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阿宝

又来了！

《尘封箱底的那点事儿》续。

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我的故事很多很长又很杂（“又来了！”全文约 16808字，分9节，写作时间历时3个月），往往想到那里写到那里，很随性。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楼下传来流动摊贩的售卖豆腐花的叫卖声。

"妈妈，妈妈，老表'又来了！'"我读小学那会，孩童时的无知，口误，无意间伤害到一个在中学读书的老表。他听到之后，每周周六便很少到我家来了。

我妈听我舅舅说了后，把我骂了一通，说我：“连话不会说！“我当时解释了半天，说，“不是那个意思。“也说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又来了！“这句话后来成了我的禁忌语。

“又来了！”

......是呀，“又来了！”，我又来到了广东。

上一次，是在1993年，在东莞石龙。

这一次在深圳宝安。

人活一世，不可避免地面对各种风险与挑战。

许多时候，人的希望总是太过理想，而现实又太过残酷。

我就以此我避讳不及的“又来了！”为题，又来续写我的故事，我的经历，我的青春足迹。

我相信每件事情都不是偶然的，背后一定有原因。

这“又来了！”生活日记是属于我自己对过去生活的回忆和感受，文字虽然粗糙，却真实还原了我二十多年前的打工生活。

我忙碌了一天，吃过晚饭，斜躺在床上，打开电脑、电视。刷着微博，看着连续剧，剧中花儿朵朵。

三点一线的打工生活，枯燥无味。

好久没写字了。

翻到前次所写《尘封箱底的那点事儿》。

时间像无情的齿轮，碾压着过去的回忆。

黑了木耳，紫了葡萄，软了香蕉。

……

忽然想起上下班途中，看到路旁盛开的木棉花，联想起家乡那颗梨树那枝桃花，风起花瓣随风落。

窗外的楼下嘈杂的吆喝声裹着油烟味侵入我的五脏六腑。

1

上回说到我春节回家过年，我和我的父母亲、我和我的岳父岳母在家时的促膝谈心。......

我正发呆中，远处隐约还传来 “嘀呜、嘀呜……”的警笛声，不知道什么地方又失火了。

触景生情，我慢慢地忆起春节回家那年家乡春节的那场大火；

常平时装厂的电器火灾；

以及得利时装厂失火后的车间等等过往的点点滴滴。

想起花了我四天工资买的那套带我闯入电工行业的电工技术书。

想起牵手走过的马路，

想起有那张脸，如花般的灿烂。

想起那些过去成为很久的过去后，心中那份深深浅浅的痛楚。

一点一滴的流淌在心间，消瘦的容貌总是带着少许多情，像一滴从梨花花蕾吸附花香的露珠，滴滴滴落在我的梦里。

想起石龙西湖。

想起那黄了一地的水泥村道。

想起那泛黄的自来水。

想起那无缝不入盛开的野花野草。

想起那朵我们吹散的蒲公英。

想起给我老婆送鸡汤的宿舍管理王阿姨。

......

都还好吗？

都还在吗？

沧海桑田，无意中把人性刻画得那么淋漓尽致，消瘦的身影犹在眼前。

奈何我遗忘不了那一片片情意，苦苦挣扎的一点点成长的过程。

我左手握着未来，右手握着回忆，脑海里头淡淡流淌着我成长的过程。

纵然过程有酸甜苦辣，各有千秋。

但只要明天还有，你在彼岸，我在此岸，我就不会悲哀，依然会奋力向前。

纵然身陷茫茫沙漠，前方还有希望的绿洲存在。

想起那年老家墙角的几株桃树梨花，花儿簇簇，晶莹剔透。是何等温馨、幸福，人生充满激情。

想起当年，不少南下打工的人，用尽盘缠之后，靠双脚走在返回家的路上。

我们废弃的砖瓦厂里，便是天然的栖息地、避难所，经常有人在此歇脚。

我也曾暗自叹息，改革的浪潮中，为何有这么多的流浪者(人)。于是对外出务工，内心有着莫名的恐惧。

时光飞逝，如今这里已今非昔比。

人生的道路上充满了各种破事，但说的最多的就是没事。

想起那年的新年初一，从田南归来。

入夜，黑白电视的影像变成了“再见”。

……

忽然，一声隐约传来的呼喊，惊醒了没睡踏实的我和妻子。

“zoushui了！zoushui了！”

“zoushui了！zoushui了！”

.....zoushui了！“

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想听清发生了什么事。

"捉那个呀?"

