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了情》

琬钰

我是个贪爱的孩子，或许，只有爱能成全内心存在的孩童，才能够在这世上有所依靠。

——题记

(等待）

关晴有一家店面，面积很大。一楼经营红酒和茶，二楼有三个单间，一间茶室，一间红酒吧。还有一个单间，室内装修豪华雅致，都是用收集多年的老旧黄花梨布置，让人心生暖意。

关晴的店里从不车马喧嚣，也不同时接纳两间客人。她店面有小妹照看，来客人时都是关晴亲自照顾。

关晴的茶与酒价格昂贵，所以从不与穷人有任何交集产生。偶尔来个买酒买茶的散客，一打听价格，基本上是扭头就走，或者夺门而去。

关晴的店在这座小城中很有名气，成了达官贵人争相所去之地。

她的店有个奇怪的名字，＂问．．．＂但凡店里客人总是会问，＂问＂是什么意思。关晴淡淡的答，问前生，也问来世。

偶尔 ，也有酸文假醋之徒，摇头晃脑来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关晴心里冷笑，终不能明白她所要表述的真实想法。

今天，是关晴三十岁生日。别人都看不出她已三十岁的年纪。未婚女子，不在烟火中煎熬，总比同龄人显得年轻许多。

她在等待，今晚，她辞了所有来电预定的客人。她很寂寞，自己想给自己来庆祝生日。

一杯红酒，波尔多。关晴跟自己说，口味不错，入口绵长。一杯拉菲，味道很怪，刚喝口感酸涩，到嗓子时方觉得甜。这是关晴的宝贝，只有最值得交往与信赖的朋友来时关晴才会开这种酒来品尝。店里的波尔多与拉菲，大多是在船上灌装的假货而己。

关晴脸微红，抱起心爱吉他。唱李行亮那首《白首不相离》＂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在等待，唱完时有大滴泪落下。谁都不明白，这个寡言的女子，除了会品茶，说酒，还会做几个拿手私家菜。她成了很多人眼里的上品女人，她什么不缺，却又不知道一直在等待什么。

(关晴）

关晴七岁时，母亲跟心爱男子私奔。父亲不愿忍辱负重偷活于世，把关晴托付给姑姑，一瓶药结束了三十五岁的生命旅程。

那天，关晴成了孤儿。姑姑把她接来这座城市，虽然陌生，但又感觉得到温暖。

关晴上学时，体育很好。有一段时间，剧烈活动后会莫名晕倒。姑姑很疼关晴，带她到省城看病，结果诊断为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有些严肃表情，告诉姑姑，此病不可多动，适合静养。

姑姑家还有哥哥，对关晴关怀细致。除了做生意的姑父长年不回家有些遗憾外，关晴在姑姑家是幸福的。

关晴常发现姑姑夜晚在房内偷偷落泪。姑姑以前是剧团演员，会在晚上穿上戏衣，低声唱着《天仙配》。"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

长大后的关晴也会一板一眼的唱上一段《女附马》＂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直到有一天，姑姑拿着离婚协议书，再也止不住，失声，痛哭。

哥哥紧握着关晴的手，说，关晴，不要哭。关晴，泪如雨下，她，看不懂人们常说的爱情。

第二年的春天，姑姑查出了乳腺癌。她是个热爱美好的女子，不愿意切除病灶，只做保守治疗。

姑父已再婚，瞒着年轻女子，悄悄来探望彼时发妻。姑姑只是落泪，轻抚姑父几许白发。然后说一声，还没看够呢，怎么转眼老了。

姑姑起身，强打精神，非要给姑父再唱段天仙配。姑父跪下，说云儿，我错了，不该离开你。

哥哥冲上前去，怒视他的父亲。一拳打在玻璃窗上，血流一地。

那天，姑母精神焕发，为了自己化了彩妆。穿上戏衣，在自家前院梨花树下，翩翩起舞，然后慢慢倒下。

临走时，姑母一直念着姑父名字，＂志远，志远。＂用尽力气交待一句，启儿，照顾好妹妹。转头看着关晴，泪断如珠，命苦的孩子。记住，无论怎样，不要招惹有妇之夫。说罢，叫一声志远，撒手而去。

