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篇文章,一个美国小孩子叫保罗的两三岁起就经常一个人在家,但他恐惧或找不到东西或有啥疑问时总可以拔通电台一个服务台,总有个姐姐亦或母亲一样的亲人陪他说话给他指点,他一直依赖和信任这个姐姐,以为这是他的专属。长大后他才知道真相,那是一个好心的电台工作人员在默默帮助他,在他幼小的世界里给了他支持和力量。保罗几十年后去寻找并找到了那位从末谋面的姐姐,,,看后我泪奔了,多幸运的保罗,多暖人的服务台,多好心的姐姐。我想起了我小时候。 我和保罗那么大的时候,甚至更小,也就一周岁半多一点,妈妈生妹妹了,我被送到奶奶家。一年后妈妈领着姐姐抱着妹妹到哈尔滨大姨家走亲戚,几个月后回来时,我远远的看到烫了头发的妈妈朝我走来,我吓得大哭跑回奶奶跟前喊道“奶奶奶奶,牵狗老婆来了,我怕。”牵狗老婆是常牵着一条卷毛狗到我们那溜达的一个烫着头发穿着时髦长相也很妩媚但精神失常的女子,在当时清一色“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年代,那样的女子,精神又错乱,又烫着少见的卷发,大人就拿她来吓唬小孩。“再不听话,牵狗老婆来了。再哭 ,牵狗老婆抱你走了。” 妈妈一家离奶奶家有些距离,我是很少见到他们一家。爷爷在我很小就去世了,可是我却只记得此生中给我扎小辫儿的人只有爷爷的印象。记得爷爷喝口水或者有时直接把唾沫喷到我头发上,以便于梳理我的一头乱毛儿,好温暖的感觉。可是爷爷突然去了,家里剩下奶奶姑姑和我。我的头发被剪成了永远的娃娃头,当时叫五号头,短发,梳不成小辫子。记忆里,小辫子就成了我永远的梦。甚至直到现在,我都是永远长发飘飘或挽起永远拒绝短发的。 那时候姑姑是上学的,奶奶是上生产队的或者经常出远门的,我常常就一个人在家。保罗真幸运,他可以拥有服务台!我就一个人。常常冬日里蜷缩在炕里边靠窗处一角儿,伸着两条小腿盖个小棉絮一动不动,就怕门响进来陌生人,直到长大至今也怕黑胆小。不过姑姑很聪明,她怎么也比我大几岁,大约十五六岁吧。她告诉我,要是有陌生人进家,让我装出家里其实有大人的样子,而且是有大男人。让我假装朝厕所喊“大哥哥,或者小舅啊,你别着急,我这就给你送纸去。”。姑姑告诉我那陌生人知道家里有大人就吓跑了。我就天天严阵以待,不过最终也没看见陌生人。倒是有时候偶尔见到爸爸从窗外走过,我虽然不太熟悉他,但到底也没喊大哥哥,大约知道他不是陌生人罢。 小时候在奶奶家最深刻的印象还有的就是,奶奶和姑姑总是鼓励我干活,我五六岁就包的很漂亮的馄饨,没上学就会发面,所以我到现在都是很会做饭的,这都得益于奶奶的教导。而且我很会捉虱子,奶奶总是让我给她头发捉那小东西,这个事情我很受伤,虽然会做,但是不喜欢,却必须做,很无奈的印象,直到后来,都挥之不去。不过奶奶一定是爱我的,爱我仅次于爱姑姑,姑姑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啊。我有多珍惜这份爱啊。直到现在,在我受伤的时候,我就常常想,这世界上,除了我的一双儿女,最爱我的就是奶奶了。记得我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十七岁那年我去济南上大学,早晨天还没太亮,我离开家门好远了,背着大包包 ,去车站赶车,我回头看,奶奶还站在家门口,朝我远远的张望,那身影倏然间显得很瘦小,突然间眼里就溢出泪来。那时候已经是爸爸妈妈奶奶住一个院子里了,我也早回到了爸妈的家,上小学回的。 到我七岁上学之后,奶奶的大院子里盖起了新房子,出嫁了的姑姑一家也搬回来住了。记得奶奶的大院子好大呀,中间种一棵好大的海棠树。春天满树的小白花,夏天满院的海棠香,那一串一串的青黄果子给我孤寂的童年带去了多少欣喜。院子东边还有一棵好漂亮的桃柳花树,一年四季花开不断,那样的嫣然淡定,兀自灿烂。院子大得一度还种过地瓜和花生!院子往南 是广袤的水产局大晒场,当时叫一场二场三场。院子西墙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沙滩,渔帆点点,涛声阵阵,常有满载而归的渔船靠岸,水产局就地收购。水产码头好大的水泥广场,还有些水泥台子。记得秋风渐凉的时候,傍晚码头没人,我穿得很单薄,坐在那冰凉的水泥台子上,望着大海的波涛沉思冥想。那时我已经回到爸妈身边。海鸥成群的掠过海面,发出欧呃的叫声。我就想啊,风再多吹我一些,水泥台子再多凉我一些,我好快点感冒,那样或许有人最好是爸爸能摸一摸我的额头试试我是否发烧。最终不记得感冒了没有,不过我的额头或者脸颊一直都是落寞的印象很是遗憾。直到我有了孩子,看过些书籍,知道这属于“儿童的皮肤饥饿”现象,或者是渴望被关注心结。 奶奶的院子四周少有邻居,大约当初就是看好了这里地方宽敞,就在这里建起了家园。又盖了房子后,大院子被分成了三个小院子,但是互相相通。分别住着奶奶爸妈和姑姑三家。我也回到了爸妈家里,把小我一岁的妹妹换给了奶奶。现在想来,还是要感谢这次变化。假如我一直在奶奶身边,一直没有回到爸妈身边,也许我的性格还要比现在更加扭曲忧郁也未可知。