"谁家进贼了?"

"捉谁???"

紧接着，从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更大声的呼喊和狗叫声。


我打开窗户，看见石生，水风嫂等拎着水桶、脸盆，火急火燎地跑过，回头瞥见我在窗内听到“捉谁了”一脸懵逼，对房内的我匆忙说了句：“走水了！窑厂下着火了”！（事后我特地问水风嫂,怎么喊文绉绉的“走水”）.....

我匆匆披了衣服，出了门。

嘈杂声中，已经陆续有人开了灯，推开了门。

呼喊声中夹杂女人小孩的哭声，已经吵醒了山村里的角角落落，此起彼伏的狗叫声犹如猛兽下山、大灾降临。


远远望去，风威火猛，泼水成烟，那火舌吐出一丈多远，一舔就着。

那满屋的松枝松毛，杉枝柴垛，化作火的巨龙，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疯狂舞蹈，随着风势旋转方向，很快连成一片火海。

丈余长的火舌舔在屋顶的房檐椽皮上，椽皮被舔着舔着，就烧起来了。

只听得满屋瓦片象爆竹，激烈地崩炸，急雨冰雹般的瓦片碎块满天纷飞。

顷刻间烧出了一个窟窿。

远远望去，大家泼向柴垛的水，随着“卟哧”“卟哧”的响声，纷纷变成了蒸汽。

龙龙婶望着越烧越旺的大火，急得呼天号地，手颤抖着指向隔壁的猪圈哭叫，“我的猪仔啊！我的猪仔啊！……”。

母猪带着小猪在猪圈里面躁动不安地转圈圈，不停地嚎叫，"哼哼唧唧"，还不时冲撞着铁栅栏门。

“噼啪噼啪”的爆响，伴着声嘶力竭手慌脚乱的哭喊声，随着烟火冲入云霄。

我披着棉衣匆匆赶到，看看群龙无首手慌脚乱的众人，我迅速地判断了一下形势，必须立刻切断火源。

我旋即果断地问了一句我叔：“可不可以揭房顶的瓦?”

我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一个箭步跳跃，手攀上低矮的屋檐边上，再一个倒勾翻身，踩在屋椽边上。

我脚踩的地方，沟瓦瓦片纷纷掉落，我清掉四周的瓦片，吩咐下边的大哥大叔递竹竿棍子上来。

我麻利地敲断掉椽皮，捅落瓦片，与随后上来的兄弟摆开阵式，拦截火舌的吞噬……

这火起的蹊跷，灭的也快。还好，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事后，石生、水风嫂讲，他们去丘坊拜年时就看见流浪汉睡在里边，考虑到很多人外出打工身无分文回家时窘境，也就随他暂时栖息下。

不料晚上回家，好巧不巧，远远望见流浪者匆匆溜走，就看见自家在瓦厂存放的柴垛失火。

.....

我想要忘记那些回忆，此时出租房外的“警笛声”，让我沉睡了很久很久的记忆，被突然唤起。

如果我外出没了盘缠，会是什么情况呢？他的“失火”是取暖引起的，我所遭遇的“火”呢？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

我经历了数次电器着火事故，每一次都惊心动魄。

特别是廖坊水利枢纽工程的那次配电柜起火，我手上、脸上简直扒了一层皮，捡了一条命回来。

“叮.....”音乐铃声响起，公司的报修电话惊醒了我，把我拉回到现实中。

从那一年起，我真怕“火” 又来了。还有那三更半夜的电话铃声，每一次都让我胆颤心惊，生怕那里发生电器火灾。

街上依然是嘈杂的叫卖声、吵架声，警笛声已悄悄远去。

2

窗外，风，继续吹着。

听，

是谁在风中低吟，留下浅浅的忧伤。

听，

是谁在心里咏唱，细数着尘世的过往。

老去的不是文字，是平淡如水的岁月。

风卷落叶，逝水无痕，光影流年，相伴几个春秋。

我恍恍惚惚地沉浸在石龙打工时的场景中。

我春节后返厂刚从一楼干部宿舍洗刷完，准备去办公室。刚出门，便看见关经理破天荒地在七点半钟就到了厂门口。

这会，他急匆匆地低着头夹着公文包从外面进来，差点撞到我。

他抬头看到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用不太熟练的粤语普通话对我说：“阿宝，这两天统计一下我们的所有设备，列个清单给我。”

我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风传了很久的撒厂并厂的消息还是成真的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了一句：“真要搬厂了？”

关经理头也不回，隐隐约约空中飘过来一个字“嗯”。

刹那间，我脑海里一片空白。

“怎么办......”

