标牌、触摸开关等。<br>2.彩色阶调(加网)丝印技术。<br>3.印制线路板制作技术、新型硬板制作,双面板新材料的应用。<br>4:织物印刷:包括发泡、珠光、闪光、荧光、乳胶、烫金及转移印刷。<br>实习内容:丝网制版、彩色加网大板面丝印、曲面印刷、织物丝印、塑料薄膜丝印等,参观工厂。<br>地点:无锡市蓉湖饭店<br>学员来自江苏、山西、浙江、辽宁、安徽、新疆、上海、山东、陕西、河南、新疆、湖北、湖南、四川、吉林和江西共六十多个学员。<br>授课技术人员有:<br>虞老师 无锡纸品厂工程师(班主任)<br>惠老师 无锡纸品厂工程师(副厂长) 丝印制版及其材料<br>陈老师 无锡市江宁机械厂工程师 影响丝印质量的因素 黄老师 唐山市针织总厂技术一科工程师 织物丝印<br>刘老师 上海仪表联合公司高级工程师 现代标牌制作技术<br>蒋老师 苏州仪表元件厂高级工程师 现代标牌制作技术<br>刘老师 解放军测绘学院教授 彩色加网丝印技术<br>孔老师 苏州仪表元件厂高级工程师 印制线路板制作技术<br>童小鹏 中国印协丝网印刷技术协会代表 丝网技术国内外动态<br>培训时间:1991年9月10日至20共11天。<br>当时印刷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厂里的印刷业务逐年下降,为适应市场开发新的印刷业务,厂委会经过研究,一致认为:要扩大经营范围,上丝网印刷品种,而且承接了测绘厂的标杆印刷制版业务。虽然去过苍南金乡考察,对丝网印刷产品也有所了解,但是对丝网印刷技术还没有完全掌握,在这种情况下,得知无锡有这样的培训班,厂里就派赵文华去学习一下,为以后能顺利开展这项业务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br>在这次学习中,赵文华对织物印刷和曲面印刷技术兴趣比较大,这些都是以前没有接触过的新技术。通过这次学习对丝网印刷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认识了无锡纸品厂许多师傅,也通过无锡纸品厂认识到更多丝印界的师傅们。认识到这个行业的许多朋友,如大连的张建明,就是在培训班上认识的。也给赵文华后来进行丝网印刷技术方面带来很多便利,就是后来下岗以后,赵文华还自费多次去参观丝网印刷技术交流会,先后去过石家庄,北京,深圳,宁波等地,掌握到更多的行业信息,知道了丝印材料许多生产厂家。<br>可是从无锡回厂以后,陈建国却又改变了想法,认为丝网印刷产品产生不了什么大的经济效益,决定不上这个项目,还置原有的印刷业务不顾,去购买生产防潮纸的设备,上了防潮纸生产项目。<br>陈建国在决定上防潮纸之前还去了外地谈买卫生纸的设备,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印刷产品这一块。当时赵文华想,在调整厂领导班子后不久的会上,已经决定了引进电脑先进印刷技术和充实丝网印刷方面的产品,怎么突然冒出个防潮纸来?而且陈建国在银行贷了几十万元款,买了一些过时的机器,抽调了几个人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利用了一个旧仓库房子来做生产车间,生产这种两张五十克条纹牛皮包装纸中间涂一层柏油的防潮纸产品,其实是个淘汰产品,销路十分困难,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到处寻找销路。<br>到了1991年底,实行厂长承包制。陈建国来厂里也一年多了,情况也熟悉了。有了厂长负责制这个尚方宝剑,他把所有的权力都揽起来了。赵文华虽然也是承包人之一,其实不过是一个摆设。<br>陈建国任何事情也不跟赵文华商量了,不征求意见了,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的朋友印制了产品也可以不收货款,常常是想请谁吃饭就请谁吃饭,拿产品做人情,是随意的事。要盖公章时,就把文件表格折起来,只留一个盖章的位置,让办公室主任去盖章。王主任告诉赵文华,他虽然盖了公章,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br>谈大宗业务,他也不让赵文华参加,当时赵文华是分管销售,只是他谈好了,需要签合同时,叫赵文华签一个合同,盖一个章而已,不需要签合同的,赵文华就不清楚了。<br>慢慢地厂里效益开始下滑,开支增大,收入一步步滑坡,奇怪的是,上级部门还表彰他,县委组织部门还派人来厂里,把班子成员都集中起来开会,经委来的人,还讲了陈建国的很多成绩,陈建国也拿出了毕业证书、岗位证、荣誉证等不少红本子来。组织部门的同志征求了大家的意见后,决定上报陈建国转干的事情,陈建国当然很高兴,但厂里效益越来越差,工资都快发不出来,这种转干的事情最终还是成了泡影。<br><br> 27.“被骗”事件<br><br><br>到了1992年,工人生产量严重不足,防潮纸无销路,厂里岌岌可危,陈建国给赵文华和厂里抽调的几个销售人员都下达了每人一年五十吨防潮纸的销售任务。这一年赵文华四处奔波,江西、福建、湖南、广西、河北、山东等地区去推销防潮纸和香木挂历等产品,虽然订了不少合同回来,只有桂林造纸厂、柳州电池厂和一些元钉厂及其他的小用量用户发了货,大多数合同都因无钱买原材料而停工停产,造成无货可发。<br>这一年陈建国和广丰一家工业供销公司的一个姓周的副经理谈了一批防潮纸业务,是在他的办公室谈的,赵文华根本不知道业务商谈内容。他也不让赵文华参加这项业务的商谈,只是谈好了以后,叫赵文华跟对方周副经理履行签订合同手续。<br>合同内容是,每月发货:一级品一吨、二级品两吨、等外品四吨。共计八个月,总数是五十六吨。赵文华签合同时写的很仔细,每项都列得很清楚,每月的品种、数量、等级及货款回收方式都作了条款说明。注明了发第一个月的货后,收到款再发第二个月的货。盖章的时候,陈建国来了,他看了一下合同,说:“要写得这么复杂干什么?写个总数就可以。”<br>赵文华不同意按他的说的去写,还是把写好的合同让周副经理签字,然后自已签字,并盖了合同章。赵文华留下了第一页,把后面两页给周副经理带回去盖章,然后再寄过来。<br>几天后,赵文华出去跑销路了,这次去的是广西、湖南一带,大约去了十多天才回来。发现陈建国已经发货好几次次,把近三十吨的防潮纸庆给了周副经理。四个月的货,才二十天都发过去了,却没有收到货款,按合同,每月发一次货七吨,收到第一批货款才可以发第二个月的货,赵文华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货是陈建国发的,他也就没去管这事。<br>又过了两个来月,陈建国又叫厂里的小货车送一车防潮纸去广丰,他亲自跟车去了,赵文华真不理解,为什么不按合同发货和收款?已经发了这么多货,又没有收到款。还继续发货?<br>几个月后,陈建国要赵文华去催收货款,赵文华去了广丰那个公司,连人都找不到了。到了九月份赵文华在河北一带推销香木扇和香木挂历,订了一批合同,打电话向陈建国汇报情况时,陈建国在电话中催赵文华回厂。<br>1992年10月6号,赵文华回厂后,陈建国把赵文华叫去他的办公室,把一份用电脑打印出来的材料,放在办公桌上,叫赵文华看一下,内容是广丰防潮纸被骗一事。把责任全部推到赵文华头上。说合同是赵文华订的,赵文华又是主管供销的副厂长,陈建国告诉赵文华,已经将这份材料送到检察院去了。给赵文华看的是存底的一份。赵文华才清楚地看到了陈建国想栽赃到自己头上,陈建国问赵文华:“你有什么看法?”<br>赵文华笑笑回答他:“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不知道?不是你和周副经理谈判的吗?不是你叫我和姓周的签的合同?还有你为什么不按我签的合同规定发货和回收货款?你现在想把责任推掉,这可能吗?既然你告到检察院去了,那我们还是到法庭上去说吧!”<br>陈建国看着赵文华,一双眼睛显示着迟疑,一副失望的状态。<br>几天后的一个上午,陈建国又通知赵文华去检察院,协助调查防潮纸被骗一案。在检察院,赵文华和一位科长发生争执,那位科长想给赵文华一个下马威:发火,拍桌子。赵文华也很恼火,毫不客气地顶撞他,旁边一位科员劝赵文华冷静。<br>赵文华说:“我又没把犯什么错,合同虽然是我订的,但这是陈厂长叫我订的。你们不知道谈判是陈厂长关起门来和周副经理在他办公室谈的吗?他不让我参加,我只不过是履行一下手续。但他为什么乱发货?为什么不按合同发货和收款?如果他按合同只发了第一个月的货,还没有收到货款,我还真脱不了干系。合同订立人是我,我是沾上了边,有责任的。但他把四个月的货,在不到一个月之内发过去,又不催收货款,责任怎么在我头上……”<br>赵文华讲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想起那天陈自己签合同时不高兴的样子,叫赵文华别把合同写的那么仔细,原来是一场骗局。赵文华要是不细心填写合同,那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br>过了一段时间,陈建国通知赵文华跟他一起,和检察院的两位同志去抓广丰工业供销公司的法人代表刘经理。当时在那个公司并没有碰到姓刘的人,而碰到了周副经理。赵文华当时就提议要抓周副经理,可陈建国不同意,他的理由是,周副经理只是个经办人,而赵文华的理由是,这位周副经理虽然不是法人代表,也是个副经理,谈判业务是他,签订合同是他,收货人也是他,怎么不可以抓他?但他们不采纳赵文华的意见,白跑一趟。<br>回来路上,陈建国提议去龙虎山玩,玩了大半天,陈建国还在一个山顶上请一位先生算了命,测了财运,揪了个上上签。<br>过了一段时间,又说去抓周副经理,可是到了广丰,周副经理跑得无影无踪,然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使厂里蒙受三十多吨货的损失,每吨几千元,厂子本来就小,只是个微利企业,本来不欠银行的贷款,几十万贷款也是搞防潮纸才造成的。这么多货款收不回来,要想再贷款,是很难的了,从此,厂子运转困难,欠别人造纸厂的货款也不付给人家,无形之中也等于骗了人家。信誉直接下降。赵文华和陈建国的关系早已产生裂痕,更别谈信任,只有越来越紧张。<br>从此印刷厂失去了往日的生气,原材料也无钱购买,业务也一步步减少,赵文华和几个同事感到危机四伏,都为厂里会发不出工资担忧,毕竟要靠工资生活。自从购买了生产防潮纸这种淘汰产品的生产机械设备之后,做出的产品并不像陈建国说的供不应求,花了几十万的银行贷款购买了那种并不等值的淘汰设备,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失策。至于他是怎么去购这些设备,陈建国是一把手独往独来说了算。从此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寻找销路,又给广丰周副经理等人可乘之机,骗了防潮纸货物。但陈建国为什么不按合同去发货?为什么不按合同收款?赵文华对这件事始终没有弄清楚,一直是一个谜。<br>自从防潮纸被骗,也给印刷厂运转资金也带来了灾难,没有钱买原材料收了,收了人家造纸厂的纸也不付给人家纸款,业务逐步萎缩。既然你没有材料做,很多单位的业务只好去找别的印刷厂了,工人开工不足,工资也不能按时发放,企业人心涣散,自找门路,各奔前程。<br>为了生活,赵文华和肖炳明、王明光、杜国平几个人开始合伙做些丝网印刷不干胶产品,再说陈建国对丝网印刷产品一直不感兴趣,决定厂里不做这类产品。根据杜国平和肖炳明的建议,他们利用杜国平家里已经闲置的以前养过鸽子的仅几个平米的小棚子,来进行丝网制版和印刷。<br>当时他们是利用业余时间去做,刚开始才几天,才做了两块丝印网板,就被陈建国知道了,一天下午他把韦书记也叫上,一起来到了杜国平家里,看到院子里晒在阳光下的丝网印版,又到鸽子笼看了看那些非常简单的丝印工具,直接就去经委邓主任那里告状了。<br>那天下午赵文华从大青山联系业回来,到了鸽子笼那里,杜国平的母亲把这些情况告诉了赵文华。赵文华听了也觉得这一天迟早会来。因为陈建国的目的就是要整自己。<br>当时他们还没有联系上什么业务,只是试做了两块丝网印版。陈建国看到了网版,并没有看到产品,本来就不应该大惊小怪,可他的气量太小,他想让赵文华别吃饭,这可能吗?<br>陈建国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当面找赵文华谈话,他也不敢找,因为他知道厂里的情况。赵文华也同样清清楚楚,饭都快没吃了,还能不想办法,不是很可笑吗?<br>陈建国去经委主任那里告状,赵文华也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赵文华很清楚陈建国想把防潮纸被“骗”事件栽赃到自己的头上,他没有得手,是不会甘心的,一定还会再想方设法来整赵文华,赵文华当然不会吃他那一套。<br>当时的经委主任是一个刚调来不久姓邓的主任,为了不使邓主任产生误会,赵文华和王明光一天下午上班时去找邓主任,想向他说明这件事,解释一下。没想到邓主任竟听信陈建国的一面之词,在他的办公室,赵文华才说了一句话:“邓主任,我们来把丝网印刷的事情向您解释一下。”<br>邓主任一听, 就发火了,说了一大堆:“不要说了!一个副厂长,一个厂办主任,还有主办会计、主办业务就只顾自己发财,厂子还要不要办……”<br>赵文华没想到堂堂的主任大人,工作水平如此低下,也很恼火,也发起态度来,说:“邓主任,你怎么这么官僚!情况也不了解清楚,就发什么火?你这样的货色,我见的多了……”<br>随后,赵文华又对王明光说:“王明光,我们走!他算个什么鸟东西……”<br>邓主任看到赵文华这种态度更恼火了,他想整个系统的干部和职工还从来没有谁敢这样说过自己,于是让经委办公室下了一个通知,免去赵文华的印刷厂副厂长。<br>当时赵文华想:来印刷厂几年,辛辛苦苦,兢兢业业,从没想过自己去发财的事,都是一心一意为厂里着想,踏踏实实为厂里工作,只希望能平平安安过到退休算了。没想到派个这样“能干”的厂长来,把厂里搞得乌烟瘴气,连赵文华的工资也被停发了,我难道不要生活吗?我做这些厂里不做的业务,挣口饭吃都不行吗?于是赵文华也管不了那么多,活命要紧!索性一心一意去干自己的事情。他也不想去领厂里的工资,只去联系丝网印刷方面的业务。<br>他们一直都只是靠工资生活,到自己开始做丝网印刷,需要本钱的时候,就显得紧张起来。每个人只投了三百块钱作为投资去买材料,杜国平的父亲看到了他们经常为买材料的事因为本钱而束手无策,就投入了一千元,并帮着他们去联系业务,参与了他们的合伙,对他们是个很大的帮助,赵文华对他始终是心存感激的。<br>赵文华和王明光、肖炳明、杜国平几个人,只能靠这个丝网印刷的不干胶和一些不干胶日历,另外再帮那些做木挂历、木扇子丝印图案画面的业务来维持生活了。都有一股背水一战的决心,白天联系业务,晚上进行加工,有时甚至干通宵,只要是有业务的地方,千方百计去联系,去做工作,想方设法把业务弄到手。天道酬勤吧,忙了一段时间,每个人家里都装起了一部程控电话,显摆了一下。<br>可是没过多久,香朩挂历和香朩扇子产品的市场需求量就大幅度下降。王明光、肖炳明、杜国平他们在厂里的岗位特殊,只要厂里还没有关门,他们就还有班可上,赵文华不同,他是按业务量计发工资,而联系到厂里的业务又往往因资金周转不了无钱购买材料,不能计算为业务量而领不到工资。<br>在这样的情况下赵文华只能去打游击了,他到处去找一些零星丝网印刷业务,印运动衣标记号码、一些纪念品文字或图案、帮人家做蜡烛的人制作生日快乐、龙凤呈祥等文字和图案的丝印网版,尤其是那大大小小的生日蜡烛,印上金色的龙凤、寿星图案和文字效果很受欢迎。那些销售制作蜡烛的大小作坊所用各种图案的丝网印版,绝大多数都是赵文华提供给他们,并教他们网版印刷方法,就这样艰难地维持生活。赵文华考虑到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得想办法改变这种状态。 后来有一次去上海买檀木香精和去无锡纸品厂买感光胶时,赵文华把做的香木挂历带去推销,在无锡纸品厂碰到芜湖十里村的查主任和王会计,他们对赵文华的香木挂历很感兴趣,赵文华当时就把剩下的两幅挂历给了他每人一幅,也交个朋友吧。<br>他们问了赵文华这种挂历的加工方法,赵文华告诉他们:“我只是印刷了图案部分,喷洒了檀木香精配制的香水,而木片不是我做的,我也是花钱买来的,我们家乡有这种做挂历坯料的工厂,可以买得到,每幅成本价五元左右。”并且互相留了地址。<br>过了一些天,他们两个来到了新城,找到赵文华说要买一些挂历坯料,他们想在元旦前做一批这种产品。赵文华告诉他们去大青山就可以买到,并且介绍了他们去工艺厂、美术厂、香木扇厂等几个熟悉的单位。<br>他们买好了坯料后,要请赵文华去芜湖帮几天忙做几天师傅,赵文华就列出一份材料清单,叫他们先空好场地,买好丝网制版和印刷材料以后,过几天再去。<br>他们走后,赵文华就挑了几幅自己做丝网版的图画稿子,如:鹏程万里、松龄鹤寿、八仙飘海、一帆风顺……等五、六张图纸,用描图纸重新描了一份。几天后,就带着这些图稿从出发,买了当天晚上去芜湖的火车票,直奔芜湖。<br>下了火车,赵文华按照他们提供的路线,坐班车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他们那里。赵文华先看了一下场地和他们买的丝网印刷材料,告诉查主任说:“很快就可以做出来。”<br>因为已经是下午了,查主任对赵文华说:“今天先休息,明天再开始做。”<br>查主任家里烧了多个菜,把村委会的人都叫来了,一桌七八个人,喝安徽贡酒。<br>第二天早上开始,赵文华就给他们安装紫外线日光灯管,自制简易晒版机,并且教他们手工绷网、制版、调制酱色油墨,一直到印出挂历成品,整整忙了一天,终于把样品做出来了。因为在家里和几个同事合伙已经做了一段时间,又经过丝印技术培训,参加过丝印技术展会,对于做这种香木挂历产品,已经是小菜一碟了,可是对于他们农村人来说,就觉得很稀奇。<br>在教他们的过程中,赵文华叫他们拿个笔记本做记录,把丝网制版、油墨调制、印刷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和处理方法做好详细记录。因为赵文华想:他们请我来一次不容易,我既然来了,就应该毫无保留地教会他们。<br>本来赵文华准备呆三天就回来,但查主任担心赵文华走后印刷又会出问题,坚持要他再呆两天。其实那次赵文华只是第一张丝网制版,第一次调墨和第一张印刷做样子给他们看,然后都是他们自己做。<br>他们边学边做,非常认真,做了几天,五、六个品种几百幅漂亮的香木挂历就做出来了,他们非常高兴。<br>到了第五天下午,赵文华就跟查主任说,明天一定要回去了,查主任便叫人帮赵文华去买好火车票,第二天送赵文华到火车站上车,并送了安徽贡酒,一条红梅香烟和他们当地的特产,以及路上吃的火腿肠、蛋糕和水果一大包,给了赵文华一个红包,说是这几天的劳动报酬。按当时算在印刷厂一个月工资才一百多,这也是相当于几个月的收入了。<br>在当时下岗困难的日子里,遇到这种去当师傅的好事情,天天都是座上宾,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也算让赵文华开心了几天。<br> (图片来自网络) 28.难忘的大连之旅<br><br><br>1993年初,很多去发达大城市打工的人都回家过春节来了,以前和赵文华一起做防潮纸推销的小尧也回来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小尧满面春风、喜气洋洋,跟赵文华说在外打工能见世面,工资收入比在家乡高,赵文华很羡幕,触动也很大。<br>家中妻子身体又不好,上不了班,女儿还在上学。本来赵文华在厂里工作每月只有一百多元钱的工资在支撑着这个三口之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现在连这一百多元钱的工资也靠不住了,怎么办?总得想办法去寻找适合自已的工作,争取更高的收入,让家人生活得更好,赵文华也考虑外出去打工。<br>春节后不久,赵文华从平时交往收集的名片中找到几个远方的朋友,写信给他们,说明自己的情况,盼着他们能给自己提供一些帮助。从信发出之后,赵文华天天都盼着,希望有个好消息传来。<br>时间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当赵文华已经非常失望的时候,5月31日下午回家时,妻子把一张加急电报交给赵文华,电报是大连的朋友小张从西安发到赵文华家地址的,内容是:“在家等我备好来连工作大连张于西安”。<br>顿时赵文华眼前一亮,从内心感谢这个远方的朋友。他叫张建明,河北正定县人,中等个子、偏瘦、皮肤较黑,平时言语并不多,浓浓的眉毛和一双有神的眼睛,显得很精神。年龄和赵文华相差不大,也是三十多岁,在大连工作多年,算得上是“老东北”了。<br>赵文华和小张是1991年在江苏无锡参加丝网印刷技术培训班时同住一个饭店房间,课余时间都在一起交流,他们聊得来,小张是大连一所中学彩印厂的技工师傅。<br>后来,赵文华这里做香木挂历和香木扇子产品时,寄过样品给小张,他给赵文华工作的印刷厂里销售过香木挂历产品。因为业务上的往来,打交道就多起来,小张来过新城,赵文华也去过大连,这些往来使他们之间更加互相了解和信任了,所以赵文华遇到困难时自然会想起他这个朋友,问问他那里找工作的情况,小张也诚心诚意愿意帮忙。<br>三天之后,小张来到赵文华的家里,他告诉赵文华:“我早就从那个中学印刷厂出来了,现在是在一个公司的下属小工厂负责,你可以去我那里打工,招个把人进厂做事,老板还是会同意的,你就跟我一起去大连吧。”<br>但赵文华觉得小张也只是在给人家打工,就对他说:“我是南方人,路程比较远,还是应该跟老板说一声,老板同意我再去。”心想:去大连的时间和车旅费也不少,万一白跑一趟,对我这个经济上本来就困难的家庭,岂不是雪上加霜吗?<br>小张听到赵文华这么说,认为更稳妥些,就说:“那我回去就跟老板说这件事,说好了就通知你,你接到电报就赶快过去。”第二天,他就启程回去了。<br>小张回去后,赵文华等了二十多天,6月27日早上才收到他发来的电报,只有四个字:“速来连张”。<br>赵文华接到这封电报,才算吃了一颗定心丸。当时小张在赵文华家里说定叫是去做丝网印刷工作,小张说工资按计件算,不会低于三百元一个月,比赵文华在家乡工作的工资高出很多。 赵文华熟悉丝网印刷,也一直在做这方面的事情,又多次去过浙江苍南的丝网印刷之乡龙港、钱库、金乡几个丝网印刷专业镇,认为做这项工作,是最合适的选择。<br>可能是没有及时回电报给小张,两天后的上午,赵文华又收到了小张发来的电报:“见电来电话速来连接你范忠平”。<br>看到这张以范忠平名义发来的电报,赵文华立即到邮电局打了长途电话给小张,从电话中得知范忠平是公司的老板。告诉小张说过两天就来大连,并告诉了自己到达大连的时间和列车车次。<br>7月3日,赵文华启程去大连,以前去过一次,是为厂里联系香木扇和挂历业务,这次是去打工。按说能找到收入高,又是干老本行的事情应该高兴,但这一路上赵文华始终高兴不起来,他不知道这一次去打工的命运如何,一路上都在想范老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善待自己?以后在一起工作的同事又会是些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排挤自己?除了小张这个唯一的朋友,那可是举目无亲的地方啊!大连那么远,家里生病的妻子和女儿又会怎么样?还有丝网印刷工作上可能会遇到很多的技术难题,又怎么解决……一大堆的问题困扰着赵文华,就是在这样的复杂心情下,一路朝大连奔去。<br>7月4日晚上十点多钟,列车进了大连站。赵文华出站后在车站广场等了十多分钟,并没有看到小张来接,范老板也没有派人来接,心想:小张和这个范老板怎么回事?怎么说话不算数?怎么能这样不讲信用?一种失落感涌上心头。无奈的赵文华只好背着行李跟着一些人,就近找了个便宜的旅馆住了一晚。<br>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那天是星期一,赵文华按小张提供的地址和路线,转了几次公交车,一路找过去,当赵文华在解放路一间小店面看到小张说的门牌号码和那块极不相称的“宏达实业总公司”招牌时,大吃一惊,心都凉了半截,这哪里是什么公司?分明只是一家打字复印店而已,非常失望的赵文华,只好走进去看看。<br>店里有几个女青年正在电脑旁工作,其中一个女青年看见赵文华进门,以为是要打字或复印什么的,便问赵文华:“师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br>赵文华:“我是来找公司范老板和张建明的。”<br>她听赵文华这么一说,便带着赵文华走进了店面后头的办公室。<br>这间办公室比前面的店面小一些,很简单。里面只有两张办公桌子、两只办公椅、两张沙发、一张茶几,角落里有一个角柜,上面放着热水瓶和茶杯、茶叶等小件东西。两张桌子是背靠背放着,桌子前面都坐了人,都是高个头,一胖一瘦面对面坐着。胖个子在吸烟,瘦个子在说着什么话。<br>青年女子朝左边桌子胖高个子那边走过去,说:“范总,这位师傅说他是来找您和张厂长的。”<br>范总听她这么一说,笑容可掬地站起那魁梧的身子,和赵文华握了握手,说:“你是?”<br>“我是张建明的朋友,从南方来的。”<br>“欢迎!欢迎!请坐!请坐!”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又把桌子上的香烟拿给赵文华。然后对那女青年说:“小余,看看还有没有茶叶,泡一杯茶。” <br>小余倒完开水后泡了茶叶端了一杯给赵文华,就回到前面店里工作去了。<br>范总客气了几句之后,指着对面瘦高个子向赵文华介绍:“这位是公司的刘副总经理,以前在报社当过主编,他是业务上的行家,主管公司业务这一块。” <br>这位瘦高个字,看上去和范总的年龄不相上下,都是五十岁左右的人。但他不像范总那么和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有严肃深沉的表情,赵文华想这个人肯定是个心机很深的人。<br>从外表来看,这两个人都不像普通工人农民,至少曾经是有些级别的干部,范总圆圆的脸,白里透红,体格丰满,象根大圆柱子。刘副总瘦削脸,面色黝黑,身材修长,就像一株庄稼地里的高粱。两人简直绝配,就像天生的一对搭档,赵文华心里这么想。<br>看到范总这么介绍,赵文华觉得好笑,心想:一个鸡巴大的小店,这么几个人,还总公司、老总、副总的称呼,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么?这种前店后公司家庭式的作坊,我早就在浙江苍南见得多了。小张也不知怎么想的,这么个小地方也呆得下去?还称什么厂长?三番两次打电报叫我来。看来是没戏了,只好自认倒霉!等他来了,再问问他为什么不在以前那个中学的印刷厂呆下去?想到这里,一路上的担心一扫而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油然而生,让赵文华气愤的同时胆子也跟着大起来,平心而论,他根本看不起这种“公司”,但这是在人家的地方,只好忍耐一些。<br>出于礼节,赵文华还是站起来到刘副总面前,向他问个好。他也没有表情地站起身来,和赵文华握了握手,说:“你辛苦了!今天刚到的?”<br>“昨天晚上十点多钟到的,在火车站那边住了一晚,今天坐公交车找到这里。”赵文华淡淡地说。<br>刘副总露出一丝微笑,轻轻地客套一句:“欢迎你来!”然后示意赵文华坐下。<br>范总又接着介绍:“刘副总对于印刷很了解,特别是对新兴起来的丝网印刷很有兴趣 。公司有几个下属小厂子,其中也有丝网印刷的小厂子。有很多这方面的产品需要做,你来了就加强了公司这方面的技术力量。本来小张今天要来跟你见面,只是碰到临时有急事去外面去了。你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下让小余给你联系一个住处,先熟悉一下情况,好不好?”<br>“好的。”既然来了,先了解一下情况,看看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让他们提供住宿,给自已省点钱吧,赵文华这么想着。<br>回答范总之后,赵文华便自我介绍起来:“我虽然在家乡的厂子工作多年,对于印刷方面的了解也是有限,和小张认识是两年前在丝网印刷的技术培训班上,这几年我们也做过一些丝网印刷产品,很多东西还得边做边学,丝网印刷的品种多,也比较复杂,我只是有些熟悉,不敢说是技术力量的。”<br>刘副总看到赵文华这么说,可能是怀疑赵文华技术上不咋的,就去前面店里拿了一根圆形的,直径大约是五公分,长度约三十公分的塑料棒交给赵文华,问道:“如果我要在这种材料上面印刷文字或图形应该怎么做?”只见他一边说,一边眼睛盯着赵文华。 其实刘副总说的在这种圆形物件进行丝网印刷是赵文华的拿手好戏。赵文华早已进行过这种类似的曲面印刷,就是家乡杂货店里卖的过生日用的红蜡烛,进行金色的“生日快乐”字和“龙凤”等图案丝网印刷。<br>赵文华想:你这种小儿科把戏还想难倒我? 所以赵文华也不示弱,向刘副总他们介绍起来:“像这种塑料圆柱形产品,要印刷文字或图形,应该选用三百目到三百五十目的丝网,用绷网机绷好丝网印框,要求不高的可以进行手工绷网。然后将图形或文字用电脑制作成一比一的尺寸,用激光打印机上将图形打印到透明的胶片上,选用油性感光胶进行制版,再选用塑料油墨进行曲面印刷机印刷。如果是双色就要套印,目前这种双色印刷我做的比较少,单色多一些。