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兵团我的连》之一《兵团的雪》-----一个七零后的童年回忆

砍樵

<h5> <b>《我的兵团我的连》</b></h5><h5> ——一个七零后的童年回忆</h5><h5> 有人说:如果没有一个快乐童年,这个人的一生将是不完整的。我很庆幸自己的童年是在新疆建设兵团里度过的,因为兵团,我有着比周围人更多的快乐和回忆。</h5><h5> <b> 一,兵团的雪</b></h5><h5> 记忆中连队的第一场雪在拾完棉花后不久就会到来。十一月的上旬,或在某个宁静的早晨,推开门看时,天地迷蒙,小片小片的雪花不知何时已如精灵般悄无声息地飞舞,地面和屋顶铺上了一层浅白,雪不厚,还不能完全遮盖泥土的黑褐色;或在某个下午放学的路上,捧着小人书边走边看,一两片清凉忽然着落在额头,抬头望时,冻云中正稀稀疏疏地飘下几片银屑,落在裸露的皮肤上,六个精致的小角瞬间就被皮肤的热气化去。第一场悄然而来,不会很大,兵团的孩子见到它时也不会特别激动,大多是“哦”上一声:“下雪了呀。"</h5><h5> 下雪意味着冬天的正式到来,严寒也将如期而至,母亲新做的厚棉袄棉裤该被整天穿在身上了。之后,我的“雷锋帽”、兔皮手套,骆毛毡靴,都陆续上身,除了脸部,整个身体被裹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寒气。孩子们冬天外出总是被大人裹得紧紧的,生怕冻坏了身上什么部件,如果是去野地里玩,还会被反复叮嘱不要走得太远,雪地中容易迷路。每家屋内早早生上了火炉,室内温度有二三十度。记忆中,新疆的冬天从来没有让我感觉过寒冷。</h5><h5> 大约半个月后,第二场雪到了,之后是第三场、第四场……这几场雪不再似第一场雪那般轻柔。起初还小朵地飘着,不紧不慢,渐渐越下越大,越落越快,一个时辰后,雪片已如铜钱般大小,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密集而均匀。仔细聆听,雪花间竟还带着簌簌的声音。偶有狂风掠过,密集的雪阵被冲乱,相互碰撞翻滚扑向一边,旋即又回到起初的均匀状态。地面上,人家的屋顶上,红柳和棉杆堆出的高高柴禾垛上都铺上厚厚一层琼玉,泛着淡淡银光,似真似幻,如梦如歌。下雪天,我总在吃过晚饭,天色将暗未暗时在门口欣赏雪景。连队的冬天的夜晚与别处不同,人们早早在屋里享受炉火的温暖了,四下阒无一人,各家厚厚的棉布门帘窗帘将各种声音禁锢在屋内,只有几点火星从人家烟囱窜出,又迅速遇雪湮灭。静听雪语,静看雪落,天地仿佛都只属于我一个人,无边的思绪总会随着漫天雪花飞扬、飞扬、再飞扬……</h5><p class="ql-block"><br></p> <h5>  大雪初霁,天地间银装素裹,凹凸不平的路面、沟渠、坑洼都被大雪填平,沙枣树枝也被积雪压得抬不起头。家家户户急着清除自家门前、路上和屋项上的积雪。连队人家住的大多是土坯房,两米多高的土墙上架上屋椽,屋椽上面密密地铺一层捆紧的芦苇把子,再在芦苇把子上抹上一层混合着被粉碎了的稻草或麦秸的稀泥,这样的房顶不甚结实,如果积雪太厚,很可能被压塌。另外,屋内温度太高,屋顶上的积雪会很快融化,而只有一屋薄泥的屋顶是不太能防水渗漏的。大人们不屑扫雪这种小事,女孩子又不愿意爬上爬下,清除屋顶积雪自然成了男孩子的专利。把雪推下斜面屋顶,用的工具是雪楸。这种雪楸类似四川农村晒谷物用的耥板,只是前端木板一侧没有木齿,木板也大很多,为得是一次推出更多的雪。雪虽轻,如果积得太厚,想一板推光也是很费力气的,往往要分作几板推,推了一层再推一层。瘦小的我总是用肚皮顶着雪楸把,弓腰蹬腿,全身力量压在雪楸把端,常常推不了几板就头顶冒汗热气腾腾,肚皮还被顶得生疼。看着大堆积雪从屋檐跌落是推雪时的乐趣之一。孩子们有时会小心地把雪推到屋顶边缘堆积起来,欲坠未坠的样子,待屋下有人经过时突然推下,吓人一跳,要是正巧砸在身上,听见那人骂骂咧咧,自己则躲在屋顶后偷偷地笑。推得差不多了用高粱扫帚仔细扫光残雪就算完成了任务。下房时我从不用梯子,将雪楸和扫帚扔下房屋,人也随之一跃而下,气得大人见一次骂一次。邻居陈先生家只有一间房子,住着一家五口人。有一次,我顺便把他家的积雪也清扫了,陈先生乐得合不拢嘴,仰着脸把头顶上的我夸了又夸。扫完雪后的我去朋友进忠家玩了一阵子。回家时,远远看见陈先生家门口围着一群人,父亲也在其中,众人正抬头看着屋顶烟囱,陈先生神情激愤,双手夸张地在半空中画着圈子,嘴里不停地大声说着什么。