难道是这个原因？......

想起陪着关经理前往西湖村委的情境。

想起冒着黑烟的厨房，被砸的铁锅，......

想起发黄的自来水，......

想起半夜三更遭袭的女工，......

更想起我家乡那期盼的父母双亲。

当搬厂成了既定事实，想到这些，就是有十万个为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我似乎还记得，当时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的灵魂似乎在那一刻，晃晃悠悠飘回到两个多月前的家乡，飘到了我离家返程前那个漫天迷雾的早晨。

家，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枫树下矮小破旧的茅草屋，肮脏的猪圈，屋后山上巨大的石头，晒谷坪边高大的苦楝树，一切都没变。

唯一记得的，是父母都老了。

“**（备注：我的乳名），你就放心吧，你老婆和女儿，我和你爸会照顾好的，尽快挣到钱还清债了，日子就好过了。”我妈妈强作笑颜不时地望着来车的方向，唠唠叨叨地说着，“在外打工要好好干，不要怕吃苦……"。不怕家里穷，就怕出懒虫呀。

......

"现在孩子还小，我也罩不了你几年，你也看到我们家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我明白，弟媳两夫妻三天两头打架。

我也明白父母亲心中的苦，只有默默地点头，表示理解，“树大分枝，人大分家”。

看着在寒风迷雾中为我等车送别的母亲，我双眼有些湿润了。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似乎连张嘴都觉得很费力。

或许明年，最迟...后年就得一个人扛起妻儿老小的生活，想想就心慌。

我站立在窗前，顺着思绪的方向，眼睛望着家乡的方向，那几间砖瓦房，游荡于灵魂寄宿的地方。

我仿佛看到，在那遥远的目光里，看到了离家返程前，妈妈那双愁眉紧皱的双眸里，闪烁的泪花。

妈妈五十多岁的额头上，那一道道被时光刻的皱纹，那双粗糙的双手，似乎没有多少光泽，那褶皱的皮肤如同起伏的山脉。

我仿佛看到了，离家返程前，妻子与我四目相对，泪眼涟涟。眼角上带些泪痕，默默地看着自己襁褓中的女儿，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里面布满了难离和不舍。

......

这会儿，我对妈妈的想念，对妻女的思念，变得越发浓烈起来。或许妻子带着女儿正在家里闹着情绪生着闷气呢。

此刻的我，多么想再多听听妈妈的几声唠叨，听听妻子的抱怨，多想和她们聊一会儿天。

忽然间，我的心里就像被什么堵了一样，一股莫名的沉重感，压上了心头。

我依稀记得，

在家的那段时间，

在夜里，

在梦里，

我行走在石龙西湖的乡间小道上。

黄尘扑面，坎坷不平的泥泞山路，突然变成灰色的树，阴霾的天空。

我走着走着，四周变成了悬崖绝壁，无路可走。

随着“呯”的一声，感到身体着地，冰凉的刺激过后，疼痛冲激到大脑。

"啊！！！".....我吓得尖叫起来，睁开眼一看，还好这只是一个梦。

猛然惊醒满头大汗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穿着睡衣短裤，不知何时被挤下了床。

第二天妈妈听到我做了噩梦，安慰我道：“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现实与梦境是相反的”。

妈妈的话就像一抹温暖的阳光，驱散围绕在我身旁的无奈，心中的忧愁。

妈妈还说：“如果梦见满山白色的雪，就不好，可能就是要戴孝了”。

我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梦到这样的情境。

辗转千百夜，几多梦境几多愁。

无数次纷扰的梦境，有的只是人生的一个小小的缩影，有的却暗藏寓意，预示着人生的重大转折。

岁月慢慢的流，时光轻轻的走。

我孤单的身影，就这样的背着重任，披上寂寞的外衣，又来到了石龙，听从老板的指示，不知疲倦地游荡于车间、办公室、宿舍之间。

3

又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我在办公室望着窗外的灰黄的天空。

“早上好!”问外传来问好声。本地报关员叶包寿挺着个啤酒肚，一进门一如既往地笑嘻嘻打招呼：“各位，早上好！”

