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十年了，除了思念还是思念！我一直想为父亲写点什么，可是，每次拿起笔的时候，眼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只好作罢！</p><p class="ql-block"> 然而，我还得擦干眼泪！我一定要为我劳苦一生的父亲写点什么！</p><p class="ql-block"> 从哪里写起呢？</p><p class="ql-block"> （一）依稀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我对父亲最早的记忆是一九六八年，具体时间是几月几日已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父亲被红卫兵带走的背影！只记得那一个黑夜，母亲用她的大襟子棉衣紧紧把我抱在怀里瑟瑟发抖的情景……</p><p class="ql-block"> 那是个特殊的年代，那是个纯洁的年代！那个年代发生的一切，今天我终于明白了！那个年代，一切良善都不会被冤枉。</p><p class="ql-block"> 那是苍天的意志！苍天有眼啊！</p><p class="ql-block"> 苍天也眷顾善良勤劳的父亲！父亲是再善良不过的农民，苍天怎么会难为父亲呢？父亲很快就恢复了自由，重新回到了家，回到了他的庄稼地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二）农业合作社的岁月</p><p class="ql-block"> 我对父亲最深刻的记忆，大慨是三四岁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那天，雨下的很大，院子里都是水。母亲在做饭，就是酸菜糊糊。我爬在风箱上哭着要吃面疙瘩，父亲从门里进来，抓住我的衣领，提起来背身子摔倒院子里，滚到厅房台子底下，摔的我嘴和鼻子里血直流…</p><p class="ql-block"> 爷爷从庭房里光着脚跑出来抱起我，冲到厨房里把父亲打了好几个耳光，骂道：“养不活么生着？你养不活还有我呢！”……</p><p class="ql-block"> 从此，我就和爷爷一起生活，一直到爷爷去世。我和爷爷一起生活的童年、少年时代，农村的日子虽然很苦，但心里很快乐。爷爷给我讲故事，教我读书，教我写毛笔字，教我人生的路怎么去走。</p><p class="ql-block"> 其实，父亲的粗暴没留下多少痕迹。父亲留下最多的是他一生辛苦劳作的身影，以及他和他们那一代人的心酸苦难。</p><p class="ql-block"> 唉！在我的老家定西那十年九旱的山区，那个年代没有什么计划生育的措施，那一代父母都生的多啊！那个年代，都是按工分分粮吃饭，那个年代都是靠天吃饭啊！家里劳力多的家庭生活会好过点，最起码分的粮食能吃到庄家成熟。家里劳力少吃饭的人多的家庭有多艰难，不敢想象啊！</p><p class="ql-block"> 青黄不接！</p><p class="ql-block"> 什么是青黄不接？就是家里的粮吃完了，地里的庄家还没成熟！那困难的年代，是野菜让一个个家庭度过青黄不接的日月！</p><p class="ql-block"> 想起来，那时候地里野菜真多，什么都有。苍天有心啊！</p><p class="ql-block"> 每年农历的十一月份以后，生产队的活干完了，父亲和村子里的那一代人就偷偷的出门，去陕西、宁夏、张掖、武威等平原产粮地区乞讨，要米要面，以应对来年的青黄不接。</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父辈们出门都是在离家三十里外定西一个叫黑庄的小站去爬煤车。回来的时候，也是爬煤车在哪里下车，背着讨要来的米面，翻山越岭走过三十多里山路回家，不管一两百斤还是两三百斤，不管有多重，都是背回家的！</p><p class="ql-block"> 那三十多里的山路，父辈们累吗？累！但他们一定不觉得累，因为他们背的是一家人的生活的口粮，背的是一家人的希望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三）包产到户</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一年，那是梦魇般的一年。 那是新中国变天的一年，那是今天的一切 开始的一年！</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年底，农村包产到户了。家里十一口人分了八十多亩坡地，一头骡子，两个绵羊。</p><p class="ql-block"> 这是家里人多的好处！</p><p class="ql-block"> 然而，就是这人多的好处，苦坏了父亲。那么多的地，要基肥，要拉粪，要种小麦豆子、谷子糜子、燕麦胡麻，要种夏田秋田，样样要种，因为地要倒茬子。要锄草，一铲子一铲子的锄，田熟了还要一把一把的拔掉（黄土坡地土软庄家稀，不能用镰刀割。），要拉到场上，要打碾，要入仓……</p><p class="ql-block"> 弟兄们累了可以找借口偷懒少干点活，可是父亲不行啊！记忆中，父亲天不亮下地，半夜回家。父亲好像从来不知道劳累！</p><p class="ql-block">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里产的粮食有了盈余，父亲的脸上也有了笑容。那也只是在粮食入仓时不经意之间才有的笑容！父亲的艰苦的劳作，让我这个爱读书的孩子再没有饿肚子，从初中到高中，读完了书！</p><p class="ql-block"> 父亲啊，他流的汗比我读过的书里的字要多，要多的多啊！我中学时代以及后来读过的所有的书里，所有的文字里，所有文字的一笔一划，都浸透着父亲点点滴滴的汗水！</p> <p class="ql-block">（四）离家后</p><p class="ql-block"> 命运似乎故意捉弄了我。