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大哥

娟子

<p class="ql-block">大哥年轻时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清明节到了,写篇文章纪念我的大哥,寄托我的哀思。</p><p class="ql-block"> 一首二胡独奏《梁祝》送给大哥,这是一首他拉了无数遍的曲子。</p> <p class="ql-block">  我的大哥如果在世的话已经有88岁了,我们家兄弟姐妹六人,大哥最大,我最小,我们二个相差19岁。大哥虽然没有像二哥那样考上大学,但是他的聪明才智决不在二哥之下,在我的心目中他就是一个天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妈妈讲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年日本人占领了拱墅区的余杭塘上,在余杭塘路设立了关卡,进出都要严格检查。在这条街上居住的人全部往西面蒋村方向(现在的西溪湿地)逃难,那时大姐和二哥都还没有出生,爸爸被日本人抓去杀猪了,妈妈就带着大哥加入了逃难队伍。</p><p class="ql-block"> 在逃难途中,因为那一带是湿地,水塘非常多,路窄且滑,妈妈不慎滑入了水塘,妈妈大半个身子已经浸到水里,她本能的抓住一把毛草,毛草如果松动妈妈就会完全沉入水中,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当时六岁的大哥发现水塘边是一片小竹林,他立马扳倒一棵竹子,整个人压住竹竿,竹梢正好到水面,妈妈拉着竹子爬上了岸。</p><p class="ql-block"> 逃到蒋村再向西北方向的一个叫度家塘的村庄(现在改名叫富强村),一户人家收留了妈妈和大哥,母子俩就在那家人家住了下来,村庄里的人都称赞大哥沉着聪明救了妈妈一命。妈妈认了女主人做干娘,以后几十年都母女相称,我们都叫干娘小奶奶,在我十多岁时每年陪妈妈去给小奶奶拜年。</p> <p class="ql-block">  大哥是文艺爱好者。他自学拉二胡,他拉二胡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真是惟妙惟肖。凭着高超的琴艺,大哥考进了越剧团,给演唱者伴奏。随越剧团到处演出,在剧团大哥遇到了心仪的女朋友,就是我的大嫂,嫂子是在剧团唱戏的,我们家总是歌声琴声不断。现在各种艺术类都要考级,那时候没什么考级的,但是我感觉大哥的二胡已经拉得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拉《红楼梦》、《碧玉簪》、《西厢记》、《梁山伯与祝英台》……从来都不用看歌谱。他拉黛玉葬花时如歌如泣,有时候大哥拉琴很投入,他拉着拉着会泪流满面。我无意中突然发现会大声说:“大哥,你怎么哭了”?大哥笑了,用手掌擦一下眼泪继续拉他的琴。</p><p class="ql-block"> 文化大革命时大哥在杭州炼油厂工作了,因为会拉二胡,厂文宣队邀请他参加,文革时期是唱革命现代京剧了,大哥改拉京胡,触类旁通他很快掌握了京胡的技巧,后来又被推荐到杭州市化工局文宣队。由于大哥每天在家练8部文革时期的样板戏,潜移默化、如雷贯耳,我们家每个人都会唱现代京剧,以至于我现在还有很多都能唱能背出来。</p><p class="ql-block"> 大哥除了会拉二胡以外,吹拉弹唱说学逗唱样样都会一点,会吹笛子会吹口琴,会拉小提琴,会拉手风琴,会说各地方言,还会说小热昏,他讲笑话听的人都会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还擅长讲故事,每到夏天,那时候家家是门口乘凉,我早早的就将门口用水冲凉,邻居的大人小孩都搬好凳子椅子坐到我家门口等着大哥讲故事,大哥出身在解放前,妈妈好不容易供他到高小(现在的小学六年级),大哥读夜校,自学,达到了高中水平。他就将看过的书,演过的戏,讲给大家听。他讲水浒三国红楼梦西厢记……,我们家永远都是热闹非凡。</p><p class="ql-block"> 大哥不仅喜欢表演,还喜欢写点小剧本,我还记得他创作了一个表演唱,用现在的话来说叫情景剧,题目是《四个新工人》剧中有说有唱有跳的。