看到我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一脸愁容，边整理桌面边笑着对我说，“阿宝有什么心事呀？怎么快活怎么过 。”

“唉，难搞呀。”我唉声叹气地说到。

“前几天，关经理不是让我统计设备清单吗，我就很奇怪。”

“刘老板的亲戚不是总管吗，他去处理就行了呀。”

叶生看了我一眼，起身，拿起茶杯，走到饮水机前。

叶生一边泡茶一边回过头笑咪咪对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

我想了很久才明白，所有的事情的最终起源，是内心的私欲。

每个人身处社会关系网中，最懂别人心的，会察颜观色的人能混的好。

人与人关系的本质是利益关系，最天然最淳朴的关系里，互利互存是一种本能。

每个管理者都有他自己的管理经营模式。何况是家族企业流行的时代。

唉，酒浓春入梦，窗破月寻人。

“你担心工作的事？你怕什么呀?”叶生看到我疑惑又期待的眼神，苏生刚巧从门外进来，他朝苏生努了努嘴，接着说道“我们苏**，是几个厂的大厂长，工作的事你找他就行了。”

我望了望苏生，从表情上，我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我忙上前，向苏厂长要来名片，说：“以后在常平干不下去了，去你厂里干活。”

“好呀，没问题。”......

听到此话，我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真是妙不可言。

“阿宝，得利制衣厂电话，你家里人找你”。

我正在常平时装厂大门口，组织搬运工卸一车广俊时装厂的设备，原广俊时装厂文员从四楼办公室跑下来跟我说。

我一脸疑惑，这才多久？也就三个多月吧。

难道我媳妇和我父母吵架了？

或者是我岳父岳母不想管她女儿、外孙女了？

临走时那句”公不离婆，秤不离砣“言犹在耳。

？？？，难道又派人来游说，也太过勤快了吧？

我忙转身，三步并两步赶到四楼办公室，气喘吁吁地拿起了电话。

”喂？你是**吗？“

”嗯.....“

”我系牛牛，上午我到常平找你，门卫说你在横沥，等我到了横沥得利制衣厂，这边又说你在常平，你今天会回横沥厂里吗?“

”啊？是姨丈呀。“

我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钟了。我又看了看车上的货物说：”我马上回来，一个小时内就可以到。“

那一天，我刚从石龙处理完12KW柴油发电机故障，乘火车、公交回到常平时装厂，便遇到石龙广俊时装厂的货物运到了。

考虑到已是晚饭时间，便到食堂扒拉了几口饭。匆匆忙忙乘公交车回横沥得利时装厂。

说起我从石龙广俊时装厂去得利时装有限公司的事。

话又得往回说。

回忆是件很累的事情，就像失眠，怎么躺都不对。

当时的情景就 “噌、噌、噌”的从脑海深处突突地往外蹦。

得利制衣有限公司位于东莞横沥镇田坑村，当时的田坑村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主干道。

又是家族管企业，香老板是得利制衣有限公司老板，那时也是管常平时装厂的老板。香老板的侄子成了常平时装厂的总管。

得利制衣有限公司厂房是建在一大块的水稻田边。

我一直在常平时装厂安装康明斯发电机组，调过来才两天。

我对环境也不熟悉，只能从外观上判断，这几栋水泥平房大概和广俊时装厂同时开工生产的。

车间为一至二层平房，分别为制衣车间、板房兼原料车间、成品包装车间、熨烫和特种机等车间。

从大路往厂里走，要经过一排低矮的房子，路较窄。

那些瓦房外表与我家乡的牛栏、猪栏或者柴房差不多。听说部分房还租出去了。

田坑村委在不远处，附近只有小卖部。

办公室是在一宗祠改建的发电机房边，钢结构两层小楼。后面是一栋四层宿舍楼。

我分在106房与七、八个普工住在一起。

我还没落窝，亲戚就又找来了，怎么办呢？上一次，在石龙老乡害我的事情，我记忆犹新呀。

转眼间，我随着600KVA康明斯发电机组的吊装到常平，我调往常平时装厂安装这台柴油发电机，没有人协助，自已一点一滴地跟进定位处理一个多星期，排烟管道安装。前两天总算完工试机。

