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朝着曙光走去》一</p><p class="ql-block"> 1973年腊月二十六(我们全家下放第四年),造房子的地基线拉好,钉桩。冰雪还未完全融化,蟹钳浜(村名)王菊生娘舅家的两个儿子和年春桥(村名)三娘姨的儿子小牛和他‘’妹夫‘’袁小平(当时还没结婚)就自带工具过来开墙脚了。到大年夜下午墙脚乱砖垫好一半,天色快暗时,朝东村(村名)瓦匠作头张师傅过来看了一下,说年初三瓦工进场正式开工,墙脚乱砖必须填平夯实不能耽误工时。</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是妈妈听了风水先生的话,弄得规划有点乱,垫墙脚乱砖实在找不到了。怎么办,大年夜大家坐在一起吃年晚饭,长生舅舅主张,年初一赵家塘(村名,下放的村子)安排一条水泥船,我们兄弟两人加上队里壮青年和赵家表弟出发起航,目标常州老宅大院运乱石瓦片,好!说干就干。</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一天刚亮,我们就朝着曙光升起来的地方出发了。我撑舵(我下放漕桥学会的),三哥和表弟等三人背纤,从德胜河南口子到西圈门只化了一个多小时,关键是西仓桥到表场这段只能靠摇橹了,来往船只又多,弄弄就轧挡了,碰到别人船或被别人撞了还要吵吵闹闹,并且耽搁辰光。</p><p class="ql-block"> 船靠蓖箕巷东边小码头,结好缆绳拉着带来的生产队板车,浩浩荡荡来到茅司徒巷老家。下乡四年了,老邻居们多时不见,听说我们要砌房造屋,大家都来祝贺。爷爷和亲娘(奶奶)把藏在小院子里几十年的小石鼓礅搬了出来,还贴了红纸,说造房子是大事、喜事一定要红红。看着一排排、一对对的垫柱石,整整齐齐放在大院里。细雨飘荡过来夹着雾气,粘贴在我眼眉毛上,双眼睁开都困难,模模糊糊地仿佛看到新屋的一排排竖柱腾空而起,稳稳地座落在石鼓礅上。随后炮声连天,啊,一切都是海市蜃楼,西北劲风吹来冻得浑身颠抖。快,大家加快!三哥指挥着大家七手八脚,挑的挑、扛的扛、拉小扳车的拉。天空实在不作美,蒙蒙细雨越下越大。邻居们纷纷拿出自己的雨披、草帽、毛巾。水珠和汗水挡住了双哏,我接过毛巾擦了一下。定神看了看大院里的大妈大婶基本上都站在自己门口与我们招呼着,为我们鼓劲、加油!我辛酸的热泪顺着雨水滚在面上,酸在心里(还好,路上我们兄弟有了心里准备,不能让别看出我们的艰难)。大家只是拼命地干,本来就是落汤鸡又被汗蒸发得像水中冰人一样,我和三哥头发窠里冒着蒸气雾,雾气起码有三十公分高,(像冬天讲话时吐出的热气与空气激冷形成白色的霜)。特别是最后车多装了点,上西太平桥坡度上时,双腿根本不听指挥了,好在几个过路人推了一把,真的要谢谢他们,好人一定会好报的。</p><p class="ql-block"> 下午大概四点多钟了,满满一船急需的乱砖碎瓦,加上石头再次启动返航。这时小学同学刘一成追到河边,高声叫慢点,涵大(我小名),涵大慢点。他边跑边叫,我三哥在船头把撑杆竹升过去,刘一成一把拉住,连忙把用雨披毛巾包着一个饭盒递了过来,里面装了滿满一盒煎馄饨。我们来不及说谢谢,船慢慢地起动了,他们几个早就饿坏了,一口一个吃了差不多了,饭盒传到我手还剩两只了,我注视着前方顺手把饭盒塞进棉袄心口兜里。</p><p class="ql-block"> 这时河里船基本定泊下来了,我一手把揺撸,一手握住撸绳,摇啊摇,到了新市街,三哥等人又上岸背纤。