</p> <p class="ql-block">大哥爱好书法。我爸爸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他认为有文化的人字写了好,会打算盘。在解放时地主家的东西分给贫下中农,我爸就要了一个很大的算盘和一个砚台。后来我们兄弟姐妹上学都用过这个算盘和砚台。我记得我上小学时,每天晚饭后爸爸就用他在喝的茶水倒一点在砚台里,给我们磨好墨,让我们大家写毛笔字,俩个哥哥都按照字帖坚持练,都写了很好,什么隶书、魏碑体、行草,正楷。二姐算盘打了好,左右手都行。毛笔字我们姐妹们都练不出来,毛笔字写了最好要数大哥,过年时我们家客厅对联就是大哥写的,隔壁邻居有邀请他去写,他很乐意帮忙写。可惜没留下他的墨迹。</p><p class="ql-block"> 因为大哥字写了好,能者多劳,在单位出黑板报从写文章到抄写粉笔字他一人承包。</p> <p class="ql-block">  大哥过日子特别有情调,做事特别细心,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每到过年,就像古诗中所说的:“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旧的一年过去迎来新的一年时,大哥每年都要把堂屋赶在大年三十前布置得焕然一新。那时候还没有装修一说。我们家的房子是土改时政府分给我们的,当时要交三担米的钱,或者交三担米,因为我爸妈交不起这钱,饭也吃不饱,那有三担米,所以就改成了租房,每月交房租费,这样一租一直到前几年拆迁。房子很大,堂屋和楼上都是木地板,可以说堂屋的六面都是木板。堂屋是一家人的门面,那时候白天大门都是敞开的,每年过年前几天,在大哥的负责下,我们姐妹开始搞卫生,从门口的余杭塘河里挑来水,把堂屋的地板刷干净,把四周的板壁上前一年的年画撕掉,也将板壁用水刷干净,等板壁干燥了,大哥用面粉调好浆糊,我打下手,不用的课本书用过的练习本,每页都用刷子刷上浆糊,由大哥整齐的贴在四周的板壁上,大哥坚持由他贴,怕我们贴了不平整,这是打底,等这一层干燥了,再贴一层买来的大白纸,在朝南的上位贴上毛主席的像,在二侧贴上大哥自己写的对联,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横批是*****,毛主席像下方是我爸妈引以为豪的《光荣之家》的牌子,二哥1965年浙江大学毕业直接被招到了北京总后部队,一生戎装一辈子,所以我们的上望头一直都有这光荣之家的牌子。堂屋有25平方米,二侧可以贴很多张年画,我们兄弟姐妹都是自己去新华书店买自己喜欢的年画,大哥总是喜欢买显示有文化内涵的画,比如三国啊,水浒啊,或者是西厢记、白蛇传……他买的画都四幅条画,这四幅画就是书中的一个片段,一个小故事。我喜欢买西湖十景的山水画。由大哥排版每个人的画贴在那里。全部布置好后就等着过年了,这个阶段经常有邻居来参观,大哥就将画上的故事讲给他们听。</p> <p class="ql-block">  大哥做事细心到极点。有一天放学回家,大哥说:“欢迎你们上楼参观我的房间。”我感到非常好奇,那时大哥结婚已经十几年了,几只旧板箱有什么好参观的,但是好奇心驱使还是三步并着二步冲上楼。“啊,变新房啦!”我对着楼梯间大喊。只见整个房间焕然一新,房间拉了一个顶,是白纸糊的,家具还是原来的家具,只是全部家具换过颜色了,原来的家具是深红色的,现在变成了深黄底色和咖啡色的木纹。用手一摸细腻光滑。原来大哥将旧家具贴上了木纹纸,那时木纹纸刚出来,有点像我们现在的墙纸。贴了那么的平整,箱链、箱盖合拢处、边边角角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真是仔细到了极致。这套“新家具”完全以假乱真。整个房间真是太温馨了。</p> <p class="ql-block"> 大哥会做电工。我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学的电工,修电表换灯泡对大哥来说是小事一桩,我们这一带谁家电灯不亮了,就会到我家门口来叫:“大哥我们家电灯坏了,帮我家去看一下”。大哥立马放下手头上的事,拿上工具出门。