是啊，在大学毕业后，鬼使神差的去了五百里以外的国企工作。</p><p class="ql-block"> 从此以后，我对父亲的亏欠再也无法弥补。我对父亲的亏欠变成了切切的思念，变成了彻骨的痛。这思念就像一把刀，一点一点的割着我的心。</p><p class="ql-block"> 因为这心里刀割的痛，我一直找各种理由回老家，因为这种痛，每逢年节的时候我都要提前回家……</p><p class="ql-block"> 可是回家的次数越多，父亲的笑容越来越少，愁容越来越多。直到我二十九岁那年春节，过年的的时候，父亲说：“你三十岁了，该成家了。你后面还有老六呢！”</p><p class="ql-block"> 我突然读懂父亲脸上的愁容了。于是我决定放下自己的梦想，先成家。在三十岁的时候，我终于决定要成家了。我把决定告诉父亲的时候，第一次看到父亲发自内心的喜悦。</p><p class="ql-block"> 我结婚的时候，父亲来参加我的婚礼。父亲来的那天晚上，从衣服最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旧手巾包着的包裹，小心的打开，郑重地对我说：“这是亲戚们的情钱和我的一点积蓄，一共一百五十块。”</p><p class="ql-block"> 我双手接过父亲给我的钱，看着父亲眼里的些许无奈，泪水一下填满了眼眶。我怕父亲看见，借故走到屋外，站在楼道里，任泪水流了很久。我贫困的父亲，这一百多元钱，他要卖多少粮食！</p><p class="ql-block"> 结婚的第二天，父亲就要回老家，父亲还惦念着家里的地，家里的牲口和羊。那是农历的二月初六，正是种庄稼的时候，所以我再没挽留父亲。</p><p class="ql-block"> 父亲走的时候，我凑了三百元钱塞在父亲手里。父亲硬是不要，最后在几个老乡的劝说下才一脸苦笑的收下了。</p><p class="ql-block"> 婚后，由于企业的效益不好，日子一直过的紧巴巴的。好在我所在的单位没啥事干，有多余的时间回家看望父母。就这样，在自己的小家和老家的父母之间来回的奔波。</p><p class="ql-block"> 然而，父亲脸上的愁容渐渐的又多了起来。原因是家里的老六快三十了找不上媳妇，把父亲愁坏了！不过，老六三十岁的时候，四嫂给介绍了对象，在弟兄们的帮凑下，也顺利的结婚成家了。父亲最大的心事终于放下了。</p><p class="ql-block"> 老六成家后，离开了老家，定居在县城。按父亲的意愿，父母和二哥一起生活。家里的地，除了退耕还林的*地之外，五十多亩地基本都由二哥种了。因为三个孩子都要上学，所以二哥能种的地都种了，还租了别人不种的地，辛苦程度可想而知。七十多岁的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尽力能帮的就帮，真正下了大苦！每次回家，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痛，但毫无办法。2004年，我在单位买了房改后第二套住房后，曾和父母商量，想带老人家出来和我一起生活，可是两位老人都年龄大了，不愿意出来。其实，主要是放不下二哥，放不下地里的活，还给二哥养着羊，要帮着二哥供三个孩子完成学业。</p><p class="ql-block"> 没有好的办法，只有多回老家，多去看望，多给老人家买些吃喝衣服，这是唯一能做的。好在我上班的时间自由，一个月能多回几次老家。</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五）阴阳相隔</p><p class="ql-block"> 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三年，父亲突然去世了。父亲去世时我不在身边，这是我心里难以愈合的伤，至今还在痛。</p><p class="ql-block"> 其实，想起来父亲在去世前已有征兆，只是没往那方面想。那是清明的前一天，是星期天。弟兄们回家上坟，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给父母买了些吃的。</p><p class="ql-block"> 那天，父亲哭着说：“我该吃的也吃了，该喝的都喝了，福也享了。那些年困难的时候，你爷爷多时候连喝茶馍馍都没有，你大伯大妈、你三爸六零连饿带病都死了，新社会的福一天福都没享上。我现在也吃不动了，喝不动了。你们把拿来好吃的带到坟上去，多拿些，给你爷爷你奶奶，你大伯大妈们多泼散些。我走不动了，不然我也上个坟去。”</p><p class="ql-block"> 其实，爷爷奶奶的坟并不远，就在老家后面的山上，但路有些陡。那天我们上坟去的时候，父亲一直站在二哥的场边上一直看着。看着我们上去，看着我们回来。</p><p class="ql-block"> 上坟完坟，我因有事就回家了。我是星期一离开老家的，星期六早上，父亲就毫无征兆的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据二哥说，父亲星期四说身体不舒服，星期五睡了一天，晚上十二点要吃搅团，二嫂馓了搅团，父亲只吃了一小勺。之后，过一阵问二哥天亮了没，一直问到天亮。天微微发亮时，父亲让二哥把他扶起来，在炕角坐一会。二哥把父亲扶起坐好后，就生炉子准备给父亲炖茶喝。炉子生着后，水还没烧开，看见父亲额头上一层汗，像睡着了一样，父亲再也醒过来！</p><p class="ql-block"> 父亲就这样走了!就这样安祥的走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今生亏欠父亲的太多，如果岁月可以倒回去，我宁愿当个农民，下苦种地，也要陪伴父亲身边，到他终老！</p><p class="ql-block"> 可是，岁月不能倒回去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