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

赣水涛涛

<p class="ql-block">  前些年,每次去永泰,我都会带儿子到河堤去看宝塔,途中必然要经过二部,于是,便给他讲关于二部的一些故事。</p><p class="ql-block"> 所谓二部,其实是永泰小学的另一处附属建筑,它坐落在永泰镇后街通往前街的一个拐角处,是一栋古老而幽深的民宅。宅院分三部分组成,中间是个很大的院子,院子前面是一排三间青砖瓦房,院子后面才是二部的主体建筑,主建筑是梁木结构,四周是石灰嵌缝的青砖古墙,南北两面设有防风垛墙,四个墙角建有飘逸灵动的飞檐,整个外观古朴雄伟。进门就是一个很大的厅堂,厅堂两边各有十多根高大的柱子矗立着,两柱之间镶上木板就间隔成了房间了,房间上面镶有楼板,下面铺有地板,四壁装有墙板,古朴雅致,冬暖夏凉。走过厅堂,前方是一个很大的天井,绕过天井有一道通往后院的门,后院应该直达前街了吧,只是此时,通往后院的门被砖墙封堵了,我从来也没去过后院。这个宅院原本一户地主人家的宅院,后来被政府征用做成了学堂。</p><p class="ql-block"> 刚到永泰小学时,就常听人们说起过二部,只是由于各种原因,也没及时去光顾过,后来慢慢熟悉了,就有同事带我到二部去玩。当时的二部还很热闹,院子前面的三间砖瓦房都安置了三个班的学生,就连二部的厅堂里也摆有二十来张桌子,安置了一个班的学生。那个时期应该是永泰小学人员最兴旺的时候了,大概也是中国农村教育最繁盛的时期吧。两边的板房里基本都住满了老师,而且大多都是女老师,有些还带着小孩。等到放学了,学生们都走了,就各自支起了炉子,叮叮当当地烧起了饭。</p><p class="ql-block"> 等到我真正搬到二部去住的时候,那是两三年后的事了,学校的规模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学生们人数有些减少,也都搬回了本部,老师们也是来来走走,迎来送往二部从来就没有闲置过,总是那样人丁兴旺。和我一同搬过来的是四、五个师范毕业的年轻小伙子,留下来的老住户就只有丁老师和张老师了。她们各自带着两个小孩,每天都要生炉子做饭,而我们这些单身汉,都是吃食堂的,也就免了支炉灶了。</p><p class="ql-block"> 板房虽然简陋陈旧,但丝毫不减同志们的装裱热情,每到开学初,大家忙完学校的工作,都会精心布置一下自己的‘闺房”。从文具店买来白纸和浆糊,将板房裱上一层白纸,贴上几幅明星画像,显得格外温馨。我会特意跑到市里去买来一些生宣,挥毫泼墨,画上几幅写意墨竹,简单装裱一下,贴在自己的房间里,充满了艺术气息。</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生活还算悠闲,会练练画,偶尔也会写几篇文章发表在樟树教育上。以至于在我进城后,陈编辑还几次向我的领导夸我,说我的文笔还可以。其实哪有什么文笔呀,不过是一些大白话而已,只是愿意将自己的一些内心感受写下来与人分享罢了。自从进城后,被很多现实的东西羁绊了,画笔也丢了,文章也没写了,在忙忙碌碌中,丢失了生活的本真。</p><p class="ql-block"> 二部本来就是一个民宅,又住着七八户人家,加上生炉子造饭,小孩子追追打打,的确很热闹,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烟火气吧,总之很亲切,有点家的味道。只是在这么窄小的空间里挤着这么多户人家,加上木制板房的不隔音效果,的确会有些很尴尬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我的房间隔壁住着的是丁老师,丁老师是个民办老师,三十来岁,身材窈窕,长辫及腰,皮肤白皙,五官清秀,那简洁的着装渗透着一种女性的成熟与干练。她带着两个女儿,丈夫老姚是临近 县供销社的采购员,一两周才能回来一次,有时出差也会隔得久一些。每次老姚回来,都会叫上我说:”小邹,来一杯吧”。也不管我是否答应,已经把杯子,筷子摆好了,我也不推辞,久而久之还真有点上了瘾,每到周末除了丁老师盼着老姚回来,似乎还有一个隔壁的我。