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紫云英

素心若雪

　　

岁月如一指流沙在指尖匆匆滑落，转眼已到了仲春。一早起来，风和日暖，春意阑珊，难得的好天气，于是约上朋友一起去踏春。立于田间阡陌，阳光带着清香，透着明媚，心也随着温润起来。



　　一直是喜欢春天的，喜欢初春的嫩芽；喜欢小草的欣欣向荣；喜欢蓝蓝的天空下飘着的大朵白云；喜欢春日暖阳的明媚，也许是因为我不是一个明媚的女子，便尤为渴望阳光和爱的温暖。



　　大家被一大片梨花吸引，步入梨园，尽情欣赏梨花胜雪的美景。雪白淡雅的梨花，汇聚成海，泼泼洒洒在每一道山岭，每一个斜坡，每一条田埂上。流连于梨园中，用一颗充满阳光的心来感受梨花的素雅，春天的温暖，花开花落的美好。



　　移步梨园，准备回家，却在不经意的一次回眸间，惊喜地发现梨园旁有一大片紫云英，紫红色的花朵密密麻麻地铺展到远方。天道酬勤，今天让我巧遇到一大片意识深处早已模糊了的紫云英。自从离开儿时生活的地方，紫云英好像从我斑驳的视线中消逝了。若非此回，恐怕紫云英真的会成为我记忆中的盲点。



　　迫不及待地融入这片紫云英，渲染在紫云英迷幻的氛围里，缱绻与之往日的情愫。还是那种油绿，清新纯净；仍是那抹紫红，素雅幽香。我蹲下身子，仔细的、认真的亲近紫云英。一株一株的紫云英是那样娇小细嫩，细细的杆子，看上去弱不禁风，好像一阵风雨就能打折了它们。慢慢地走进花丛，小心地移动脚步，我怕踩着了紫云英细嫩的茎和叶，又怕惊扰了它们的一川紫云梦。



　　我怎会销蚀紫云英刻在我记忆深处的形色韵致呢？凝望中的紫云英清晰了然。紫色，但不是纯紫，是紫里透红、红中泛白、迷离恍惚的颜色。细细纤弱的条形花瓣衬着绿色细小的圆叶子，个儿极小，一瓣紧挨着一瓣，一朵连着一朵，一束紧挨着一束，一片连着一片。低矮的身躯，匍匐于地上，平淡自若。那伞状轻扬的花骨朵，宛若一只只轻盈的蝴蝶，翩翩起舞，姿态万千。徜徉在紫云英无边的花海绿浪中，心似一叶轻舟荡漾在蓝天碧水，渐渐豁然开去。



　　紫云英，多美的名字，它最早开在诗经里。诗经里那种叫苕的花朵，据说就是紫云英。每当春风吹过田野的时候，那一畦一畦的紫云英烂漫着，如大片的彩锦铺在地面上，有一种震撼心灵的美。



　　紫云英，在老家有一个俗名叫草籽花。草籽，一个与土地最亲近的名字。它是庄稼最好的肥料，是牲畜最喜欢的食物。特别是有牛粪的地方，紫云英花开得更盛。它们厚厚的长，厚厚的开花，尽情的绽放，然后轰轰咧咧的死掉，腐烂成肥。我猜不透，在紫云英热烈的背后究竟蕴藏着一帘什么样的情怀。紫云英贱生贱长，却亮丽了冬装点了春，末了化作绿肥滋养土地泽被一方，把生命和灵魂一并交与足下的土地。



　　岁月的斑驳在思绪中蔓延，心中累积着多少关于紫云英的美好情愫。



　　记得小时侯，家乡的水稻田里，到处都有它的身影。紫云英在冬季生长得极其缓慢，它们浅倚着冻土，在厚厚的冰层雪褥下蓄势而发，最终点破冰雪的桎梏，用柔弱的躯体支起一片片新绿，为萧条寂寞的大地带来了无限生机。一旦春风轻拂，便蓬蓬勃勃而来，筑起江南春天里一道绝美风景。当千朵万朵紫云英紧紧依靠在一起，那种凝结万紫千红的绚丽，浩荡而博大，在绵延几百亩的地里绿油油的没有界限，铺天盖里，那是一种气势磅礴的美。



　　紫云英铺开的地方，春天也铺开了。春的气息融进了花的芬芳里，融进我的乡梦依依里，甚至，梦里有时也开满了紫云英。



　　儿时，最爱玩的地方就是田间。而紫云英似乎是为我们这些乡下孩子所独享的，我们会在大片长满紫云英的田野里撒欢。它为我们孩提时保留了一个永不褪色的童话，以至于这种寻常植物，现在隔着久远的岁月，我还读不尽它的美丽和在我童年中的象征意义。



　　紫云英花开时节，田园成了孩子们童年的乐园，我们经常会结伴去采花。我们把紫云英花采下后，在它的叶柄处扎个小孔，然后一朵连一朵编成漂亮的花环，戴在头上感觉自己就是童话中的公主。



　　我们在花草丛中奔跑，玩累了就躺下，看眼前的花海翻动着—层层细细的波浪。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懒洋洋的，微风拂动，草叶轻轻地抚摸着脸庞，让人沉醉。阳光下，无边的葱绿向前延伸着，直到远处与天相接。繁星似的紫花在这绿色的海洋上涌动着，如梦如幻，灿若云烟。



　　那时，乡下孩子放学回家不是做作业，而是到野外割喂猪、喂鹅的草。很多时候，一个村一个队的孩子外出割草是成群结队的。到了大人看不到的野外，就想着法子玩疯了。有时天已黑，还没割满一篮子，回家又怕父母责骂，就只能到邻队的田间偷割紫云英了。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跟着年长的伙伴们去下西塘割猪草。天色已晚，才割了一点点，就和大伙一起去别的生产队田里偷割紫云英。瞄准茂盛处手忙脚乱地往篮子里抓了两把，就听到管理员的一声雷吼，众人拔腿就跑，我个子小跑不快，落在了最后。后面管理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要是被追上就会被没收篮子和镰刀，连带一顿父母名字的臭骂，所以只能拼了命似的跟着大伙疯跑。跑至小河边，没有了去路，大伙都慌不择路跳进岸边的小船，等我跑到，小船已经驶离岸边，我鼓起勇气纵身一跃，虽然上了船，篮子却掉进水里。那时的情景，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紫云英定格在儿时的乡村记忆里，缠绕在日益浓烈的思乡情怀中。这是一份出尘的记忆，在多年后还会漫溢出云水禅心的气息。这是一帧寂静的画面，在多年后不经意翻阅的瞬间，依然会生动地再现于我的心田。



　　现在，家乡的田野已经很少见到紫云英了，但不管它们在与不在，我见与不见，它们永远长在我心灵的沃土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末了，我精挑细选，连叶带花携一小束紫云英归来，做成简易的插花，置于落寞了一冬的窗台上。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惟愿：今晚的我能枕着一梦紫云，让灵魂在这片紫色的海洋中尽情徜徉，让你静好我的岁月，温暖我的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