也可以将油墨印刷在透明的不干胶薄膜材料上,然后贴到这种物件上去,后一种方法速度更快,特别是对多色印刷的产品更好一些。还可以采用转移印刷的方法进行制作……”<br>刘副总听了赵文华介绍后又说:“如果我现在接到的是一个小批量的业务,单色印刷,而我们没有曲面印刷机,你能做出来吗?”<br>“ 可以,没有丝网曲面印刷机,而且数量并不是很大的情况下,可以进行手工曲面印刷的,只是速度会慢一些。”赵文华很有信心地回答他。<br>“你能介绍的详细一点吗?”刘副总进一步追问。<br>“ 好的,我们可以这样制作:先用刮板沾上油墨,左手提起网版,让网版站立,成斜度状态,就像上感光胶时的刮斗上胶那样的七十度角度,右手拿着刮板,把油墨刮到网上,只要均匀刮一下即可,让图形部位都粘上油墨,再放下刮板,将网板翻过来,背面朝上放在工作台上,然后把塑料圆柱物件对准图形部分,双手轻压着圆柱物件在图形上均匀滚动过去,也可以达到曲面印刷效果,这种方法简单,只是慢一些,效果是一样的。”赵文华一边说,一边拿着塑料棒,用手比划,做示范。<br>他们似乎看懂了赵文华做的这些示范动作和清楚了赵文华的讲解,脸上掠过一丝笑容。<br>刘副总:“你们那些香木挂历和挂历上的不干胶日历也是丝网印刷的吗?用什么方法分成一条一条的?”<br>“香木挂历的坯料木片是由锯片、冲花的厂家提供,图文用烙铁烫花或手工进行丝网印刷的。香木挂历的日历是不干胶的纸张,我们也是采用手工丝网印刷,字体是两种颜色套印。这种日历的数字要求醒目,油墨层面要求厚一些,用丝网印刷有立体感,效果会更好一些。印刷后,有条件的可以用压痕机装上条形钢刀片进行压痕,如果数量不是很大,也可以用手工划割,但要注意的是用力要适当均衡,太重了会把底纸割穿,太轻了不干胶纸就会切不透,分离不开。”<br>就在赵文华介绍这种分切不干胶方法的时候,刘副总便叫前面店里的小余找来了几张不干胶纸和刀片,赵文华又向她要了一把直尺,当场划割,顺利地将划开的不干胶纸拿给刘副总看,他们自己也划,可就是划不好, 看到赵文华做得如此老练,他们脸上流露出一些佩服和欣赏的表情。<br>刘副总又问赵文华:“用油墨有很严格的要求吗?有的油墨干的快,有的油墨干的慢,怎么回事?”<br>赵文华听到刘副总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感觉到他并不内行。当然,他以前在报社干编辑,对丝网印刷了解的不是十分清楚,也是情有可原的。赵文华就对他说:“纸张印刷,油墨层面薄,就不存在干燥的问题。而丝网印刷特点是墨层厚,自然就有干燥的时间问题。像不干胶铜版纸印挂历的日历部分,可以适当增加一些燥油,加快干燥时间。而印塑料品的塑料油墨容易挥发,干燥的速度就比较快。像金属、玻璃丝网印刷品用的油墨,还需要进行固化处理。当然,以后可能会有不需要进行干燥和固化处理的油墨。如布料印刷用的丝印油墨,就是专用的水性涂料,印在布料上,印上的图文部分和布料一样柔软,如果把其他品种的油墨印上去,图文部分就会结块显得很硬,效果就不好。什么油墨印什么材料。用错了很难粘合,会有起皮、脱落的现象发生,油墨用对了才会有满意的效果。”<br>他们连续问了赵文华一系列的问题,可能对于他们来说是难题,对赵文华就算不上是大难题了。他们对赵文华的回答和所做的示范都很满意,将近中午时分,范总叫小余去附近一个不远处的旅馆租了一个小房间,吃过中午饭,叫赵文华下午休息。<br>晚上,张建明来到了赵文华的住处,了解了一下赵文华今天在公司的情况,他向赵文华解释了一下,说这两天比较忙。<br>赵文华:“什么时候去你那里上班?”<br>张建明:“你别急,先玩两天吧。这两天我的事比较忙,过两天给你找到住处再过去,这里离厂子也比较远。再说范总叫小余租了这个房间,你就先住几天,他们两个老总也想多了解一下你的情况。” <br>赵文华说:“我是来你厂里打工的。”<br>张建明又说:“你是南方人,两位老总对你有些兴趣,叫你玩几天你就玩几天,到时候再去我那里上班,工资就从来的时候算起总可以吧。”<br>他这么一说,让赵文华有些捉摸不透,心想:只好先等几天吧,毕竟他也是给老板打工的,总不能得罪老板,否则自己也是很难呆下去的。两人又聊了很多其他方面的事情,大约九点多钟小张就回去了。<br>第二天上午,一到上班时间赵文华就到了公司,过了几分钟,范总和刘副总就来了,刘副总拿了一件烫金的产品来,赵文华想又是要考试了吧,果然不出所料,这一个上午又是谈了烫金产品制作的各种技术问题。<br>第三天,刘副总又拿了一样书本大小方块形状的东西来,围绕这块方块木质材料所涉及的丝网印刷问题,赵文华和刘副总又进行了交流并做了示范演示。<br>第四天,谈到了有关大批量丝网印刷产品业务生产管理方面的问题。赵文华对他们说:“如果遇到大批量业务,生产设备和人员承受不了,或是原材料衔接不上,可以用外协加工的方法,找几个浙江苍南金乡的人,交给他们去做,这样就不怕量大的难题了。”还向他们介绍了几种批量较大的丝网印刷产品和金乡一些外协加工情况。<br>第五天,范总拿了一张小报纸大小的四开尺寸异形不干胶样品来,对赵文华说:“看看这个不规则的异型产品能不能做?这个品种两种颜色,周边是不规则的外形,中间部位还要镂空直径大约十公分的椭圆形。如果能做,下星期交货,数量很少,只有两百来张。”<br>赵文华提出要去丝网印刷厂现场看看,才能决定是否可以做。<br>范总带赵文华乘车去了市区智仁街的工厂,赵文华看了一下车间,有学校的两个教室面积一般大,设备还算齐全,有电脑照排机、全自动丝网彩印机、丝网制版机……,相当一部分设备都是当时这个行业的最新技术装备。有十来个人在那里工作,赵文华就跟范总说:“今天就可以做出来。”<br>范总把一个小青年找来了,问:“小韩,这个产品能做出来吗?”<br>那个小韩看了看样品,开始挠头了。<br>范总笑笑说:“今天就请赵师傅来指导你们做这个产品,你们好好配合他,先做两百张吧。”<br>这时,赵文华对范总说:“做这个产品需要几个小时,如果您有别的事情,就先去忙好了,这里就由我和他们一起来做吧。”<br>范总很高兴,说:“那就辛苦你了,我有事要先走了。”<br>到了下午五点来钟,赵文华和小韩一起把做好的两百张不干胶产品送到了公司的办公室,放在范总的桌子上。两位老总看了看产品,又对照样品,都很高兴,范总说:“好!好!……”接连说了几个“好”字。<br>晚上,小张又来到赵文华住处,赵文华把这几天的情况说给他听。小张笑了笑说:“你可能去不了我那个厂子了,范总要把你留在这边的丝网印刷厂。我以前也在这里负责过,后来开发区那边办了个新厂子,也是做丝网印刷,不过是印布料,服装等品种,用的是水性印刷材料,厂房比这边大,业务量也大,生产人员更多,范总要我去那里管理。”<br>赵文华有点不愿意,对小张说:“这边一个熟人都没有,能不能跟范总说让我去你那里?”<br>小张说 :“范总说出的话是很难改变的,他安排你在这边,工资会比在我那边更高、更划算。出来打工多挣点钱不是更好吗?星期天我带你去开发区那边玩一下。”<br>赵文华想想小张说的也有道理,这是老板的公司,只好听老板的安排。<br>星期六上午一上班,赵文华还是准时来到公司,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去接受老板出的难题,没想到范总今天来得更早,他已经在那里等了,看到赵文华进来,指了指茶几上小刘已经泡好的茶叶开水,叫赵文华喝,赵文华想,他大概又有什么“新产品”吧,于是,他也不管那么多,先喝了茶再说。<br>范总并没有拿出要做的东西,而是对赵文华说:“今天我们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赵文华便随他出去。<br>两人去了很多地方,大街道、小街道、火车站、码头和广场……,把大连市区转了一圈。中午范总请赵文华在一家饭店吃饭,炒了四五个菜,这顿饭也只喝了一点啤酒,主要是聊有关生产管理方面的话题。<br>北方人就是豪爽,聊到后来,范总直截了当跟赵文华说:“你去智仁街那个丝网印刷厂负责生产。本来是小张要你来去他那里工作的。听了小张介绍你的一些情况,我对你这个南方人的一些思维方式很感兴趣,我是北方人,思想比较保守,这个小厂子也需要懂管理、懂技术的明白人来把关。所以你来了以后,我说让你熟悉一下情况,其实就是通过这几天对你进行多一些了解,来证明一下你的工作能力。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来帮我管理这个丝网印刷厂,所以昨天就跟小张说了要留你在这边。工资待遇每月给你家里寄五百元钱,你在这里的开支由公司另外支付,到了年底根据各个厂的效益再给相应奖励……”<br>赵文华想到小张昨天来说范老板要自已到这边厂里工作,原来这些天他们是在对自己进行考试。小张也不透露一点风声,总是敷衍了事,打哈哈。<br>星期天,小张早上七点钟就来了,看他的样子很高兴,问赵文华:“范总是不是说过你的工作问题?”<br>赵文华回答小张:“我还是有些担心,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只想打一份工,赚一份工资养家,并不想去做什么小厂长。”<br>小张:“其实当厂长就是个待遇问题,他把你当技术力量,自然在工资上不会让你吃亏。”<br>赵文华把范总说的工资待遇告诉小张,小张说:“我也是这个待遇,公司下属小厂负责人的每月工资待遇都是一样的,零用钱是公司另外每月给两百元。不一样的是年终奖,有多有少的,关键是看效益,效益好的,年终的奖金就更多。你不要胆小,管他什么负责不负责,我们打工的带头做事就行了,把东西做得像个样子,不给他找麻烦,只给他赚钱,他就不会亏待我们的。”<br>小张这一番话让赵文华觉得倒是很实在,也壮了赵文华的胆。 这一天小张带着赵文华去了大连经济开发区,也去小张那里的厂子看了一下,通过这几天了解,赵文华改变了对这个公司的看法,想到他那个办公室虽然简陋,但投资厂子里的设备却是一点也不含糊。<br>大连的开发区的名字叫五彩城,小张带赵文华去过一栋叫做金马大厦开发区管委会办公大楼的二十二层一间办公室,一个姓高的主任向他们介绍窗前的开发区风景,那才叫个爽! 和其他很多地方相比,大连确实很漂亮,被人们赞誉为北方香港,小张和赵文华高高兴兴玩了一天。<br>那天,小张告诉赵文华,从南方回大连后,他就向范老板说过要赵文华来大连打工的事,范老板向小张问了赵文华的详细情况后说:“如果他工作能力强,又是个技术内行,要考虑一下怎么安排,现在公司缺的就是这种人。”<br>小张也告诉赵文华:“因为等范总的决定,所以过了二十多天才打电报叫你来。你来的那天晚上,我和范总都到了火车站,就在附近停放的小车内,我们也看到了你,就是没有下车来接你,范总说,他巳经来了,我们就考验一下他。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br>赵文华恍然大悟,也理解范老板的良苦用心,通过几天接触,觉得他是个办事业的能人,工作条件也不错,收入也比在家里高出好几倍,自然乐意在那里工作。<br>又到了星期一上午的上班时间,范总带着赵文华又来到了丝网印刷厂,他召集大家开会,宣布了赵文华担任这个厂的生产厂长。从此赵文华开始了在大连一段时间的打工生活……<br>可是好景不长,工作了一段时间后,赵文华的妻子心脏病越来越严重起来,妻子几次打电话到大连,说她双脚都浮肿起来了,要赵文华回家,赵文华很无奈,只好向范老板辞工,范老板对赵文华说:“如果你夫人病情好转,你就回来。”并叫人给赵文华订好轮船票,起程那天范老板和小张还到码头送赵文华上船。 (图片来自网络) 29.发现“商机”<br><br><br>赵文华坐轮船到了去上海十六铺码头已是早晨,他赶快换乘公交车到上海火车站排队买票,发现站在自己前后的几个人,都是说新城口音,也在买火车票。当时赵文华没有在意,几个小时后上了火车,发现坐在自己附近的人又是那些人,他们人多,一路聊天,赵文华没有吭声,一直在考虑着回家以后怎么去找些事情做,来解决眼前的家庭生活问题。<br>车子快到杭州站的时候,他们拿出零食来吃了,赵文华靠着窗户坐着,是三个人的位子,对面的一个人改用普通话对赵文华说:“来,师傅,别客气,你也一起来吃一点。”说着抓了一把花生放到赵文华前面。<br>赵文华用新城口音回答他:“谢谢你,你们自己吃,我没有在车上吃零食这种习惯的。”<br>赵文华才说完就听到一阵笑声。连过道那边两张椅子上的四个人也大声笑起来了。跟赵文华说话的那个人叫邓跃辉,听到赵文华的回答后,就说:“你也是新城人,你不作声,我还不知道,家乡人就更别客气,来,吃!”<br>这一下他又不说普通话了,旁边人又笑起来:“是啰!都是家乡人,打什么官腔?南腔北调!”<br>“羊头狗颈,还哇什么普通话……”<br>接着又是一阵笑声。笑过之后,他们就问起赵文华来,家住哪里?在什么单位上班?查户口似的盘问。原来他们都是宏村人,都是做竹凉席的。他们已经出来一段时间了,把家里做的竹凉席运到大城市,走街串巷去销售。<br>当邓跃辉得知赵文华是县印刷厂的人时,就问:“在塑料薄膜上能不能印字?”<br>而赵文华做的正是丝网印刷,这不是正好投缘吗?所以赵文华就跟邓跃辉聊起来。赵文华向他介绍自己做的产品,也通过他的介绍知道了他们的竹凉席质量是好,就是缺少包装袋,比人家有包装袋的难卖的多。<br>邓跃辉说:“那个包装袋就像羽绒被子的包装袋子,只是竹凉席的分量更重,大概二十斤左右,羽绒被子比较轻。要按照羽绒服被子的包装样式,选择更牢固的材料,才能承受竹凉席的重量,去试做做看。现在这种折叠竹凉席很多人都在做,袋子的销路没问题,肯定可以赚些钱。”<br>虽然听邓跃辉这么说,赵文华心里还是不踏实。但香木挂历和香木扇子产品已经走下坡路了,也得去找新产品和新的门路,这种产品应该能做出来,所以就大着胆子跟邓跃辉说:“我们可以做出来。你如果真的想要,就到杜国平家里来找我们。”<br>回家后,赵文华找来杜国平、王明光和肖炳明,把火车上的事情跟他们三个人说了,赵文华也去商店看了看包装袋的式样。肖炳明以前学过做衣服,他说:“这种包装袋应该做得出来,关键是到底有没有销路?”<br>每个人都留心这件事,也去了解了一下,赵文华到几个乡镇去作了详细的情况调查,确实很多人在做竹凉蓆,肯定能销一定的数量。但这些做包装袋的材料从什么地方过来?他们首先想到了苍南的金乡,因为那里的人总是敢为天下先。<br>二十多天后,邓跃辉和邓美林两人来到了杜国平家里,正好碰到赵文华在印不干胶合格证,邓跃辉在鸽子笼看了看他们的产品,说:“竹凉席也要贴一张合格证,这次我们两个人各自都给你一千元订金,每人订两百只包装袋。以后要得更多,还有很多人都会要买的。”<br>赵文华说:“我们现在开始做,开头的时间会长一些,要过一个月再交货给你们。”<br>邓跃辉回去后,当天晚上,赵文华他们四个人就商量着如何开展这项工作,大家都来认为先应该去金乡看看,有没有人做这个东西,于是赵文华和王明光去了金乡,四处寻找,并没有这类材料,也没有人做这种产品,赵文华很失望。又去找金乡的朋友叶老板,叶老板叫赵文华去钱库镇找找看,那里应该有人做这个产品。于是赵文华和王明光又去了钱库镇,转了几条街道后,终于看见一家店里有十来个人,正在用缝纫机车这种袋子,他们非常高兴,找到了这个店的老板,叫黄孝伟。赵文华向他订购四百只袋子,他答应两天交货,赵文华就在店里看了包装袋的车制整个过程。<br>第二天,赵文华对黄老板说:“如果我们在家乡也做这个产品,能做得出来吗?”赵文华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br>黄老板说:“这有什么难?能做出来。”<br>赵文华:“我们那里没有这些材料。”<br>黄老板:“我们这里有啊,你到我们这里把材料买回去自己做,很方便的。”<br>没想到黄老板会大力支持,并把赵文华和王明光带着看他怎样在缝纫机上加装微型电机,并带他们去了他一个姓方的老板店里,那是一个专门卖包装袋材料的店。赵文华问黄老板那个钢丝框什么地方有?他又带赵文华去家里,他自己就做这种钢丝框,也卖套管。<br>赵文华和王明光等包装袋做好后再买了部分钢丝框、薄膜、防雨布、手柄、白塑料带条、拉链、微型电机等配套材料,满载而归。<br>他们将买来的袋子印上邓跃辉的厂家名字,按时将货交给了邓跃辉和邓美林。接着他们便开始自己做袋子,每家出一个人,出一台缝纫机,装上买回来的小电机。<br>肖炳明第一个来车钢丝和塑料布条包着的框,可是他怎么也车不好,甚至根本没有办法车。开始还以为是不熟练,练习了两天还不行,也找不到原因。他便去裁缝社请来一个做了二十多年服装的老师傅,七弄八弄,琢磨了半天,还是车不了钢丝框。<br>这可是关键,过不了这一关,就别想做这种袋子,整整弄了一个星期,方方面面去找原因,为这事个个都想破了脑袋,赵文华思索着:我们明明看见浙江人做得那么顺手,车一只袋子三角钱,我们怎么就不行呢?<br>带着这个“天大”的问题,赵文华和王明光又一次赶往苍南钱库镇,因为陆续有人来订货了,赵文华又一次找到黄孝伟老板,把事情经过跟他说了一遍,问他是怎么回事?黄孝伟老板笑了笑,顺手拿了一个缝纫机的压脚给赵文华看,这下才恍然大悟,原来缝纫机的每个压脚都进行了加工,开了一个半圆形的槽。槽的大小和钢丝差不多,钢丝被固定在这个槽中,才不会跑偏,还不到几分钟就全明白了。<br>遇到这样的问题,如果信息通讯设备先进一下就可以弄清了。可是那个时候因为信息交流通讯设备落后,连手机都还没有用上。当然他们去也不会空着手回来,还要买些材料都要靠班车托运,中途还得转几次车才能运回来。<br>终于把袋子做出来了,四台缝纫机忙起来了,开始小批量生产了,也满足了来订货的小客户。但竹凉席这种产品要等到夏天才会有人购买,包装袋由于是竹凉席配套产品,同样有季节性。刚刚开始做,也摸不着销路到底有多大,所以不敢随意去进材料。因为所有的材料都要向黄老板和方老板那里购买,托运又不太方便,再说他们又没有多少本钱,只有等年后再说,所以做了一段时间后只好暂时停下来。<br>这个时候印刷厂也因为亏损,已经负债累累,无法正常运转下去,就决定招标搞承包经营。厂里艾小明和他的外单位几个朋友来投标搞承包,余兴华几个合伙搞小印刷厂的人也想去夺标,肖炳明也动员赵文华这几个人和小余他们合伙去夺标。经过大家商量,都同意和小余他们合伙,便离开了杜国平家的那个鸽子笼,合并到余兴华他们一伙之中参与竟标。<br>经过激烈竞争,艾小明他们夺了标,他来找赵文华进去参与承包经营,赵文华因为对他们不熟悉和了解,所以不肯参与进去。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也可能是他们之中意见不统一,并没有去承包经营。<br>自从夺标失败后,他们虽然和小余他们一起,但所做的事情不相同,折腾了两个月后,还是退出来了。可这一次肖炳明没有回来,而是和余兴华他们合伙一起做纸张印刷了。并把所有的材料进行了清算,赵文华分到了一板车的挂历料和一些用具,这就是当时挣到的“财产”,赵文华把这些东西拉到家里,看着这些“财产”,眼前一片茫然……,又回到了今后怎么办的问题上来了。<br>赵文华和朋友们联系,希望能把这价值三千多元的材料变成现金,达到真正的挣到的钱。经过朋友们的帮助,他的材料全部加工销售了,还把王明光的挂历料也进行了加工销售,换回了现金。<br>1994春节过后不久,赵文华和王明光、杜国平又进行了商量做包装袋子,因为包装袋子毕竟还是能挣一些钱,只是季节性产品,而夏天不久就会到来,在难以找到更好出路的情况下,只有去做包装袋了。但是杜国平家里鸽子笼地方太小,他们只好去寻找更大一些的地方。<br>这个时候经委又新调来了一个姓姜的主任。赵文华知道这个情况后就和王明光去找经委姜主任,向他要求,请他把经委院内工业供销公司旁边的闲置破房子给他们做包装袋子生产场地。<br>姜主任对赵文华他们和印刷厂的事情已经了解清楚了,看到赵文华就和王明光来找自己帮忙解决问题,也很同情这些实际上已经或将要面临下岗的人员,也想尽可能解决一些下岗的人员实际困难。就对他们说:“你们到这里来做包装袋,我可以给你们一些场地,但你们要帮我一个忙,现在工业供销公司有曾荣胜、郭大芬、冯三媛三个人 也是没有什么工作可做的,让他们在你们那里做做包装袋,挣些吃饭的钱可以吗?” <br>赵文华他们三个人进行了商量,同意了姜主任的条件,姜主任就带他们来到了工业供销公司,介绍赵文华他们和曾荣胜、郭大芬、冯三媛互相认识一下。<br>就在赵文华和王明光来到工业供销公司时,杜国平还在印刷厂业务办公室上班,陈建国也知道他们准备在工业供销公司做包装袋了,就对杜国平来进行“围剿”了。他今天杜国平找拿走了业务统计数字报表,明天又拿走发票本子,过一两天又拿生产通知单本子,连续拿了几次,该拿的都拿走了。<br>几天过后,陈建国站在办公楼三楼的楼梯口半身高的围墙后面对着业务办公室叫道:“杜国平,你上来一下。”<br>杜国平突然听到陈建国叫他上楼,也猜不透叫他干什么,但他是领导,既然叫你了,就得上去,便从办公室出来,走过院子,上楼来了。才走到二楼,就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下杜国平可能要挨训了,要倒霉了,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br>到了厂长办公室,杜国平问:“陈厂长,找我有事吗?”心想,你把我所有的账本、生产通知单和发票本子都拿来了,你可能又在找我什么岔子吧。<br>陈建国想,现在杜国平的东西都收上来了,只剩一个人样了,今天就直截了当告诉他不适合做业务工作,对杜国平说:“你呢,在自己家里和人合伙做丝网印刷不干胶,在厂里又想抢标搞承包经营,你给厂里造成了不小的损失,现在我通知你要换一下工作,不适合再呆在业务办公室了。” 说完,陈建国很得意地看着杜国平,他认为杜国平应该知趣,会老老实实的离开业务办公室的。<br>谁知杜国平并不买他的账,而是直截了当顶撞他,还拍起桌子来,说道:“我怎么不适合在业务办公室?我在家里和几个同事做不干胶,那是你决定了厂里不做的事情。你拿去的账本上也可以看到,厂里一年到头的也就一千块钱左右的不干胶产品,我们都拿去也就这么一点点。厂里搞竞标经营,我参加了夺标,有什么不可以?我们也是希望厂里能正常运转起来 ,厂里职工都能挣一碗饭吃。我对厂里造成了什么损失?你可以列举出来!我付给人家业务费,都是经过你们领导批准的。我哪一条违反了厂规厂法?倒是你来到厂里以后,你的朋友印刷东西可以不付钱!你到银行贷款几十万,买那个淘汰的防潮纸机器,做了多少产品?销出去的防潮纸又收回来了多少货款?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让人家骗你?你卖给地区汽车厂几百幅挂历,发票开出去每付十二元,你从地区回来又叫我开红票去冲,每幅挂历只算八元。除去木坯料六块伍角,还有印刷工资,包装盒子,成本就超过八元。还有你大批购进的挂历坯料,我们几个人合伙去买,小批量都只要五块钱一副,你大批购买却花了六块五毛钱一副的坯料买到厂里来,你这不是送钱给人家吗?你难道不是印刷厂的败家子?你难道不是印刷厂的罪人?我跟你比,我哪里能比得上你?厂长大人!你不要以为我好欺负,你做的那些傻瓜事,凡是我知道的,我都给你记着呢,浙江苍南的老董来结算业务货款,你就像辞麻风一样,不给人家结算,大声说:‘没有!没有……’老董跟你去一下楼上你的办公室,下来后你就叫我签字作证明,你就批准,叫财务付款给他。你以为你做这些小把戏我都看不出来?都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你做的肮脏事,别以为人家都不知道,人家都给你记着在那里呢!你配当这个印刷厂的厂长吗……”<br>杜国平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激动。他也不顾一切了,厂里已经没有生气了,早晚都得自己去找饭吃,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依靠了,他大声数落陈建国,每说几句,就拍一下桌子。二楼做包装盒的人,还有机印车间零零落落做事的几个工人,听到杜国平大声指责陈厂长的声音,有的人说:“杜国平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在厂里工作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曾和谁红过脸,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发这么大的火。”<br>也有人说:“别看他平时不作声,今天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真有水平。”<br>……<br>陈建国看到杜国平这样指责他,却无力反驳,因为这些事都是事实。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事情,杜国平都记得这么清楚,看来要他离开业务办公室,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也就软下来了,随后便把拿来的账本、生产通知单和发票本子都还给了杜国平。杜国平拿着这些东西离开厂长办公室,就像打了大胜仗一样,高高兴兴的从楼上回到业务办公室来。 直到两个月后,印刷厂发不出工资,杜国平才离开了印刷厂业务办公室。<br>这时,厂里有一部分人也因为在厂里挣不到工资不来厂里了,韦书记和一些人在厂里承包了做挂历和扇子的包装盒子。余兴华和几个同事在粮贸印刷厂买了一台小型的全自动胶印机做了一段时间的印刷,把那台小型全自动胶印机搬到厦门去了,在厦门打拼了一阵子,连机器都卖掉了。厂里有些人买了一两台破机子在家里打游击,有的人去卖服装,有的人去开三轮车送货,什么能混日子就做什么,烧饭的、煮菜的样样都有,总得生存下去。<br>1994年,赵文华从在大青山一起工作过的同事那里知道了半导体元件厂因为管理不善等多种原因,造成企业效益下滑,工厂停产,工人下岗,也知道原来和自己在一个排里的许小明去了深圳打工情况,他凭着自身学习和掌握的技术,找到一家电子玩具厂做技术方面的工作,收入不错,月工资一千多元,比当时在半导体元件厂拿一个月的工资高出好几倍,待遇好工作又比较轻松,他知道许小明一直在电子行业工作多年,又是一个积极钻研的人,参加自学考试时只用了三年多的时间就拿到了大专毕业文凭,前几年还通过了大青山垦殖场评职称考试,被评定为工程师,自然有些羡慕。<br>国庆节假期许小明回新城时还特地来看赵文华。<br>赵文华:“听说你在深圳混得不错。”<br>许小明:“一般般吧,这也是被‘逼上梁山’的,厂里发不出工资,只有出去闯一闯。”<br>赵文华:“有人说你在电子玩具厂?”<br>许小明:“做这项工作只是在消耗自己的时间,对创业并没有什么帮助,我已经辞工了,想自己创业。我去过深圳的华强北,那里是个电子技术的大市场,有大量的电子技术信息,VCD、游戏机、学习机……”<br>赵文华:“我也想到外面去闯闯,但江春花身体不好,走不出去,你想自己干?”<br>许小明:“我开始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买了一些材料来组装VCD机,可是没干多久,他发现自己买来的机芯,只是人家大厂工程部的维修品和试制品,想批量买到VCD的核心部件机芯,根本就不可能,这种关键的部件被大厂控制供不了货,自己又没有能力和条件进行生产,所以干了一段时间以后,只好放弃。虽然这一次创业并没有完全成功,但给我积累了宝贵的经验,让我认识到如果自己不掌握产品关键的技术,就会受制于人,要想达到创业成功,几乎是不可能的。”<br>赵文华:“那你准备怎么办?”<br>许小明:“再找项目,我就不信深圳那么多的人创业都能成功,就我姓许的不行?”<br>赵文华对许小明这种不屈不挠的创业干劲十分佩服,这次见面之后,许小明回深圳去了。而赵文华只能继续在新城这个小地方小打小闹干着自己的事情。<br>1995年下半年,陈建国连厂也不管了,不知去向,悄悄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也没有谁知道,印刷厂办了几十年,终于一步步走向衰落。<br>赵文华他们在鸽子笼都是小打小闹,收入只是比在厂里工资多一些,但除了生活开支,实际上也剩不了几个钱。到了工业供销公司,大家合伙来做包装袋,就得扩大规模。做包装袋需要投资本钱购买材料,肯定是拿不出那么多,赵文华想:曾荣胜他们几个也都是下岗职工,和我们一样工作没着落,收入也不稳定,就和王明光、杜国平商量以后对曾荣胜他们说:“你们也不要来打工,就和我们一起来合伙,大家都凑一点本钱,挣了钱大家一样平分可以吗?”<br>冯三媛就问:“每个人要出多少呢?”<br>赵文华大概估计了一下,说:“每人出两千,六个人一万两千元,以后还可以收订金,应该可以运转起来。”<br>他们听赵文华这么说,虽然有些担心会赔本,但在那种情况下也只能冒险试一试。集资了这一万多元钱做本钱后,他们就租小型货车去苍南拉材料。但是那个钢丝框,材料成本也比较高,花钱从浙江托运回来,实在划不来,不合算。赵文华虽然知道黄孝伟的钢丝框制作过程,但必须找到这种规格的钢丝材料。杜国平还在印刷厂上班时,赵文华和王明光就开始在这边搞筹备。曾荣胜打听到临县有个圆钉厂,可以生产需要的钢丝,算起来比从浙江运来要便宜的多,更划算。赵文华就仿照黄孝伟家里的调直机样式,自己做了一台,进行钢丝拉直,再请人来做钢丝框,在苍南买材料时,捎上套管就可以了。<br>他们一起投资,一起努力,除了丝网印刷和布料薄膜下料自己做以外,把车袋子的工作交给招来的十多个下岗女职工,自己带缝纫机来,加装上微型电机车缝包装袋子。也解决了她们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工作和收入问题。做包装袋和遮阳篷,还是给这些合伙人带来了一些经济效益,赵文华用二千二百伍拾元,买了一台康佳牌二十一寸的彩电,让家里的黑白电视换成了彩色电视。