关晴又一次面对死亡，姑姑葬礼上，再次晕倒在姑姑的遗像旁。

哥哥要出国读研究生，关晴也考上一所普通大学。姑母走后，家里变得冷清，姑父常回来，给梨树施肥浇水，打理姑母留存在家中的花花草草。有时会自言自语，云儿，我回来了。

姑父是个成功商人，让关晴衣食无忧。关晴在学校时晕倒次数频繁起来，再到医院检查时，病情已加重。

医生告知，不能生孩子，会有生命之忧。就这样，关晴不敢谈爱情，拒绝了众多表白。只爱唱歌，是校园乐队主唱，爱摇滚的她只是发泄一种颓丧。时心生美好，唱郑钧那首《回到拉萨》。

她有一个梦，她要去西藏。可是身体受限制，不可能到海拔太高的地方。

(问．．．）

关晴的店里有一位常客，像经久别离的故人。有时他会包下一天的座位，喝酒，品茶，再吃关晴亲手做的私房菜。

他是个风云人物，在这座城市无人不知。黑白两道纵横数十年，江湖大哥出身。他的刺青纹身都隐藏在白色衬衣里，高大英俊，眼里常暴露斯文痕迹。

关晴一直以为他是个儒商，比她大十岁年纪。他吃素食，常与她说禅论佛，喝酒唱歌。

他出手大方，几乎快包了关晴的店。关晴一直是平常心，也不收他太多的钱财礼物。

一天，他带来大约八九个人，说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现在都供职于他的公司里，今天一起给他来庆生。

关晴知道他的生日后，在厨房里给他烘焙了一个巧克力蛋糕。

大家开怀畅饮，不觉都醉得面红耳赤。天热不顾斯文，解衣敞怀，露出各种纹身，显得面目狰狞起来。

大家都叫他山哥，他也脱下白色衣服，后背上露出一只猛虎，双目炯炯，比他人的纹身威武许多。

关晴喝了不少酒，她卖酒但不会劝酒。也不用别人殷勤劝她，她从不卖乖耍赖，只是安静把酒喝下。

都知道关晴会唱歌，众人怂恿她给山哥唱一首祝兴。她不太会唱喜庆歌曲，只唱了首比昂的《光辉岁月》，众人兴奋，大声合唱。

关晴也很开心，守着一群真性情的人。索性再抱吉他，唱一首《卡萨布兰卡》她看到，山哥泪光闪耀。她倾刻间，无任何预兆，晕倒。

等她醒时，在医院特殊病房。他在她床边守护，已有轻微鼾声入耳。

她起来，挪动他的姿势，叫他能更好安睡。他猛然惊醒，抱着她的头，连连说，你醒了，真好。

第二天，他亲自去找院长，询问她的病情。院长组织专家会诊，得出结论是心脏在进一步衰退。

那些天，他时常过来陪伴，忙时，派小弟替他问候。

他来接她出院，告诉她，此后不许饮酒。关晴沉思中，终于向他倾诉内心沉重往事，还有不敢提及的姑母故事。

(散场了）

从此，关晴卸下沉重包袱。山哥继续常来，只是光喝茶，不再让她饮酒。

哥哥跟关晴视频，此时他身在德国，身边有一个韩国女子相陪。山哥故意在视频内出现，哥哥问关晴身边是谁，关晴脸一红，说只是普通朋友。

哥哥嘱咐关晴好好照顾自己，关晴点头。转眼，姑母已走了十年。

这个连续阴雨天气，让人烦躁不安。山哥心情不好，叫关晴开瓶红酒。

他不让她喝，自己独自倒上，一饮而尽。他和关晴说起了往事。他的妻儿在悉尼，因误解太深，他始终不肯原谅。

一瓶干红快喝完时，他脱下衣服。关晴终于看清，他除了纹身，身上遍布刀痕。他向她说，年少时，拼命搏杀，为了和另一大哥争夺地盘，他开枪射杀了他。为此，受过两年牢狱之灾，终不松口认罪。

