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单车

云天

　　这天是父亲去世四周年忌日。老家习俗，亲人过世三年后，忌日时便不再烧周年纸了。父爱如山，无论去与不去父亲坟前祭拜，那座山一直在我心里仰视。

　　父亲，兄弟姐妹八人，排行老六，在兄弟三人中最小。在我出生时，祖父母已经去世多年，于我而言是为一种无奈的遗憾。家境的贫寒，造就了父辈们吃苦耐劳、豁达坚忍的品格。父辈们多是长寿，也是一生不离劳作的缘故。如今，还剩二伯、大娘和四姑、小姑四位老人，二伯已是九十四高龄之人，各种活计应付自如，俩位姑母也近九十，身体还好。

父亲八十七岁走的，虽四年过去了，每想起父亲时，那晨的寒风犹在耳边呜咽，纷扬的纸灰依旧飘荡于清冷的天空。父亲本应在世多住几年，只是生活的重担，使他的双腿落下了劳疾，或是因此减少了寿命。父亲膝下五子一女，虽说多子多福，却给父亲带来了无尽的辛劳。

父亲不识字，相对于伯父、姑姑们，算不上心灵手巧之人，且又性格耿直、不善言语，只能凭一身力气养家糊口。壮年时的父亲，除了种地，农闲时，就在村房工班跟着大伯当小工，作苦力。父亲虽建房半辈子，却终没当上大工把式，常被母亲和我们戏称作“半把刀”。就是这“半把刀”的父亲，风里雨里，凭着一身笨力气，换来了一砖一瓦，为我们每人盖起了宅院，娶上了媳妇。

记忆中，最难忘记的是父亲第一辆破旧的单车。那时，村内房工班多是在十多里、几十里远的粮站包工干活儿。当时，没有机动交通工具，单车就是最快的工具。为了能跟房工班干活，父亲很需要一辆单车，但以当时家庭及社会状态，置辆新车那绝是天方夜谭。然穷人自有穷办法，父亲不知从哪东拼西凑来一些别人淘汰的破旧零件，自攒了一辆单车。那辆单车，除了车把、车架、两个车轮等几样最基本的配置，几乎再无其他多余装置了。车座自制，脚踏板亦是用火箸将木板烫孔而得。没有车闸，刹车凭脚。亦无车瓦、链条盒，这也好，省了像其他破旧单车那样一路的叮叮咣咣。我敢说，那是世上最简单、最破旧的自行车了。我本想在网上找一辆类似的旧车，放在这里给大家一个直观的印象，只可惜找了好长时间，却未找到比它更残的样子，只好作罢。

就是这样一辆破旧的单车，父亲视若珍宝，轻易不让我们触碰。在三天两头的修修补补中，父亲踏着它，走过了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沟沟坎坎。就是凭着这辆破旧的单车和那把已磨光棱角的瓦刀，在早出晚归中，父亲将滴滴汗水、寸寸光阴，换来了分分毛毛，艰难地承起了这个家。幼小的我，就是坐在这辆破旧单车的横梁上，父亲载着我走出了乡里，第一次走进了城里（县城）。也是这辆破旧的单车，在父亲的呵责声中，我偷偷用它学会了骑行。

记忆中，每到年尾，母亲总要从箱子底，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年的积蓄，一十、二十……一百、二百，一沓十元面值的钞票，总要反复地数上几遍，俩人盘算着明年可以买上几根檩条、几根椽子，可以拉上几车砖块儿。就这样，在父母年复一年的精打细算中，让我们兄弟几人都有了一个个独立的庭院。虽然，父亲所建的青砖坯屋已被哥哥们翻建，早已不见踪影，但父母之恩，永在我们兄弟心头。如今，只有祖宅处的房子，是经父亲两次翻建后留了下来。虽然，父母将这个老宅院交给了我，但我一直将它与兄妹们分享，因为这里承载了我们对父母共同的记忆。

　　后来，随着社会的进步，哥哥们也陆续有了工作，生活条件渐渐好了起来。父亲也曾换过两次单车，虽还是二手车，但比那辆单车好多了。如同父亲建的老房子那样，那辆原始的单车不知何时没了踪影。这么多年过去了，但记忆最深的还是那辆破旧的老单车。

父亲一生简单，半辈子泥瓦匠，一辈子庄稼人。一辆破旧的单车，承载了一代人的记忆。父亲就是一辆这样的单车，载着母亲和我们兄妹，一路风雨，一路泥泞。父亲终抵不住岁月的侵蚀，慢慢的老了、散了，慢慢的消溶于深厚的黄土，慢慢的淡忘于人们记忆的时空。

父亲走了，母亲也随着父亲走了，在他们身后，给子孙后人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足印。足印里，有父母的正直和善良，也有对生活的委屈和无奈，但更多的是对命运的抗争、对人生的豁达和对生命的虔诚。我知道，我虽然书读得多些，却远不如父母走的路。父母的每一步足印，是一本无字的书，我一直在读。我想，我也会走好自己未完的路。

心路难行，人身难得，人来世间一遭不易，但愿每人走好自己的路。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无论平坦坎坷，苦乐顺逆，我们都应甘愿接受，不去抱怨他人。只要心存善念，心地正直，去掉分别，多去随顺赞叹他人，无论回报善与不善，皆不住之于心。无论恩仇，一笑泯灭，当得身心自在。父母如是，我愿以后如是！

　　瑾以此文，以祭父亲、母亲。

爹娘，愿您乐土安好！

儿叩首！

祭亲感言，感悟生命

　【后记】 昨夜无眠，静坐一室，以心陪伴着父母。时光流长，岁月静好，对于父母的思念，渐如淡花暗香，偶入余梦，似有还无。人生百年，终将化作历史的天空，湮灭于滚滚红尘。其实，时光本无所谓有、所谓无，只是记忆成河。藉着轻柔的笔触，我将思念缓缓地流淌在时光的河流，与父母的足印交汇于那段难忘的岁月。

祭父亲

父亲一周年祭

父亲三周年祭

我的老院椿花

枣花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