<br>但任何产品都有它的时限性,做了几年以后,各种各样的竹凉席冲上市场,宏村的邓跃辉和其他老板又改行了,去外地办家具厂了。其他各乡镇生产竹凉席的人家也逐步退出市场。赵文华他们利用剩下的防雨布做了一段时间的遮阳棚,另外做了一些防盗门窗。因为年龄偏大,那些高空作业他们吃不消,体力跟不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几个合伙人的生活条件也有许多改变。曾荣胜去做生意了,郭大芬和冯三媛利用供销公司的房子办起了托儿所,王明光开了一个家豆奶小店,杜国平去了一家小工厂做出纳员,赵文华和他们不同,妻子身体不好,女儿又在读书,只好选择打工。<br>这个时候方友华夫妻也下岗了,夫妻俩带着两个儿子和媳妇们来到了新城,他们在县城开小吃店、打工、开三轮车……一家人非常勤劳,友好待人。<br>赵文华女儿大学毕业后,刚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春节回家时由于带的行李多,在车站下车后等车,叫了几辆三轮车都没停下,正好给碰到方友华开的三轮车过来,方友华问:“你是赵文华的女儿吗?”<br>赵文华的女儿因为相隔时间久,一下子没想起来,问道:“您怎么知道?”<br>方友华二话没说就帮着把行李放上车,一直送到家门口,女儿要给他车钱,他硬是不收,还说:“怎么能收你的钱!”<br>女儿终于反映过来了,跑到厨房跟赵文华说:“我好象是坐了方叔叔的车,他不肯收车钱!”<br>赵文华听了,说她一声:“你真笨!还不赶快留下他吃饭!”<br>说着父女俩赶紧去挽留方友华,只见他的三轮车已掉头,说了声:“今天忙,下次和你们聊天”就走了。<br> 30.广告公司的“秘方”<br><br><br>制作遮阳棚和防盗门窗时,经常需要电焊,开始时几个同事都没有接触过,大部分电焊的事情都是由赵文华来做。四方广告的小徐老板知道赵文华会做电焊,后来有一天,小徐老板碰到赵文华,叫赵文华年底去帮他几个月做电焊广告架子,印广告条幅,安装广告牌,按天数计算,每天给二十元工资,赵文华就去给他打工了几个月。<br>小徐老板为人不错,从不拖欠工资,有一次赵文华和黄新贤去安装广告牌,回家晚了一些,那天正是月底,也是发工资的日子,本来碰到这种情况,第二天去做工时再给工资也是很正常的,赵文华当时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br>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小徐来到赵文华家里,给赵文华送来了六百元工资,赵文华很惊奇对他说:“明天反正要做事的,你明天给也不迟呀。”<br>小徐说:“说好的工资月底发就要做到,我不喜欢欠人家的,晚上也没什么事,就给你送过来了。”他这么做,确实有点让赵文华惊喜。<br>赵文华和十几岁农村孩子黄新贤一起印制县移动公司的广告条幅,制作广告条幅都是用电脑把字的线条打在白纸上,然后用刀片刻,把字形挖掉,再将镂空字形的白纸铺在长长的广告条幅布上,用空白丝网框压在白纸上,将配置好的丝网印刷水性涂料用刮板在镂空处刮一遍,涂料就透过丝网到了条幅上,再晒干或铺在房间的空地上晾干。<br>黄新贤在小徐那里已经干了两年多了。印刷条幅的广告涂料,开始都是小徐老板自己配置,他去外地学习过丝网印刷条幅的。随着业务量的增加,小徐老板要去联系业务,就把配置涂料的方法告诉了黄新贤。一天上午,印了几条条幅涂料就用完了,时间也过了十一点,小徐就跟赵文华说:“老赵,时间也不早了,你就早点回家烧饭吧,下午再过来。”<br>赵文华知道黄新贤要配涂料了,在小徐老板看来,配涂料的过程是要保密的,不能让赵文华知道,所以他支开赵文华。赵文华心里想:你这种技术我还不放在眼里,我还不想看呢,就回家了。<br>到了下午,又开始印条幅,刚印了一条,字的边上线条不直,字形有涂料扩散的现象,字的周边发糊。黄新贤把小徐老板叫来,小徐又叫再印一条,还是那样,小徐问黄新贤:“你是按我说的配方配的吗?”<br>黄新贤说:“是按你说的配方,我都称过了,一点都不差。”<br>小徐站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看着赵文华,因为这下他要添加某种材料,赵文华又在场,他又不好意思支开。正在左右为难时,赵文华说:“这有什么难办?小黄,你再增加一点增稠剂就可以了。”<br>黄新贤问小徐老板:“老赵说的加一些增稠剂可以吗?”<br>小徐老板说:“加吧。”<br>然后小徐老板又看看赵文华,惊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增加增稠剂?”<br>赵文华:“我参加过江苏无锡的丝网印刷培训班学习。”<br>小徐老板说:“那你会做丝网印版吗?”<br>赵文华:“我做丝网印刷都有一段时间了,香木挂历你知道吗?我们印了不少,只是现在没有销量,过时了。”<br>小徐老板很高兴:“我这里也要做丝网印版,以后你来帮我做可以吗?”<br>赵文华:“没问题。”<br>从此他把配涂料的事就交给赵文华做了,黄新贤从此也改变了对赵文华的称呼,由原来称呼的“老赵”改叫“赵师傅”了。<br>几个月以后,因为广告业务处于淡季,赵文华离开了四方广告店,小徐老板的妻子经营复印打字店,知道赵文华会做丝网印刷这方面的事情,就把有人来联系纪念品、运动服等物品需要进行丝网印刷的业务接下来,再打电话通知赵文华拿到家里去加工,赵文华也就多了一些收入,这让赵文华联想到其他复印打字店也可能有这方面的业务。<br>于是,空闲时赵文华就骑“飞鱼”自行车去联系,扩大自己的业务量,那个时候,那些打字复印店接到这方面的事都交给赵文华来做,由此和他们慢慢熟悉起来。如斌斌打字店的吴老板、红太阳广告店黄老板……如复印打字店接的纪念品雨伞,运动衣,搪瓷碗,塑料水桶……系列的物品文字、图案,经过赵文华进行丝网印刷,这类业务都达到了客户满意的效果。<br>这些打字店,赵文华和红太阳广告店黄老板打交道是最晚的一个,黄老板是县城附近乡下土生土长的农民的孩子,是个有文化水平的聪明人,为人也实在。他开始来城里打工也是在四方广告,后来自己在步行街第二小学对面开了个才几个平米的石刻小店,从事刻墓碑工作。这种事情季节性特强,清明季节前后特别忙,连晚上睡觉的时间都要拿出来做事,而且灰尘大,而过了清明季节以后,也是经常闲在店里。<br>赵文华认识他后,多次都发现他说晚上要刻几块墓碑。黄老板很能吃苦耐劳,而平时季节里又很少有人来联系石刻业务。他认为单干石刻这一行肯定不行,于是过了一段时间后又买了一台电脑,租了一间店面,增加了打字、复印和广告这些业务项目。<br>刚认识时,这个黄老板就让赵文华很佩服。当时黄老板问赵文华一个品种的价格怎么定,赵文华很吃惊地说:“你连价格都不知道怎么定就敢开店?实在是让人佩服。” <br>店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他们不知道怎么印条幅,问到赵文华,赵文华就说我来教你一下。他们很勤奋,接到的业务也越来越多,碰到需要丝网印刷加工的业务,他就打电话给赵文华,赵文华在他那里也得到不少丝网印刷加工业业务。<br>新城县建设高速公路时,黄老板接到很多广告牌,经常忙不过来,就打电话叫赵文华去帮忙。夏天有一个月,吴老板的斌斌打字店和黄老板的广告店,都接到大量业务,赵文华早上和上午去一个店帮忙,下午又去另外一个店帮忙,晚上还要做他们和其他复印打字店收下来的丝网印刷加工品种,那个月忙的够呛,一个晚上都睡不了几个小时。那个月赚了几千元工资,虽然非常累,但收获大。当然,这样的好事不是经常能遇到,更多的时候还是三天打鱼四天晒网。<br>2000年9月的一天,赵文华收到一张印刷厂里的通知:<br>县印刷厂职工大会2000年9月11日上午8:30在县经委院内召开讨论有关企业产权制度改革有关事宜,请准时参加,如本人因故不能赴会,请写好委托书委托有关人员参会,否则视为放弃有关权利。并请报参加工作时间,出生年月日。<br>开会时每个参加会议的职工又收到一张通知:根据《关于进一步深化国有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的实施办法》文件精神,以及厂里实际况,现就印刷厂去向问题征求你们意见,是拍卖关门走人,还是本厂职工自由组合采取股份制办法恢复生产,或有其他办法。请在本通知下面表述你们的意见。<br>在这以前是半死不活的拖着的厂子,实际上已是名存实亡。办理下岗手续时,陈建国厂长早已不知去向,会议由韦书记主持,也下发了通知,征求所有职工们的意见:是大家共同集资来恢复生产?还是关门大吉走人?会场上各种意见都有:有的人因为年龄即将到退休,这种人是不会主张恢复生产的。你要他来投资,本身平时就是靠工资吃饭,也拿不出多少钱来,对他们也不会带来什么好处。有的人在外面混习惯了,也找到了自己合适的位置,当然也不会主张集资。有的人家里条件比较好,或者有办法通过关系调到别的单位去,或者自己有能力去开个店什么的,自然也不支持集资了。虽然参加会议的有三十多人,但愿意集资恢复生产、不卖厂房的人数还不到十来个人。在这种少数服从多数的意见下,厂子只好关门大吉了。<br>下岗手续办理完毕,厂里职工结束了名存实亡的国营企业职工身份。赵文华和几个同亊合伙做丝网印刷、不干胶、包装袋、遮阳棚这些产品都已进入了尾声,办下岗手续时的失业保险金也没有得到具体落实。<br>赵文华按当时三十多年工龄计算得两千四百多元,每一年工龄按八十元计算补偿,加上医疗补助每人两千元,应该得到四千四百多元,由于近几年在工业供销公司合伙做包装袋,不在厂里上班,扣除管理费后只可以领到一元三角钱,赵文华非常恼火,当出纳员小琚叫赵文华签字领钱时,赵文华说不要了。<br>后来小琚碰到赵文华的小妹,叫她签了字,领了赵文华的一元三角钱。小妹也没有告诉赵文华,赵文华听说以后才把小妹训了一顿:“你敢代替我签字?领我的钱还不跟我说一声,你好大的胆!你信不信?我可以到法院去告你,让你坐牢!我有钱不知道去领吗?以后再有什么地方你敢冒充我签字,你就试试看……”小妹被赵文华训的不敢吭声。<br>赵文华心情特别不好,干了几十年,才领这么一点点补偿,有的单位补偿几万元,还有的单位补偿十多万元,自己才几千元。过去几年,因为厂里发不出工资,和几个同事自谋生路,还将这几千元算作“管理费”扣除了,心里很不平衡。家里来几个朋友吃一餐饭,还会因为买菜的钱发愁,能高兴起来吗?但不管怎么样,总得想办法生活。<br>2002年5月的一天,原来在大青山垦殖场一起工作的小黄、小张和几个同事要来家里玩,吃过早饭赵文华便骑着“飞鱼”去第一农贸市场买菜。刚买好菜,那说变就变娃娃脸一样的天空,突然就下起大雨来,市场露天地方买菜和卖菜的人都赶紧找地方躲雨,赵文华也急急忙忙找了个地方躲雨,一阵大雨过后,他便赶快把菜拿回家去,接着就忙着洗菜烧饭,朋友们来后就忙着招呼他们,忙到中午吃完饭,也喝了不少酒,等朋友们走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赵文华就休息了。 到了下午四点多钟,赵文华发现“飞鱼”不见了,车钥匙也找不到,才想起来上午去市场买莱没有把车骑回来,觉赵文得情况很不妙,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那时自行车已经骑了近二十年,虽然破旧,想想车锁坏了,并没有锁好,心里不寒而栗。心里寻思着自行车可能已经被人骑走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便急匆匆跑到农贸市场停放自行车的地方,看到上午停满了自行车、摩托车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只有自己那辆“飞鱼”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蹦着的心才平静下来,虚惊了一场的赵文华早已滿身大汗,总算把车找回来了。<br>许小明上次在新城和赵文华见面之后就回到了深圳,以后的几年里一直忙于再次创办企业,几年间他先跟一个香港人合作,做变色灯产品,双方先后投资达几十来万元。可是,这类产品科技含量不高,市场竞争激烈,由于销售力量比较薄弱,经过一年多打拼,经济效益并不理想,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他认为做这种事情也是在耗费自已的宝贵时间,很不合算,实在划不来,于是就和香港人商量,让香港人继续干,自己又一次退了出来。经过多年来的钻研技术,积累工作经验,他也慢慢成熟起来。<br>作为经验丰富的实干家敢闯敢干,创业一路走来总是跌宕起伏。企业处于快速上升期间,许小明没有认识到企业管理的重要性,在事业上急于求成,盲目扩大经营范围,如:投资儿十多万元,做漂流监控产品,因为不熟悉漂流是季节性非常强的业务,而且有它的特殊性。夏天暑假时,三十台刻录机都忙不过来,而其他的季节里,有时候连一个漂流的生意都没有。在一次涨大水中,被洪水冲走了安装的所有漂流监控设备,让投资打了个水漂。<br>还有一次,投资三百多万元,做医疗器械产品,折腾了将近两年,厂还没有办起来,也弄得血本无归。这些教训,让他深有感触的体会到,不能盲目扩大经营,要想取得创业成功,必须有团队精神、有对市场需求的充分了解、有先进的管理模式和市场竞争能力,最重要的一条,必须有自己掌握的核心技术,做出创新产品,以及无微不至的售后服务,才能使企业立于不败之地。<br>2002年,许小明经过几次创业的摸爬滚打,多年风风雨雨的经历,最终发现做安防产品潜力很大,有技术含量并可持续发展的前途。决定做安防产品,主要产品为卫星接收高频头,模拟卫星信号方面的安防器材,创办了明远视讯公司。 31.第一次进私企<br><br>2003年,原新安分场家具厂赵文华的老同事吴兴旺和简加贤、吴小龙三个人和外地人陈水清、杨艳娇还有一个在加拿大的郑老板一起合伙,在大青山科研站办了一个做木制工艺品的青原公司。五月份的一天,吴兴旺和简加贤到县技术监督局办事,碰到赵文华和王明光因为没有事干,正在下象棋。<br>吴兴旺对赵文华说:“我和加贤都忙得不得了,你老兄还有空走象棋,去我们厂里做机修,帮帮我们。”<br>“四百多块钱工资,家里开支都应付不了,实在是太少了。”赵文华回答。<br>吴兴旺:“今年加到六百块了,效益好起来工资还会增加的。”<br>简加贤:“帮一下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明天就去。”<br>“去大青山有点不方便吧?再说你们现在的设备更先进了,我不一定做得下来。”<br>“我们还不知你老兄的底细?不要找借口,做不下来还会来找你?明天就去!先去看看,参观一下总可以吧?到八月份就会搬到县城工业园区来,厂房都快做好了。”<br>“县城己有七八个人在那里已经做了几个月了,来回坐班车,由公司买月票。你明天到汽车站等,我让司机开我们那辆小车带你过去,就这样定,我们还有事要办,先走了,明天见!”简加贤告诉了赵文华车牌号码。<br>这个不发达的小县城,工厂很少,很多下岗工人都难找到事情做,年轻的人都外出去了比较发达的地方,赵文华这种四0五0人员不具备年轻人的优势,年纪大、技术淘汰、体力又差、缺少文化、上有老下有小,想找一份工作很不容易。去厂里打工虽然比较累,还是能为赵文华的家庭带来一份稳定收入,从内心说赵文华还是很感谢这两个老哥们,经他们劝说,赵文华便答应了去大青山上一段时间班。<br>第二天吃过早饭赵文华在约定的时间到了汽车站,看到简加贤说的号牌小车。小车停在那里,车旁一个司机,似乎在等什么人。赵文华上去问他,因为是第一次见面,赵文华也不知道他和加贤是什么关系,就问他:“师傅,你的车去青原公司吗?”<br>他看了赵文华一眼,问:“你是干什么的?” <br>“是简加贤叫我搭你的车去公司的,他叫我去厂里做机修工。”<br>“你会机修!”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赵文华。<br>“会一点,以前做过一段时间。”<br>“在什么地方做过?”<br>“在新安分场家具厂。”<br>“那个时候机器太简单,现在的机器很先进,你做的下来?”<br>他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又问赵文华:“会磨刀吗?”<br>赵文华以前没有磨过刀,就问司机:“磨什么刀?以前家具厂的机器上的刀很少,没磨过。” <br>他藐视地看了赵文华一眼:“刀都不会磨,还能做什么机修?真是!”<br>赵文华只好跟他说:“我也不一定做,今天只是去看看。”<br>他看了一下手表,说了声:“走喽!”赵文华这时才知道,他是在等自己。<br>大约半小时,车子到了大青山科研站,司机师傅带赵文华到了机修间,看到里面乱七八糟,对赵文华说:“你把这里卫生打扫一下。” 说完就走了。<br>这时,一个年纪比赵文华小很多的机修师傅来了,看见了赵文华就问:“你是赵师傅吗?”<br>赵文华有些奇怪,问:“你怎么知道我姓赵?”<br>“吴老板、简老板都跟我说了,你和他们是哥们,你是老师父了,以后多关照。我叫吴先强,原来在东山分场,你就叫我小吴。”<br>看到他这么礼貌,赵文华打心里高兴,然后吴先强带赵文华去车间,虽然厂房不是很正规,只是油毛毡搭的棚子,但是,设备确实比以前先进得多,四面木工刨床、豪华型砂光机都是以前不曾见过的。其他的设备难不到我,赵文华心里这么想着。<br>小吴在砂光机面前停下来了,告诉赵文华:“这台设备最复杂,机械、气、电三者要配合好,缺少任何一项这台机器都会运转不正常,无法工作。”<br>赵文华:“我还真沒有接触过这种先进机器,你得好好教教我了。”<br>小吴:“机械和气路部分我熟一点,电气部分我不懂,我没学过电工。”<br>赵文华看了看它的配电系统,跟他说:“电气线路,我以前学过,我来教你,不用担心,我原来在半导体元件厂做过电工。”<br>小吴很高兴,说:“到底是老师傅,你不熟悉不要紧,过几天就熟悉了。” 然后,又介绍了一下木工四面刨床,这才开始工作。<br>紧张的八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到了下班时间,司机师傅又来了,看见机修间仍是老样子,他很生气,就对赵文华说:“叫你把这里卫生打扫一下,你怎么不听?你还想不想干?”<br>赵文华:“今天的事情太多,都是以前留下来的,没顾得过来,明天一定打扫,你放心。”他见赵文华这么说,才慢慢离开。<br>第二天上午,赵文华一到厂里就抓紧时间把机修间卫生进行打扫,小吴晚几分钟才来,看到赵文华在收拾整理,马上就来一起干,并问:“是谁说的要搞卫生?”<br>“那个开车的师傅说的。”<br>小吴:“他芦生财屌毛飞,指挥起我们来了?他算老几?以后别理他!”<br>搞完了卫生,两人一同去车间砂光机旁,小吴把机器四周门打开,把那气缸、电磁阀及整个传动系统的运行,和会发生的一般故障向赵文华做了介绍,最后打开配电箱,说:“这些我就不懂了!”<br>赵文华看了一下,无非是些接触器、继电器、变压器、保险器、各种功能的开关和指示灯等。查看了一下电路,觉得比较清晰,就向小吴介绍了这台机器的主电路、控制电路工作原理,检修方法和会发生的一般故障,以及各种电压表、电流表、按扭开关及指示灯的连接方法等简单情况,并叫他用本子记下来,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问自已。<br>从此,他们互相学习各自的长处,工作上也比较顺心,过了大约一个星期,在回家的路上,简加贤和吴兴旺问起赵文华这些天的工作情况,赵文华都如实向他们作了汇报。并把芦生财叫扫地的事情当做笑话也说给他们听。<br>吴小龙老板听了笑起来。<br>简加贤:“他发神经,你别理他。”<br>吴兴旺:“他到处瞎指挥。”<br>厂子虽然是外地三个老板和本地三个老板合办的,外地老板带了一些人来,多是在管理层,而招工来的本地人多是在车间的工人,他们中有当地农民,和原大青山垦殖场的下岗人员中一些年纪偏大的没有外出打工的人员。<br>烧锅炉的吴广胜师傅,是个大个子。原来是钢炉厂的职工,下岗后到处打零工,一天在路边挖菜地时,被兴旺和加贤看到把他叫到厂里来上班的。还有以前新安分场农业生产队开手扶拖拉机的戴忠良,原农机厂李厂长的女儿李慧英和她的丈夫陆建德,分场家具厂的高国安、胡彩玉夫妇及方长英等等。高国安做了一段时间回家去了。后来迁厂到新城工业园区时又被兴旺和加贤去他家里把他请回来。<br>经过几天时间,把原来机修工徐清平的出走而留下来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锯片有机器磨,可是四面刨的条形刀没有机器磨,只能用手工磨,小吴和四面刨床工作的黄旺华都来一起帮忙磨刀。空闲时赵文华问小吴原来姓徐的机修工出走是怎么回事?<br>小吴告诉赵文华:“小徐是浙江人,原来在庄村江家园那边,后来那边的垦殖场单位撤销,调到新安分场来的,开始在分场香木扇厂工作,张大海承包家具厂以后把他带到这边来,他没有跟师傅学过,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人倒是很聪明,因为女人的事,被胡子打的他不敢在厂里做事逃走了。”<br>赵文华由于以前在大青山工作时,做了多年的机修工,但隔了多年,许多设备都更新换代了,所以刚来时还是有些生疏,毕竟以前底子比较厚,很快便熟悉起来。虽然平时也有些外地来的管理人员会以各种方式进行刁难,也只好忍着,已经不是国营工厂了,拿人家的钱,就得为别人干活,这是天经地义的。好在老板们都不错,只是个别管理人员作怪,有些头头脑脑的管理人员,有时候故意把出故障的机器留到下班前几分钟来叫赵文华去处理故障,好几次都让兴旺、加贤和小龙三个老板在办公室等赵文华干完活才一起回家。<br>听同事们说,前段时间,为了赶货交订单任务,厂里日夜加班,有一次休息日,食堂管理员没有接到加班通知,没有准备晚上夜宵的食物,陈水清老板把自己吃的两大包奶粉和在厂里住的管理人员的面条等食物全部收集起来,亲自下厨房,把这些东西煮好给员工们吃,很得人心。员工们也很努力,天亮之前完成任务,装上汽车,按时交货。<br>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那天下午,赵文华正在检修压缩机,一个矮个子稍胖的青年男子走进来和赵文华一起检修。矮个子青年男子对赵文华说这个不必拆,那个不必看。因为吴先强上晚班,旁边又没有其他人,赵文华也不好问他是什么人,只是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奇怪,反正他愿意帮忙就帮一下吧。当时汽泵还没有检修完成,又走进一个高个子年轻人,进门就对矮个子说:“姓徐的,你说这个事怎么办?”<br>这时赵文华才知道他就是原来在这里工作的机修工徐清平,只见他低头修着机器,没有吭声,那个高个子踢了他一脚,又说:“你说这个事情怎么办?”接着用手指狠狠的在徐清平头上指了一下。<br>赵文华看在眼里,觉得高个子在欺负他,很没道理。赵文华并不清楚小徐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就对高个子说:“你是谁?这是上班时间,你找他有什么事?不可以下了班再说吗?”<br>高个子对赵文华说:“你别管,不关你的事。”接着又踢了小徐一脚。<br>赵文华又说高个子:“这是车间,我们在工作,你不要妨碍我们。”<br>高个子又对赵文华说:“你莫管,这是我和他的事!”<br>赵文华当时专心在安装压缩机,因为要赶快把机器修起来用,就没有注意他们的事情。高个子什么时候,怎么把小徐拉到车间外面去的,就不清楚了,只是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个名叫高茂花的女员工在大声叫喊:“快打死人了!快打死人了……”<br>有人急急忙忙跑到办公楼去找老板了,听到叫喊声,很多人都到车间外面的水泥场上来看热闹了,只见徐清平被打的狼狈不堪,嘴巴还在流血。陈水清老板把高个子叫到楼上办公室去了。<br>这时赵文华问看热闹的人:“那个高个子为什么打徐师傅?他是什么人?”<br>有人就告诉赵文华,高个子就是胡子,小徐和他的老婆有说不清楚的事情,所以要打小徐,赵文华才知道事情的原因。<br>胡子一直住在新安分场家具厂附近,难怪他认识赵文华,叫赵文华别管这事。没想到多年不见,赵文华想起了以前那个经常在路边玩泥巴的小孩子已经长得这么高大。<br>高茂花跟赵文华说:“赵师傅,胡子脾气很不好,今天他是认识你,才客气对你说不要管,要是他不熟悉的人,拳头早就落到你身上了。”<br>陈水清老板把胡子叫到楼上去了,并威胁他:“你如果再在公司闹事,我就要叫在加拿大的郑老板到外交部去说,看你吃不了兜着走。这里是外资企业,受法律保护,你不信就试试看……”终于摆平这事。<br>过了几天赵文华才知道,当时胡子是扯着小徐的衣领,倒着拖出去的,一边拖一边打,小徐哪里是胡子的对手,又做了亏心事,再说胡子也是在大青山垦殖场有名有号的人物,如果不是老板出面,小徐后来是不敢到厂里来做工的。<br>赵文华第一次进私企工作,就感觉到气氛和国营单位大不相同。私企公司招收员工,要求是能胜任工作,对于技术性工种,要求熟练,一进厂就能上岗,公司不会花钱让师傅带你学徒,没有什么学徒期,给你熟悉几天就不错了,只有简单的操作工种,给一些短时间的补贴,仅仅几天而已。然后就开始按件计酬,全靠年轻,手脚勤快,熟练程度来赚取工资。工资是可以和老板谈判的,特别是技术性工种,谈成了就算数,这个厂虽然是私企,由于是多个老板合伙,而且合伙人又都是从国营工厂脱胎而来,所以厂里还是带着许多国营工厂的痕迹,如八小时工作制,老板对员工的关心,还是挺有人情味的。<br>到了七月底,公司让赵文华用毛笔抄写几份招工广告,在县城菜市场等几个热闹的地方和本厂门口张贴。考虑到有些员工不会去县城工作和扩大生产的需要,打算招收一百名新员工。 广告贴出不久,报名人数竟到了上千人,为此公司把招收员工的年龄定在三十五岁以下,有的年龄稍大的人,只有通过各种关系到公司来打工,赵文华那下岗的大妹和邻居,都是赵文华找了吴兴旺老板才到公司来做工,尽管是些又脏又累的工种,很多人还是千方百计往里头挤。<br>县城的工厂太少,下岗人员多,要找工作的人多,搬厂之前小徐被派往新厂区去做安装了。另外招了一名专职电工梁文辉师傅,吴先强不准备去新厂工作,到了八月份迁厂时,他们在一起工作了几个月就分手了。<br>搬迁结束,赵文华也到新厂区工作了,和小徐一起做机修工,招来的梁文辉师傅做电工,机修的工具间、电工的工作间都和车库、配电间连在一起,离生产车间有一段距离。<br>新厂房很气派,厂区分为两个片区,中间隔着一条去园区人工湖度假村的道路。每片区面积都有两万多个平方米,分别用围墙隔起来。那时工业园区才起步阶段,只有一个地板厂、印刷公司、雕刻厂、锯板厂及化工厂在附近,远处有几个鞋厂。厂区内除了一些厂房就是大片空地。第二厂区只建了一栋厂房,用来做拼板车间。其他都是空地,空旷的厂区中间只安装了一台大型带锯机,很多空地上都是堆放了木头。<br>第一厂区是主厂区,大门外墙用钛金板做的金黄的公司名称闪闪发亮,从上到下四个大字:青原公司。大门是伸缩门,有门卫,三个保安人员三班倒工作。门卫室墙壁上安装了一个打卡机,工人进出厂都要打卡考勤,每个工人一个卡片,进出厂都要将卡片插入打卡机,自动记录进出厂时间。其中一个保安人员是童牛生,是公司仓库保管员方长英的丈夫,他们是通过吴兴旺老板关系进厂的,是原新安分场黄水坑生产队的职工。<br>进大门后不远处是一个大型车间,左边是一栋两层楼的办公室,设有生产科、销售科、质检科、财务科、绘图室等机构和产品陈列室。楼上是各位老板的办公室。<br>过去一段距离就是一栋三层楼的宿舍楼,有食堂、餐厅、宿舍三十来间。宿舍楼的侧面是锅炉房和烘房,烘房有五大间,安装了大型的钢板门。<br>再过去就是大厂房后面,是钢架结构的干木料仓库。<br>门卫室和机修、车库、配电间的中间是一栋三层楼厂房,用来做太阳能产品的车间。厂里购置了货车、铲车,以及老板们的小车,都配有专职司机。<br>主厂房很大,两头突出部分也是大间,一边用来打包,另一边的一半用来做仓库,另外一半也是车间,大厂房里,从左到右安装了大型木工四面刨床和小型木工四面刨床,两台豪华沙光机,其中一台是台湾产的。还有多片锯机、排钻机、平面砂带机、双轴铣床,多台气鼓砂光机等设备,整齐摆放在两边和中间位置,还有多台汽泵,组装用的工作台,打包机等。全厂分为锅炉、机加、组装和包装多个班组,设备达到一百余台。<br>生产管理人员自迁厂以后绝大部分换成了外地人。只有李刚是本地人,当了质检部长。当时机修工每月工资六百元、电工五百五十元、仓管三百五十元、锅炉工五百元、门卫保安三百元,其他都是计件工资,而车间主任由搬厂前五百五十元一下子就上升到一千五百元。<br>所有外地人员有非常丰盛的免费工作餐。令人不解的是,高国安师傅工资定为八百元时,公司配给他的徒弟每月工资却九百元,是不是觉得可笑?风言风语很快传到了外地老板耳中。<br>杨艳娇老板是福建人,她向高师傅解释说:“这个小徒弟是外地人,开支更大一些,给了一些地区差额补助。”<br>高师傅回答她:“给多少钱是你们老板的事,干不干是我的事,对不对?”<br>杨艳娇:“高师傅能理解就好!能理解就好……”<br>黄光华因为在老厂区时有一次邱光荣来厂里看了一次,吹牛皮说很熟悉木工四面鉋床,他就叫邱光荣调刀,邱光荣调了半天没调好,出了洋相,他那里忍得下这口气?现在他当车间主任了,想进厂的人又多,便找了个理由,让黄光华回家了。<br>过了一些时间,高国安认为工作量太大,工资太低,提出辞工,陈水清老板不高兴了,就来做高师傅的工作,加了两百元工资,高师傅认为还是太少,只比徒弟多一百元。而事情都是自己干,还要教徒弟。再说,打样品这种工作难度大,又做了一个多月后,再次向老板提出加工资,陈老板又来做高师傅的工作,对高师傅说:“你辛苦了!