其实我骨子里是多么乐天知足的一个人。哪怕整个学龄前都被关在家里独自看家,哪怕没有一个小朋友,可是我有大院子呀。我一个人在大院子里跑啊跳啊,胡乱地想啊玩啊。 记得常玩一个叫做埋花窖的游戏,还是跟大城市来的大姨家的表姐学的。现在想来有多单调,那时却多么享受和投入。其实就是找来一些大小不一的碎玻璃,擦得铮亮,铺上尽量好看的画纸一般都是珍藏的糖块的包装纸,然后埋到事先挖好的土坑里,底下还要留出空间,好让奇迹发芽梦想开花呀。每个花窖都做上记号,就盼望啊,确信里面会变出宫殿、仙女,花果山甚至还有牛郎孩子和老牛呢 。过一段时间,就小心翼翼的挖开来 ,擦净玻璃面 ,就真的看到自己想象中的神马了。其实看到的无非是图案暗淡或者完全模糊了,但是心里却相信那里就是有一个神奇的世界 ,一个属于我的世界。哪怕没有一个小朋友,我就在自己想象的天空里飞呀飞呀。记得大院子东头进门右首有一颗好大的槐树,每年槐花飘香的日子也是我最快活的时候,因为那时家里常常会有客人一样的小朋友和大人来釆槐树花,其实现在想来该是爸妈和姐妹吧还有叔伯和堂兄们妹们吧。小小的我在沒有妈妈和小伙伴的日子里,好象也不懂得忧伤,就象象那些桃柳花那些愧树花一样,按时节抽芽含苞,顽强而快乐的成长着。 小学和初中的时光过的真快,印象最深的就是姐姐作为家里的坐地户,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很难适应,姐妹之间动不动就爆发肢体冲突。所幸的是,妈妈从来就不单独打我一个人,而总是把我们两个一起暴揍一顿。虽然常常挨打,但是姐妹间不可调和的冲突也给我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那时候吃水要人挑或者抬。抬水是我和姐姐的任务,姐姐照例把水桶放在扁担中间的位置,我年龄小但个子高长得又瘦 ,确实抬不动,就要求把桶放到靠姐姐一边的地方。姐姐不依 ,就吵啊打啊,把水桶都碰坏了,到家水也剩不了多少。妈妈烦躁,就常常把我俩一起打一顿。姐姐实在是烦了我,竟索性自己挑水了,让我干别的活,比方挖野菜喂猪喂鸡。所以,我此生就没有挑过水,或者别的重物,肩膀一直都是孱弱的。不过我可以天天放学到田野里采薇徜徉,独自冥想,享受自己喜欢的时光,总是我的幸运。到现在这份田园情结历久弥新,不能割舍。所以还是要感谢姐姐,她阴差阳错地就帮助我完成了对自然万物的认识和热爱。小小年纪的她确实帮妈妈干活最多,妈妈最疼姐姐也是情理之中。 还有一件事对不起姐姐。或许因为童年的孤独,或许因为听多了故事,小时候就最爱听奶奶的妹妹就是姨奶奶讲故事。那时晚饭后姨奶奶常来奶奶家串门,什么《天仙配》呀《柳毅传书》呀,不过也有各种鬼故事也有白骨精等等,都爱听。所有这些,让我对所有未知的世界都充满了幻想。 上学后认得字了,发现姐姐常借回同学的大书,我求她借书看看照例是不用想的,就偷来读。像《万山红遍》《艳阳天》,甚至还有什么《一只绣花鞋》。后来发现有一本《青春之歌》,实在太喜欢了,看了几眼,趁她不注意又几次偷来看,不知被姐姐打过多少次。后来我就火了,干脆偷来不还,至死不承认见过,打死也不承认。直到全部看完,也不知怎样下决心把好好的一本书藏到我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害得姐姐没法跟同学交差。直到十几年以后,我才跟姐姐承认,姐姐说那时恨得牙痒痒的,明知是我干的,瞪着眼儿还不了同学,也拿我没治。真是对不起姐姐呀。不过也得感谢姐姐,她自己都完全淡漠了书籍的影响,而备受阻挠的我却对书籍情有独钟,对文学的喜爱,也许从那时就埋下了种子。还有《曹禺选集》竟然也是小学时候就读到了,虽然不太懂,但是这个书名和作者却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直到上大学再读此书,还跟同学炫耀俺小学就知道曹禺了呢 。 一个孤独倔强的小女孩就这样像奶奶院子里那棵默默的桃柳一样,恣意生长,花开曼妙。高中时上了县城,大学去了省城。 记得坐上开往济南的长途汽车,心里的那份解放了的欣喜心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红。竟然如此急切的想离开这个家,想投入到一种崭新的生活,真是觉得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爸妈奶奶呢。其实一点不想也是假的,到校几天新鲜劲过后,就开始想家了,想大海,想爸妈奶奶和姐妹弟弟。好在小舅在济南当兵,周日常常到小舅家里。记得一路上我迎着早晨的阳光边走边唱,风儿吹动着我的长发,空气中蹦跳着快乐的音符,玉树临风,旁若无人,真是青春烂漫好时光啊,那一年我十七岁,1982年。 童年的世界,每个孩子多么需要服务台啊,保罗,不幸中又幸运的孩子,那个爱的服务台,给了一个孩子多少坚持和爱的力量,我的服务台,或许就是那个大院子亦或是终成为遗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