经历过才知道，历练过才懂得，有时候生死真的就在一瞬间。

4

我从石龙搬到常平，刚完成组装发电机的时候，最糟糕的一天，便是车间电线过载起火了。

"阿宝，三楼车间着火了！"我正在餐厅与车间班组长拼桌吃饭，报关员叶生从前门急匆匆跑到餐厅找到我。他刚报关跟货车回厂。

我也来不及细问，丢下饭碗，问了句:“什么地方着火？”

叶生回道，“三楼！”

我边跑边对叶生说：“把另一个电工找到，叫他去配电房拉闸，我去现场灭火！”

叶生回了句“好的” 。身后漂来他在餐厅里的大喊道：“那个是电工，三楼着火了，赶快去关总开关！”

我几乎是百米冲刺般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三楼，车间里面没有人。只有楼梯口有2个人在焦急的等待。

我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了一下，只见靠楼梯里面的车间墙上靠楼面，三楼铁线槽内，火苗在半空中，浓郁的臭味扑鼻而来。线槽内带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火苗，冒着黑烟，正往四楼窜。

我一看太高，灭火器够不着，抄起三楼的灭火器赶紧往四楼跑，还好，电线槽内的火刚烧了1米多。

我不由分说，拔掉干粉灭火器保险，拼命地对准楼面内的起火电线喷射。

我喷了两罐的时候，叶生也赶到了，我一边灭火，一边问他“关掉总闸没有！”得到肯定回答后，我忙吩咐旁边的人赶紧去找灭火器过来。

在旁人的协助下，手忙脚乱中，我和叶生一共喷了十几罐干粉灭火器才终于灭了火。

幸亏发现及时，真的是不幸中之万幸。不然的话，整个厂区全没了！

我休息过后，揭开线槽仔细检查发现，烧毁的只是四楼的熨烫车间主线路，切断后不影响其他车间用电。

由于我还在测试发电机，这个工作交给了另一电工跟进发外处理。

等我回过头来，已到了下午一点多钟了。饭也没吃成，浑身无力。

看看线槽里的惨状，心有余悸，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香总管却只看了一眼，冷漠地问道：“能不能尽快恢复生产。”

受委屈和挨骂都是打工人常遇到的 。当时，我心凉透了，没好气地回答：“等我喘口气行不。”

我仿如隔世的感觉，生死真的就在一瞬间。

突然间感悟很多，感触也很多。当你离开了特定的位置，也就没有了所谓的人脉。

想想过来这近半个月的遭遇，简直是天上地下一落千丈，原来在广俊时装厂是个宝，万金油。到了常平却是根草。

住八人一间的集体宿舍，吃饭与员工一起排队连个桌子都没有，今日才领略打工人之愁苦。

整天被人吆五喝六地呼唤来呼唤去，我的心情糟糕透顶。

唉，别指望所有的人都能懂你，因为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做了萝卜，自然就做不成青菜。

一个人在风中承受，世间叵测，人心难测，能自己扛就自己扛吧。

或许，你满腹的委屈，在别人那可能只是好笑和矫情。

我有点想念在石龙的美好时光了，尽管累但很快乐。

当你以为度过了很糟糕的一天的时候，我隔天晚上就接到了刘太的电话，说石龙的备用发电机启动不了，让我明天一早去处理。

搬厂半个月了，突如其来的电话，突然间心中就涌入一股热流，还是有人记得我。

那真是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火车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我有些头晕。

上午九点多，我风尘仆仆坐火车赶到了广俊时装厂。

我在办公室找到了刘太。

“刘太，早!”

“早晨！”刘太看到我，有些憔悴地说，“你弟说，昨天柴油机发电机起动不了，你去检查下怎么回事，再发两天的电，设备就搬完了。”

“好的。”我迟疑了一下。最终我什么也没说。

转身，我便立刻去车间找高文生和我弟询问：“柴油发电机怎么回事？”

正在三楼清理东西的我弟他们，见到我，停下手中的活，带我到了配电房。

柴油机旁几桶机油丢在墙角。

我试着用摇把摇了几次柴油机，就是没反应。

我只好回头仔细询问他们在没发电前做了些什么。“检查柴油，检查机油等。发现机油不足又加了机油......”