父亲一脸漆黑,见我走近,从人群里冲出,左手拎起我的衣领,右手握拳作势欲捶,吓得我哇哇大叫。陈先生忙踏上一步,架住父亲的拳头:“别打、别打,小孩子不懂事,知道错了就行了。” 我这才猛然想起先前干过的坏事:下房时,顺手用笤帚堵住了他家烟囱。陈先生家浓烟倒灌,呛得一屋人鼻涕眼泪齐飞,他以为炉子出了问题,折腾半晌,才想我扫雪的事,出门抬头朝上看,一根高粱扫帚正得意地平躺在烟囱口,死死堵住煤烟的出路。陈先生气急败坏,就要找我理论,我不在,他只得站在门口见人就说见人就说,渐渐人越聚越多,笑成一片。我竟还想挤进去看热闹。“不就是堵了烟囱么,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么?”我心里嘀咕着。陈先生又道:“差点就燃起来了,这芦苇屋顶要烧起来可是神仙都救不了的。”我这才恍然:今天几乎闯了大祸。</h5><h5>  </h5><h5><br></h5><p class="ql-block"><br></p> <h5>  连队冬天的野外是套野兔的好去处。野兔有个特点是总在自己熟悉的路上活动,究其原因,我想,一来可能是太笨,容易迷路;二来兔子腿短,雪地跳跃不便,在原路往返可以节省不少体力,这想法也不知对也不对。每到大雪之后,地上半尺来深的积雪尚未凝固板化,野外到处都是野兔的足迹。小伟告诉我下套的方法:在无人经过处仔细辨认野兔的足迹,最好是新近留下的,然后用20号细铁丝结一个活套,套口要碗口大小,太小太大都不行,圈套设置在离地面高一拳头的地方,兔子一蹦正好把头钻进去,越是挣扎圈套收得越紧,直到窒息。圈套的另一端一定要固定好,免得被兔子挣脱。下套一般是在下午,收套在第二天早上,据说多数兔子昼伏夜出。收套要早些,免得被别人捡了便宜,或者被老鹰啄食干净。我按他说的方法,背着大人去不远的野地里下过几次套,却从未套住过一只兔子,不知道是套口结得不对还是选择的地点离连队太近。后来又听人说,套子要多下一些,“广种博收”,套住兔子的机率才大,像我那样下两三个是没用的。于是,我把圈套的数量增加到十几个,二十几个,却依然一无所获,铁丝倒是浪费了不少。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反复几次便没了兴致。总得套点什么吧,陈先生家门口常常被我下上套子,他好几次出门就一趔趄,手中物什甩出老远,终于逮到过我一次,他似乎并不生气:“下次我出去套兔子带上你,好好教教你下套的本领……”不过这事他很快就忘了,直到我离开新疆也没带我出去一次。</h5><p class="ql-block"><br></p> <h5>  总记得小学二年级的一个下着小雪的清晨,出门遇到住我家后面一排房子的同班同学小敏。那天,她穿着新做的粉底碎白花棉袄,脖子上挂着一幅连绳的小巧的红手套,却没有将手揣在里面,而是捂着冻红的耳朵边搓边摇头,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辫在脑后一摇一甩,格外有趣。我们对视一下,都开心地笑了,那时,我竟突然有了一丝心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头滋生。许多年后回想起来,那或许是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小女孩的美丽和可爱,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欺负过女生了。一路并肩而行,我们都走得很慢,也不说话,一任雪花轻盈飘落在我们的衣服、头发、眉毛上……此后一连几天我们总是在我家门口不远处相遇,然后一路同行到学校。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久她随父母迁回了内地,从此杳无音信。多么希望,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她,在某个下雪天里,也能和我一样忆起那个飘着小雪的清晨:有一个小同学,陪着自己慢慢走在路上,一路沉默,一路忐忑,一路懵懂,身后是两串浅浅的小脚印。</h5><p class="ql-block">(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