这时满载逆水的重船前进速度不快,雨小了一点但很密,运河的水在猛涨,船头阻力很大,两边停泊的船已张灯结彩迎新年了。这时天空也已慢慢地暗下来,雨也停了。六点钟到新闸,三个背纤的头和身子弯得很低,纤线拉得紧蹦蹦的。七点钟已看到得胜河上的连江挢了。突然一艘货运铁驳船同方向高速擦身而来,强大的水流吸引力,水泥船的舵控制不住了,小船一直靠紧大船,气笛一直不断高啼着,每艘船上都有人出舱,拿防碰轮胎和麻球阻挡我们的小船。我想尽快远离大船,用尽浑身力气把舵使劲向外里板梢,船还是向大船迫近,咣、咣、咣,两船相碰声响个不停,小船剧烈颠簸晃荡,后舱水泥板上本来很滑,我坚持不住了,双手一脱,啪咙嗵,人朝大船方向倾斜。啊!我飞出船板掉进大运河里两船的中间……</p> <p class="ql-block">不能忘当年四娘姨的搭救之情,这是去年去探望四娘姨合影</p> <p class="ql-block"> 《朝着曙光走去》二</p><p class="ql-block"> 咕噜噜丶咕噜噜,两船中间而且、间隙很狭,危险随时会发生,(假如两船相碰,我将粉身碎骨了,还好老天保佑了我,两船很离远了。)冰冷的河水不断涌进我的半高统套鞋里,人很快下沉,水立刻钻进胸口、没到下巴喉咙了。棉袄白天早已浸透了,遇水后很快成了下沉的重物。我完了,我奋力挣扎,心想我一粒芝麻才开花,就要完蛋太冤枉了,工地有那么多生活等待着我去做啊!</p><p class="ql-block"> 一个浪花打来我连吃了几口水,眼睛更加看不清了,人倒清醒多了,脚已动不了手还能动。铁驳船嘟嘟已远去了,水面平稳多了。我镇静下来尽可能的把身体平衡在水面上,奇怪,忽然我感觉到头部被一种浮力托了起来,我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觉得有点精力了,心想有救了,当时人真好像抓到一梱救命稻草似的,心情有点兴奋。于是我用吃奶的力气双手拍打水面,利用腰部力量侧身划动双臂,带点自由式游泳姿势,划啊划,尽管水流很急,人终于前进了,慢慢地、慢慢地靠上北岸。我狼狈地连滚带爬上了河边背纤的河道坡度上,模糊的双眼看着大运河的河水滚滚向东,我们的水泥船己靠近安基浜了(我们大队自己的一条小河),隐隐约约仿佛听到三哥的叫喊声:”快去四娘姨家吧”!</p><p class="ql-block"> 我孤身在北岸,寒风吹进冰冷的身躯,牙齿阵阵颤抖发出咯咯咯响声。怎么办,?我无奈又焦急地望着西南方向(我们村的方向),一片漆黑,只有西北方向有灯亮着(北边属市郊工业区)。今晚是回不去了。我用力上下挤掉衣服里的河水,当触摸到胸膛时突然摸到硬棒棒的饭盒,打开一看还是那两只煎馄饨。顿时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它救了我一命,上午我顺手把是饭盒子放在棉袄兜里(难怪用安全套能偷渡到香G,原来饭盒有空气在水中成了浮仓,把我身子浮到水面上了),想不到它起了大作用。刘师母啊,您是我的大救星、再生母亲啊(刘一成的妈),我大难不死,我要回家。但我在北岸(家在南岸),灵机一动。对,去连江桥四娘姨家,我一屁股坐在河道上把套鞋里的水倒掉,四娘姨家能看到,约十分钟路程就能到,我拨脚奔向四娘姨家。</p><p class="ql-block"> 咚咚咚,‘’四娘姨快开门,我是外甥涵大,快开门‘’。一阵阵仓促的敲门声,村上的狗都惊醒了,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屋里的灯亮了,接着传来四娘姨的声音,‘’外甥你怎么这么晚还来,什么事啊?‘’ ‘’快开门,我是城里的外甥涵大‘’。