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曲赋常识十五讲——第七讲近体诗的格律（下）（二、孤平与拗救）

耕夫

第七讲 近体诗的格律（下）

二、孤平与拗救

一般说来，七言可以“一三五不论”，五言可以“一三不论”，但在有的句型中是不能不论的；七言必须“二四六分明”，五言必须“二四分明”，而在某种句型中，五言之“四”或七言之“六”也并不是非论不可的。也就是说，这一口诀在具体运用中是有条件的，不可一概而论。一般情况下，第一字都可以不论，因为既非音节停顿处，又远离煞尾或韵脚。在七言A型句“仄仄平平仄仄平”中，是不能机械地依照上述口诀“一三五不论”的。如果“一三五不论”，第一字或平或仄，不必苛求，第三字第五字可平可仄，就可能出现如下三种情况：

①仄仄平平平仄平

②仄仄仄平平仄平

③仄仄仄平仄仄平

①和②，虽然打乱了两平两仄相间递用的基本格局，但不为病；而③则不然，“仄仄仄平仄仄平”，第七字平声，是韵脚，此外就只有第四字位置上一个平声字了，这叫作“犯孤平”，读之不顺，是近体诗的大忌。即使第一字用了平声，作“平仄仄平仄仄平”，也属“犯孤平”，因为在对句中（押韵句），凡出现两仄夹一平，就算“犯孤平”。五言句则“仄平仄仄平（韵脚）”为“犯孤平”。

凡是不合乎律句平仄规则的句子都是拗句，“孤平”是拗句的一个特例。诗人对于拗句，常常予以补救。如果一句该用平声字的地方不得已而必须用仄声字，那么把本句或对应句中适当位置上该用仄声的字改用平声来补救就可以了。有拗有救，就是“拗救”。拗而能救，则不为病。

拗救有两种形式：

1.本句自救

五言A型句：“平平仄仄平”，如果第一字该平而必须用仄，成为“孤平”拗句“仄平仄仄平”，那么就把本句第三字的仄改为平来补救，成为“仄平平仄平”，就不拗了。如杜甫《移居公安山馆》：“北风天正寒。”（“北”该平而用仄拗，“天”该仄而作平救。）李商隐《蝉》：“故园芜已平。”（“故”该平而用仄拗，“芜”该仄而作平救。）

七言A型句：“仄仄平平仄仄平”，如果第三字该平而必须用仄，成为“孤平”拗句“仄仄仄平仄仄平”，那么就把本句第五字的仄改为平来补救，成为“仄仄仄平平仄平”，就不拗了。如杜甫《至后》：“远在剑南思洛阳。”（“剑”该平而用仄拗，“思”该仄而作平救。）赵嘏《寒食遣怀》：“回首更惭江上鸥。”（“更”该平而用仄拗；“江”该仄而作平救。）请注意，此句尽管第一字该仄而用了平声字“回”，但因为第三字“更”（去声）仄拗，还是在第五字以平声“江”字来补救。可见如果第三字仄拗，那么即使第一字用了平声，也属于“犯孤平”，也是要救的。许浑《寄湘中友人》：“南国路遥书未回。”（“路”该平而仄拗，“书”该仄而作平救。）此句与上一例相同，也是第一字虽用了平声，但第三字仄拗，故第五字还是改仄为平以救之。

七言B型句：“平平仄仄平平仄”，如果第一字该平而必须用仄，成为拗句“仄平仄仄平平仄”，那么就把本句第三字的仄改为平来补救，成为“仄平平仄平平仄”，就不拗了。如王昌龄《从军行》：“更吹羌笛关山月。”（“更”该平而仄拗，“羌”该仄而作平救。“笛”，旧读入声。）

七言b型句：“平平仄仄仄平平”，如果第一字该平而必须用仄，成为拗句“仄平仄仄仄平平”，那么就把本句第三字的仄改为平来补救，成为“仄平平仄仄平平”，就不拗了。如高适《夜别韦司士》：“夜钟残月雁归声。”（“夜”该平而仄拗，“残”该仄而作平救。）

2.对句相救

五言B型句：“仄仄平平仄”，如果第三字该平而作仄拗，成为“仄仄仄平仄”，那么就把对句的第三字该仄而换成平，成为“平平平仄平”来补救。如刘长卿《馀干旅舍》“渡口月初上，邻家渔未归。”（出句“月”仄拗而对句“渔”平救。）戎昱《塞下曲》：“夜后戍楼月，秋来边将心。”（出句“戍”仄拗而对句“边”平救。）

七言B型句：“平平仄仄平平仄”，如果第一字该平而用仄拗，成为“仄平仄仄平平仄”，那么就把对句的第一字该仄而换成平，成为“平仄平平仄仄平”来补救。如白居易《蔷薇正开春酒初熟》：“瓮头竹叶经春熟，阶底蔷薇入夏开。”（出句“瓮”仄拗而对句“阶”平救。“竹”旧读入声。）张祜《爱妾换马》：“乍牵玉勒辞金栈，催整花钿出绣闺。”（出句“乍”仄拗而对句“催”平救。“出”旧读入声。）