我心里明白,论你的技术,我们就是每月给你三千元工资也不算多,当然,我们会根据厂里的效益,逐步给你提高工资,这次加工资才一个多月,你又提出来要加工资。我是来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过两个月,就两个月,再跟你加好不好?请你多多理解一下我们,行不行?”<br>高师傅看到陈老板既然这么说,也就留下来,两个月后又加了两百元工资。<br>机修工小徐开始是六百元工资,请马调度喝了几次酒,便找了个借口把磨刀包了去,加了两百元工资。<br>他不吭声,只是把车间的机修很多事情往赵文华身上推,说是赵文华的事情,对于摆放在车间中间的机器,本来是各人维修一部分的,他就不维修了,“划”给了赵文华。<br>又过了一些时间,他又悄悄找老板要求加工资了,老板也是这样,你如果经常找他表表功劳,提提要求,他总会满足你一点点,这叫作“会闹的孩子有奶吃。” 你若不找他,他省的麻烦,自然不会给你加工资。<br>赵文华和高国安、吴兴旺、简加贤以前在新安分场家具厂时都是玩的比较好的同事,那时在厂里,他们三个人每人一个工作台做木工,赵文华做机修工。后来吴兴旺去做供销员,简加贤当了副厂长,只有赵文华一直在做机修工,高国安继续做木工,分开以后也经常联系,现在又走到一起来了。<br>空闲时,高国安和赵文华聊天,说起这件事:“现在他们是老板,我们跟他们打工,心里总有些觉得不自在,说实在的,不是他们找我几次,我不会到这里来打工,总感到有些难为情。前面办厂初期,他们说要帮忙,找我来打样品,做了一些时间,我回去了。他们又去我家里找我,我老婆又说,打工就是赚工资,有什么难为情?那里不是做事?人家好心给你找个工作,你还不想去? 争什么饿气?有本事你去当老板,你又当不了老板,没本事就打工,丢什么人?你不去,待在家里做什么?三天打鱼四天晒网,有什么意思?他们把你当兄弟看待,才来找你。真以为你不做人家地球就不会转?别不识好歹!”<br>赵文华:“2002年10月,兴旺和加贤来找我,叫我来做机修工,因为那时刚办厂,工资太低,只有四百元,我没答应,过了几个月后,他们说工资六百元,总觉得比较稳定,也就进厂来了。” 高国安因为有木工技术,平时也可上户做家具。赵文华就不一样了,下岗后做过一些事情,也是有一阵没一阵的,今天干一天,明天又不知去干什么,虽然有些技术特长,想开个店,又缺少本钱。<br>他们在一起时也常常会聊到那么多人都大幅度加工资的事情,赵文华的工资不见加,特别是小徐工资已经加到八百元,和他一样工作,赵文华的工资少两百元,难免心里有些失落感,只是没有表露出来。<br>2003年10月,赵文华的妻子病情加重,县中医院的黄主任医师建议赵文华带妻子去省城治疗。他说心脏病手术治疗已经有很大进步,并介绍了市第一医院有北京阜外医院心血管心脏病专家进行手术治疗,赵文华便请假送妻子去省城看病。以前在大青山垦殖场一起工作过的同事黄晓云和程远峰知道后,多次来到医院看望。医院经过各个项目检查准备手术,却因为身体有几项指标达不到要求,要调理一段时间后再进行手术治疗。<br>其实,早在1990年,赵文华就知道有这种手术治疗,也去过上海中山医院,找过新城出去的在那里工作的王医师,赵文华把妻子在市二附医院检查的报告单和病历给他看。他对赵文华说:“你妻子的病情风险很大,一是治好,二是可能会在手术台上下不来,人财两空。她才三十多岁,太年轻,你要慎重考虑”。<br>回来后赵文华跟妻子的哥哥姐姐也说过这件事,他们也很害怕这种风险,因为当时技术上还不是那么成熟。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敢做这种选择。<br>在青原公司里打工,赵文华有时候领到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一个星期,全都送进了医院给妻子看病,直到妻子去世还欠下一屁股债。当时又没有医疗保险,一分钱也报销不了。妻子病重的时候,有些亲戚知道了这种情况,由原来经常来家里蹭饭吃变成一两年都不进他们这个家门了,他妻子当时也很无奈地说:“我们这个家,现在很多人都不来了。”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以前每到逢年过节或星期天休息日,都会烧上几个菜,叫上兄弟姐妹、亲朋好友来吃个饭,热闹一下。赵文华知道妻子心里想些什么,劝道:“没有人来更好,难得清静。”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感到世态炎凉。<br>到了妻子要进行手术治疗时,只能是穷对付,根本就没有积蓄,赵文华只好厚着脸皮去向亲戚朋友求援,他先向自己的兄弟姐妹借钱,有的碍于情面给你借一点,有的找出各种理由搪塞你一番,七拼八凑,医疗费还差得很远呢,无奈之下只好去乡下向妻子的兄弟姐妹开口去借。<br>赵文华到了妻子姐姐家,还没进门,就被姐夫挡着,赵文华才说出一句:“想带春花去省城治疗,医疗费还差一些。”<br>姐夫就双手推着赵文华的双肩,说道:“我们只是姨夫之间,这种事情你怎么跟我说?你应该去找大舅哥,你去跟他说,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他一边说一边把赵文华往门外推。<br>姐夫这么一挡,让赵文华心凉了半截,现在妻子要治病才来向他们求援,竟遭到姐夫那无情的拒绝,怎么不会伤心至极!<br>赵文华的妻子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只有大舅哥的话让他终身难忘:“妹妹身体不好,也病了这么久,你要带他去治病,我是她的大哥,当然很感谢你。但我的条件你也清楚,平时也不可能有多少积蓄,我这里只有五千块钱,你先拿去用,还有些钱放在大女儿那里,你如果需要就去她那里拿,我也会跟她说的,我能帮的只有这些,其他的就要你自己去另外想办法了。”<br>大舅哥这番话,让赵文华感动万分,他心里清楚,大舅哥已经使出全力了,其他几个人就不想再提了,真是人背时,喝凉水都会塞牙缝!<br>那时候其他的亲戚中只有契娘的小儿子鼎力相助,他知道情况后,主动来到赵文华家里,对赵文华说:“哥,听说你要带嫂子去省城治病,钱够吗?不够我家里还有一些,但最多也只能借给你两万,我只有这点能力。”<br>听他这么一说,赵文华很感激他,对契弟说:“你如果方便,就借五千给我吧。”<br>这个契弟也是下岗工人,会做木工手艺,两年前做那仿红木沙发,连本钱都没有弄回来,后来改做装修线条,这一年刚刚有些好转,赚的也不多,他能这样说,也是尽全力来帮助了。<br>在省城住了四十天院,由于妻子肾功能太差,专家唐主任说只能择期手术,他们只好回家到本地医院进行调理。<br>去省城期间,马调度安排小徐包揽了赵文华的工作,工资也由徐清平领。<br>在医院期间,赵文华从妹妹打来的电话中,知道了中秋节厂里发了月饼和一套工作服给自已,心里也有些高兴,想到厂里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所以回家后立即回到厂里去继续打工。 <br> 32.最后的别离<br><br><br>半年之后,经过县中医院黄主任医师精心调理,肾功能的几个数据暂时较好。赵文华把情况及时告诉市一医院,医生说,到医院再复查一下,如果条件允许,就及时做手术。<br>2004年4月清明节第二天,赵文华又要送妻子去省城治病,又向吴兴旺和杨总请假。吴兴旺硬塞给赵文华两百元钱,说慰问一下赵文华的妻子。<br>到医院复查后,医生跟赵文华说,只能搏一搏,这种情况再不做手术,可能就会失去机会。明知有风险,也不得不拼一下,因为她的病情实在是越来越糟糕。本来准备第二天上午八时做手术,妻子却在头一天晚上开始发烧,使手术无法进行,然后病情一直恶化。在最后的十几天里,时刻都在准备抢救之中。<br>2004年4月27日下午3点多钟,妻子突然大声喊赵文华的名字,要赵文华快叫医生来,说她很难过。其实赵文华当时就在她的病床旁边,医生也在病房,那些天她一直住在监护的病房里,医生看到这种情形,马上就到了妻子病床前,妻子已经开始抽筋,说不出话来了,医生和护士们赶快进行全力抢救,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挽回她的生命,永远离开了丈夫、离开了女儿、离开了她的亲人们!这一次又在省城呆二十天,让人遗憾的是赵文华的妻子再也没有回来。<br>4月27日回家,赵文华打电话告诉兴旺,说了妻子的事情经过,兴旺让赵文华把妻子后事处理完再上班,并且告诉赵文华五一节厂里放假四天,5月5号才上班。<br>妻子去世后,赵文华第一个把钱还给契弟,但他还是说:“哥,你还是先还其他人的钱吧,我的钱不用急着还,过一段时间再还。”而有些人生怕不会还钱给他们,相比之下,更是让赵文华难忘这份情谊,体会到人间的冷暖。<br>5月5号,赵文华又去厂里打工,由于妻子的离去,心情一直不太好。到了5月15日,徐清平要赵文华把5月1日到4日的工资拿给他。赵文华觉得他这个人太没人性,回厂打工,作为同事,没有听到他一句安慰的话,5月份放假几天,他也没上班,以后整个5月份又没休息,怎么能要这几天放假的工资? 他硬赵文华要付他这几天工资,赵文华很气愤,说到了6月份发工资时会给你,这样6月15日发工资时赵文华拿了八十元钱给小徐,并告诉他:“我去辞工了,你就多赚一些钱吧”。<br>随后赵文华写了请假三个月的报告。本来是要写辞职报告的,因为碍于吴兴旺的面子,不好辞职,才写了请假三个月的报告,理由是编了个深圳女儿家房子装修。赵文华拿着报告走到楼上杨总办公室,把报告交给杨艳娇。<br>杨总看了报告说:“三个月时间太长了。不能同意的。”<br>赵文华说:“女儿家房子装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br>“这么长时间,公司没有先例。”看得出她很不高兴。<br>“那怎么办?”<br>杨总很不高兴地说:“那你只能辞职!”<br>“好的。”<br>赵文华使立刻拿回请假条,就在她办公桌上拿了一张便签,几分钟又把辞职报告写好,又给她。<br>杨艳娇看着赵文华,脸色变得铁青,说:“赵师傅,你要辞工?就是因为没有给你加工资对吗?你工作上任劳任怨,我们都看在眼里,心中都有数,你爱人身体不好,多次请假,公司从来没有扣你一分钱工资,也算对得起你吧? 这次没有加你工资你就有气,你不觉得有点过分了吗?”<br>赵文华一听她这话,觉得奇怪,就对她说:“杨总,我根本不是因为加工资这件事辞工,你别误会了!实在是女儿家有事,才提出要请假的。”<br>当然,赵文华不会把小徐的事跟她说,赵文华只是告诉她:“至于我多次请假,你说公司给了我工资,我可没拿你们一分钱!只要是请假都扣了工资的。”<br>她不信,跟赵文华说:“你别走!我去一下财务科。”<br>说完,她下楼去了,赵文华在她的办公室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她才上来对赵文华说:“事情我已经了解了,徐师傅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要钱?对不起了,你要坚持辞工,我和陈总商量过了,同意你辞工,先去深圳把事情处理了,就回公司来上班好吗?”<br>赵文华是十五号提出辞工,六月份只干了半个月。公司发工资是前两个月的,后推一个月,她对赵文华说:“六月分这半个月的工资,你写一张领条,我给你签字,你去财务科结账,下个月发五月份的工资时,我会另外补给你三百块钱,作为对你一点慰问。”<br>赵文华:“那就不必了。”<br>杨总:“你就不要推辞。”<br>然后,赵文华走出她的办公室,陈水清老板站在走廊上抽烟,见赵文华出来,又把赵文华叫住,说:“赵师傅,你去深圳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回来后直接来公司上班,我们需要你……”<br>对于这样的老板,赵文华心里还是存在一份感激,至少他们对赵文华的工作是持肯定的态度,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得硬着头皮撑下去,再说赵文华的女儿也不愿意赵文华待在家里,一天到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段时间赵文华心情糟透了。<br>去深圳待了五个月之多,该玩的地方也玩的差不多了,女儿女婿也很忙,他们早出晚归,只有星期天会陪赵文华出去玩,或在家里搞卫生,闲久了也很无聊。<br>赵文华才五十岁,因为前些年妻子生病,家里已经负债累累,女儿女婿也借了同学们的钱,他们去深圳的时间又不长,工作事业还没走上稳定的轨道,同样承受着非常大的压力。<br>赵文华考虑很久,决定还是回新城去打一份工,解决自己的生活和交社保等问题,还要赚些钱来还掉欠下的债务,减轻一下女儿女婿的负担,所以决定回家。<br>回来后没过几天,在大街上碰到吴兴旺,他拦住赵文华说:“什么时候回来的?”<br>赵文华:“前天刚回来。”<br>“明天去公司上班,” <br>“不去了,那一点点工资。”<br>吴兴旺有些生气,说:“工资你可以提出来吗!上次就说好了,回来就来公司上班。”<br>赵文华只好跟他说:“他们那些人,加工资就不记得我,做起事来时刻都会想到我。”<br>“你可以把你的要求跟他们说,你认为多少工资合适呢?”<br>“如果我要去,至少一千块钱一个月,”<br>“一千块钱工资不是问题,你最好明天就去厂里上班。”<br>赵文华还是坚持要再玩几天。第二天上午,杨艳娇就打电话过来了,她在电话里说:“赵师傅吗?听说你回来啦!能来一下公司吗?”<br>赵文华知道是兴旺告诉她,说了自己回来了,就答应她下午去一趟公司。下午三点钟左右,赵文华到了她的办公室,她非常客气,说了很多客套话,才转到正题上来:“明天就来上班好吗?”<br>“哪里会那么忙?徐师傅还忙不过来吗?”<br>“徐师傅要去外地工作,他不在这里上班了,辞职了。”<br>“等他走了我再来吧。”<br>赵文华想小徐能干的下来这么久,难道我就不行?我不信这个邪!这时杨艳娇又肯定地告诉赵文华:“徐师傅已经不上班了,工具都交到仓库去了,你明天就来上班好了吗?”<br>她喝了一口水,又说:“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出来。”<br>赵文华才对她说:“工资问题可以考虑一下吗?”<br>“你要求达到多少?”<br>“一千块钱工资,可不可以考虑一下?”<br>“一千块钱工资,不用考虑!就这样定了,你明天就来,这段时间公司比较忙,你最好住到厂里来,一个人待在家里也寂寞,到厂里住,食堂吃饭,洗澡也有热水,有电视,餐厅可以看,很方便的,只是工作上要辛苦你了。”<br>第二天,赵文华就搬到厂里来住了。电工梁文辉告诉赵文华说了小徐不干的原因,原来赵文华辞工后的几个月来,小徐仗着只有他一个人做机修,找了几次老板,要求加工资。前段时间因为不太忙,所以只加了一百元工资,他的工资才半年多就加了三次,已经从六百已经加到一千元了。<br>最近厂里接到大订单,忙起来了,他认为这是一次敲竹杠的机会,去找老板加工资。他先问了梁师傅,打听了赵文华的下落,梁师傅因为多次在工作上和徐清平发生摩擦,特别是有一次因为砂光机中电磁阀的检修问题,小徐把工作往梁师傅身上推,说:“电磁阀属于电气部分,应该是梁师傅检修,”想减少自巳的工作量。这砂光机电磁阀一直都是机修工检修,梁师傅哪里会吃他这一套,一直闹到老板那里。这次徐清平来向他打听赵文华的事,梁师傅就扯了个谎,说赵文华一个人在深圳和人合伙开店,不会回来了。这下徐清平胆子大起来,找到陈老板说不给一千五百块钱工资就不干了!<br>陈总和杨总早就对他多次做法不满,但只有他这个机修工宝贝,多次都不得不让步与他。在这么短短几个月时间内就接连要求加了三次工资,沒想到他还要第四次加工资,而且这次胃口更大,真给他加吧,其他人都会学样,不给他加吧,又少不得他,只好耐心做他的工作,找他谈了三次,可徐清平蛮横得很,把工具包都丢到仓库去了,手续也没办,就坐在家里等公司来找他,给他加工资。<br>陈总碰到这么辣手的人,就把杨艳娇和吴兴旺找来商量,杨艳娇本来就对徐清平看法很不好,看到徐清平这个样子,已经十分恼火了,就跟吴兴旺说:“还是请吴总想想办法,另外去请一个机修师傅来吧!”<br>陈水清看到杨艳娇这么说,也问吴兴旺:“吴总,能不能再找一个机修师傅来?”<br>吴兴旺因为碰到赵文华回来了,就对他们说,根本不用找,赵师傅前天就回来了,所以杨艳娇才打电话找赵文华来公司上班。 再说徐清平天天美滋滋在家里等着这百分之百的加工资机会,在家里高高兴兴地喝酒,他认为这种机会不玩白不玩,玩了公司也不敢扣他一分钱,越想越高兴起来。<br>可是高兴了几天以后,觉得不对劲了,公司并没有打电话或派人来找他。<br>过了一个星期,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决定到公司来看看情况,他一进公司大门,远远地就看见赵文华提着工具箱去车间,赵文华也看到了他,当然,赵文华是不会理他的。这下他傻眼了,他很恼火,赵文华来公司上班了,搅了他加工资的好事。他恨梁师傅对他扯谎,骗了他。可是事以至此,无法挽回了。<br>他失落了,本想敲一下竹杠,没想到打错了算盘,好好一份工作,在那个时候是比较难找到的,就这么丢了,再也回不来了。赵文华倒是很感谢徐清平,他这么一作颠,让自己一下子加了四百元工资,虽然是有些累,心里还是有些满足感。<br>电工梁师傅听人说公司附近有个小锯板厂是一个姓周的宏村人办的,已经好几年了,宏村人做的擂茶很有好喝,工作空闲时就找到赵文华说:“小锯板厂里有擂茶,我们去看看?”<br>赵文华:“我们跟人家又不熟悉,好意思去问吗?”<br>梁师傅:“那有什么关系,随便问一下,不肯就拉倒。”<br>“人家会说我们是脸皮厚的好吃鬼。”<br>“不会的,反正现在没什么事,过去看看。”<br>“你知道周老板叫什么名字吗?”<br>“只晓得人家都叫他周老板,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br>“好吧。”<br>梁师傅和赵文华一起来到了锯板厂门口,只见农村妇女模样的中年人朝他们迎面走过来,满脸笑容地问道:“你们两位师傅到这里来找谁?”<br>梁师傅:“你是这个厂的老板娘吧?”<br>周老板娘:“老板娘?不敢当。”<br>赵文华:“我们是青原公司的,来这里看看。”<br>周老板娘:“有什么事吗?”<br>梁师傅:“没什么事,我们听说你们宏村人擂茶做得很好,想看看擂茶是什么样子。”<br>周老板娘笑咪咪地说:“你们想知道擂茶是什么做的,我这里就有,你们先坐下,我来冲些擂茶给你们尝尝。”<br>周老板娘把他们领到吃饭的房间里坐下,自己到厨房去了一会儿便端来了两碗擂茶。这时周木旺老板推自行车回厂里来了,看到梁师傅和赵文华就说:“今天什么风把你们两个大师傅带到这里来了?”<br>周木旺停放好自行车,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给他们每人一支,然后自己嘴上悬了一支,又拿出打火机点烟。<br>周老板娘问周木旺:“你认识这两位师傅?”<br>周木旺指了指梁师傅:“这两个大师傅都是隔壁青原公司的,这位是电工梁师傅。”又指了一下赵文华说:“这是机修赵师傅。”<br>梁师傅:“我们下岗的人只是混混饭吃,混一天算一天,总要混到退休那天。”<br>周老板娘:“你们两个师傅都是城里人吧?”<br>赵文华:“我是县印刷厂的,梁师傅是塑料厂的。”<br>周木旺:“哦。赵师傅,你一直都在印刷厂工作吗?”<br>赵文华:“不是。”<br>“那你是怎么到青原公司来打工的?你跟吴老板简老板他们很熟悉吗?”<br>“我以前是在大青山垦殖场工作的,和他们在一个单位,而且玩得比较好,他们办公司了就叫我来帮忙。”<br>“你是什么时候去大青山垦殖场工作的?”<br>“1970年8月。”<br>“一去大青山就进厂了?”<br>“没有,当时大青山垦殖场在新城县招了一批青年工人去隘口工地做电站,到年底做好了电站才去工厂的。”<br>“你去隘口做过电站…你认识我吗?”<br>“不认识。那时电站工地有很多人,挖机沟的、炸山石的、锯木板的、做泥水的,我只是和新城招工去的人在一起,挑沙、挑石子、背水泥。”<br>“我就是那批招工去的,我们宏村去了好几人,翁金海、邱明泰、周水旺……”<br>“你是?”<br>“周木旺。”<br>“啊!…周班长……”<br>“果然是你…赵文华!…我听吴老和简老板说你是机修师傅,名字叫赵文华时,我就想到当年我在大青山隘口电站工地和我一起住在碾米棚子的一个小个子青年就是名叫赵文华,我还想同名同姓的人也是经常碰得到的,真巧,果然就是你!”<br>“你在1970年12月底离开电站工地回宏村的,我们1971年元旦放假后进工厂了。”<br>“那时一个月只有二十五元工资,我老婆是农村户口,进不了厂工作,家里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那点工资怎么够用?又隔那么远,家里的农田又顾不上,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回家收入会更多一些。你们就和我不同了,当时你们都没有成家,负担比我轻得多,是不是?”<br>“还是你能干,当起老板来了。”<br>“就这么巴掌大的作坊,七八个人做事,还能算老板?都是混一口饭吃,现在好了,知道你是机修师傅,少不得有时候要麻烦你,还有梁师傅你,要麻烦你们帮忙时要多多关照哦。”<br>赵文华:“你放心,随叫随到!”<br>梁师傅:“一句话,打我的小灵通就可以。”<br>周木旺要留他们两人吃饭,他们还是告辞了,两个人留了小灵通号码给周老板,周老板也把手机号码留给了赵文华和梁师傅。<br>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2005年7月1日,烧锅炉的吴师傅干到6月底就不干了,要去厦门带孙子。<br>招来了一个叫做胡毛仔的人到锅炉班来工作。由于气压上不去,他又不太熟悉,就说锅炉坏了,到车间找赵文华去看,赵文华叫他先停火,把气放尽, 他说已经放光了气,冲进了冷水,没有气压了,赵文华去看了一下气压表的确指针为零,他说存气罐阀门坏了,有问题,要赵文华拆开存气罐的阀门去修。 赵文华用一个大扳手,一个人搬不动,胡毛仔也过来帮忙,站在赵文华身后,一起搬动罗母,罗母松开后,不料一股热气冲到赵文华身上,当时赵文华全身剧痛,在地上打滚。<br>胡毛仔也慌了,大叫救命,老板知道了,立即派车子让人把赵文华送到县人民医院。医生立即给赵文华打止痛针,才缓解了疼痛,并把赵文华安排在外科大病房,用烫伤膏涂抹赵文华烫伤的上身和右手大面积部位,同时挂瓶吊针头,疼痛虽然缓解,但上身和右手的烫伤大面积陆续起水泡,大大小小的水泡遍布上身和右手,而且红肿起来。<br>第三天,杨艳娇和吴小龙老板及厂里五六个人,带了很多慰问品来大病房看赵文华,看到他大面积烫伤。看到大病房住了十来个人,只有两台电风扇在转着,实在太热了,杨总对吴老板说:“这个地方这么热,他伤得这么重,你们去找一下医生,问一下有没有空调病房,给安排一下。”转身又对赵文华说:“你吃苦了!好好治疗,其他的事我们会安排,安心治疗,好好养伤……”交待完所有的事情,他们才离开病房。过了-会儿,赵文华被安排去了一间两人的空调病房。<br>临走时,大病房的病友问赵文华:“她是谁呀?”<br>赵文华告诉他们:“这是我打工的厂里老板。”<br>“这个老板为人不错……”<br>“这样的老板很难得……”<br>他们都夸她,说她是个好老板。住了二十多天院,每天挂瓶,上烫伤膏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水泡都消了,赵文华也能生活自理了。每天几百元,医药费用去四千多元。要完全好还需要时间。医生说不用挂瓶了,每天涂些药膏就可以。赵文华也很感激老板的为人,天天住医院,公司还派人照顾。这种情况下,赵文华也不想再住下去了,决定回家去养几天,就跟医生说要出院,医生开了一些消炎药和烫伤膏,让赵文华带回家用,便出院了。<br>赵文华把事情告诉了吴老板,吴老板跟赵文华说:“厂里这些天比较忙,既然出院回家,就先在家里好好休息,伤好了再来上班。”<br>这样,赵文华就在家里待了几天,觉得无大碍,便去公司上班。当然,赵文华看到老板们这么有人情味,工作上自然是很努力的,在自己的工作范围,绝不给老板添麻烦。<br>赵文华的妻子去世后,经常有不少朋友劝他遇到合适的再组建一个小家,可以互相照顾,毕竟年纪大了,子女也不在身边,总会有个头疼脑热、感冒不舒服的时候,都被赵文华拒绝了。原因呢,一是妻子早些年去世还欠着一些债需要还,二是自己还要交社保,由于企业倒闭社保要自己全额负担,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赵文华想应该先解决这两大难题。附近邻居及亲戚亲朋好友多次为赵文华张罗老伴的事情,他有这种心情?得去想办法打工赚钱,这个家已经只徒有四壁了。赵文华又回到了打工的工厂,一直干了几年,只是每到春节放假时,他就去在深圳打工的女儿家过春节。<br> (图片来自网络) 33.难忘千金年少时<br><br><br>2009年,由于受世界金融风波影响,青原公司订单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入不敷出,资不抵债。老板们只好把公司交给了一家外省的房地产公司。可是换了老板以来公司还是一直处于半停产状态,更要命的是发往日本的产品,对方来信提了一大堆意见,信中这样写道:<br>张总:<br>  您好!<br>一、昨天下午在山久公司总部样品室看到6台中有两台不良品,主要问题如下:<br>1.涂料整体涂的不匀,涂料没有涂开,特别是咖啡色的部分问题很多,另外黄色的正面也有许多涂的不好的,背面方料更是涂得乱七八糟。<br>2、涂料有未涂到的部分,顶部较多。<br>3、常规料开裂。主要发生在螺钉和孔以及结合的部位。<br>4、补灰不良。太大的孔不能补,补后脱落,另外,补灰后没有擦,很脏。<br>5.组装前没有片检,所以有不合格料(开裂变形……)安装在板子上。<br>二、以上5种问题主要是有各道工序检验,后道没有把关,修补太马虎,所以产品的完成度只达到80%,在没有完全做完的情况下不检查的出货,主要责任是没有检验。<br>三、在生产中出现各种不良品的材料、零部件都是正常的现象,但是作为上市场的产品,应该最少完成度达到95%以上,不能让不合格品混入合格品出厂,在工厂内各种问题都能解决,例如涂料不匀可以再涂,开裂的可以替换,但是出厂后便没有条件,没有办法补救,而且要在日本全部重检不良品退回或报废,损失会很大。工厂的工人、干部如果认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自杀行为),只能是生产的越多损失的越多,工厂的名声也越来越坏。产品的质量是工厂的生命,便是这个道理。<br>四、下一个柜(SP一M,原定4月17日出),请先不要包装,山久公司要去,在工厂全部检品,否则运到日本不敢发货,如果客人投诉或退货损失和影响更大。请仔细检品,不合格的重铸暂定5月1日前去工厂,具体时间待定下后通知你们。<br><br> 李 建 生<br> 2009年 4月15日<br><br>张宝欣心里很清楚:自他接手管理以来,公司连续几年都在走下坡路,业务量连续下滑,计件的员工们赚不到工资,一批又一批都辞工走了,到2008年的年底,原来一百多人的工厂,剩下不到二十来个员工。但是,这一切似乎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虽然是公司老总,也只是受单位房地产公司委派到这里来的,他照样正常上下班,星期天到处去玩,因为他所在的房地产公司效益好,工资一分钱不少,这里的生产也为公司增加不了什么大效率,他的想法是混完这退休前的最后时光。<br>2009年春节刚过,张总把所有员工都召集到办公楼二楼会议室开会了,会上他先向大家拜个年,说了一些新年好之类问候的话,然后就转达了上级总公司的决定:<br>全面停产。留下保安、炊事员、电工、质检、仓库保管员各一人,其他同志,不用再来上班了,从这个月开始,每个人每月发四佰元生活费,连续发给三个月。 <br>赵文华在这里干了6年机修工作,最近两年的半停产状态,他的工作量也不大,他心里清楚像公司目前的管理状态迟早是要关门的。现在公司全面停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只能是在放假人员之列,想想前些时间,那些自己辞工的人,只是结清工资,总比他们还好一些,可以多领三个月每个月四佰元的生活费,只是要想一下子就能找到合适的工作,还是有些困难,但眼前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br>根据张总的要求,赵文华把机修间的的钥匙和工具盘点给了电工梁师傅,收拾了属于自己的工作服等物品,推着“飞鱼”自行车离开了公司。<br>回到家里,先搞了两天卫生,打扫房间、洗被子、洗衣服,然后准备先休息几天,再去找工作。<br>几天后,在街上碰到朋友黎峰,聊了一会,当他知道赵文华打工的公司已经停工时,就跟赵文华说:“有一个做香茹的厂里正缺一个机修电工,那个厂的杨老板还问我有没有熟悉的人,请我帮忙介绍一个,要不你去香茹厂那边找一下杨老板,估计他还没有找到机修电工。”<br>听黎峰这么一说,赵文华立马骑自行车去了香菇厂,找到杨老板,他问了赵文华是谁介绍过来的,赵文华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杨老板很高兴,要赵文华明天就上班。经过谈判每月一千二百工资元,包住不包吃,食堂蒸饭,菜款平摊,跟伙食团差不多。<br>赵文华回到家里,又重新准备换洗衣服,鞋子被子,第二天上午到了香茹厂。