只是到了晚上,酒精的催化作用,加上小别胜新婚,隔壁房间的床就会按耐不住的吱吱嘎嘎的响起来,那种急促的喘息和幸福的呢喃细语我似乎都能听到,为了避免尴尬,我只能屏息凝神,假装睡着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住在二部应该有五六年了吧,前些年单身,很享受那种简单、自由的生活,工作压力也不大,同事之间感情都很融洽,就像家人一样。物质上也没有什么追求,工资也不高,也买不了什么,也不需要买什么,吃有食堂,住有二部,完全享受那种国家人的安逸。下了班,放了学,在食堂吃完了饭,就会约上几个同事,一起去河堤散步,看宝塔风铃,看江舟码头,看河堤牧牛,看夕阳西照,回来后大家聚一起看电视。每到周末,会骑着一辆破旧了的自行车到处瞎逛,有时会去同学家讨杯酒喝,有时会去同事家蹭个便饭,有时会带上教本到学生家去送教下乡,寻个晚餐,喝杯小酒,有时约一两个同事到周边县市乡镇去赶个集,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生活,甚是惬意。</p><p class="ql-block"> 在二部的那些年,生活安逸,工作也单纯,没有什么投票呀,关注呀,考试呀,也很少有领导来督查。学生的学习也很简单,也就是语、数两本课本,没有什么教辅资料,要说有的话,就是勤快一点的老师会用钢板刻印一些复习资料或试卷什么的。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都很单纯,没有什么功利心,老师们应该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中午会把那些不会写作业的,或背不出书的学生留下来义务补习。记得有一次下午,留了几个学生在教室写作业,本打算吃了晚饭后去检查的,谁曾想,吃过饭后就把这事给忘了,直接就和老师们到河堤散步去了,弄得家长到学校来找人,事搁今日,只怕要弄个通报了。那时候,学校还有农忙假放,一放就是七八天。有一次,我和同事黄老师都不打算回家,就相约组织学生到学校来补课,当然是义务补课了。我带的是一年级,在家也做不了什么农活,家长们很是乐意。只是那时是雨水季节,江南水乡,到处是河塘,学生们也没有家长接送的,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我真是胆大呀,万一有个什么事,怎么办?那时的老师做事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顾虑,想做什么,干就是了。比如说,春游吧,老师们每年都会组织学生去春游。我就带这些孩子去山里野炊过,应该是在五年级的时候吧,很多孩子已经会骑自行车了,但为了安全己见,所有的人只能步行,一天往返几十里的山路呀,走得是精疲力尽,最后在一个水库旁安营扎寨,挖坑垒灶,取水造饭。那时正逢春暖花开,也是蛇出洞的季节,从小在山里长大的我,对这点还是有点担忧的,但为了让他们玩得开心,也就顾不了那么多,放任他们尽情玩耍了。在山上,女生们忙着采摘杜鹃花,男生分组打起了野战,我忙着帮他们拍照留念。那个时候是玩得忘乎所以,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害怕,且不说蛇吧,就那水库,现在见了也要躲得远远的。那次的经历可以说是终身难忘的,事搁二十多年的今天,他们谈起这事还是津津乐道,仿如昨日。</p><p class="ql-block"> 那些孩子我带了他们六年,真的是有了真感情。那个时候,我经常会带他们到河堤下的草坪上去上体育课,教他们接打排球,也教他们跳高,跳远。每年的六一儿童节都要和他们组织节目,教他们演课本剧,教他们演相声小品。还和他们一起过了一个很特别的端午节。俗话说,有付出,就会有回报,后来这些孩子发展的都很好,有考清华的,华科的,北交的,各级大专院校的不少。即便是没有升学的,在社会上发展得也很好,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当然,不管他们的发展是否和我们的启蒙教育有关,但在我心里,永远是一份骄傲。</p><p class="ql-block"> 离开永泰已经二十余年了,二部也早已不复存在了。但它永远是我们那一代人挥之不去记忆,它是那个年代,中国农村教育的一个缩影,一座丰碑。</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