遇上打雷刮风下雨,家家全黑了,那时候没有电话,供电局的服务没那么及时,在这种情况下大哥就像大家的救星一样。</p><p class="ql-block">大哥学着还装耳机,半导体收音机,最开始装耳机,耳机只能一个听,他用旧的饼干桶做了一个音响,把耳机放在饼干桶里,全家吃饭时大家都能听到。后来大哥不满足于耳机了,又装半导体收音机。</p> <p class="ql-block">  大哥爱好下中国象棋。他喜欢去街头茶馆下中国象棋,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一大群人围着看二个人下棋,这里面十有八九有我大哥,而且他是常胜将军,跟少有人赢他。一下棋大哥是全身心投入,忘记了回家忘记了吃饭。到吃晚饭的点了,妈妈就会和我说:“小娟,你去茶店里把你阿哥叫回来吃饭。”</p><p class="ql-block">每当二哥从北京回家探亲,兄弟俩就棋逢对手了,二个人一下就是一整天。有时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有一次我妈对着俩个下棋得儿子说:“我去卖鱼桥菜场买菜去,煤炉上烧着开水,开水滚了你们自己泡茶喝。二个人异口同声说:“好的好的,我们会自己泡茶喝,你放心去吧。”等妈妈菜买好回家,看到他们桌上没有茶杯,走进厨房一看,煤炉灭了,煤炉上一堆瓦片,那时候用瓦罐茶壶烧水,烧干了爆裂了。俩个哥哥呀下棋下得太专注,一心想赢对方,烧水喝茶之事早已忘到九霄云外。</p> <p class="ql-block">  大哥学医。大哥学医是迫不得已。1967年大哥的大儿子病了,先是肝不好,后来发现小便是浑的,一检查肾也出毛病了,病一天天加重,到了上学年龄也不能去学校。整个人又黄又瘦小,六十年代末期医疗还不发达,浙江儿保和杭州的各大医院都宣告治不好了,也不让住院了,实际上就是让你们回去等死,大人们每天以泪洗面,感到实在太无助了。二哥1969年元旦从北京回杭州结婚,我们整个樊家拍全家照,我这个大侄子站在前排,9岁的他连站也站不住,拍照时要后排的人顶住他才能勉强站住。在这种情况下大哥准备学医,他将自己的工作要求换成了三班倒,这样他能挤出时间照顾儿子和学习,他自学中草药,买了很多中草药的书,我跟着他爬遍了杭州的山,去的最多的是古荡往留下方向的山,採的草药主要是雷公藤草和黄毛儿草,雷公藤草是医肾病,黄毛儿草是医肝病的,还有很多我已经记不得草药名字了,有补血的,有排毒的清凉的草药。家里前门后院都晒了草药,每天我妈妈煎草药,在大哥的精心调理下,西药草药一起服用,大侄儿的居然活了过来,脸色红润了,人也长高了,到了十岁那年九月一日他终于跨进了学校大门。</p><p class="ql-block"> 原来和侄子一起住院的好几个小病友,他们的家长得知我侄子的身体好起来,都背着小孩寻到我家。大哥耐心和他们探讨病情,介绍吃过的那些西药草药,非常希望能帮到他们。</p> <p class="ql-block">  大哥生病了。面对他儿子的重病,大哥被打垮了,经济上的精神上的体力上的压力像大山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终于病倒了,很离奇的得了和他儿子一样的病——肾炎,当时医疗技术还没现在先进,最后发展到尿毒症,换肾又谈何容易,转了几家医院都宣告不治。最后时光是住在红卫医院,在病很重的情况下,大哥还坚持坐起来拉起他心爱的二胡,病友们都喜欢听他拉琴,给沉闷的病房增添一些愉悦的气氛。</p><p class="ql-block"> 在1980年春夏交接的季节,大哥走了,年龄定格在47岁,带着对亲人的不舍和眷恋永远离开了我们。二哥从北京回杭,陪伴了大哥最后几天,临终时只有大嫂和二哥在大哥身旁。事后二哥向大家讲述大哥的临终遗言。大哥到临终也不忘幽默一把:他对大嫂说了16个字:保重身体、照顾大人、培育子女、搞好关系。说完苦笑了一下又说:怎么还没死,死好像也是蛮难的。这句话说完大哥走了,他为了救自己的儿子用尽了洪荒之力,却对自己无能为力。</p><p class="ql-block"> 大哥一生聪明好学、多才多艺、热爱生活、幽默乐观、积极向上!他就是我心中的天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