<br>香菇厂创办也有些年了,是从几个人搭个棚子干起,到如今有几栋车间、办公室、宿舍、食堂,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是个有模有样的小型食用菌企业了。全县各乡的茶树菇菌种,基本上都是由这里供应,以前生产香菇为主,现在是生产金针菇为主。<br>赵文华的工作是维护机械、电气设备的正常运转。厂里主要设备有工业锅炉一台、大型高压灭菌锅一台、冷冻涡旋压缩机近三十台、三十千瓦柴油发电机一台、冷却水塔两台、袋装机一台、搅拌机两台,另外还有空气压缩机、潜水泵,最多的就是日光灯,各个车间加起来有一千多只,还有供水管路,这些都是赵文华的工作范围。<br>厂里人员有:杨老板,曾老板和他们的妻子、打杂的农民工老潘、烧锅炉的陈文贵、拌料的李炳华等人,赵文华来到厂里之后,知道这里还需要一个拌料工,就把原来大青山的同事童牛生找来了,过了一段时间,大青山的方建平也来到了这里工作。<br>宿舍房子是一排小型间,共二十多间,每间面积几个平方米,每人住一间,屋顶没有盖瓦,而是盖了隔热钢板材料,地形又是在山上,离县城有三华里路左右,条件还不错,夏天在房间睡觉,一台小风扇就可以解决问题。<br>这么多的设备,二十四小时运转,最大的工作量是检修几栋生产食用菌冷库里面上千只的日光灯,这些灯管都安装在放食用菌筒铁架上面不同的位置,食用菌生产都是靠日光灯的光照,一开灯,就是几十小时、几百小时、几十天的一直亮下去,每天都有一定数量的消耗,都要不停的进行检修,还有压装袋机和几十套的制冷设备,虽然大毛病不多,小毛病也是层出不穷,每天晚上的十点和下半夜的两点还要起来,对各个车间的几十台制冷机巡视一遍,确保正常运转,因为一旦出现故障停止制冷,冷库的温度就会上升,上升到一定的温度时就会造成菌筒的报废,损失就大了,所以这份工作非常辛苦,而且工资只有一千二百元一个月,还没有星期天和节假休息日,只是等到菌菇收获时,不需要制冷的时候才能休息,中途也不能请假,因为没有人顶班。<br>10月份的一天上午,赵文华正在机修间检修抽水泵,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去管这件事,等赵文华把抽水泵修好,想叫拌料的童牛生帮忙一起去安装时,却发现高压灭菌锅的大钢板做的门不见了,里面的金针茹筒子飞得到处都是。这高压灭菌锅是用工字钢、大钢角、和厚厚的钢板焊成的,整个箱式灭菌大锅至少有几吨重,飞走的那个钢板门也有几百公斤重。<br>陈文贵告诉赵文华:“老潘受伤了,当时他在一号冷库的走廊上打扫卫生,正要离开时被飞来的锅炉门撞击穿过两间房子的墙壁后,才在离他十来米远的地方倒下来,好在不是一条直线距离上,被撞毁的墙体砖头、木料飞散开来,一块破碎的小砖块飞了好几米,从他右手手臂上擦了过去,把手臂划了个大口子,衣服袖子也撕开一大块。如果老潘早一两分钟走过来,如果和灭菌锅在一条直线上,如果……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些如果都没有发生,否则后果不敢设想。”<br>后来查明原因是灭菌锅的限压阀出了问题,压力表反应不准确,这次事故造成了香菇厂停产近一个月。而这个10月份又是生产的大忙季节,损失可不小,几天后,老板请来了福建长乐县的杨师傅,并吩咐赵文华和李炳华一起去帮忙修高压灭菌锅,从10月5号到20号开始,做了两个星期才修整完成。锅上的限压阀,压力表等都更换了,安装了更先进的电接点压力表,配装了电铃作为报警装置。<br>由于香菇厂场地偏僻,又是在原来的荒山上,周边地形比较开阔,为了安全起见,把高压灭菌锅的安装方向进行了调整,避免安全事故再次发生。但是,在厂里的打工人员心理上还是留下了阴影,虽然人数并不多。<br>过了一段时间,又建起了一栋新冷库厂房,要安装水管,杨老板找到赵文华来规划安装,但厂里没有攻丝机械设备,杨老板考虑了一下,还是请水管安装的人来做,因为自己去买这套攻丝工具来安装不合算,就问赵文华和陈文贵:“有没有熟悉的安装人员?”<br>陈文贵看到老板这么问便爽快地说:“明天就可以带个朋友来安装,三四天就可以完成。”<br>老板对他说:你下午早点下班,辛苦一下,去把人找来。”<br>第二天一上班,陈文贵就把人带来了,他带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和赵文华一起在大青山工作了多年的老同事郑仁文。<br>当赵文华看到郑仁文时很吃惊,十几年没见过他已经完全变了个人样,本来就瘦小的个子越发苍老了许多,脸上白色夹着青色,眼睛里也失去了以往的神情,说话声更小了,一副无精打采、无可奈何的形态,背也有些弯曲,整个人显得比原先更矮小。<br>赵文华走过去跟他打招呼:“郑仁文,没想到是你来装水管,你还好吗?” 他苦笑了一下:“还谈得上好?混混日子过。”<br>“你快退休了吧,我记得你比我大几岁,你做这种事吃得消吗?”因为赵文华知道用那个机械攻丝机给钢管攻丝,是要靠人力去搬动攻丝,很吃力。<br>“吃不消又有什么办法?厂里给人承包去了,用不了那么多人,很多人都离开了厂里,年轻的人就到外面去闯了,我这种人年纪太大,你去应聘,人家老板会对你说,叫你儿子来吧,不会要我这种年纪大的人。下岗以来一直都这么混,再混几个月就可以退休了,退休了就什么也不做了。” 他一边说,一边摆开工具,眼睛里总算露出了一些兴奋,变得明亮一些,赵文华便和郑仁文一起开始工作。<br>中午,陈文贵把早上从县城市场上买回来的菜烧了几个,又拿出一瓶白酒来。赵文华在食堂打了菜,也端到宿舍去吃。陈文贵拿了三个小酒杯出来倒酒,才倒了一杯,就被郑仁文拿过去了,连同另外一只空杯子也拿了过去,他把那杯酒分成两个半杯,退回来一个半杯,说:“我就喝这么多。”<br>赵文华说:“郑仁文,你做这么重的事,体力上消耗大,喝点酒,中午好好睡一个小时,不是蛮好吗?怎么就喝这一点点?”<br>陈文贵也来劝他:“半杯酒?杯子这么小,你又不是酒量不好,怎么能只喝半杯?来!…来!…加上…加上,怎么说你至少也要喝一杯,喝了一杯我就不勉强你,又不是只有你下午要做事,我们都要做事,来!…来!…来!…加上…加上。”<br>陈文贵想再给他加点酒,郑仁文就是不肯,死活不肯,陈文贵只好作罢。<br>赵文华和陈文贵都喝了两杯酒,郑仁文才把这半杯酒喝完,然后都吃饭了,赵文华和陈文贵都吃了半斤米的大米饭,可郑仁文只吃了还不到二两米饭。赵文华想起在大青山隘口电站工地那时的小青年们,生龙活虎,背起一百斤一袋水泥,能一口气走完几里的上坡山路,挑起砂石,浑身被汗水湿透,也不会觉得累。吃了一斤大米饭,还可以再吃一大碗面条。那个时候的郑仁文,也经常一餐吃一斤大米蒸的饭,有时蒸一斤面条,放点盐进去,一会儿就吃光了,而现在一小碗不到二两米的饭还吃了这么久,就像吞不下去似的,真是千金难买青年时啊!<br>郑仁文做了三天事,拿到了二百四十元工资。按当时跟老板讲好的每天八十元工资计算的,临走时他跟赵文华说:“有空就来我家里玩,还是住在第三小学附近那个老地方。”<br>到了年底,有人告诉赵文华,原来青原公司附近的周木旺老板那个作坊式的小锯板厂扩大生产改名为雄鹰公司了,搬出了原来的小厂房,租了几栋大厂房,赵文华和周木旺打过多次交道,互相之间都有些了解,所以赵文华找到他,说想去他厂里打工。因为他厂里以前晚上都不上班,白天工作,晚上休息,有事也可以请假,相比之下还是觉得更好一些。<br>周老板看到赵文华来找他非常高兴,就对赵文华说:“赵师傅,你愿意来我公司我当然欢迎,只是现在年底到了,事情并不多,计划是过了年再扩大生产,现在有邹师傅做机修,厂子又小,只能承担一个机修工,暂时还不能安排你做机修工作,别的什么工种都由你挑,等厂子扩大后,需要你做机修工时,你就要帮我做机修,可以吗?你同意这个条件,过了春节你就来厂里上班。”<br>过了一会,他又说:“其他工种都是按计件算,一般情况下一天能赚到六十元工资,一个月也有一千八百元左右。”<br>他那里晚上不上班,还可以安心睡觉,相比之下更合算。赵文华就跟香菇厂的杨老板说:“我干到年底,明年不打算来这里工作,我年纪大了,有点吃不消,现在到过年还有一段时间,你们还是找个人来接手吧。”<br>杨老板还是极力挽留,但赵文华不肯,他也没办法,因为来的时候就说先干到年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br>快到年底时,一个姓华的师傅来了,据说他以前也在这里干过一段时间,赵文华把工具材料等工作上的事情向他进行了交接之后,就离开了香菇厂。<br>赵文华没想到那次在香菇厂是最后一次见郑仁文,到年底赵文华离开了香菇厂,第二年到雄鹰公司去打工了,有一天休假,在大街上碰到电视台工作的朋友小李,小李知道赵文华和郑仁文在是大青山一起工作过的老同事,就对赵文华说:“郑仁文走了,你知道吗?”<br>“不会吧,虽然他的身体没有以前那么好,也不至于说走就走吧,是不是得了什么病?”<br>“肠癌!”<br>“啊…怎么会这样?”<br>小李:“郑仁文患上肠癌,几个月前就被省城医院查出来了,动了个切除手术后回家来休养,前不久去他父母家,看到他母亲煮的面疙瘩,吃了一小碗,觉得太好吃了。又要吃,结果又吃了一小碗,回家后觉得不舒服,到了下半夜痛的难受,他老婆和小孩又把他送去县医院,医院一检查,直接用救护车送去省城,省城的医生说进行手术治疗已经没有意义了,最后给他打了止痛针,不让他痛得太难受,结果还没回到家里就去世了。<br>2010年一天,赵文华在大街上碰到杜杜国平的再婚妻子余金凤,只见她留着眼泪不高兴的走着,赵文华问她:“今天怎么不高兴呢?”<br>余金凤:“今天是我丈夫的生日,杜国平的儿女为他办理生日酒宴,把他的前妻请来喝酒了,你说这是不是很荒唐?谁是他的老婆?怎么能这样做?” <br>看见她这么说,赵文华劝道:“是人家儿女把妈妈请来喝酒,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喝酒就是,管那么多事干嘛?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br>余金凤听赵文华这么一解释,慢慢地就不掉眼泪了。赵文华因为听到杜国平跟自己说过她妻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杜国平下岗的日子里还是斤斤计较,在家庭生活上一分钱也不肯拿出来,让杜国平有时候很难堪,就想借此机会劝劝她。所以又对她说:“杜嫂子,你有些地方也做的不是很好,现在我们下岗了,工作也不是很容易找到的,收入也不稳定了,杜国平有时候发生一些经济困难,你和他是夫妻,你的收入又稳定,收入也不错,这样的时候,你拿出一些钱来给你们俩的家里用,等他将来条件好了一些再还给你不可以吗?” <br>余金凤对赵文华说:“你和他是同事,但情况是这样的,你讨得起老婆,就养得起老婆,养不起,你就不要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br>赵文华:“你们走到一起来也是缘份,夫妻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下去,总是要互相理解一些才是,你说对不对?”<br>余金凤:“他也没跟我说不够用,也没向我要过呀!他如果向我要我能不拿出来吗?”<br>“哦,原来是这样。”赵文华心想杜国平从来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说假话的,这个女人显然是在为自己辩解,当然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与自己无关,劝了几句就走开了。<br> 34.艰难的创业历程<br><br><br>赵文华在青原公司做机修工作时,周木旺的厂子还是个作坊,就在青原公司附近,十来个人,生产木料及半成品。开始只有带锯机、圆盘锯机、平面饱床等几台简易设备。几年后买了一台打包机和一台豪华型砂光机,算得上是“洋家伙”,这两台机器出现故障时,大多都是电路故障,机修工邹师傅没有接触过,他也不懂电气部分,只会接接线修修电灯,他的特长是磨刀和磨各种锯片,做一些机械维修的工作。遇到这种情况,周木旺就会悄悄来到青原公司,或打赵文华的小灵通电话,请赵文华去帮忙检修一下,赵文华天天都和这类机器打交道,对这类机器故障很快就能排除,每次周老板那里需要帮忙时赵文华都会去帮忙处理一下。现在周老板的厂子扩大规模,从锯板厂改为雄鹰公司,另外租了几栋厂房,正在招收员工,赵文华来到了周木旺的公司。<br>周木旺从内心来说也喜欢招到一个有机械电气方面的技术工人。特别是自己和赵文华以前还同事过一段时间。而赵文华想:人家能收自己就已经不错了,自己是四0五0人员,要生活,而且由于妻子的病逝还欠着亲戚朋友的钱,又要交社保,能有一份事情做就可以解决这些后顾之忧,就很不错了。<br>雄鹰公司的来龙去脉还得从周木旺说起。周木旺的家就在新城县边远山区宏村镇的一个山旮旯里,这里有远近闻名的“十月生”水酒,更有喝着这种水酒走南闯北的英雄好汉!<br>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附近镇上很多人,利用本地的毛竹资源忙着做一种竹凉蓆,到处都有锯机锯着竹子,拋光机的滚筒日夜转着,大锅里煮着竹片,就连公路边、晒谷场……凡是空闲的地方都晒着做凉蓆的竹片。<br>人们用塑料线把竹片穿起来,拼成一床又一床的竹凉蓆,打包、装车,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去火车站发零担,托运到北京、上海、成都、武汉、广州……<br>那时候还是沙石公路,交通工具也比较落后,大多数都是拖拉机和和农用车运输,不到百公里路程往往要走上几个小时,就象蜗牛在路上爬行。<br>办完托运,火车上那个木头櫈子位子,也是一票难求,大多数只能买到站票,上车后在过道上挤着。有时候人太多连上厕所去小便都成问题,只好悄悄尿在薄膜袋子里,把袋子口扎起来,扔到火车窗外去。在车上整晚挤着站着,能占到座位下的空间铺上一张报纸睡一觉,就是非常幸运的了。<br>到了城市,找个偏僻角落处小旅馆租间便宜小屋子歇息。每天带着这些来自山里的“特产” 肩挑背扛、早出晚归、摆地摊,走遍城市的大小角落里去闯荡,走街串巷去叫卖……<br>周木旺家离镇上不远,是全乡比较大的村庄:零乱的旧房子,屋檐下堆放着木柴,一直叠放到窗户下端,房子周围地面坑坑洼洼,到处都脏兮兮的,特别是到了下雨天,出去走一走,就溅得你一身泥水。村庄上的百十户人家,都是地道的庄稼人。<br>想当年,周木旺在村子里也算得上是个能干的人。小青年的时候,因为读完了小学,毛笔字又写得好,成了村庄上最有文化的人!村子里卖木头毛竹时写个数码尺寸啦,记个账啦,平时办喜事和过大年时写副对联什么的,凡是要用文化的事,乡亲们都来请他,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他也很热心为乡亲做事,在远近村子里也是一个受到尊敬的人。他还去部队当过几年兵,因为是在抗美援越参战部队复员,回乡后乡镇府把一个招工指标给他去过大青山工作了一些时间,他因嫌工资太低而回到家里,以后就在乡镇办的木器厂里干了许多年。<br>后来,村庄上的年轻人都出去打拼了,就连自己的大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也不肯待在山坳里,都奔向发达的地区和大城市了……<br>原本是一个很热闹的村庄,越来越清静起来。只有过大年时会热闹一阵子,大年一过,男的女的、年轻的、力壮的,有文化的、没文化的,一个个往城市里挤,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办厂的办厂……<br>村庄上只留下一些年龄较大的中老年人和小孩子,周木旺在镇上木器厂上班那几年,夫妻俩也和其他人一样,家里种几亩田,山上栽些树,搞几块菜地,收入除了日常开支并没有多少结余。老婆虽然能干,扶犁打耙,什么农活都会干,但毕竟缺少文化,没有上过学,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以后的发展,她根本不懂。<br>周木旺想着这些,仿佛看到了十年二十年后,人家都赚钱了,住着城里的高楼大厦,成为城里人了,而自己夫妻俩还跟在牛的屁股后面犁田、割稻子、晒谷子……<br>他不相信世上的钱只有别人才能赚得到而跟自己无缘。他曾经跑了广州、深圳、厦门几个大城市,想谋求更高的收入,可还是由于自己的文化水平低,没有专业技术特长,年龄又偏大,招工厂家不是不搭理,就是说叫他的孩子来上班。<br>他也去过一个村庄上小青年打工的那个工厂,并且认识那个工厂的老板,年龄和自己不相上下,进出厂里都是坐着小轿车,门口保安都是恨自己把那个伸缩电动大门开慢了,多么受人尊敬!打电话时总是从腰间掏出黑色砖头块大小人们称作“大哥大”的电话机,说话时,不管身边有没有别的什么人,总是大声叫着:“喂!喂……”多么神气!这些印象深深地刻在他的脑子里。<br>那个时候出去卖竹凉蓆子的人也不是个个都赚钱的,有的人赚了,有的人除去开支,还能剩下一部分,有的人去的地方销路不好,蓆子卖不出去,回来路费都成问题。<br>周木旺把竹凉蓆的事看在眼里,并不看好,认为成不了什么气候。可就在几年后,有些人赚到了“第一桶金”,又发了“新大陆”,一批又一批的人走向全国各地,办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家具和办公用具工厂,村庄上更多的人也跟着出去闯世界了。这一步一个脚印的变化,也逐步改变着他的看法。<br>更让他吃惊的是,几年后,乡镇里出去闯荡的人回来过年了,很多人都开着小轿车,川流不息,把家乡的大小路面和空旷的地方都摆得满满的,原本只有几辆拖拉机的镇子里,被小汽车挤的就像个小轿车销售市场。村庄上也有不少小青年开着小轿车回来,让人羡慕不巳,一次又一次触动到了他的心灵深处。<br>去打工而被人家拒绝,才四十多岁就算年纪大了?这种难找工作的人太多了!在农村那可是年富力强、家里的顶梁柱啊!他突然萌生一个念头:自已办厂!就招这种年纪的人来做事,又踏实,又肯干!<br>多年来自己一直都跟木头打交道,只有这一行是最熟悉的。他拿定主意,决定拼搏一次,把所有积蓄拿出来,又到银行贷了一笔款子,就在新世纪的头一年,找到乡镇领导,租用了原来镇里木器厂的闲置旧厂房,购置了一台带锯机,一台车圆木机和两只小锯台,准确地说就是一个锯板作坊。<br>原来木器厂几个年纪稍大同事也来自已这个厂打工了。周木旺主要在外跑业务、跑材料、买零件、买工具等,凡是和外面打交道的事都是他自己做。厂内的事就交给老婆付荣去打理,买菜、做饭、搬木头、烧烘房,偶尔也学着锯木头,刨板子……<br>起初的订单无非是些小方料、榔头把、螺丝刀把等半成品之类。除那锯台和车圆木机,其余都是手工操作,手工刨木头、砂光、打毛刺等都是最原始的手工砂布打磨工艺。特别是那个用砖块砌成的烘房,烘起木料来二十四小时都得要有人烧火。烘干的木料又少,温度又不好掌握,还存在着火灾隐患。<br>这个小厂子从十多年前创办的时候起,从来就没有安排过工作餐。而是付荣老板娘亲自买菜和煮饭,做事的人,每天能赚十几块钱工资,自己带米来蒸饭,油盐酱醋柴和人工不算在内,由付荣老板娘去买菜,到月底算账,平均分摊,每人每天一元五角到两元之间,伙食还挺不错的。厂里老板和工人加在一起也就十个人,刚好一桌子,早上来上班,吃了饭再干活,下午下了班,没在厂里住宿的,也是吃过晚饭再回家。任务紧张的时候,晚上加班到八九点,付荣老板娘另外煮些面条给员工吃了再回家去。那时伙食搞得比较好,大家都满意,也就一直这样流传下来,成了厂里的传统了。<br>付荣老板娘是个很能干的人,厂里的工作,无一不熟练。锯木头、刨板子、做线条、烧烘房、上车装货、下车卸货,样样都行。厂里有时员工请假,老板娘马上顶上去,一般员工的产量都超不过她。真是一个贤内助,对待来厂里的人又热情、又大方,员工们都很尊重她、佩服她。每到月底,周木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根据每个人的天数和完成的工作量,每人几张,分发工资。<br>几年后,随着新城县高速公路的建设,周木旺把厂子搬到了县城刚刚筹建的工业园区。<br>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是很容易就能成功的。周木旺有一次被骗,卷入三角债,让他记忆深刻。那是一次快到年底了,厂里送一车货去外地,是厂里做了半个多月的一车家具材料,足足一大车价值几万元,送到对方交了货后,对方居然耍无赖不按合同及时付款,把货转而抵了别人的欠款,人也躲着找不到,他虽然报了案,但要等到查清案件,追回损失就不是几天能办到的,可眼下年关已到,气得他恨不得跳进江里。这种小本经营也很难经受这种打击,他整天脑子里总是想着怎么去付人家的木头款,怎么去付这几个工人的工资,怎么过这个年关!他烦透了。这个时候如果有谁叫他一声周老板那简直就是一种挖苦和讽刺。<br>事情发生了,总是要面对的,难过也没有用。能干的老板娘付荣出面了,她逐个去找那些卖木头给厂里的人,也是多年打交道的朋友了,向他们说明推迟付款的原因,也对厂里做事的每个工人说明情况,请他们支持一下,又多方请亲戚朋友帮助筹款,想方设法让厂子运转下去。<br>还有一次失火,那是个夏天的中午,天气很热,地面水泥温度高得烫脚板。烘房屋顶突然冒出浓浓的黑烟,被正在去车间检修机器的老邹看见了,当时老邹看了一会,觉得有些奇怪,烘房怎么会冒出这么大一团团浓浓的黑烟?可是不到一会儿,就出现红红的火苗往上冲,老邹感到大事不好,烘房隔壁就是车间,车间四周上方都布了电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引起电线燃烧,后果不堪设想,厂房、机器、材料……,厂子就要遭秧了,老邹火急赶往配电房,一边跑一边喊:<br>“烘房失火了!烘房失火了……” 刚刚把电源关掉,就看见熊熊大火往上冲,火光冲天!车间的工人迅速拿起灭火器、脸盆、水桶去救火,提水的提水,上梯子的上梯子,搬材料的搬材料,经过几十分钟的努力,终于迅速将火扑灭。<br>好在发现的早,抢救及时,只烧掉了烘房和烘房里面的木料以及车间一角屋顶的一小部分,虽然遭受一些损失,总算保住了厂房和机器,不然的话,厂子只有关门,那就是灭顶之灾了!<br>就这样坷坷坎坎,小打小闹做了七八年,才还清了贷款和欠账,总算把基础做起来了。<br>不久,村里出去的小夏和小候一些青年人回来了,这些人在外面闯荡了十来年,都掌握了一技之长,他们经过多方调查研究,从销售渠道、生产技术、材料来源和企业管理方方面面进行了全方位考虑,认为创业时机已经成熟。小夏和小候来找周木旺谈合伙办公司的想法,周木旺也一直想把公司做大,但自己文化水平低,见识少,个人力量也单薄,各方面条件都受限制,所以一直停留在家族式的小作坊模式上。经过这次磋商,决定釆用股份制形式一起来办公司。以周木旺的公司为基础进行扩大生产规模,生产木制工艺产品。<br>他们在工业园区找了一块更大的地方来建厂房。厂房建成后,增加了多台设备,并改变传统的管理方式,引进一整套先进的管理制度:如生产管理、销售管理、质量监控、财务管理和考勤制度及奖罚条例等等。一个初具规模的现代化工厂脱颖而出。<br>全厂分为机加、组装、油漆及丝网印刷、包装四个车间。由当初的小打小闹的几个锯台发展到大型高精度锯台、四面刨机、木工压刨机、砂光机床、单片锯机、多片锯机及电脑雕刻机、薄膜包装机械、微电脑自动控制空气压缩机械等先进设备。<br>办公也是釆用电脑设备,从产品图纸设计、下料、生产到包装出厂一条龙都有专人负责。<br>发工资要由车间将考勤情况和生产任务完成情况的记录汇总上报,由财务人员核算后进行公示,再通过银行转账到每个员工的工资卡上。<br>员工人数也由当初的七、八个人发展到上百人,工厂一片繁忙景象,以前让周木旺羡慕的小轿车,现在也只不过是代步工具,手机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能和不在身边的人说说话、聊聊天,一只传递信息的工具而已。<br>周木旺把赵文华安排到官师傅的外备料组,全组六个人,另外四个是许雪英、夏米良、小王和小张。 工作就是锯木料板子和小方料。开始赵文华在单片锯机上锯木料。这个小组能做出多少事情,全靠单片机,做了一段时间,也很努力,天天都满身大汗,但由于年龄大,手脚不如年轻人灵活,组里人有意见,赵文华只好退下来。平铇机床赵文华不敢做,虽然比较轻松一些,但一不小心很容易伤手指头。赵文华在木工这类厂子工作的时间比较长,看到伤手指的次数也比较多,心里有一种恐惧感。官组长就安排赵文华去做压铇机床和到烘房去拉木料。因为赵文华做事比年轻人慢一点,大家又一样分工资,赵文华心里明白。所以组里其他人员休息时,赵文华就不休息,总想着别去占人家便宜,也只能去做比较脏和累的事情。<br>从木头或板料做到半成品的净方料,一个立方米材料加工后,只有零点几个立方米。天气热的时候还好些,到了冬天把木料从烘房搬到板车上,再拉到车间下车、堆放,每天要拉十几次。烘房到车间有一段距离,全是泥巴路面,遇到下雨时,全是稀泥,坑坑洼洼。上班时只能穿一双解放鞋,哪怕是霜冻雨雪天气,也只能穿单衣单裤,还是满身大汗。<br>压铇机的工作很紧张,几乎每块木料都要经过一遍压铇。<br>有一天,赵文华正在开压铇机铇木板,原来在印刷厂工作的艾小明和几个同事来了,估计他们也是来园区看看,想找事情做,看到赵文华在车间,就走到赵文华旁边来,小艾说:“哎呀!赵厂长原来你在这里赚钱呀!”<br>赵文华说:“要吃饭,又要交社保,不做怎么办?”<br>站在边上的另一个同事陈三仔,看到压铇机后面的木屑和刨花满天飞舞,赵文华身上也沾满了灰尘这种场面,说:“太脏了,这样的事情你老赵也会做?”<br>赵文华对他说:“有个事做就算了,我这号人还敢挑剔,除非不想吃饭。”<br>他们几个都在摇头。<br>这时官组长大人来了,一手抓着一把葵花子,另一只手把一个个葵花籽往嘴里送。赵文华看了一下,原来组里的人都在休息几分钟,可官组长看到赵文华一边在做事,一边还在和外人聊天,便在赵文华的肩上拍了一下,说:“莫哇事,快及做事。”<br>赵文华的这几个同事们拿眼看了看官组长,不做声了。赵文华心想:你们都在休息,我还在干活,还说我。但又不敢顶撞官组长,没办法,他是组长,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有加快做事,谁让自己是四0五0人员呢,只好忍气吞声,这类的事情经常会出现。<br>一段时间过去了,因为订单多,业务量大,又招了几个人。外备料车间由原来两个小组增加到三个小组,那增加的小组六个人都是一起来的,也是一个工厂的下岗同事,组长是一个外号叫做“老鼠”的人,他们干了一段时间,到了“双抢”农忙的时候,碰到眼前事多,又天天加班,这农忙季节,厂里有些人请假回乡下去割禾了,在厂里做事的人就要更忙一些。工人们早上进厂来,就要做好准备,晚上9点钟左右才能收工回家去。<br>这个小组的人一算账,每天才几十块钱,划不来,他们就找周木旺要求加工价,周木旺来到车间再三解释,说了一下销售情况,虽然忙,加工费并不高,加了工价,老板的利润就很少了,周木旺已经明确答复不同意加工价了。这第三小组的人员就不干,“老鼠”这个组长带头,要集体辞工,周木旺无奈,也只好同意他们走了。<br>过了一会儿,赵文华也找到周木旺说:“周老板,我也不适应做这些事,我想辞工。”<br>赵文华当然不会说是官组长及组里人对自己的不满意,周木旺早已察觉到了,知道一些情况,还是劝赵文华继续做下去。直到年前放假,赵文华找了个理由,说要去深圳女儿那里,周木旺只好同意赵文华去,但心里还是想留住赵文华,就说:“你去吧,有适合你做的事,我就再打电话叫你来。”<br>春节过后,他自己在园区的厂房也已经做好了,并进行了搬迁,一个多月后,夏老板打赵文华电话了,说:“赵师傅,有一件事很适合你,你到厂里来上班好吗?”<br>夏老板说的这个事,就是在木工四面刨机床上做线条的工作,这项工作需要两个人合作。以前是凌师傅和老李做,老李辞工了,赵文华到现场看了看,也就答应下来了。和赵文华一起做事的是凌云飞师傅,年龄比赵文华还大两岁。做线条的工作按天数计算工资,虽然这件事比较单纯,但对质量要求是很严格的,赵文华的任务就是到机台后面接料,凌师傅在前面放料,赵文华得注意质量,看到不合格的就要拿出来,根据木料大小,每五十根或一百根打一个捆,用塑料带捆好。这样,就必须配一副眼镜。<br>车间主管小徐是夏老板的姐夫,他对产品的质量抓得很紧,常常会到赵文华工作的机台上来查看,也有几次发现赵文华把不合格的产品绑到捆里去了。很不高兴,发态度指责赵文华,赵文华也只好忍着,毕竟工作是自己没做好,看在每个月还有一千八百元左右的工资份上,只好努力去适应这项工作。<br>不愉快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两个月后的一天,做一种0121型号的相框线条时,线条刀具被木头的结疤打坏了,线条中一个大半圆和一个小半圆中间突出的一个细小而实出的尖峰部分没有了,这种线条的规格,宽三公分,厚一点八公分,长五十公分。一直做了三百多根,赵文华都没有发现,而被小徐看出来了。结果这六捆线条只能等这批做完,去改成一点五公分厚的,虽然材料上浪费不多,更主要是这批货赶发车,浪费了一点工时,造成时间更紧张,还好被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br>小徐很生气,当时就大着喉咙噼噼啪啪地说了赵文华一顿,赵文华没有顶撞他,一直忍着由他说,但他的脾气也太让人难受了,一天之中说了多次,反复拿这个说事,赵文华很恼火,决定要反击他一下。<br>第二天上午刚上班,赵文华就把小徐叫到工作台旁边来,对他说:“我可能做这个事不太适应,是夏老板叫我来的,你能不能帮忙去跟夏老板说一下,叫他另外找个人来,我不想做了。”