"噢"。我似乎明白了。我拔下机油标尺，“哎哟，怎么看不到刻度呢？”我满腹狐疑，见鬼了。

我只好打开机油盖板查看，“我的天啊！机油腔中全是机油！难怪打不着火！！！”

我不由得骂街了，“你们怎么检查加油的，有机油还加！”

我弟委屈地辩解到：“你不是说机油在最低刻度线就得补充吗。”

我没好脸色地反问：“你是开机前检查还是停机后检查的？”

“停机后检查的。”

我终于明白故障原因了。

他又在钻牛角尖了！

想起我特地向老板提的建议，让他跟我学电工却喜欢刨根问底的劲，这会儿，我真快被他气疯了，蹙眉，面露愠色地责问他......

这个理解力，不懂得从实际出发，触类旁通，只有卖苦力这路了。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有一位哲学家饿了，就让他的学生到街上去买一块面包。学生到街上转了一圈，空着手回来了，对老师说：“街上只有圆面包和长面包，没有您要买的那种（既不长又不圆的）‘面包’。”

于是，哲学家就让学生去买一块“圆面包”。学生到街上转了一圈，又空着手回来了，对老师说：“街上只有黑面圆面包和白面圆面包，没有您要买的那种（既不是黑面也不是白面的）‘圆面包’。”

于是，哲学家就让学生去买一块“白面圆面包”。学生到街上转了一圈，还是空着手回来了，对老师说：“街上只有冷的白面圆面包和热的白面圆面包，没有您要买的那种既不冷又不热的‘白面圆面包’。”

于是……结果不用多说，那个学生永远不可能买来面包，而那位哲学家只能等着饿死了。

......我从常平至石龙再常平又转到横沥，我在日落后不久，终于匆匆赶到了得利时装厂。

夕阳最后的晚霞铺了半边天空，路边的几株木槿树、荔枝树全被映得橙红。

街上霓虹开始闪烁，到处都是急匆匆回家的行人。

远远望见荔枝树旁的小花园，有两人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

我迫不及待地朝他们招手。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5

世上最难以忍受的事情就是饥饿。

一见面，我第一件事就问他们有没有吃饭。他们说在小店吃过了，我认真地又再问了一次“别骗我哦，假装吃了,挨饿的是你们”。

雨后的傍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好似下雾一般。远处的房子，微弱的灯光，我耳边不时的响起一阵虫鸣声，我望了望四周，招呼姨丈老乡两人到厂前空地的凉亭找到石凳子坐下。

在蚊虫纷飞的荔枝树边，我终于静下心来问上一句：“你们刚从家里过来？”

“不是，我们从从化过来。”

“我过完年就去从化了。”......

我愣了一下，原本以为姨丈是直接从家里过来找工作，却是在从化砖厂干了几个月。

“那你知道家里情况吗？”我望着他为难的样子，忽然明白了。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心情遇见相同的人。

…… 我们都会有自己的经历，然后都会在一切过去后的某一天去追忆。

在我退伍后，结婚前，我和岳父岳母之间的关系忽冷忽热。牛牛姨丈便天天在田南和往我家之间不停地传话和游说。

岳父母既怕我放弃，又怕我与小红太过亲密，做出令他们蒙羞的事。让我一直如鲠在喉。

每一次见到牛牛，我也不忌讳了，对我父母吐出一句：“又来了！”

这回彼此又见面了，客套话还是免不了要说。

“听说你做厂长了，我们投奔你来了。”

“投奔我？你开玩笑吧。” 我示意他看看我身上的斑斑点点的油渍，“我早就做电工了。我也才来得利时装厂二、三天。”

牛牛有些不相信。

“我刚进入社会，被踢皮球了。干啥都没经验，正愁没地方去呢?”我苦笑着说。

“你知道的，我除了当兵的历史，步入社会后，单纯如白纸，外加一无所有。”

“原以为可以好好地边干边学点技术，上次因做事没经验，刘老板骂了我好多天，我才缓过神来。我若不是为了生活，那能这般任人摆布。”

每天累死累活，我也想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呀，但生活却猝不及防给我当头一棒。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为难地把我的处境说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诉起苦来。

是呀，刚以为在常平时装厂做顺，能安下心来了，又被老板调到了横沥他自己的时装厂，是福还是祸还不知道呢。

夜越来越深了。

眼见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我越聊越慌。难道今晚要陪着他们一起露宿野外？

心事是很难隐藏的，把嘴巴捂住它就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我在路上，在心里，为我们的相见写下了无数多的剧本，却没有机会表达，而我却只能把淡淡的心事埋于心底。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今天晚上住宿问题怎么解决?”

