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有一个响亮名字叫夏振钦,但是在那个小村庄里却无人知晓,因为父亲排行老二,爷爷奶奶便叫她二二,父亲在家族里辈分很小,母亲即便九十高龄,老老少少还是都叫她二二嫂子,二在我们的家乡方言里叫“妮”。从我记事起,听到父亲都是喊妈妈“妮妮”。哥哥姐姐们喊妈妈叫“阿妮”。</p><p class="ql-block"> 我在家中是老小,哥哥姐姐们长大了都分床睡了,只有我一直和妈妈挤在一张一米宽的床铺上,床铺上一年四季都是铺着草席,下面垫着稻草编织的草垫,寒冷的天气,妈妈弓着身子,把我搂在怀里,那床被子蓝底白花,被妈妈经常用饭汤浆洗过,有点僵硬,但是带有米饭的清香,特别的温暖。只要我一侧身,妈妈的脊背就裸露出来。我们相拥而眠,妈妈把她的手臂当我的枕头,把我的小脚夹在她的大腿里,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我觉得自己就是最幸福的。</p><p class="ql-block"> “阿妮,我不喜欢叫你阿妮了!课本上叫自己的母亲都是妈妈,我也要叫你妈妈!”</p><p class="ql-block"> “好啊!”妈妈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也喜欢你叫我妈妈!”</p><p class="ql-block"> “妈妈,妈妈!妈妈!”我一直重复叫着,妈妈就一遍遍地回应着。我们大笑着,妈妈笑出了眼泪,说“够啦,够啦!”我喊着妈妈,说,调皮地说要熟练一下这个称呼,“妈妈,你给我讲评话吧!”,“妈妈,给我唱闽剧吧!”,“妈妈,说说你小时候的故事吧!”———在那张小小的床上,我了解妈妈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41年,日军入侵福建,福州全面沦陷………</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妈妈才十岁。</p><p class="ql-block"> 夏家庭院里,人心惶惶,外公神情凝重,他拿出仅有的积蓄遣散了工人:“你们一直以来,勤奋努力,为我效劳,怪我能力有限,无法经营,这是你们最后的工钱,你们各自安好,赶紧逃命去吧!”工人们迟疑着,没有挪动脚步。外公摆摆手:“你们走吧!日本鬼子无恶不作,我们同胞已经几百人被杀害,希望菩萨保佑你们度过这个劫难,等日子太平了,我们有缘,你们再回来吧!”工人们鞠了一个躬,粉粉做鸟兽散。</p><p class="ql-block"> 庭院里只有风轻轻吹过无花果树,斑驳的树影在石砖地板上摇曳,外公独自坐在太师椅上,愁肠百结,外公经营祖上遗留下来的篦梳生意,出口东南亚一带,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生意惨淡,难以维持,工厂只好宣布倒闭了。</p> <p class="ql-block"> “依爹,”十岁的振钦柔声喊着,她扑进父亲的怀里,“爹爹,看你眉头皱成一团,我帮你揉揉,这样才是我的帅爸爸!”她腻在父亲怀里,脸颊蹭着父亲的胸脯。</p><p class="ql-block"> 外公的眼里泪光点点,“钦儿,爹爹爱你吗?”</p><p class="ql-block"> “爹爹是全世界最爱钦儿的人!钦儿有爹爹的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女儿天真的望着父亲,用小手擦去父亲的泪水。</p><p class="ql-block"> 舅舅拿着空袋子垂头丧气地从门外走进来,他把米袋丢在地上,“爹,我走遍全城,所有粮店的粮食都被抢劫一空,街上凡事吃的东西,都找不到了。难民们都往城外跑呢!”</p><p class="ql-block"> 外公的神情更加凝重,“没关系,新华,你带妹妹去玩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舅舅牵着钦的手,走出家门,他们来到后院,那里种着百年的龙眼树,枝繁叶茂,树冠高过屋顶。兄妹俩经常在树下追逐嬉戏。舅舅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光饼,“依妹,给你!饿了吧!”</p><p class="ql-block"> “哥哥,你不是说什么都没买到吗?怎么还有吃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