<br>赵文华说这话的目的是想教训他一下,别仗着是夏老板的姐夫,就可以在车间横冲直撞。因为这个工种也是要眼光手快,而且工资也比其他的工种更低,年轻的人不肯来做,年纪大了的也不是那么能一下子就适应的,人员并不是那么容易找来的。<br>小徐见赵文华说要辞工,态度改变了,说:“赵师傅,我只是脾气不好,并没有什么和你过不去。昨天是赶着发货,我心急,态度不好,你别放在心上。我心里很清楚,你这么久做这个事情,都是踏踏实实,只是希望你多注意一下线条的各个部位,昨天的事就请你原谅,别说辞工的事了,好吗?”<br>赵文华看到他既然这么说,也就过去了,毕竟是自己的错,他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br>这个工种一直做了两年,周木旺在一个倒闭的公司厂区租了厂房,自己又招了一批人,又另外办了一个小厂,他把机修邹师傅叫过去帮他管理那个小厂的生产。年底只是听说,赵文华也不愿去打听老板们的事情。<br>大年一过,刚上班,夏老板和候老板来到赵文华上班的机器旁。夏老板说:“赵师傅,从今天开始,你帮我们做机修,这里的事情我们会另外找人来做。”<br>当时赵文华还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这两年和凌师傅一起做线条,也算是合作愉快。凌师傅和妻子到这个厂也来了几年了,他虽然典型的庄家人,有些小心眼怕吃亏一些习气。比如赵文华几次建议工资按计件算,这样更自由,而凌师傅总是担心没事情干,玩一天就少一天工资。按计时,没线条做的时候,小徐不会让人闲着,会安排他们去搬木头,晒板子,烧烘房,上下车搬木料,干着杂七杂八的事情,这样就满勤,每天六十元计算,一个月就可以领到满月工资。如果计件,工资就有浮动,他就不肯。他希望每天都有事做,最好还有班加,在厂里呆一天就有一天的收入。赵文华喜欢有些自由,因为这个厂除了节假日休息,平时没有星期天,天天上班,还经常加班,太不自由了,既然和他一起做事,赵文华就由着他,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现在夏老板提出来要赵文华改工种,他是有些不太愿意的。做线条习惯了,简单操作,不用动脑筋,下了班就可以回家安心看电视。机修就不同了,磨刀、磨锯片、水电检修这些不说,机器经常出故障,特别是新手上机器来做事,操作不当机器就产生故障造成机器运转不正常。检查电路就得动脑筋,不但要查出故障,还要想想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故障?机械修理,碰到大的轴承和皮带盘要拆下来,就会让你一身大汗,还有大零部件的修理和拆装都是既要懂技术又要很强的体力,非常辛苦,虽然工资高一些,赵文华还是有些犹豫。 夏老板看到赵文华不吭声,知道他不情愿换工种。对他将起军来:“原来进厂的时候就讲好的,机修缺人手时,你要帮我们做机修的。”<br>赵文华问他:“邹师傅不是一直在做机修吗?”<br>夏老板:“周老板叫邹师傅去那边厂子做管理了。”<br>赵文华想想以前周木旺说的条件,很无奈,只好把工资的事提出来:“你们要我做机修,工资怎么算?”<br>夏老板说:“邹师傅拿了多少工资,就给你多少工资,可以吗?”<br>赵文华:“现在机器比原来多了,今年你们还会买新机器,机修,又要磨刀,磨锯片,事情多,那两千三百元工资少了一些。”<br>老板们其实也很清楚,邹师傅主要是以磨刀磨锯片为主,机器小故障修一下,碰到大问题时,车间负责人总是叫赵文华去帮他。<br>候老板问:“那你要求多少工资?”<br>赵文华:“你们三个老板每人多出一百元,两千六百元工资,我要求不高的。”<br>夏老板说:“你先上班做事,工资的事我们几个再商量一下,过两天答复你可以吗?”<br>从此赵文华又干机修工作了,两天后夏老板告诉赵文华,每月工资两千六百元。<br> 35.公司里的乡亲们<br><br><br>2011年大年初八,又到了雄鹰公司开工的日子。<br>上午八点多钟,荷花、玉仙还有水英三个老板娘高高兴兴地带着蜡烛、香纸和一大盘圆形的鞭炮等物品来到了公司。<br>“刘师付新年好!”<br>“刘师付早!……”<br>三个老板娘在和门卫老刘招呼后,便到公司大门左边办公楼房的厅堂财神座前点燃了蜡烛,上好香,就到大门囗放起了鞭炮,噼噼啪啪足足响了一阵子,她们一个个朝财神拜了几拜。然后玉仙和水英就去食堂烧火、洗菜、擦桌子……忙碌起来,只有荷花在公司大门口招呼着三三两两,前前后后来到的员工们。<br>“邱师付!来拜个年!”荷花笑嘻嘻向来人叫着。<br>“夏老板娘新年好!”老邱满脸笑容说着,停下车,走到财神前拜了几拜,转身对荷花说:“祝老板老板娘新年发财!”<br>“共同发财!大家都发财!”荷花回应着,又朝进来的人群说道:“李师付,小张也过来拜个年,水娥,冬梅……你们都来拜个年啰!”<br>年纪大一些的员工们都会进去朝拜一下财神爷,年轻一些的人看了看那些正在朝拜的人觉得好笑,加快油门,呼拉一下,骑着车子直奔公司里面去了。<br>路远的人来的早一些,有的要整理一下房间,看看能不能换一个更好的铺位。宿舍和食堂、餐厅连在一起,共有三层,算起来也有三十多间房子,原来老板们都住在最上层的一排房间,有事时骑个摩托车或电动车去一下城里,后来买了城里楼房才搬走了。夫妻俩都在厂里打工的会分给一间房,其他的人一般都要四人一间,住宿人员少的时候也可能三人或两人一间。<br>路近的多数都是快到午饭时间才来。这天只是来开动一下机器,意思一下新的一年工作的开始,实际上就是来吃一顿丰盛的午饭。人员也来不齐,有些人来了一下和老板们打个招呼又回去了,有的干脆就给老板来个电话找个理由说一声家里还有客来或其他什么事情,也就不来了。<br>夏茂林、候国柱、周发根几个老板也站在公司大门边的空地上满面春风地向来到公司的每一个员工问好,并拿着上好的香烟给每个会抽烟的员工们。这种习惯是周老板的父亲从家乡带来的,巳经有多年历史了。几个年轻的老板年纪还不到四十,都是有文化的,在外资企业打工时夏茂林当上了生产部经理,候国柱也做了车间主任,他们和周发根又沾亲带故的。<br>周发根是周木旺的小儿子,周木旺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以前在乡里当过会计,能写会算,做过木头生意,有经商办厂的能力,是个精明人。后来到了县城 从小作坊做起,一步一步扩大,是个实实在在干事业的人,在十多年的摸爬滚打历练中,冲出了一条自己的路,但岁月不饶人,体力也不不如从前了,又是属于长辈,只是大事情参与一下,其他的小事情就让小字辈们去进行管理,自己做做“顾问”,“退居二线”。厂里员工都称呼他周大老板,对他的老婆付荣也自然称呼为大老板娘了。<br>夏老板上过高中,多读了几年书,以前在福州大公司打工时,从工人干到生产部经理,可见其工作能力不一般,素质好。他说话很注意分寸,不善于夸夸其谈,为人有一种亲切感,对员工也很尊重。<br>侯老板家里条件差一些,少上了几年学,但他是个勤劳肯干的人,在大公司打工时也从工人做到车间主任。他比夏老板胖很多,虽然个子一般高,但说话喜欢表现自己,自从三个年轻的老板都买了小汽车后,他走路的样子和别人不一样了,总是迈着四方大步,大摇大摆,很有老板的风范。<br>小周老板比较幸运,从乡下一直读书到县城。因为父母办了厂,所以没有出去打过工。周木旺的厂子扩大后,便和小夏、小候一起,也成了老板。他在县城很多单位部门都有同学关系, 人熟好办事。他主管厂里的后勤,厂里要联系什么人,办什么事,大到做厂房,小到买材料,装水电,办理有关手续都是他去联系,空闲时就在外面搓搓麻将,很少呆在厂里。<br>一床被子盖不出两样人,有什么样的老板,也就有什么样的老板娘,由于是自己创业办的公司,老板娘们也没什么特殊,和其他员工一样,有时甚至比员工做得更辛苦。她们就像消防队员,哪里有任务要赶工,她们就去哪里,不管白天黑夜,直到完成任务为止。后来厂里规模进一步扩大后,各种岗位上的人都招工配齐了,她们才退下来,只是到特别忙的情况时,才会去厂里“突击”一下。<br>开工饭人数是按年底放假时统计的,如果来年不准备再做的员工放假时就会书面向公司辞工,往往实到就餐的人数比统计的人数要少很多,总是剩下很多酒和菜,沒办法,买还得这么买,吃不吃随人家,剩就剩一些吧,有余有剩,老板娘们这么想着,滿心欢喜。<br>初九日一上班,全厂开始工作了。<br>机加车间的官组长是个六0后,正值壮年,原先是供销社南杂店的售货员。计划经济时代,他也经历过那种吃香的、喝辣的生活,后来市场经济,物质丰富起来了,他那个工作不但不吃香,还遇到了下岗改行的厄运。他到周木旺那个小作坊,一直干了十几年。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为了生存,只能卖力干活,那时厂子少,僧多粥少,如果不好好干,很多人都盯着你这个饭碗。由于跟着周木旺创业,属于厂里的“老干部”,周木旺让他当上了组长,属于带班的人,每天还有十元补贴。<br>他在厂里的收入也是相对高一些,而且比较稳定,但他并不是守财奴,而且还称得上是“仗义疏财”的好汉。他认为人生在世,该吃的就吃,该玩的就玩,该乐的就乐,要对得起自己,别跟自己过不去。自从下岗后,老婆去了大城市工作,他不去,他认为还是“乡下猴子乡下玩”更好。除了上班和加班,只要有空,就会买些好东西,食堂蒸,家里煮,也经常拿到组里同事许雪英家里去炒,邀上几个同伴,“酒逢知己千杯少”,不醉不归。兴趣来了,扑克、麻将只要好玩的,上!平时自己骑一部摩托车上下班,后面坐着许雪英,有说有笑。<br>有时候,厂里新来的员工因为不知底细,偶尔看到官组长一个人骑车来上班,关心地问:“你老婆今天怎么没来上班?”<br>官组长心不惊、肉不跳,平静地回答:“她又不是我老婆!”<br>“哦。”那个人自知失言,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再吭声了。<br>许雪英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几年,她家在距离县城二十来里路的乡村,没过多久就在县城边上买了人家的小产权房子,面积虽然不大,环境也差一些,总算进了城,只不过是欠下一屁股的债。家里的五个姐妹中她是老大,由于父亲去世比较早,母亲又是个聋哑残疾人,家里没有男劳力,自然是她来顶替“男子汉”的角色。因老母亲需要照顾和儿子读书的原因不能外出打工而到这里来的。<br>她的丈夫没什么文化,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工作,只是开开三轮车,贩贩瓜果卖,帮人家烧烧电焊,干干零活,做一天算一天,收入不高,也不稳定。她是招夫婿上门的,继承了老父亲在村庄上留下的几间旧房子,担负起老娘生活的赡养责任。四个妹妹都先后嫁了人,各有各的家,因为她们没有继承父母的财产,所以并不负责承担老娘的生活费用,理由是很充分的。这个不富裕的家磨练了她,也培养了她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为人处事的聪明脑袋。<br>她勤快、手脚利索、做事快,又肯加班,虽是按计件报酬,但基本上不会去找老板吵着加工价,她认为车间里那么多男子汉,都是各个家庭里的顶梁柱,他们自然会找老板加工价,用不着自已去出头,只要“打赤脚跟大伴”就可以了,老板娘付荣特别赏识她。她曾经有几次想去别的厂子,都被老板娘付荣极力挽留。<br>她的收入在厂里员工中是排在前面的。官组长也特别看重她,由于顺路,官组长骑摩托车带她上下班,带来的菜也和她一起吃,所以他从不买食堂的菜,都是自己带菜来,为的是省几个钱,自然她带来的菜是比较差的。儿子成家后,媳妇由于怀孕那段时间 ,不能去打工了,呆在家里。虽说房子面积也有一百来平方,但婆婆住在家里,老娘又住在家里,加上媳妇和自已夫妻俩,就显得多有不方便。老娘也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吵着要回自己的家,许雪英只好将老娘暂时送回自己村庄上去,其实村庄上的人早已走空。几十户人家的村庄,以前他大娘一个人住那里,加上他老娘回去也只是两个人,分别在不同的房子里住着,中间还隔着一条路。两个老太婆早已没有用电灯照明了,而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菜地浇浇菜,捡捡柴火,许雪英每隔一些时间,就会买一两斤猪肉,提一桶油和一袋大米送去,再帮老母亲挖挖菜地。到了农忙季节,便和丈夫一起去插秧、割禾。种些大米自己吃,如果去买,一大家人又得花不少钱,反正力气有的是。<br>夏米良师傅和夏老板是同村同族人,他和周木旺老板是以名字称呼的。以前在乡办木器厂就和周木旺曾经是同事。后来周木旺到县城,他也来到县城一直给周木旺打工,夏米良以前是做蔑的,手艺人做事就是认真细致,如果不是被塑料用品冲击,根本就不用改行。他在厂里一直做平鉋机,这个机器是比较容易伤手指的。但他耐心细致,性格又好,从来没出过安全事故。<br>夏米良师傅也是个不愿多说话的人,每说出一句话都是经过大脑细细想过的,没有考虑成熟的话,不会从嘴巴里放出来。周木旺视他为兄弟,遇到工作上的事情,也常常会征求他的看法,他深得周木旺老板器重。他不会搬弄是非,可别人也不敢拿他说事,要是有谁跟他过不去,只要不过分,他都会放过你,如果你太过分,想想他和周木旺的特殊关系,最好不要造次,否则就有你的好果子吃。<br>他还是个“船过得,舵也过得”的人,他认为老板也不会让自已吃亏的,从开始办公司起,每到新的一年领工资时又会发现比去年底那个月多起来了。他只埋头做事,下班回家去,其他的不闻不问,他说只要再做一两年可以领社保养老金了,所以能赚一个算一个。<br>做木线条工作的凌师傅是另外一个村庄李家村人,已经年近花甲,个子也高,体质好。他一直在四面铇机床上工作。妻子石师傅在公司食堂做饭。凌师傅是个很听话的员工,老板叫他干什么,就会干什么,从不讨价还价,别的同事要去找老板加工价,他会在背后“大力支持”,甚至唆使人家去找老板讲“条件”。但到了老板那里,他总是站在人家后面,陪着笑脸,一声不吭,得到了好处他也有份。妻子石师傅除了烧饭,还到处去挖菜地,种红薯、种萝卜、种青菜,还晒萝卜干、腌咸菜。晚上还拿些纸盒和标签的零活到宿舍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做。凌师傅夫妻两个都是不肯耽误每一天工的人,只要有事做,能赚钱,总是拼命干。<br>他们很勤劳,只是有些想不开,家里经济条件已经很好了,还总是想着每一个小时在厂里都能挣到工钱,烧烘房时甚至敢烧两天两晚不睡觉,实在困了,就叫石师傅来顶一会儿,自己靠在烘房后边墙上打个瞌睡,迷糊一下,又接着干。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读完中学就在外地打工,后来自己做生意也赚了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小儿子上过大学,后来在大学当老师。两个儿子都成了家,混的都不错,在家乡的村庄上能混到这个模样,也是个让人非常羡慕的一家人,厂里知道他底细的人都说他们这对老夫妻想不开,只知道赚钱,不会过日子。 包装车间的邱师傅是大坪村人,也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个子比较矮小,人很勤快,是车间里最喜欢加班的人。如果没有班加,他就不舒服 ,吵吵嚷嚷。包装车间是厂里最后一道工序,工作完成之后,就要上车装货,发往外地,老板们怕他年纪大吃不消,就把这项搬运装卸的事情承包给几个年轻的人,他硬是找到老板要参与搬运装车。<br>厂里每天都有一些员工加夜班,一年四季都是这样,老板们考虑到安全问题,决定安排一个人在加班的人员下班后,巡视一遍车间和关闭各个车间的电源,每月给几十元补贴。邱师傅知道了这件事,生怕人家抢了去,自告奋勇找到老板,把这件事包揽过去。<br>邱师傅也是员工中最节俭的一个人,他在厂里住宿,并不买食堂的菜,总是嫌食堂的菜两块钱一份太贵,不合算。经常从家里捎些菜来,或是委托住在县城的人来厂里上班时顺路给他买些菜,带来大多数都是咸菜之类,炒一个菜吃上两三天。食堂提供的紫菜汤,他总是拿大碗去装。他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又不看电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想方设法多挣钱。<br>小关是国有企业下岗工人,七零后,上过高中,有文化,也懂一些英语,只是没有上过大学。在国企工作了几年后下岗了,经同事介绍,来到了这个厂。开始在包装车间打螺丝、打包、装车。这个车间的包装盒、标签、吊牌、说明书等物件的文字都是英文。车间管理的小黄,虽说是老板的同乡,但上学少,中文字都有很多认不出,何况英文?工作上出过几次差错,老板们不开心。<br>自从小关来到这个农民工成堆的车间,因为有英语基础,发现了几次差错,提出一些工作方面的建议,避免了厂里失误损失,被老板们看中。加上他又很会“做人”,时不时去老板家里坐坐,串串门,有知识,又听话,又会干工作。便开始“平步青云”,先是被“提拔”为专门管理车间包装用品的仓管,后又升任车间副主管,一段时间后便接替了小黄,当上了车间主管。<br>他为人大方,经常带些东西给同事们吃,他也不买食堂的菜,当然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带来更好的菜,在宿舍里和车间的小青年们炒着吃。有一个女孩子父母听到女儿和小关经常在一起吃饭这个消息,就跟老板说要带女儿去福州打工,那女孩子很不情愿,还是扭不过父母。还有一条,那就是小关是有妇之夫,而且夫妻和睦,你不走,算哪根葱?当然小关没有什么依依不舍,车间女孩子多的是,难道就没有后来人?<br>厂里的员工,大部分和老板是同乡或沾亲带故的亲戚们,只有少数员工不在这个范围,但不管如何,绝大多数员工都是按计件取得报酬,你做出的事多,收入才会多。所以很多员工都不按作息时间上下班,早上起来就去干活,下班后如果还有没做完的事情,都会自动去加班,并不需要车间负责人安排。<br>老李是和凌师傅同一台机器上工作的人,初九这天一到上班时间,凌师傅就慢慢地把木料用手推叉车运过来,准备开机却被老李制止:“去找老板问一下工价,去年做那么多筷子大小的东西,按立方计算?水都赚不到,还做?”<br>“是要去说清楚。”老凌笑了笑答道,却还在搬木料。<br>“走…走…”老李催着老凌,来到了老板办公室。<br>“李师付好!”夏老板一边说一边从口袋把烟拿出来,抽出一支送到老李面前。<br>“凌师付好!”夏老板又向老凌打了个招呼,老凌是不会抽烟的,他站在老李身后,微微笑着,也不说话。<br>夏老板问:“有什么事吗?坐下说。”<br>随后老李便把做事的实际情况说了一番,周木旺和小夏小候三个老板听完后,周木旺说话了:“老李,你们先去做事,每天赚不到五元钱?我会了解,少的时候可能有,一个小时赚几十块钱的时候也会有吧?这样,这个月都统起来算账,少于六十元钱一天的话,我们根据情况再适当补贴可以么?”<br>话音刚落,油漆和印刷车间小熊进来了,他是车间管理兼负责产品表面处理的关健人物。<br>“你们几个老板都在,有事要向你们请示了。”<br>转身又对老李说:“是不是打扰你们了?等你们说完我再说?”<br>老李回答他:“你说,你说。”就和老凌回车间去了。<br>“来,抽支烟。”候老板把烟合送到小熊面前,小熊拿出一支点燃,说:“今年的工资是不是要加一点?”<br>小熊和老板们是同乡,和小夏小候又是一起在外打工多年的哥们,他有文化,又肯钻研技术,肯吃苦,他在外打工多年,工种是油漆油墨配色调色,技术上已经相当熟练了,是夏老板和候老板开始创办公司时一起拉进来的。<br>周木旺见他说工资的事,心想这家伙真是得寸进尺,进公司才几年,工资已经九千元一月了,是别人几倍,还不满足?想当年自已开始办厂时,虽说是老板,这样高的收入连想都不敢想的!<br>“熊师傅确实是很辛苦,但我们也没亏待你呀!你的工资已经是公司里最高的了!”周木旺开口了,看得出他心里对小熊提出加工资有些不情愿。<br>“工资是高一点,那是在这里,现在外面打工,我这个工种的工资就不止这一点了!”小熊也不客气。<br>“那你的意思是要一万?”周木旺问。<br>“一万?加千把块钱,太少了!外面都一万五千了,这是家乡,可以照顾到家里,就一万二千吧,不能再少了!”小熊口气很坚决。<br>周木旺见他提出加三千,很不高兴,冒出一句:“你真是狮子大开口!”<br>小熊听了,心里一惊,很不舒服,说:“你去找找看,有比我工资要求更低的你找来就是,我可以去外地打工,沒关系的……”<br>看样子要陷入僵局了,候老板站起来劝小熊,说:“你先去做事吧,我们总得商量一下,再告诉你好吗?”<br>于是小熊站起来了,边走边说:“我等你们商量,定好了工资再做事!”<br>小熊出来后,陆续又有人进去找老板,多年以来,每年的初九日,工资谈判成了主题。<br>小熊刚回到车间,就有人问他:“安排做什么事?”<br>“年底沒做完的接着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br>他随便敷衍了一下,工作服也不换,嘴里还在回味周老板刚才说的那句话,自言自语道:“我狮子大开口?进厂七八年来辛辛苦苦,赚了几个钱?买个房子还欠着一屁股的债,你们干了这些年又买房子又买小车,就忘记了早些年都和我一样穷光蛋,一样骑个破摩托!等你们两天,不加工资就不干了!难道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br>一边说一边朝停车棚走去,骑着摩托车回家了。<br>傍晚,候老板回到家里,见妻子水英已经把饭烧好了,就开始吃饭。水英问:“今天都开始做事了吗?”<br>“有些人还没来。”<br>“我们这里老习惯了,过了元宵人才会到齐的。听说小熊又要加工资?”水英又问。<br>“他工作还是很负责的,懂这种技术的人又少,工资都比较高,不加工资,他不会干的,只是周叔有些不情愿。”小候一直这样称呼周老板的。<br>“周叔就是这样的性格,前两年机加那边一个姓吴带班的那个组年初时要求加工价,他不肯,人家等到生产任务忙的时候人家就来事了,不但不加班,干脆停下来,不加工价不做事,周叔不答应,他们就不干了,都走人了!结果还不是把付荣、荷花和我一起叫去顶班。年纪大了,说话还那么直来直去,脾气还是老样子。”<br>“你别说,当初沒有这种牛脾气还真办不了公司。”<br>次日上班有了消息:小熊由九千元工资加到一万二千了,几个车间管理人员工资四千,加了五百,机修工三千,也加了四百,办公室文员小郭二千六百,加了三百,食堂做饭师傅一千八百,加了两百,清洁工老黄两千,加了两百……<br>相比之下老黄最辛苦了,清洁工就他一个人,整个厂区的车间、办公室、宿舍和卫生间的打扫,还要清理所有生产边角料,运送食堂烧饭的柴火…… 他想,自已是个快六十岁的人,又沒有技术特长,如果不是老板们的同乡,象自己这把年纪,是进不了公司的。现在每月有两千块钱的收入,只是辛苦一些,这对农村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要赚钱总是要辛苦的。管理人员都是老板亲戚,工资高是肯定的!机修电工虽然是技术工种,他们是城里工厂的下岗工人,如果年轻,工资是要和车间管理人员一样的,因为年龄偏大,少给几百元也过得去,老板们都是很精的,不然怎么能做老板?<br>时间一天天过去,这种木制产品的加工厂经常存在事故隐患,如烘房就失火几次。最惨的一次是凌师傅晚间烧烘房加班,烘房内的火烧坏了隔离层的钢板,火苗串进木料堆里,把十多个立方米的木料烧得只剩一堆乌七八糟的木炭头。凌师傅为这件事有一段时间在厂里被人取笑的像个傻瓜模样。因为烘房总是和车间相距一段距离,单独一处,才不至于影响到车间。没过炙久,老板们决定购买了大型电脑自动控制风干型烘房来进行木料烘干,进行自动化风干,安全可靠,再也不用人工去烧火和担心火灾的发生了。<br>油漆是个危机四伏的工种。是用喷枪喷漆,每个喷枪工作位都是在一间几个平方米的小工作间,工作位后面装有两台排风扇。开动排风扇,就会吸走喷漆时被喷工件以外的油漆雾,起到排除异味,以保护工作人员的身体健康作用。车间有一共有五个工作位,都装有排风扇,共十台,一般工作一段时间都会清理一次。如果不及时清理叶片粘上的油漆层,也容易和排风扇框架发生摩擦,引起火灾事故。<br>车间里存放着香蕉水、二甲苯,和各种颜色及规格的油漆,都是大小桶装型。虽然跟工作台相距一段距离,那也是为安全起见,特地进行的隔离。<br>油漆车间的小事故也时有发生,老板和车间管理人员也制定了一套防范事故的规定,如严禁烟火等安全措施。有少数人还是缺乏防范意识,比如在车间偷偷吸烟等。 有一次也发生了较为严重的失火事故,许水华师傅的工作台后面排风扇电机轴承磨损,造成叶片摆动,碰到粘在排风扇框上的油漆,造成摩擦起火,火苗一下子就窜上屋梁,这时正在油漆的师傅们吓得不知所措。 <br>幸好车间管理的熊师傅冷静沉着,火速带人去把厂里所有的灭火器找来灭火,赵文华是机修电工,第一反应就是跑去关掉车间电源。还有候老板的弟弟木工组装车间的主管,正好来到油漆车间,看到那种情况,就叫人一起,急忙把附近的香蕉水和油漆火速搬离车间,车间的人员都投入紧张的灭火活动中。<br>当时老板们都不在厂里,没有看到这种场面。等老板们在县城听到失火的消息后赶到厂里时,看到火已被扑灭,扑通扑通的心跳才平静下来。<br>第二天办公室文员小郭来到车间登记,凡是参加了救火的人员,都被写上名字。老板们也对救火的情况进行了调查,几天后小熊、小候和赵文华等几个人都领了一百块钱奖金,其他的救火人员每人领了五十元奖金。<br>公司自从扩大规模后,由周木旺老板和他的儿子周发根、夏茂林、侯国柱四个人合伙。周老板娘不再烧饭了,另外请了石师傅烧饭,四个老板娘轮流买菜,每人买十天,搬进新厂房后,厂子离县城更远了。<br>这样一来就把买菜的事包给一个开鲜果店的余老板,由他每天用三轮车送菜来。另外员工加夜班的方便面、八宝粥等物资都由他店里提供。随着市场价格上涨,员工也增加了菜款,但始终不如原来的周老板娘菜搞得那么好。住在厂里的员工都自己烧菜,县城来上班的员工大部分都带菜来吃,近百人的厂子,只有三十来人在食堂买菜吃。<br>厂里也有淡季和旺季,一般是年底几个月会更忙一些,这时候正是农闲季节,农村的事情少了,不少乡亲就会找上门来,向老板们要点事做做,挣些外块,赚些过大年的钱。老板也需要这批人来打突击,双方都好,这些乡党们和老板们都沾亲带故。进到厂里,虽然只做一两个月,仗着自己和老板的亲戚关系,在厂里横冲直撞,衣角甩起来都会让人受不了,很多人都只是忍着,不和这些人一般计较。<br>余利胜师傅就是其中一个,他五十多岁,高个头,不胖不瘦,也是年底来做一下捞些钱过大年的。他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除了上班还会安装捕兽器,经常能逮到野兔子、野鸭子、野山鸡等野味,拿到食堂去烧来做下酒菜,而且他还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人。他是仗他弟弟的势。<br>他的弟弟是个文化人,在县城有个一官半职,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多次帮周老板解决了一些难题。老板们虽然不喜欢余利胜师傅,但看在他弟弟的面子上,也不好拒绝他进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只要不喝酒,那工作还是不错的,他多次无事生非都是在下午,原因是中午烧了野味,喝多了酒,心里快活,下午上班就迷迷糊糊了,心雄胆壮,乱弹琴。<br>小张师傅是组里的组长,怕他喝了酒在机台上工作不安全,他确实也在平铇机上被擦破过手指皮,就跟他说,如果喝了酒,干脆就休息,他哪里会把一个小组长的话当回事?<br>一天下午,他半醒半醉地在自己机台上做做,又到别的同事工作的机台上搞搞,走路东歪西倒,大家看到他这副样子,怕出安全事故,只好关掉电闸,走到一边去,整个小组让他搞得不能工作。<br>侯老板来了,劝说了他几句,拉他去宿舍休息。他趁着酒兴胡搅蛮缠,指责候老板说,上次伤了指头还被扣了两天工资要补回来,其实这件事早已过去。那次他手指头已经好了,故意用白纱布包着手指头,为的是捞几天休息,而休息时又去打了几天野货,天天在食堂烧着吃。一天,他在洗碗池洗野兔子时不留心,手指头上包的白纱布被水冲走了,正好让候老板看到他手指已经完全好丁,第二天就通知他上班,他又赖着休息了两天,这两天就被扣了工资。<br>他在食堂烧菜很蛮横,非要石师傅烧菜的那个时间来烧,早不烧,晚不烧,弄的石师傅不能正常工作,员工下班了,到了食堂还等着炒菜吃饭,大家意见很大。<br>几个老板无奈之下,商量之后打电话叫他弟弟来了,把情况告诉他弟弟后,他弟弟只好领着他回家去。余利胜师傅很恼火,把食堂烧饭的大锅砸烂了再走人,员工们看到这些,戏称老板们“宰相肚里能撑船”,锅被打烂了也不要人家赔,还分文不少地付了余师傅的工资。老板们呢,宁愿花几个小钱把他打发走路,也不愿再看见他这个搅屎棍。<br>厂里的员工,绝大多数还是老老实实工作的人,虽然进来的人员多,出去的也多,而且反复进出厂的人也很多,有的年龄大的女员工做了一段时间,孙子出生了就回家去带孙子,等孙子上学了又来厂里打工。这样的情况只有这种家族式工厂能做到,虽然打工的人流动性很大,但总能稳定到需要的人数,只要按时发工资,总有一部分员工会安心做下来,出去一段时间以后愿意进来的也能进来,这也是雄鹰公司的特色吧。<br>奋斗了多年的小作坊如今的规模也扩大成了有模有样的公司,员工大多还是乡里乡亲的,老板们很清楚他们的企业至今也不过是一个小公司而已。