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律《九日》赏析

黄茶

九日

杜甫

去年登高郪县北，今日重在涪江滨。

苦遭白发不相放，羞见黄花无数新。

世乱郁郁久为客，路难悠悠常傍人。

酒阑却忆十年事，肠断骊山清路尘。

四川三台，唐代时叫梓州，晚唐诗人李商隐又称它为“天涯”，有他在梓州写的一句诗 “定定住天涯” 为证。杜甫 “五年客蜀郡，一年居梓州”。在广德元年的重阳节，他写道： “去年登高郪县北，今日重在涪江滨。“ 在远离中原的天之涯，杜甫客居，漂泊，盼望回家却难回，盼望天下安定却难定。古诗云：“长歌可以当哭，远望可以当归。” 诗人在山之高，水之滨，九日登高，一定是望北，望乡，涉水，也许会长歌，长啸。

杜甫在后世被封圣，而他实在是一个平凡的人，他没有仙质，没有佛性，一直活在现世里。他说白头发长出来了，没办法，去不掉，赶不走，它苦苦纠缠着我，不放过我，提醒我年华流逝，衰老和死亡隐隐逼近。如果能“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生后名”，那么白发可以是满足与骄傲，但我现在天涯漂泊，身如浮萍，这种情况之下的白发纠缠，实是悲苦。更何况漫山遍野之间，我看见黄菊在秋天怒放。时季，是它们的时季，天空，是它们的天空。它们生命力蓬勃，枝叶花朵无穷无尽，新鲜灿烂。鬓发衰白的我，对比秋日黄花的盛，怎能不感到羞愧。

在天涯，我若能如野菊花一般扎根，生长，盛放，也不实为安放一生的办法。但是，定定住天涯，恨的是这种定，这种住。因为这永不会是定，也不能住。战争，离乱，我只是现世洪流中的一片飘叶，流落到蜀中，又将飘去何处？客居的日子，郁郁无欢，感觉是那么久。蜀道难，人生的路更难，悠长而悠长，只能为客，不能为主，时依这人，又傍那人，感觉是那么凄凉。

登高远望，摘菊饮酒，喝醉了，想起这十年世事，当年明皇贵妃骊山华清池种种，辇出而清道，尘起而人不见。淡淡两句结尾，帝国的转折，繁华的盛衰，生灵的涂炭，个人的漂泊，如梦如幻，令人肠断。

《九日》以平凡人的经历，记录历史，以一滴水，折射时代的浩瀚大海。杜甫的生活贫困，常悲白发，让我觉得平凡。他的文字，自然直接，诚挚而关怀，让我觉得亲近。然而，他儒者的以家国为已任，饱满而持久的信仰，远远超越普通的人，最终令他不凡。

李商隐也有一首《九日》，里面没有对时代的描写，但诗人的个人情怀遭遇，刻画感人至深，附录于此。

九日

李商隐

曾共山翁把酒时，霜天白菊绕阶墀。

十年泉下无人问，九日樽前有所思。

不学汉臣栽苜蓿，空教楚客咏江蓠。

郎君官贵施行马，东阁无因再得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