一会儿四娘姨披着一件老棉袄、拖着鞋皮头把门打开。哇哇!‘’涵涵,心肝头你怎么啦,掉河里啦,快快进屋‘’,四娘姨边说把我拉进屋。我伤悲地说:‘’娘姨我到城里运砖头的,刚才在你们门口掉进大河里了‘’。她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用舅家的口头语说:‘’心肝头,赶快擦干净换姨夫的衣裳‘’。她边说边去打热水了,我看着一张大床上已有两大三小了,还堆满了小孩的脏衣裳。娘姨的热水端来了,我从上到下擦了一边,穿上了姨夫的干净衣服。这时婆婆(姨夫的妈妈)生姜红糖茶端来了,说:‘’快吃,,睡一觉出点汗‘’。我接过滚汤的姜茶喝了一大口,但咽不进,因为一肚的苦水要向外吐诉。看着四娘姨的面孔,我辛酸的泪又不断地涌了出来,我伤心地对四娘姨说,怎么苦头总是围绕着我们苦命的人啊?四娘姨不吭声,只是用衣角擦着通红的眼睛,‘’老四啊(我排行老四),不要太难过,一切会变好,总有一天天会亮的,快休息吧!‘’ 我不能多说了,一口气把糖茶都喝了下去,顿时热血飞流到全身,感觉立刻增添了二百大卡。四娘姨把床上小孩衣裳统统拿掉,说外甥你就睡在姨夫一被窝吧,我也不敢多想了,两脚一伸钻进了热筒筒的被窝,不多时就睡着了。</p><p class="ql-block"> 大约天亮七点多钟,妈妈焦虑彷徨的神态,带着我爸的棉袄、棉裤、洋袜、球鞋等赶来了(那时每人每季只有一套衣服)。我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听到我妈在谢四娘姨。四娘姨说自己人应该的,妈用沙哑的声音诉说,都是跟了他爹落难到乡下头来受这般罪,不知什么时候能熬出头,要不是妹妹搭救老四(我是老四),昨晚不知到哪里去过夜了。四娘姨一直说应该的,自已人,她俩说着、哭着抱在一起大声哭了起来。我蒙在被窝里不敢吭声,其实妈知道我醒了,说:‘’起来换衣服吧‘’,我坐起来拉着妈的手,委屈地对妈说:‘’妈,我没事了,是我不小心,让你操心了,对不起妈妈,现在只是饿坏了‘’。妈说知道啦,早上煎的馄饨你快起来吃吧,我连忙穿上妈妈带来的干衣服,用手指夹了一只馄饨,一口吞了下去………</p><p class="ql-block"> 婆婆早饭烧好了,小孩们已出门拜年了,外面炮竹声声,尽管老百姓生活艰难,过年气氛还是浓浓的。妈和四娘姨看着我吃完早饭,我们要回家了,告别时对四娘姨说:‘’这一世人生不能忘四娘姨的大恩大德,今后要好好孝敬你们,我们回去了,工地上还等着我啊,拌烂泥的命啊‘’。</p><p class="ql-block"> 走,回家去!</p><p class="ql-block"> 妈妈携着我的手,朝曙光升起的地方走去……</p><p class="ql-block"> 市五中知青胡君涵</p><p class="ql-block"> 2021年元月18曰</p><p class="ql-block"> 注:1970年初,父亲遭罪落难,舅舅冒死收留我们一家五人(我68年插队武进漕桥,二哥64年插队金坛河头),使我们免受更大的劫难。后落实政策,父亲恢复下放干部待遇,妈看准形势千方百计要砌房造屋,为我们能生根结果。当时二哥插队金坛已有十年了,还没有寻找对象的条件。</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们一家都围绕妈妈意思一步一步做。