乡镇上和村子里的成功人士多得让他们算都算不过来,很多人在全国各地办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规模企业。<br>周木旺看到从小夏和小候的参与,公司才得到了快速的发展,他感到自己比不上那些更有能力、更有潜力的后辈们,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把事业做大、做强,想到这里心里感到欣慰。他决定回到家乡去看看村庄上新农村建设,把自已那个小楼房也改造一下。他认为还是那个山旮旯里的村庄上更适合以后安度晚年,那里沒有城市的喧嚣,山清水秀、空气又好,他相信那些出去打拼的人以后还是会回到村子里去安度晚年的。 36.退出“江湖”<br><br><br>到了2013年,赵文华在深圳工作多年早已成家的女儿有时过大年或国庆节长假时,女儿女婿和小外孙一家人也会来新城,赵文华几十年来一直是租县房产公司三十多平方米的房子住着,他们一来,住宿也成了难题。为了让赵文华改善一下住宿条件,安度晚年,他们回来也不用为住宿发愁,女儿女婿在新城买了一套九十多平方米的房子给赵文华居住。是一个一千多户人家的小区,小区里房屋二十多栋,错落有序,不同的房屋结构,多种面积户型,有楼梯房,有电梯房,供不同需求的人选择。还有地下停放小汽车的停车场,每栋房楼房都有地下室,供业主存放摩托车,电动车和自行车,还有储藏间给有需要的高楼业主存放杂物用。小区内各种树木参差不齐,绿化好,地面有篮球场,有多种体育锻炼设备、防盗监控设备,保安人员二十四小时值班巡逻,为小区安全提供服务。<br>这一次搬迁,改变了以往居住条件的历史,也是改变了赵文华的居住条件,环境是以往居住地不可比的。原先的居住只能算是蜗居,狭小的空间,巴掌大的房间,光线不足、潮湿,人多拥挤,还要被烧饭时的柴火烟雾呛出泪水。<br>早些年到河里挑水,后来到井里提水,再后来用上了自来水、煤气、天然气,再也不用烧柴做饭,再也不用挑水砍柴了。<br>这次搬家,家里也换上了大电视、空调、热水器、洗衣机、油烟机……等许多电气化生活器具。<br>2014年1月赵文华就办了退休手续,当时就找到工厂夏老板和候老板,并把已办好的退休证拿给他们看,赵文华春节前对老板们说:“过了春节我就不来了。”<br>候老板面有难色,问:你不上班准备去干什么?” <br>赵文华:“每天去爬山锻炼身体。”<br>夏老板看着赵文华,似乎在考虑什么。<br>过了一会儿,候老板脸上难看的部分消失了,转而满脸笑容地说:“赵师傅,你每天爬山锻炼,还不如到厂里上班,一个人在家里还要烧饭吃,在厂里还不要烧饭。我们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人员来接手,你就再做下去,别辞工,就算帮帮我们。”<br>夏老板沉思了一会也说:“赵师傅,你年龄是大了些,有些事体力上可能吃不消。我看这样,我跟车间管理人员说一下,如果遇到重活,让他们派人帮帮你。技术上的事你就辛苦一下,你看行吗?再帮一下,以后遇到合适的人接手,你再停下来可不可以?”<br>看到他们如此挽留,赵文华就说:“要是招到合适的人,就留下来接手。”<br>他们答应了,接着又干了一年,到第二年,他们说还是找不到合适人员,还要赵文华坚持下来。<br>到2015年国庆节的时候,赵文华又向他们提出这件事。他们口头上是答应了,却没当回事放在心里。<br>又到了春节前赵文华再找他们,他们就说要赵文华帮他们一起找,赵文华把原来工作单位的一个姓廖的同事找来了。小廖基础还是比较好的,但不熟悉厂里情况,老板要赵文华帮忙带他一个月才退下来。<br>赵文华想自己做了一辈子工人,干过重体力活、劈过山、造过林 ,也做过电工、机修工、开过拖拉机。机修工作,做的时间最长,忙惯了,如果退下来天天玩,可能就是个问题了。<br>为了退休以后能充实一些,赵文华做了两手准备,一是买了烫画的工具,原来干丝网印刷时也留下了一些图画稿子,准备烫画来打发时间。二是准备了一大堆旧报纸,买了毛笔字帖和笔墨,练练毛笔字,还买了海绵头写大字的水笔,准备了一只小桶,有兴趣时就去附近广场的石板地面用水写写大字。再加上登山,他认为这样,生活就会充实起来。<br>从和同事合伙做丝网印刷起,赵文华开始是在家里装了固定电话,在青原公司时用公司配给的小灵通,再往后是老年手机打电话,所以就不知道有什么微信。2016年赵文华在女儿的劝说下换上了智能手机,才学起了玩微信。一天,赵文华的女儿把在网站上找到的关建平的一篇文章,用微信发给了赵文华。<br>这是两年前一天傍晚散步时,赵文华碰到老同事邓明远的时候,他跟赵文华说:“我在《新城风雅》网站上,看到关建平写了一篇关于大青山的文章,你有没有看到过?”<br>赵文华回答他:“不知道。你拿给我看看好吗?”<br>邓明远:“我只是看了一下,没有保存下来,你到《新城风雅》网站上去找关建平《情系大青山》这篇文章,肯定找得到。”<br>给邓老哥这么一说,赵文华很好奇,一直把这事放在心里。当赵文华看到关建平《情系大青山》这篇文章后,又发现《新城风雅》这个网站,每天都会发出一篇文章,而且有不少关于大青山的文章。写文章的人也不少,很多都是赵文华熟悉的在大青山工作过的人。<br>从那个时候起,赵文华常常回忆起在大青山工作近二十年的经历。从第一次去大青山,到电站工地,在电站接触的第一个外地人张青松开始,直到离开大青山。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认识了许多上山干部、转业军官、工程技术人员,还有五湖四海来的工人、农民、退伍军人、青年学生。经历了多个工作工种,见到了很多五花八门的古怪事和各式各样的稀奇人。心想,如果把我见到的、听到的、和经历过的事情写出来,一定很有趣,更有意义,也更能充实生活。<br>于是赵文华开始着手,除每天去锻炼之外,就整理自己的思路,回忆在大青山的事情。碰到曾经在那里工作过的老同事和熟悉的人,就向他们了解建场以来的经历过程、曾经发生的事情,一些有意义的或比较大的一些人物和事情,各个阶段的不同变化,慢慢的了解到很多原来赵文华不知道的东西,再查看有关资料,又从微信群里去收集,积累到了不少的原始材料。于是也开始发一些经历过的工作回忆方面的文章到一些网站上。<br>几十年过去了,伙伴们都离开了大青山,他们本来是从四面八方来的,现在又回到五湖四海去了。很多年都没有看到当年一起的伙伴们了,也不知道如今在何方?时光不会倒流,再也不可能在一起工作了,只能深深地留着那段记忆和思念。赵文华很想念他们,真希望有机会能和他们聚一聚。<br>有一天,赵文华在储蓄所碰到方友华的妻子方嫂子,她拿了一个存折,要存一笔钱。赵文华正好取完钱,就跟她说:“现在存款利息太低,不如买理财产品。”<br>方嫂子:“买理财产品要签很多单,很复杂麻烦,再说也没有多少钱。”<br>赵文华:“你们那么勤快,退休工资又比我高,从来就没有闲过,怎么没有多少钱?”<br>方嫂子:“两个儿子买房子,各人一套,把我们所有存款都拿出去了,还能有多少钱?老方现在只有两万块钱,叫我别动他了,他说今年可能过不去了,这些钱留着办后事用。”<br>方嫂子还告诉赵文华:“方友华知道有人在大青山黄水坑附近的板栗树下林子里选地做坟墓一事很羡慕,他也想在那里占一个位置,只是没有明说。我知道老方的意思,就说给你在那里也找个位置好吗?他没吱声,但看得出来,他是想要一个坟墓的。” <br>方嫂子又接着对方友华说:“只要你愿意,大青山那里可以跟你搞一个,或者到火葬场那里给你买一个。”<br>方友华很高兴,问妻子:“那你呢?”<br>方嫂子:“我不要什么坟墓,迟早还不是给别人扒掉,我死了把骨灰倒进河里就可以了。人一死,还有什么?烧纸?又有什么用?!活着的时候好好过,死了,什么也不用了,我不迷信。老方近来相当一段时间脾气暴躁,疑神疑鬼,经常到医院去挂瓶。又是糖尿病,又是痛风,腰子又不好, 他对家人说,生病了,身体不好了,别的人都怕他了,都躲着他,不跟他玩了,谁谁见了他绕弯道走,谁谁装着没看见他,谁谁又故意不理他……”<br>赵文华听到方嫂子这么说,就多次去找方友华聊天,开导开导他,都是回忆在大青山那些事。<br>方友华告诉赵文华:“八十多岁原来在云岭的老程找到几个老同事,在黄水坑附近的板栗树林那里都给自己建好了坟墓,为百年之后找好了安身之处,互相约定要住永久的邻居……”<br>赵文华对方友华说:“人和机器都一样,新机器时各种状况都好,声音好听,马力大,时间用久了,各个部位都老化了,磨损了,内部垃圾就多了。漏油、漏水、漏气,噪音也出现了,温度也偏高了,马力也减少了。我们人体这部“机器”工作了几十年,也会“老化”,也会“磨损”,也需要经常“检修”、“保养”和“维护”!不要再像以前经常外出那样“超负荷”了,才能延长使用期。”<br>2016年,停止工作后刚刚学会玩微信的赵文华去了一次曾经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大青山新安分场营林队。<br>那天还下了一些毛毛细雨,沿着新泰公路方向一直往前,到大青山下车后再往水电站方向步行,走到原大青山农机厂金工车间破旧空荡的厂房附近,发现前面的路已不像从前那么宽敞、平坦。路左边山坡下去,是从大山里方向流出来的一条河,虽然从河边往上到公路依然那么陡峭,但是已经披上了厚厚的绿装。河对面不远的小平顶山上树木旁的房屋,是新分场下黄水坑生产队,和营林队隔河相望。<br>公路的右边是山,这些山仿佛比以前长大了许多,满山的树木毛竹林郁郁葱葱,靠近路边的竹稍弯弯扑向公路,罩着路面上空。路边的芭茅也淋漓尽致施展自己的本领,与公路争抢空间;路面已经坑坑洼洼,来往的车辆屈指可数。车轮压出的两条并不规则的地沟,十分讨厌地躺在那里;还有那路上大大小小坑里不肯离去的积水,就像一只只睁大的眼睛,注视着来往的行人。整条路失修已久,远处看去就像是被山谷挤出来的。<br>赵文华往前走了一里多路,到了转弯下坡的地方,看到靠着山磅的向上一条通往营林队路,这个曾经非常熟悉的地方,如今被破旧的木头、竹片和砖块做成的围墙挡着路的上方,两扇小木门关着并上起了锁,且已经锈迹斑斑。原来这里的四排大小不一宿舍平房,像两个错开排列不齐的二字,原来第二排和第三排房子连接处有一条石头砌成的台阶直指坡下公路,那些台阶已不知去向,剩下的是几米高的石磅及芭茅,第一排房子和第二排房子尾端原来也有百十来个台阶缓缓而下,连接着一排电站宿舍平房到公路,至今也荡然无存,一片灌木毛竹和芭茅林立,整个营林队的房子只露出屋顶上端瓦片和部分窗户,其余的都躲藏在林木竹草和芭茅丛中,和那时相比,如今巳面目全非,还有营林队附近的电站职工宿舍房子也只是横七竖八留下一些烂木条和破砖碎瓦,一片萧条场景,让人感到陌生。<br>再往前走到坡下,这里有一大块空地和电站留下的破旧厂房,厂房侧面坡上原来住着几户营林队的职工,其中有队里的吴新民大叔和刘崇文、刘尚文家,现在也是一片狼藉。<br>发电房后方的电站宿舍早已无影无踪。但通往营林队养猪场的路还在,好像有人整修过。赵文华朝里走,养猪场那个位置仍然有房子,还住着人家。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赵文华走过来,赵文华一眼就认出了是营林队的吴旭明。便向他打招呼:“老吴大哥,准备去哪里呀?”<br>吴旭明先是一楞,然后答道:“去买些东西。” 他看看赵文华,问道:“你是谁呀?”显然他已经不认识赵文华了,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女人正在挖菜地,看到他丈夫和一个陌生人在说话,也停下来看了他们一会儿,仍后放下锄头慢慢地朝他们走过来,赵文华认出了这个女人是老吴的老婆方明珠,就对吴旭明说:“她是你老婆方明珠,对吧?”<br>吴旭明更奇怪了,说:“你怎么会认识我们呢?”<br>赵文华:“在外面我可能认不出,在这里很容易认出的。”<br>吴旭明:“可我们不认识你呀!”<br>赵文华回答他:“现在不认识,以前是认识的。”<br>吴旭明还是不明白,问:“是吗?这怎么可能?” 赵文华只好自我介绍起来:“四十年前我就是营林队的人,开始住在史队长隔壁,后来住在熊会计隔壁。我们是四个人一起到营林队来的……”<br>方明珠看了看赵文华,说:“你是…小…赵?”<br>“对呀!”赵文华知道她想起来了。吴旭明也明白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哦,原来是你!走,到我家去坐一坐。”<br>到了他们家院子里,院子很宽敞,还放了一张小桌子和几只小椅子,赵文华就在一只小椅子上坐了下来。方明珠给赵文华倒了一杯开水并放了茶叶,就说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时你们四个人,你是最小的一个,在这里呆了三年多吧?后来都调走了。”<br>赵文华:“你还记得蛮清楚。”<br>方明珠:“那个和你住一起很会讲故事的小杨后来干什么去了?”<br>赵文华:“他后来上了大学了,在大学当老师几十年了。”<br>方明珠:“那个高个子小关呢?”<br>赵文华:“他早就调回省城去了。”<br>吴旭明:“和你后来在一起开拖拉机的小郑呢?”<br>赵文华:“他已经走了几年了,退休才三个月就生病走了。”<br>吴旭明:“哦…队里的人当时都认为你们在这里是呆不长的,你们有文化,来这里锻炼一下,过不了多久就会调走的,我们是不会看错的。”<br>赵文华:“你们退休多久了?”<br>吴旭明:“已经退休十多年了。”<br>赵文华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走过来跟自己打招呼,便问吴旭明和方明珠:“你们是两个小孩,他是老大吧?”<br>吴旭明说:“老大在城里当老师,买了电梯房,这是小儿子,在省城工作,这两天回来看看我们,现在孙子都工作了。”<br>赵文华:“你们两个小孩都不错,那时人们都羡慕你两个小孩会读书。”他们笑笑。<br>赵文华问:“你们为什么不去城里生活?”<br>方明珠说:“孩子们多次要我们去,我们不去,这里清静,住了几十年的地方,舍不得,在这里种种菜,自由自在,在城里不习惯。”<br>赵文华问了队里其他人的情况,他们都一一作了介绍,老孟的儿子在深圳办了大公司,老薛的儿子是大学教授,老张的女儿是医学博士,还有工程师、公务员……样样人才都有。赵文华看着他们介绍营林队同事的孩子们时是那么欣慰,那么兴奋,那么自豪!<br>几十年来,赵文华经常会回忆起那段美好的时光,怀念当年的史队长,张队长和队里的同事们。在营林队那些年,工作是非常艰苦的,生活是快乐的。队里的人们朴实、勤劳、正直、善良。如今他们的孩子都早已走出了大山,都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岗位上,为国家建设作出自己的贡献。营林队也不见了当年的模样,但这里曾经是他们成长的地方,给赵文华留下了遥远的记忆,深深的思念,绵绵的回想……<br>赵文华退休了,告别了以往的上下班紧张工作,天天爬山散步,偶尔外出旅游几天,在家里看看电视,玩玩电脑,给一些网站发些小散文,可谓是逍遥自在,自由快活。<br>一天,赵文华在一个铁匠铺看到了在隘口电站时一起工作过的王全民,赵文华还清楚地记得那年年底在隘口电站工作个人总结会上,有人说他工作不努力,气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的情景。他也是因为他不愿迁户口离开大青山后,自己开个了店,几十年来一直打铁、电焊、修理农具。他一生勤劳,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学了建筑方面的技术,做了包工建房小工程的小老板。<br>王全民高兴地告诉赵文华:“如果今年儿子收入比较好,明年就可能会买一辆小汽车。”<br>王全民打铁几十年了,生活简单,开支比较小,又不喝酒,就是抽几支烟,连电视也不看,早上六点多钟就开始干活,中午饭后,躺在睡椅上休息一下,下午又干,晚饭后不久就上床休息了,一个典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br>他对赵文华说:“当初选择打铁没有选错,其他的几种手艺已经被淘汰,如做小木工打家具,做篾的,打圆筒的,做衣服的,钉称的都被淘汰了。你们在工厂干了那么多年,后来还下岗,我只要愿意做,天天都可以做,不会下岗的。我当初决定不迁户口的选择还是对的,我也交了社会养老保险,也有养老金,只是比你们退休金少一些,但我凭着自己的手艺盖起了三层楼房,算起来收入还是比你们多一些。”<br>过了一会儿,他又对赵文华说:“我的家就是因为那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吃喝嫖赌的父亲经常对母亲拳打脚踢,给这个小家庭带来了许多不幸。也由于那个不争气父亲的早死,让母亲历尽千辛万苦,把我和姐姐拉扯成人,所以我才上了两三年小学就过早放弃学业,走上社会。我也有自豪的地方,那就是,我凭着自己的手艺和勤劳,让当年风雨飘摇的家,又兴旺起来了!我现在身体还不错,还准备再干几年!”王全民说到这里情不自禁的点燃起一支香烟,慢悠悠地抽着……<br>新城这个山区小县,历史以来就没有铁路。赵文华从懂事的时候起,就知道有火车,那是在上小学时,从连环画图书上看到的,从电影上看到的。上个世纪工作年代,经常出差,要坐汽车到外县才能坐火车,却又很难买到火车座位票。碰到路远的地方,实在是难受。那时候的火车,停站多,速度慢,每小时才几十公里。<br>有一次去山东梁山,从光泽到南京这一路,就一直没有座位,只能垫上几张报纸,看到有空的地方铺上报纸,也就是座位了。有一次去梁山这么远的地方,要到了南京再转车,幸运的是到了南京火车站,车票签证得到了一个座位,因为南京开往山东兖州方向的车是始发站,还有一大半的路程,到达兖州时也坐了十多个小时,因为时间长,车上人多,走动的次数少,双脚小腿都有些浮肿。下了火车还要转汽车,又是几个小时的一路颠簸,才到了梁山。<br>那时候出差,差旅费只能带现金,最大的面额只有十元,常常把钞票放在一个用布条做成的腰带里,绑在内裤里的腰上,提防路上的扒手。后来才有了百元大钞,方便一些。上饶到弋阳那段路,列车上常常有流氓车匪在车上偷窃,对睡觉的旅客搜口袋,都是下半夜三四点钟、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一次放了一张百元钞票夹在工作证里,放在贴身的衬衫口袋里,那时还是冬天,结果还是被人隔开了毛线衣、羽绒衣等三件衣服,钱被拿走了,工作证扔在座位上。当时赵文华由于疲劳睡着了,一觉醒来,旁边的旅客都看着赵文华,赵文华心里已经清楚了,他们肯定是看到了整个割衣服的过程。那时,赵文华经常坐火车也见过几次,那些人个子都比较高,一来就是一伙,五、六个人。列车员只是提醒人们要小心,别睡着,对于那些车匪也是束手无策。赵文华一般都会把钱分开放,鞋子里、袜子里都放一些,免得在路上被偷后回不了家。<br>2017年新城县建起了火车高铁站,出行就比以前方便多了。不到八个小时就到了深圳北站。虽然路途远,还绕行厦门市,但动车的速度快,每小时二百公里左右,如果坐高铁速度还更快。现在的动车座位舒适、服务态度好,只是票价略高一些。当然赵文华在一般情况下不急着赶路,也可以从火车站上火车,买个普通列车卧铺票,睡一个晚上,第二天大清早也就到了深圳。只是时间多一些,比坐动车少几十元钱,同样舒适。<br>交通事业的快速发展,高速公路、高速铁路的大规模建设,让出行的人们告别了那种拥挤不堪的慢速车辆。如今别说去山东,就是上北京,也是几个小时就能到达。社会的和谐发展,环境的净化,还有互联网微信支付宝新型科技,让人们不必身上带着很多现金,也不用担心车匪路霸的出现。车次的增多、实名制购票、网上购票方便快捷,再也不用担心倒卖车票的黄牛党们。<br>2017年11月,享有“中国科技第一展”的第十九届高新技术展览会在深圳市会展中心举行,来自全球各地近四十个国家和地区的展商展团,携带近三万个高新技术科技项目产品参展。深圳市明远视讯公司的远距离夜视仪与同类产品相比,有着明显独到的优势,是同类产品中极具代表性的优秀产品,受邀十大人气产品展示,荣获十大人气产品殊荣。<br>明远视讯公司的创办人许小明,是当年和赵文华一起到大青山半导体元件厂一排工作的老同事。这个公司自成立起至今十多年来,一直走在科技创新前列,除研发出一系列高科技产品外,还取得了二十多项软件硬件方面的著作专利。产品销售到国内多个领域的很多部门,还远销到国外九十多个国家和地区。<br>金秋季节,许小明邀请赵文华来到座落在深圳市龙华新区明远视讯公司,是一家集研发、设计、生产、销售于一体,致力于公共安全领域的数码电子软硬件产品的研发与生产的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是国内少数掌握手持智能移动执法终端及配套产品核心技术的厂家之一。经过十多年的努力拼搏,公司自主研发出系列高科技产品。<br>车间里员工们正在生产一种用于国家电网上的一个创新产品:智能头盔,这种产品还可以广泛用于铁路、燃气、采矿和施工等很多特殊领域。当我们问起这种产品的销售情况时,许小明告诉赵文华:“公司的生产都是按订单来安排的。” 并且谈了他在市场拼搏中的体会:“一定要敢于创新,想办法做人家想要的东西,提高企业的含金量,你有好的东西拿出来,人家就会来找你,销售就不存在旺季和淡季了,技术性低的东西,市场竞争激烈,销售难度就大。”<br>许小明从事无线电技术工作几十年来,一直努力学习,勤奋工作,刻苦钻研,当年在大青山半导体元件厂,只进过初中门坎的他,经过自学考试取得大学文凭,经过职称考试被评定为电子技术工程师。他从一个普通工人做起,走过艰辛的创业之路,有过成功的喜悦,也有过失败的教训。自创业以来,他一直牵挂着家乡,聘用了不少同乡在公司工作,解决了不少家乡下岗人员的就业难题。从事技术工作出身的许小明,在谈到今后公司的规划时,很有信心地说:“企业还是要视质量为生命,以技术为核心,要引进更多的高端技术人才,壮大研发团队,做出更多更高端的科技新产品,把企业做大、做强!”<br>2017年年底,又到了迎接新年的日子,赵文华在深圳女儿家过年。这次过年吃年饭和以往大不相同,大年三十那天,一家人去了深圳凯宾斯基酒店吃年饭,赵文华也是第一次吃这种年饭,这一次年饭是吃自助餐。这样轻松,自己不需要去买菜做饭,还能吃到很多不同种类的菜,如果自己做,是绝对不会去做那么多品种的,也做不出来那么多品种的菜,所以还是吃这种自助餐好,只是消费高些。<br>自助餐里有多种饮料,多种水果,有各式蛋糕和饼类,有多种海鲜品种,还有多种中式菜,你尽管吃,尽管喝。那种日式生鱼片,看上去就像刚从鱼身上切下来的新鲜肉片,没吃过的人还真会犹豫一下,尝一尝,味道的确不错。还有虾子、大骨头肉、牛肉等等,都值得尝一尝。很多东西我们只能尝一小块,因为品种实在太多,每样尝一点,你就已经差不多吃够了。 <br>一起吃自助餐的人不少,有过大年在工作岗位上离不开的单身男女、有成双成对的小青年、也有全家老少一起上阵的一家子。和家乡不同的是,来这里的人有南方人,也有北方人,你也分不清人家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而家乡的过年,本地人占绝大多数。<br>赵文华把吃自助餐拍照的图片发到微信朋友圈,有朋友点评:这是现代化的文明过年方式。<br> 37.开心的日子<br><br><br><br>赵文华平时没什么爱好,退休以后除了每年去深圳女儿家住些时间,呆在新城也就是每天就是爬爬山锻炼一下身体,和朋友们下下象棋、聊聊天。再就是烧几个小菜,喝点小酒,看看电视,过着逍遥的日子。<br>2018年9月下旬的一天,王明光来到了赵文华家里。<br>赵文华:“看你今天这么高兴,说,有什么好事?”<br>王明光:“请你喝喜酒,儿子王玉成国庆节结婚。”<br>“好啊!恭喜恭喜,媳妇哪里人?”<br>“也是我们新城县人。”<br>“王玉成在广州,媳妇也去他公司吗?”<br>“媳妇本来就在广州工作,大学财会专业研究生毕业,是做财会工作的。”<br>“不错不错,王玉成有本事。”<br>“30多岁的人了,找个对像挑三拣四的,我们做大人的干着急,他却不当回事。”<br>“他把心思都放在事业上了,公司做的那么好也是不容易的,现在你们都放心了吧。”<br>“他结了婚我们就算完成任务了。”<br>“完成任务?没那么快吧,你们当爷爷奶奶的就准备带孙子吧。”<br>“说得也是。”<br>“今天中午就到这里吃饭,我们喝一杯,聊聊天。”<br>“吃饭就下次来,我还有事。”<br>“既然你这么忙,打个电话给我说一声就可以了。”<br>“那怎么行,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老同事老朋友了。”<br>“还叫了印刷厂哪些同事?”<br>“印刷厂就请了你和杜国平,另外叫了郭大芬、冯三媛和曾荣胜,都是我们下岗时一起打拼的伙伴,其他人很长时间没打交道了,所以不打算请其他的人了。”<br>王明光说完,把一份大红请帖交给了赵文华,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br>王明光和赵文华、杜国平他们下岗以后一起合伙做了几年竹凉席的包装袋,后来包装袋产品淘汰销路委缩,赵文华和杜国平都去工厂里打工了,他就和人合伙开了几年卖豆浆和一些小吃的小店,做到退休才停下来。他的条件比较好,妻子是教师,岗位稳定,收入也稳定,和赵文华几个同伴相比,王明光的生活压力就小得多。他们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考上了乡镇府公务员,本来工作挺好的,可是没干多久也不跟父母商量就辞掉工作去广东了,自己和同学合伙办公司,前些年很不稳定,行情好的时候收入可观,行情差的时候又亏空,风一阵,雨一阵的。人家给他介绍了几个女朋友,他要么是不肯见面,即使见了面又说这个胖了一些,不秀气,那个又太瘦了,经不起风雨,总是想方设法拒绝人家。王明光夫妻俩本来对这个儿子要求是好好在乡镇上班,找个对像成个家,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可这个王玉成偏偏任性,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想到外面去见见世面,非要去外面闯荡,出去十来年来让王明光夫妻俩操够了心。<br>王玉成已经三十五六岁的人了,总是不考虑成家的事,以前每次回来都会听到母亲的责备:正经的事不想!打拼了十来年,公司也走向了正常的发展轨道,不但事业上得到了发展,带回来一个女孩子,让夫妻俩高兴的不得了,老王决定把亲戚和玩的好的同事一起请来,好好把婚礼办得热闹一些,当然,他们只是张罗一下,以王玉成的经济实力,婚礼的费用对他来说小事一桩,小菜一碟。<br>2018年10月1日国庆节那天,赵文华、杜国平、郭大芬、冯三媛、曾荣胜几个人应王明光的邀请,来到了新城县最好的喜来登大酒店,这是十多年过去之后的一次相聚,虽然平时偶尔也相遇,互相之间问候一下,聊一聊,但这样的全部聚在一起喝喜酒,参加今天这样的高档次的婚庆酒会,还是头一次。<br>喜来登酒店宴会厅,婚庆活动现场装灯结彩,布置的非常漂亮。整个大厅摆满了二十张酒席,圆形酒桌,每张桌子上都铺上了色彩鲜艳的台布和可以转动的桌面,中间摆放了鲜花,有多种水果、糕点、红茶,想吃什么由自己选择,拿不着的转动一下活动的钢化玻璃台面。<br>宴会厅最前方是一个舞台,从门口开始,红地毯一直铺到舞台前方,舞台的后方墙壁上正在放映新郎新娘结婚照一张张大型画面,婚庆仪式由请来的玫瑰之约婚庆公司小姐主持。<br>赵文华他们在王明光的指定的桌子上坐了下来,一桌十个人,另外五个已经坐在那里了,他们是王明光的战友,也是70年代一起去当兵的同学,整个大厅20多张桌子上陆陆续续来人,都已经到齐了。<br>“王玉成真不错,结婚仪式搞得这么客气”。冯三媛说道。<br>“这些年来变化也太大了,我以前就听很多人说50年代的时候,两个恋爱的小青年把两人的被子铺到一起,发些喜糖也就算结婚了。”曾荣胜接上一句。<br>郭大芬:“我们结婚那时请亲戚朋友来家里吃一顿饭,给邻居同事发些喜糖,也就算结了婚。”<br>赵文华:“杜国平,你儿子结婚时我们都去了,也是在酒店喝的酒,当时我还认为那是很排场的呢。”<br>杜国平:“今天我算是见识了,这么排场的婚礼,比我儿子前几年结婚隆重多了”。<br>桌子上的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议论起来……<br>就在这个时候喜来登大酒店迎来了一辆辆小轿车,在场的小朋友算了一下足足有十辆,新郎新娘从一辆宝马车上下来,拿着鲜花的一男一女两个小朋友马上迎了上去,新郎新娘在众人的拥簇下走进了酒店。<br>到了中午11点30分,婚礼仪式开始了,只见婚庆公司的婚礼主持小姐走到了台上,她拿着话筒朝宴会大厅的人们说:“今天非常荣幸地由我来主持王玉成先生和付欢欢小姐的婚礼,请大家鼓掌欢迎新郎官王玉成先生。”<br>王玉成从红地毯走到台上,和主持人握了握手,说了声:“谢谢!”<br>主持人:“王玉成先生,你好!今天是你结婚的大喜日子,请你向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们打个招呼好吗?”随后把话筒交给了王玉成。<br>王玉成:“大家好!我首先感谢各位叔叔阿姨,各位亲朋好友能前来参加我的婚礼,谢谢!谢谢!”并向台下的客人们深深鞠了一躬。<br>主持人:“好!现在请你迎接付欢欢小姐到这里来好吗?”<br>王玉成:“好。”<br>主持人:“有请新娘付欢欢小姐。”<br>主持人说完之后就响起了音乐,王玉成随即走向红地毯迎接新娘,参加婚礼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看着穿着婚纱的漂亮新娘付欢欢在王玉成的陪伴下从红地毯走上台前,身后还有一对金童玉女帮着提起婚纱。