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S和小S（一）

老梅——游荡的鱼

老S和小S，我同时认识了这对父子。因为，曾为我的小女儿看病的医生，告诉我她的女儿的男友小S在美国，托我给他带一点东西。

S父子住在世界经济中心中城的一所百年老公寓里。

老S先小S到美国。八十年代初期，中美刚刚建交，借着众多的“海外关系”，老S轻而易举地来到美国探亲，之后，留下不再回去。

说起老S不是等闲之辈：名牌大学毕业，在另一个名牌大学任教，文革后第一次评定职称他已经是副教授，用他的话来说，不用备课，凭着满腹真才实学和教学经验，两根粉笔就可以很轻松的上完每一节课。但是人无完人，老S的海外关系和那张从不示弱的嘴，在阶级斗争的年月里让他吃了不少亏。这是他落地美国就铁定不回去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为了同样毕业于名牌大学的优秀的儿子小S。功夫不负有心人，小S很快来到身边，读书打工两不误。

先说老S，其人的形象恰如他的个性：精悍的小个子，走路脚步又快又重咚咚响，说话声音脆亮语速极快滔滔不绝不容你插嘴。

尽管满腹学论，但英语是缺陷，根底深厚的俄语在这里无济于事。于是，送外卖！骑着自行车穿梭于车水马龙之中，那些忙于工作懒得做饭乐于享受的曼哈顿的精英们小费给的可观，所以老S的的收入可以抚慰他付出的辛苦和精神的失落。

老S嘴很硬，对现状很满意，很为自己的决定而自豪。可能以前在那工作过的大学里曾经有些人和事，让他难忘，太锥心。而在这里他随意，可以随时炒掉老板的鱿鱼，他说了算，他是他的主人。

话虽轻松，现实有时很沉重。毕竟年纪较大，意外时有发生。他说过一次事故，在送外卖的路上，在川流不息的车阵中，他突然连人带车飞了出去，怎么被撞怎么被救一概不知。醒来时躺在地上，眼睛看到的上方是一圈陌生的脑袋，双双眼睛焦灼和关心地看着他。救护车来到把他送到医院，抢救，治疗，一概没要钱，因为有人道主义的政策。出院后继续蹬车送外卖。

老S和小S帮我开了我的银行账户存下我带来的一点美元。他们帮我找到我的第一份工作，管吃管住的住家保姆：买了报纸看广告，打电话，按照地址送我上门，很幸运我被女主人一眼相中当即留下。S父子看出我是个脑子不够用的傻人，嘱咐了该嘱咐的一些话。总算我的精神上不孤单，如果有大事发生，在这个大都会不会没人管。自此我走上独立的谋生之道。

由于在美国人人忙碌，我自觉地不打扰，只在年节打个电话。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大都会，来到南方。

再后来老S的电话没人接，我想，可能人家不方便。

终于，有一次电话接通，老S似乎愿意聊。

原来，老S病了，做了一次大手术。医疗费用依旧不成问题，这次的问题是手术医生是新手。老S在电话中声音不再脆亮但仍然语速极快富有情感地告诉我，那个医生如何一刀下去打开一看割错了地方，改道向旁边割，一打开一看又错了继续改道向另一个方向割……。老S把事情叙述的像是讲一个工地工程而不是他的肚子。这次治疗，给他的肚子上拉了几条横七竖八的刀口。可想而知，元气损失极大。出院后，家人让他回国养伤。这是他出国十多年来第一次回去。

话说，老S父子出来之后，身为高级建筑工程师的S夫人没有出来，在国内为这父子留一条后路。

可是老S回去养病没养成却生了一肚子气。问题出在临时户口上。

由于养伤，须住一段时间，必须亲自到派出所报到。派出所都是以前的旧人，都认识。声明必须按章办事，说：我认识您是老S，可是您必须证明您是以前的老S，所以您必须有您原单位出具证明。

前面说过，老S在原工作的那个大学，很不愉快。S太太知道，所以代替他去办理证明。可是人家大学不给方便，必须老S本人去办。老S去了，那个办事的人说，没错，您就是我们这里的那个老S，我们可以证明。可是有一件事需要解决，您走了这么多年，您的档案一直在这里保管，您需要向我们缴纳保管费……。话没说完，老S已经火气冲天：“什么，档案保管费？！谁规定的？！谁让你们保管的？！我让你们保管了吗？！再说，那是我的吗？！如果是我的，为什么从来没让我看？！……”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养病不成，老S早早回了美国。

好在，到了年纪，美国有养老规定，老S的生活应该不用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