</p><p class="ql-block"> 为此,妈变买家中能卖的所有东西,东凑西借买砖买瓦……创造条件使我们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p><p class="ql-block"> 为此,我和三哥吃尽人间苦难,这一切我们都不愿意讲给任何人听,真的不敢再回忆那些痛苦的往事,想把它带进坟墓里。但现在人老了变相了,常常含泪忆昔,往事历历在眼前啊,我不得不提笔放下,再提笔再放下,再提笔,两眼不断地掉下悲惨的泪花…………。</p> <p class="ql-block"> 今年大年初一,应大表姐之邀,几个表姐妹再次欢聚在连江桥四娘姨家。今年老人已95岁高龄,精神状态很好思路敏捷,唠叨着我帮忙买猪饲料的事,我是帮过四娘姨的忙,但这对当年老人拯救我落难相比太渺小了。</p><p class="ql-block">拜年</p><p class="ql-block"> 年前接到舅舅家大姐的信息;参加连江桥团拜老长辈~四娘姨。看到信息后,我立马转告胡氏群,兄妹们因种种原因不能参加了,带着他们的祝福我一个人代表吧(舅家老表每年都过来拜年的)。</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一上午十点,我本想用老年卡乘车,心一荒找不到卡了。改骑电瓶车吧,方便轻松地从怀德桥下经过三堡街一直向西过茶花挢,约二十五分钟就到常州西门外连江桥堍四娘姨家。</p><p class="ql-block"> 一进门娘姨还是按老法~朝南坐在中厅大圆台正中太师椅上,九十五岁的老太今天打扮的特别亮堂,红底金花纹的福字棉袄,我进门大声喊了一声:‘’四娘姨,我是常州的外甥涵大啊,今天过来向你拜年来了‘’。</p><p class="ql-block"> 娘姨咪嘻着的眼睛,细细端详我,一半明白一半含糊,喔,涵大啊,从哪里来的啊。我说我是糖果厂的外甥。嗨嗨,是你啊,快坐。娘姨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喔,做华夫饼干的,那年我去厂拉华夫饼干下脚喂猪,那猪一天长一斤四两啊,娘姨又在说老话了。</p><p class="ql-block"> 坐啊,坐,我坐在口四娘姨旁边高声说:‘’今天是大年初一我过来向您拜年,祝您幸福长寿、健康快乐!‘’我边说边起红包塞进她口袋里。 娘姨握着我的双手:‘’心肝头,我不要你的钱,我钱。‘’是的,娘姨的故事早就听表姐讲过,她小辈对她蛮孝顺的。去年娘姨生病住院是儿子媳妇日夜每分每秒陪伴身边精心服待,特别是孙子和孙媳妇用孝心唤醒了老太,用真心感动了菩萨把老人救过来了,医院里每个医生护工家属都被事镇服了……。</p><p class="ql-block"> 正在说着大表姐一路从湖塘方向过来有:表妹多多丶丽丽和小陆。另一路从戚市堰过的有大姨家表姐榴琴她二个女儿伟红和伟霞,还有宝宝二表姐。一声声亲亲切的说福声和问候声象春晚团拜现场,娘姨激动的泪花滋润了眼眶:心肝头坐、坐啊。</p><p class="ql-block"> 今天老人的娘家人每户都有代表参加了,在阵阵笑声中过去的故事一个接个,仿佛把大家带到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前了,可喜可泣动感的往事牵动着每一人心弦,是改革开放和习主席的富民政策使我们大家属才有幸福快乐的今天。</p><p class="ql-block"> 接着在四娘姨的提意下,大家合影留念……。</p><p class="ql-block"> 五中知青胡君涵 年初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