七言B型句：“平平仄仄平平仄”，如果第五字该平而用仄拗，成为“平平仄仄仄平仄”，那么就把对句的第五字该仄而换成平，成为“仄仄平平平仄平”来补救。如韦应物《滁州西涧》：“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出句“晚”仄拗而对句“舟”平救。“急”旧读入声。）杜牧《南楼夜》：“歌声袅袅彻清夜，月色娟娟当翠楼。”（出句“出”旧读入声仄拗而对句“当”平救。）范成大《初归石湖》：“行人半出稻花上，宿鹭孤明菱叶中。”（出句“稻”仄拗而对句“菱”平救。）此种句型，还有一种第五第六字同拗（该平平而仄仄）的情况，而对句第三字亦拗（该平而仄）第五字（该仄而平）救之，即作“平平仄仄仄仄仄，仄仄仄平平仄平”。对句既本句自救又救出句。如许浑《旅怀作》：“眼前扰扰日一日，暗送白头人不知。”（出句“日一”处该“平平”而作“仄仄”拗，对句“白”处该平而仄拗，则“人”处该仄而平，既本句自救，又救出句。“一”“白”皆旧读入声。）元遗山《乙未正月九日立春》：“一冬残雪不肯尽，连日苦寒殊未涯。”《望王李归程》：“虞卿仲子死不朽，石父晏婴今岂无。”上二例同此拗救法。如果是出句第六字单拗，对句亦第三字拗而第五字既自救又救出句。作“平平仄仄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平。”如宋代黄庭坚《次韵王稚川客舍》：“五更归梦常苦短，一寸客愁无奈多。”元遗山《游友泉寺》：“霜林染出云锦灿，春色并归风露秋。”

出句“平平仄仄平仄仄”，第六字该平而仄拗，对句第三字也可以不拗而只以第五字该仄而平救之，作“平平仄仄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如元遗山《自题》：“镜中自照心语口，后世何须扬子云。”

出句“仄平平仄仄仄仄”，第一字该平而仄拗，第三字该仄而平救，第五六字该平平而仄仄拗，对句第三字亦该平而仄拗，则于第五字以平救之，作“仄平平仄仄仄仄，仄仄仄平平仄平。”如高适《重阳》：“百年将半仕三已，五亩就荒天一涯。”出句大拗而以对句救之。

五言B型句：“仄仄平平仄”，如果第四字仄拗，则对句第三字该仄而平救之，作“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如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七言a型句：“仄仄平平平仄仄”，如果第三字该平而用仄拗，成为“仄仄仄平平仄仄”，那么就把对句的第三字该仄而换成平，成为“平平平仄仄平平”来补救。如杜甫《江村》：“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出句第三字“自”仄拗而对句“相”平救。）李贺《南园》：“见买若耶溪水剑，明朝归去事猿公。”（出句“若”该平而仄拗，对句“归”该仄而平救。）

有时候本句自救又对句相救，效果更佳。

五言BA型联：“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如果出句第三字和对句第一字该平而仄拗，那么对句第三字该仄而平，既救本句的第一字，也救出句的第三字，成为“仄仄仄平仄，仄平平仄平”。如李白《宿五松山下荀媪家》：“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对句“无”字平声，既救本句的“寂”字，又救出句的“五”字。

七言BA型联：“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如果出句第五字对句第三字该平而仄拗，那么对句第五字改仄而平，既救本句的第三字，也救出句的第五字，成为“平平仄仄仄平仄，仄仄仄平平仄平”。如杜甫《解闷十二首》之一：“山禽引子哺红果，溪女得钱留白鱼。”（对句“留”字平声，既救本句的入声“得”字，又救出句的“哺”字。）许浑《客至》：“残花几日小斋闭，大笑一声幽抱开。”（对句“幽”字平声，既救本句的入声“一”字，又救出句的“小”字。）

还有一种称为“许丁卯句法”（因许浑《丁卯集》中多用此种句法而得名）的特殊拗救句型，在七言BA型“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一联中，出句第五字仄拗而第三字平救，对句第三字仄拗而第五字平救，两句上下呼应，既各自本句自救，又相互对句补救，亦和谐顺畅，常为诗人们有意用之，成了七言律句中一种特定的平仄格式，作“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如许浑诗《咸阳城东楼》曰：“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何伟棠有《“许丁卯句法”例释和辨正》一文（见《语文月刊》1983年第6期），统计此格，共举出许浑《丁卯集》七律中此类句法39例。许浑之前，亦有用此格者。如贺知章《回乡偶书》：“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至许浑而特意用之，可视为七言律联之一格。其构成当是源于“孤平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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