<br>主持人走到他们旁边,问道:“王玉成先生,你的新娘漂不漂亮?”<br>“漂亮。”<br>主持人:“你喜不喜欢她?爱不爱她?”<br>“喜欢,非常喜欢,我很爱她。”<br>主持人:我没听清楚,你大声一点,再说一遍。”<br>“喜欢!非常喜欢!我很爱他!”<br>全场一片欢呼声。<br>主持人:“既然你喜欢她,又爱她,你愿意和她同甘共苦、白头偕老吗?”<br>王玉成大声回答:“愿意!”<br>主持人又来到新娘付欢欢的身边,问:“付欢欢小姐,你爱你的新郎王玉成先生吗?”<br>付欢欢:“爱。”<br>主持人:“你愿意和他同甘共苦、白头偕老吗?”<br>付欢欢:“愿意。”<br>主持人:“王玉成先生,你说说你现在的感受好吗?”<br>王玉成:“我非常感谢我的父母亲,他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他们为了我培养我含辛茹苦,他们给了我健壮的体魄,教会了我怎么做人,他们省吃俭用把我培养到大学毕业,感谢父亲,感谢母亲。我还要感谢岳父岳母大人,感谢二位老人,把他们唯一的掌上明珠交给了我,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一定会善待你们的掌上明珠,谢谢岳父,谢谢岳母。”<br>主持人:“有请新郎新娘的父亲母亲。”<br>婚礼现场又响起一阵阵掌声。<br>主持人走到王明光面前:“您是王玉成先生的父亲,今天您的儿子在这里举行婚礼,您对亲朋好友们说一说吧。”<br>王明光接过话筒,朝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们说道:“今天我非常高兴,非常感谢亲友们前来参加我儿子的婚礼,谢谢大家!”<br>说完向大家鞠了一躬。又说:“非常感谢我的亲家把女儿嫁给了我的儿子,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说完又向付先生和付太太鞠了一躬。<br>接着又说:“今天我和我的妻子都非常高兴和大家一起度过这样的喜庆时刻,我的心愿就是希望他们这一对新人能够和和美美、幸幸福福的生活,早生贵子!谢谢大家。”<br>话音刚落,全场又响起一阵阵掌声。<br>……<br>随后新娘的父母也说了自己的感受,人群中的几十个小朋友被邀请到了台上,新郎新娘给了他们每人一个百元大红包,接下来就是喝喜酒,新郎新娘、王明光夫妻俩、付老先生夫妻俩分别来到每一桌的亲朋好友桌前给他们敬酒。<br>隆重的婚礼庆典仪式在亲朋好友们热烈的祝福声中圆满结束。<br><br> 38.春天的聚会<br><br><br>时光进入到2019年春天,是新安分场建场六十周年,很多老同事从全国各地相约来到了新城县维也纳大酒店,相聚在第二故乡。 <br>“欢迎!欢迎!师傅们!一路辛苦了!”<br>“欢迎!欢迎!伙伴们!终于又相见了!”<br>“看,周文清、邱明泰、李连生他们过来了!”<br>“陈锦华、黄小勤、罗来博他们来了!”<br>“江建荣、曹雪广来了!”<br>“你好!认识我吗?” <br>“认识!微信上见过,开始不敢认,经同事们说明了一下,认识了。” <br>“你好!还认识我吗?”<br>“你是?”<br>“我们是一个车间的呀!”<br>“她是烧结班大师傅戚大姐呀!还没认出来?”<br>“哦!原来是你!变化太大了!当年一个瘦小姑娘,现在看上去一个大妈。”<br>“这次回来,很多同事都认不出我了!连我以前的同学都认不出我来了!”<br>“这么多人,都是老同事呀!”辣妹子朝人群走来,一边走一边说。<br>“辣妹子你好!过来聊聊。”<br>“我可不是来聊天的,我是来喝酒的,我在上海就闻到了家乡的‘十月生’酒香,立马赶过来了,李梅梅来了吗?当年一瓶三花酒就让她大名远扬,我今天要跟她比一比,看看谁是英雄?谁是好汉?哈哈……”<br>“辣妹子,你记性真好,几十年了,还记得那瓶三花酒呀!”赵文华打趣地问道。<br>“赵文华!你滚一边去,我看到你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开个拖拉机那么神气,看到我们劈完山下班回家在路上不但不带我们,还故意加大油门让拖拉机跑得更快,分场几个开拖拉机的就是你最坏!人家曹雪广就比你好,每次碰到都会停下车来带我们回家。”<br>赵文华:“曹雪广就是利用开拖拉机把老婆勾来的,你怎么没嫁给他?”<br>“你又使坏!”辣妹子说着便要追着打赵文华。<br>“哈哈…哈哈…”<br>“哈哈…哈哈…哈哈…”<br>曹雪广:“杨教授来了,欢迎欢迎!”<br>杨先明:“都是老同事,大家都一样。”<br>“舞蹈艺术家来了。”<br>“纠正一下你用词不当,我只是个跳广场舞的老太婆,不是跳芭蕾舞的艺术家。别吓着人!”<br>“真开心!这么多人,都是老同事!”<br>“要是按当年工作的人数来算就不算多,很多人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来不了啦,这次来的差不多一百多人吧?那时在新安分场工作的人少说也有五六百人。”<br>赵文华看到一个高个头大胖子走在几个人前面,朝自己走过来,一眼就认出了是关建平,只是变化太大,完全改变了原先高高个子体型偏瘦的模样,便迎了上去:“关工程师,你好!”<br>关建平:“赵文华!对吗?”<br>赵文华:“对!还是你眼力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一见面就能认出来。”<br>关建平:“我们在一起工作五六年,同甘共苦,虽然过去三十多年,变化很大,还是能认出来。”<br>“现在哪里居住?”<br>“上海。”<br>“你调走后我就一直不知道你的消息。最近在大青山微信群里才看到有人简单地说了一些你情况。知道你一直很努力,据说你后来还出国留学了?”<br>“我1976年从大青山调到省城汽车厂后,一直干钳工,到1985年开始自学视听广播电视大学机制工艺专业课程,1989年大专毕业后到1990年6月在德国进修机械工程师,并获得德国艾伯特基金会奖学金。1991年12月完成师范学院英语专业自学考试,1993年被省工人技术培训中心聘为机制工艺讲师,2004年12月获得美国管理技术大学工商管理专业硕士学位。2008年6月完成华东政法大学自学考试,获法律学硕士学位,被福建紫金铜业有限公司聘为机制工艺专业高级工程师。我这一辈子除了在营林队那段时间之外,一直都是工作在机械行业。”<br>“大家好!”翁金海走过来向大家打招呼。<br>“翁老师来了,欢迎!欢迎!”<br>“在你们面前不敢当老师,只能是老翁,老头子的老,白头翁的翁。”<br>“坐火车来的?”<br>“我还要去宏村看看,自己开车来的。”<br>“现在哪里定居?”<br>“厦门,在厦门的中学退休,退休以后就在那里定居。”<br>“身体不错!还坚持跑步游泳吗?”<br>“一直坚持,快五十年了,参加马拉松赛跑很多次了,现在是奔七的人了,经常在老年组跑步比赛,平时每天跑二十公里左右,下海游泳个把小时,就这点爱好。”<br>“欧阳欣,你的太极拳打得很好,我在厂微信群里看到同事们发过你的视频。”<br>“锻炼锻炼身体。”<br>“新城变化大吗?”<br>“第二故乡!几十年了,变化太大了!以前县城里只有新城饭店和政府办公大楼少数几座两三层的楼房,绝大多数都是平房,街道就那么一条只有几里路长,现在的县城扩大了四五倍,高楼林立,连居民住家户都住上了二十多层的楼房。又宽又阔的街道都好几条了,还开通了城市公交车,我隔了这么多年才来,都认不出来了。”<br>“原来是到了文笔山才开始进县城,现在是进了新城还没有到文笔山。文笔山都走到了县城中心,变成公园了。”<br>“原来步行十五分钟就可以走完整个县城主要街道,现在坐公交车半个小时也走不完。”<br>“那时新城县能通车往外县的河面上就一座大桥,汽车少得扳着手指都能数出来,现在已经有几座通车的大桥了,连小轿车也只是普通人家的代步工具。”<br>“大歌唱家来了!欢迎!欢迎!”<br>“谁是大歌唱家?”邓明远朝人群走过来问道。<br>“是你呀!早年在厂里时经常听到你的歌声,你发在微信朋友圈唱的歌我经常给你点赞,厂里还有谁能比得上你?”<br>“过奖过奖,再吹下去我就会忘记自己姓什么了。”<br>“昨天晚上我们还开车上了文笔山,看了新城的夜景,特别是那一河两岸,一片片银光闪烁、灯彩辉煌,太漂亮了!”<br>“我来给你们文艺宣传队的艺术家们也照个像。”<br>“欢迎我们的余老总荣归故里!”<br>余大鹏:“声明一下,现在我退休了,已经不是余总了,再说当年在厂里也只是技术科跑跑腿的小小技术员,还是叫老余吧,当然,也可像以前那样叫小余。”<br>吴德成:“我算了一下,一年之中你组织和参加了大江南北三十九次围棋比赛,祝你喜获丰收!这次为什么要开车来大青山?当年走路的传统不能丢啊!” <br>刘步高:“余会长第一次来大青山可幸运了,在临县下了火车就遇上了场里运木头的汽车,顺顺利利就到了。我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从家里出来,整整坐了一个晚上的火车,到了临县,又换汽车,上午十点多钟到了新城,却没有了去大青山的班车,每天只有早上七点钟一班。没办法,只好挑着行李走去,十几分钟便出了新城,那时县城就那么点点大,再走了四五个小时,才到了大青山。” <br>余大鹏:“当年我们学校停课,家乡正在开展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为避风头,来到大青山叔叔家里暂住,那是第一次来大青山。那天,母亲和我一起去的火车站,母亲含着泪送我上火车,除了头天晚上给的十五元钱,母亲又从口袋里摸出三元给我。说来也是巧合,十八岁的我带着十八块“大洋”,开始了令人难忘的老区之旅。”<br>吴德成:“刘工程师一直都在发扬光荣传统,步行来到大青山!”<br>温利平:“据说乔老爷很小就上山,是一九五七年坐在父亲挑的箩筐里来大青山的,这是世界上最高档次的交通工具,是吾等绝对没有资格享用的!”<br>乔乐生:“坐箩筐的待遇早就被撤消了,现在只好坐高铁来了!”<br>余大鹏:“我看到他是在新安分场会议室,是宣传队第一次会议,主持会议的是分场吴副书记,参加会议的有十多个人,那时的我虽然有大串联经历,还是学生味十足,一屋子的人,我一个也不认得,大家都没有和我打招呼,都用一双警惕的眼神打量着我,似乎在问:你到我们山区来干啥?你能坚持下去吗?那天乔老爷对我似乎不屑一顾,对吧?”<br>乔乐生:“我和小余第一次见面,就是那次宣传队第一次开会,他坐在会议室靠窗户旁边的长条木凳子上,上身穿着一件带毛领的蓝色短棉袄,一副学生模样,胸前佩戴一枚毛主席像章,下身穿着草绿色的长裤,小伙子似乎很拘谨。这时一旁的余叔叔介绍说:‘这是我浙江老家来的一个侄儿,以后就和大家在一起了。’我当时想,余叔在大青山是一位文体全能的大明星,侄儿又是大城市人,一定是多才多艺的能人,从此就是我们宣传队的男一号,我梦想成为宣传队的男一号就彻底没戏了。后来,陈导演、任老兄、那兄也陆续来了,我更彻彻底底没戏,只能踏踏实实去扛道具、管理道具罗!”<br>“退休了吗?”<br>“已经退休几年了!今天到这里来的人都是领了退休证的。”<br>“退休几年了?都在干什么呢?”<br>“带孙子,做保姆。”<br>“做孙子、做没有报酬的保姆吧?哈哈…”<br>“是呀!还是你们潇洒。这次回来和大家聚一聚,还是请了几天假的呢。”<br>“我们也是这样走过来的,现在不管了,到处去玩玩,走一走,看一看。”<br>“去过哪些好玩的地方介绍一下。”<br>“也没走几个地方,只是去了桂林、拉萨、香格里拉、丽江、张家界。”<br>“香港、澳门去过吗?”<br>“去过。还去过新加坡、泰国。出去玩就一字:累!”<br>“赵文华,你好!”张飞鸿向赵文华走过来,一边走一边举起右手打招呼。<br>赵文华:“飞鸿,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你也没什么大变化。”<br>“你父母还好吧?”<br>“父母身体还好,父亲九十岁了,耳朵听力差一些,跟他说话要大声说他才听得清楚,记忆也减退了,有很多事都记不清楚了。”<br>“年纪大了总会有变化的,我那年在地区干校学习时你父亲说想去云南老家看看,后来去过吗?”<br>“去了两次,1991年过过一次,是我姐陪父母去的,那次去比较辛苦,前不久又吵着要去,我陪父母又去了一次,这次去很舒适,高铁直接到祥云老家,在老家玩了十来天,各处去看看,只是老家的长辈们大多都不在了,我的那些堂姊妹父亲都认不出来了,不管怎样,现在条件好了,交通也很方便,让父母去老家走一走,看一看也好,总算了结了他老人家的心愿。”<br>赵文华又来到杨小萍面前:“小杨师傅,你好!”<br>杨小萍笑嘻嘻站起来拍了几下赵文华的肩膀,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讲礼貌了?不怕我查户口吗?”<br>“现在不怕查户口,怕查身份证了”<br>“你几个小孩?”<br>“还能几个?就一个女儿。”<br>“几个外孙?”<br>“两个。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br>“你女儿女婿在什么地方工作?”<br>“在深圳,自已的小公司”<br>“做什么行业?”<br>“机械行业,自动化设计。”<br>“那挺不错的。”<br>“还行吧。你呢?”<br>“我就一个儿子,是工程师,在省电力设计院工作,媳妇在工商银行工作。”<br>“你们旱涝保收。”<br>“是还可以,比我们这一代好。”<br>“你先生怎么不来?他以前也是新安分场的呀!”<br>“他要在家里烧饭给上学的小孙子吃,他和战友同事聚会时我就在家里烧饭,我们只能轮换出来。”<br>“你是昨天上午来的,去了哪些地方玩?”<br>“去了老街。”<br>“老街不错吧?”<br>“县城明清老街很有特色,特别是庆丰桥的古朴,别有一番韵味。”<br>……<br>维也纳大酒店里,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早年在大青山新安分场和半导体元件厂工作过的老同事相聚,互相问候,谈笑风生……<br>按照聚会安排,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去大青山,跟县旅游公司预约三辆旅游大巴准时开到了酒店,林雅仙找到赵文华说:“车子都到了,许小明、尧毛仔、李淑英还没到怎么办?”<br>赵文华:“你叫大家先走,我来等他们,等下坐班车过去。”<br>“我们去高铁站接一下,从高铁站直接去大青山。”翁金海站在边上对林雅仙和赵文华说。<br>翁金海和赵文华马上就去了高铁站,许小明、尧毛仔、李淑英也出站了,招呼过后就朝大青山去。以前狭窄的公路已经变成了宽阔硬化的水泥路面,翁金海驾驶的小轿车行驶在这条走过数不清次数的路面上。往事历历,就像刚刚过去的昨天……<br>首先经过的是新城大桥,原来大桥拐弯处,那是以前小青年们等车的地方。那时刚参加工作的赵文华和伙伴们每每碰到垦殖场的汽车回大青山,在这里放慢车速转弯下坡时就跟着跑几步,飞快地爬到车厢里,有时候车厢里装了煤块,也不管被煤尘弄的黑不溜秋。开始司机师傅不熟悉这些人,从汽车门外的镜子里看到他们时,就把车靠路边停下,下车驱赶他们,他们只好下车,等司机一进驾驶室这些人又爬上去,有时候气的司机拿着摇把和搬手下来要揍他们,他们就用石块和煤块和司机对抗,不打不相识,对峙几次以后,司机知道了他们是:“半导体元件厂那伙柄仂”。<br>后来有一次,汽车队司机黎师傅拿了一根断轴来半导体元件厂重新加工。车间王主任安排了陈锦华用620车床晚班给他车这根轴,陈锦华放了几天没理这事。车子动不了,黎师傅急得不行,来到厂里,车间王主任把他领到陈锦华宿舍,陈锦华说:“没有图纸怎么加工,出了误差,谁负责?”故意刁难黎师傅。黎师傅陪着笑脸说了不少好话,陈锦华才答应晚班加工,第二天一上班黎师傅就拿到了新车的轴,当天下午就开车去了临县。事后陈锦华在宿舍跟伙伴说:“教训他一下,以后坐车就方便了。”<br>那年头,他们去大青山上班,都是走路来去,早上虽有一趟班车,车票五角钱,但谁也不舍得,因为也是半天的工资。现在翁金海都买小汽车了,别说心情有多舒畅。<br>过了东山分场,赵文华看到通往隘口的那条小路,想起那里的隘口电站,是他们参加工作的第一站。当年在那里挑沙子、担石子、扛水泥,那殿口电站仍然留存着他们挥洒过的汗水的痕迹。<br>前方的科研站,也是后来老同事吴兴旺、简加贤等人创办出口产品青原公司的地方,当年进私企打工,不一样的感觉还留存在心里。<br>新安分场家具厂,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仍然使人想起那日夜灯火通明,创业时期的马达声响。<br>向前望去,平坦的街道上,当年的每逢农历三、八圩日,天还没亮,就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职工们早早起来打着手电筒去买菜,然后再做早饭,因为早上七点半就要准备去上班,所以大青山的圩日,比任何一个乡镇都更早,人称:“露水圩”。<br>大青山电影院是当时的超前设计,功能齐全,至今也不落后,是享受文化大餐的活动场所。曾经多少次在这里看电影、看演出,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坐在身旁李淑英深有感慨地说:“这是我最留恋的地方,我曾经在这里多次演出,我演过阿庆嫂、还有绣红旗……,那时我们还是大姑娘,现在都成老太太了。”<br>电影院左边一条小路过去是去云岭茶场的必经之路。从五里亭上去半岭的上千个台阶,赵文华也记不清楚走了多少回。修机器、采茶叶……每年的春天,茶叶的收获季节,是半岭最热闹的时候,高山云雾中的茶香,从云岭一直飘到大青山。<br>过了基建队坡上就是汽车队,当年一辆辆解放牌汽车承担着全场的物资运输任务,开车的师傅们日夜奔跑在公路上。<br>汽车队对面二楼的图书馆,管理员赖师傅经常和小青们聊读书心得,向他们介绍书中的故事,给他们推荐一本本新到的图书。<br>新安分场办公楼前面那棵大树依然挺立,也不知有多少年岁了。大树下曾经是赵文华停放大拖拉机的地方,几多春夏秋冬,赵文华和同伴们从这里出发,拖木头、运毛竹、拉粮食、送砖瓦……欢快的奔跑在公路上。<br>翁金海:“这条大青山的河水,是从深山流出的清泉,清澈透亮。当年的我们在大青山工作的岁月里,数不清的时日在河里游泳,特别是在那三九严寒的冬天里沐浴,更锤炼人的意志。”<br>大青山,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老顽童们到了这里就像到了家里一样,余大鹏感慨地说:“当年我们新安分场文艺宣传队在蛤蟆坑,真是使人难忘,每当吃完晚饭,发亮汽灯,照亮整个蛤蟆坑时,就是我们最兴奋、最开心的时光。大家来到茅草屋前的晒谷场上,和当地农民兄弟谭早贵并肩坐在‘舞台’前面,观看世界上最精彩的演出。当一个个宣传队员登‘台’彩排时,那女高音是最动听的,甜美的歌声给蛤蟆坑、给新安分场、给大青山垦殖场带来了无限的欢乐,这种美好的感觉,让人们久久难忘。就是和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歌声相比,还是蛤蟆坑晒谷场的歌声更有原汁原味。因为这是我们宣传队员自已的‘大厅’啊!”<br>那是1969年10月下旬,新安分场创建半导体元件厂,分场领导就是在这座办公楼里决定成立建厂筹备小组,将蛤蟆坑的宣传队员全部调进厂,这些小伙子和大姑娘就成了第一批进厂的创办人员。<br>开始是为热处理钢炉厂的钢炉配套,生产钢炉控制柜。不久,厂领导黄主任从省国防工办得知半导体元件产品信息后,分批派人去九江、西安、上海学习。那时没有图纸自己画,没有设备自己造,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奋战,终于试制出半导体元件……<br>半导体元件厂,当年工作的厂房已修饰一新,成了农垦展览馆。馆里陈列的物品,是当年大青山人艰苦创业的记载。想当年,全厂的干部职工一起在这里日夜奋战,生产出系列半导体元件和各种型号的半导体设备发往全国各地,为创造大青山曾经的辉煌流大汗、出大力。<br>“来!蛤蟆坑的蛤蟆们,过来合个影。”<br>林雅仙:“我们蛤蟆坑宣传队的人最早进厂。二十来个人,进厂后我就被派去了义乌开关厂,学习仪表车床,回来做硅片割圆工作。同去学习的还有孟文玲学胶木技术、张水旺学电镀技术、乐子明制水技术。”<br>谢会计:“我是1970年3月从新安分场蔬菜队调进厂的,一进厂就和叶青莲、邵玲玲学开冲床。她们是厂里派去义乌学习回来的。还有陈晓明去学机械,回来后还自制了一台小冲床。”<br>戚素琴:“我是1970年4月从分场营林队调进厂的,进厂后就和艾水泉被派去九江学习烧结技术。是厂领导黄主任领队,一起去的陈贵生学习扩散、付惠英学习氧化、黄大兵、黄淑美、邓小梅学习封装技术、王桂华学习腐蚀技术。”<br>翁金海:“我的人生工作三处,下放当农民,进厂当工人,考取师范大学毕业证当教师。”<br>杨秋英:“我是1972年共大毕业后进厂的,先到车工班开小车床,然后到一车间扩散,再到封装。”<br>半导体元件厂藏龙卧虎,人才济济。特别是一批上山干部从大城市来到山区,工厂的创办,使他们有了大展拳脚,施展才华的平台。石工程师是在国家二机部工作过的,刚建厂就来了。不久,张老师、李老师、袁老师、高老师也到厂里来了。 上山干部甘良平,老练、小个子,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干练之人,有头脑、有思想、有办法、敢作敢为,为工厂的建设和发展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他打通了冶金部的大门,使厂里的产品有了销售出路。 1974年4月,老甘去北京,落实湘潭钢铁厂六台整机的合同,在当时可是一笔大买卖(指利润)。在冶金部机电司小孙办公室,老甘充分展示了他的智慧和才华,说服小孙,使他相信我们山区小厂也能生产高科技产品,让湘潭钢铁厂的整机合同得到了落实。老甘身上凝聚了上山干部的创业精神: 跑遍千山万水、历尽千辛万苦、说过千言万语、想遍千方百计…… <br>供销科丁科长是从部队回来的,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16年,在那个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到厂的每一根钢材、每一块钢板、每一种电器零件、每一瓶化学材料、每一克贵重金属,都凝聚了他的心血,都有他的汗马功劳!<br>贾工程师,是从苏联留学回来的电力电子技术专家。他来大青山后设计的整机产品,得到过省科学大会奖励。厂里很多的不同规格,不同用途的整机系列产品,都是来自他的设计,他在厂多年都是亲临生产第一线,和工人们同甘共苦,出大力,流大汗,受到全厂干部职工的尊敬和爱戴!<br>余大鹏:“有一次我和贾老师一起去太原钢厂进行整机调试,我生病感冒,贾老师对我是悉心照料,非常耐心,真像有父母照料儿女一般。当时正值大热天,我口干舌燥,难过之极,什么也吃不下。他轻声问我:‘想吃什么,我去弄。’ 过了很久,我才从火山般的嘴里吐出两个字:‘西瓜!’他二话没说,立马转身下楼而去。大约半个时辰,只见他满身大汗,手捧一个十多斤重的大西瓜回来了,他把西瓜切开,拿给我,这可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好吃的水果!一会儿就消灭了半个,他竞然一口也没吃,说剩下的西瓜留给我下顿再吃,我非常感动,心里想,以后一定要弄上一车西瓜给老师吃。”<br>翁金海:“一次晨跑遇到贾工,我对贾工说:‘我女儿出生了。’他说:‘生女孩好!生女孩就是赚了三万块啊!’贾工从内心及时给人温暖。”<br>赵文华:“余会长,70年代初期,民兵经常要去总场机关食堂对面山上防空哨值班,你去过吗?”<br>余大鹏:“去过。 有一次晚上十二点多钟我上完中班快下班时,民兵连长通知我下半夜去总场旁边山上的防空哨值班。我到食堂吃过一碗面条后,就到宿舍拿了一支步枪和几颗子弹出发,从总场大楼马路边上的一条上山的小路走去,因为是第一次去那里,只是听了连长告诉我的上山路线。我打着手电筒一路走上去,到了半山腰,发现路的右前方附近有一个大黑堆,山上并没有什么大树木和竹子,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都是小草、小树,在不太明亮的月光下,那个大黑就显得格外突出。我有疑惑,就把手电筒对着前方的大黑堆一照,原来是一座坟墓,一块大墓碑上的字清晰可见,当时吓出我一身冷汗。好在手里拿着枪,赶紧把子弹上膛,才壮着胆子走到了山上防空哨的房子里,心才平静下来。虽然是天天晚上都有人在防空哨值班,却从未发现过‘敌情’。”<br>“如果没有蛤蟆坑宣传队员的创业经历,也许就会缺少很多记忆中的精彩故事。”<br>“如果没有石老师、贾老师等前辈们的艰苦创业、无私奉献,也许就没有我们今天的相聚。”<br>因为有前辈们的专业指导和精心培养,后来厂里才涌现出一批工程师、技师、经济师、会计师……等各类技术人材和管理人才,和赵文华一起进厂的伙伴中就有不少人获得技术职称,如:许小明工程师、尧毛仔、赖小玲技师、欧阳欣助理工程师、李连生、陈锦华技术员等,厂里还有许多同事在不同的地方走上领导岗位。<br>正如微信群中师傅们所说,建厂初期,有一批优秀的科技工作者,他们以身许厂,自力更生、发奋图强,完全依靠自己的努力,土法上马,用较少的投入、较短的时间,突破了半导体制造工艺技术,自制半导体元件制造所需要的设备、半导体技术特性测试设备,以及半导体设备产品的制造高端科学技术,是当年半导体元件厂大发展的功臣,为大青山曾经的辉煌做出了重大贡献。<br>下午五时,老同事们欢声笑语,把酒言欢,激情满怀。<br>“来!为欢迎远道而来的师傅们干杯!”<br>单玲玲:“这杯酒要敬我们一车间乐主任和林大姐了!你们进厂最早,又是最后离开,二十多年的青春都奉献给了半导体元件厂。”<br>欧阳欣:“乐主任,当年北京地铁上还有你们研制的大功率半导体元件新品种。”<br>杨秋英:“乐老板还是蛤蟆坑宣传队的二胡高手。”<br>乐大喜:“谢谢大家!这杯酒我敬大家!”<br>孔小梅:“林大姐在厂里是第一个整机配线女工,供销科第一个女业务员!又是女同事中第一个大老板。”<br>赖秀娟:“林老板,谢谢你建了这个微信群,让厂里的老同事都能在一起聊天。”<br>林雅仙:“谢谢!谢谢!当年我们同在一个食堂吃饭,今天又在一起喝酒,太难得了,太高兴了。”<br>赵文华:“戚素琴大姐:敬你一杯酒!当年是你第一个告诉我半导体元件是怎么做出来的。”<br>戚素琴:“谢谢!谢谢!”<br>“来!为感谢微信,让我们几十年后又能相聚,干杯!”<br>“师傅们!朋友们!祝大家身体健康,返老还童,玩的高兴,一起来,干一杯!”<br>“祝大家都有一副健康的好身板,都能安享一个平安幸福的晚年!”<br>“来!过来!我们一车间的过来,请温师傅给我们拍个照……”<br>“来!帮我们一个班的也拍个照……”<br>舞会在晚上接着进行,由杨先明做节目主持人。当年的蛤蟆坑宣传队员表演了精彩舞蹈、小品、合唱等多个节目。邓明远先表演了《红尘情歌》独唱然后和林雅仙表演了男女声二重唱,欧阳欣和几个太极拳爱好者进行了太极拳示范表演……<br>随后翁金海来到话筒前对大家说:“我来朗诵自己写的一首打油诗。”话音刚落,全场一阵掌声。<br>翁金海:“昔日热血青年<br> 个个英姿飒爽<br> 多少日日夜夜<br> 出大力流大汗<br> 把青春的激情<br> 燃烧在大青山上<br> 为了我们的产品<br> 飞出穷乡僻壤。<br> <br> 如今第二故乡<br> 旧虚已换新装<br> 厂区农垦展馆<br> 记载曾经辉煌<br> 今日同欢共聚 <br> 见证时代新貌<br> 祝大家…晚…年…生…活<br>  幸福…美满…安康!”<br>翁金海朗诵刚刚结束,又迎来一阵阵鼓掌。<br>“好!好!翁老师你真棒!”<br>“好!好……”<br>翁金海:“谢谢大家!”<br>随后是大家一起跳交谊舞,随着《春之歌》音乐响起,将近三分之一的同事纷纷找到各自的舞伴跳起来了。<br>……<br>林雅仙:“大家一起合个影吧。过两天我回浙江会把这次聚会录制的视频和拍的照片发到微信群里,请大家欣赏。这次聚会圆满成功,首先感谢余大鹏老总的精心策划,感谢筹备人员的不辞辛苦联系安排,感谢全体参会人员的大力支持!谢谢大家!”<br>几十年后的这次聚会,伙伴们见证了大山深处翻天复地的巨大变化,一段段动人的故事、一个个精彩的讲述、一杯杯香甜的美酒,让老顽童们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br><br> 后 记<br><br><br>《消逝旳岁月》,是我第一次尝试写小说,花了几年时间,才把初稿写起来了,总算迈出了第一步,小说从构思到初稿完成经历长达四年多的时间,开始是以散文形式把一个个小故事罗列出来的,过了一段时间,我把以前写的几十篇散文编成一本册子,朋友黄云飞看了以后,他建议我写一本长篇小说,并且说了他的一些看法叫我参考。还提出了非常好的建议,我才开始构思,决定尝试一下。<br>小说中很多故事情节是来自和老同学、老同事、老朋友的微信聊天记录。涂建明、翁金辉、余镒等许多朋友提供了很多精彩的故事情节,特别是涂建明对稿件提出了多处修改建议,还提供文章中的多幅图片,在此对朋友们表示衷心感谢!<div>小说故事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对号入座!<br><br><br><br> 涂逢新 于黎川<br> 2021年3月20日<br><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