幸好，他跟随大哥的叔父是军方政要，几经周转，有人替罪，将他捞出。

在看守所中，父亲因担心他突发心脏病，五十四岁辞世。那日传来父亲去世消息，可他怎样也不能出去。

他碰墙头破血流，警察朋友相劝，这就是失去自由，失去自由的含意就是亲爹死了都不能去坟上磕头。

他懂了，想起当时最流行的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后来出狱后的他，被对方小弟寻仇，没留意间砍了十几刀，命悬一线。为此，对方被判刑十五年。

关晴抚摸那些伤口，心隐隐的疼了。他一把搂住她说，你要爱护自己，别从我身边溜走，我害怕了这种病。

关晴点头，有泪流出。山哥捧起她的脸，向嘴唇吻去。

关晴迷失在他的怀抱，有古龙水淡淡气味。两人如走失的孩子，不肯放手怕再次走失。

关晴是个美丽女子，在山哥眼里暴露无疑。在榻榻米上，情浓似海……山哥体格健壮，温柔细心，一次次送关晴在人生巅峰上……

两人汗水淋漓，关晴从他身边起身，去洗漱间冲洗。

她光着身体，在他面前，点着一支烟，出神而后发呆，烟头照着她的脸，忽明又忽暗。

深夜要走时，她起来送他，拥抱一下，拍拍他告别。

他有妻儿，她忘不了姑母临终遗言，她不敢向他靠近。她知道，他也爱她，只是无力走出这种困顿。

她告诉自己，不属于她的不能靠近。如一场老电影，再百看不厌，终要散场。

（结局）

这些天山哥来的不是太勤，只是嘱咐小弟，经常来送些稀罕东西。有一天关晴忍不住问其中一个相熟兄弟，对方吱唔一番后，说山哥有些小麻烦。

当年砍他的仇人最近出狱，放风说要找山哥继续负仇，山哥怕给关晴惹来灾祸，所以不敢常来。

关晴听后泪眼模糊，打电话让他来店里找她。

下午三点，山哥来了，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关晴吻了他，有些激烈。她把他衣服解开，不断亲吻，不断索要。

他终于累了，睡在她的怀抱。她轻摸他的脸，那英俊脸庞，仿佛前世早已相识。

她轻吻他，怕扰他好梦。他睡得很香沉，仿佛很久不曾安睡。

他来找她时，总是独自开车，不用司机，也不带小弟。怕额外给她压力和不安，关晴深知，山哥混好绝不是仅靠单纯的打打杀杀。

山哥强大的气场将她吸引，还有近乎完美的人格力量。山哥醒时，见关晴目不转晴凝视着他，仿佛怎样看也看不够。

他把她搂在怀里，说此生能有她这样的女子相伴，足够。

关晴说，等你不忙时，带我去西藏，去拉萨，去布达拉宫，还要去墨脱看看。

他点头，说等你养好身体时我陪你到处旅行。关晴说，谢谢你。

夜深时，他不想走。关晴不想让他留宿，坚持叫他离开。

送他出门，照例在门口凝望。她看到有一个黑影朝他逼近，好像手里持有一把枪的模样。

她没多想，飞快向他跑去，仅一刹那间，挡住他的身体，子弹顺着她的胸膛穿过。

那黑影开完枪，飞快离开，关晴如一个断翅蝴蝶般倒在他的脚下。

关晴，他呼唤。迅速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再打让兄弟向这里聚集。

关晴在他怀里，奄奄一息。她说，不要难过，我终究是要早走的。他嚎啕大哭，顾不得兄弟围绕在他身旁。

关晴指指店里，说电话里存着母亲的电话。她让他告诉母亲，她已将她原谅。

关晴双手满是鲜血，想抬起摸摸他的脸。可是，还没够到，手已垂下。

关晴走了，山哥也无往日气象。整日醉酒，颓唐。

梦里见到关晴，她说，山哥，带我去西藏，那里才是我的天堂。

他说，好，我这就带你去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