这里可没有家乡那样的瓦厂、柴寮供人暂时憩息，来时的路上也没见到酒店、旅馆。这里四周除了民房，牛栏、猪栏，便是农田和灰黄的水泥路。

“阿宝，来老乡了呀。”门卫兼发电工香大伯散步看到凉亭里有人，抱着孙子过来查看。

“是呀，家里亲戚过来找工作。”我收回愁容，笑着回道。

忽然，我想起大伯是本地人，应该清楚附近有没有旅馆之类。

“旅馆？村里没有，镇上才有。”大伯补充道，“最近的旅馆也有十里，住宿费不便宜哦。”

大伯看到我一脸愁容，指点到：“你看看员工宿舍有没有空位，就将就一晚吧。”

“哦？？？”我有些惊讶，“外来人员不是不允许进厂么，何况住在里面？”

“你笨呀，当我没说。”大伯用手指点了点我额头。

尽管我过来没几天，还时常去常平、石龙处理故障，不知道是香老板的缘故，还是大伯本来就人好心善。

我瞬间明白了大伯的好意。

我想起我住的宿舍刚好有2个员工请假回家了。

路途遥远，几个人都长时间奔波各地。在宿舍，聊着聊着就静音了。

一夜无话。

不知道是心中有事还是别的原因，我在床上东抓西挠，浑身难受，迷迷糊糊，硬是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天快亮时，才觉得清醒好受一点。

一大早，我觉得事出有因，翻开席子才发现，床板的边边角角的缝隙里，全是褐色的、白色的虫子！

我不由得连吐几口唾沫，“臭虫？人好好的，虫子就来分餐了。”我对我姨丈说。

我指着这密密麻麻的小东西问他：“这个是臭虫吗？”

他俩辨认了半天，告诉我说：“是小蚂蚁。”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宿舍后面就是水稻田，什么鬼虫子没有呢。

厂里呢？也差不多吧。

吃过流动摊贩上买的早点，姨丈和他的同行也没再说找工的事，商量着还是回从化搬砖去了。我也不挽留。摸了摸扁扁的钱包，还是问了一句：“够不够坐车的钱？”

6

乳鸭池塘水浅深，熟梅天气半晴阴。

盛夏的天气，一天里最难耐的时候是下午二三点钟。

马路上焦干滚烫，村道边的草，树上的叶儿都软绵绵的了。

从办公楼空调房出来，整个世界刺眼的亮，令人口焦舌干，头昏眼花。

空气又热又闷，像划根火柴就能点着了似的。

我过横沥那段时间，我每天跟门卫兼发电工了解熟悉工厂线路、发电机等。

老乡走后十几天，我想起前晚散步时发现隐藏在厂里角落边的独立的裁切车间，心想:“天气炎热，这个车间还没去过，里面的电气设备是否安全呢？今天无论如何得去巡查一下。”

绕了好几道弯，我才走到了车间，车间里的环境把我惊到了。墙面象厨房，半边熏的乌黑，几只大功率两叶风扇在墙壁上发出“嗡、嗡、嗡”轰鸣声。

成捆的布料堆砌在房子的角落头，地上厚厚的一层花花绿绿的碎布片。

细链悬挂在半空中的照明灯罩，发出明亮的光，努力地把暗黑的墙面镀亮。

台面上一尘不染。

我从天花板看到地面，泾渭分明。

大概是地球的引力作用，无一例外地让高处的物品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绒毛。

车间里几个师傅师傅脱光衣服光着膀子，裸露出胸肌腹肌正在拉布。

几个人不断地来回奔跑。在这似“砖窑”般裁切车间中的师傅们，每个人都全身湿透，硕大的汗珠从背部及胸肌腹肌上流下。

刚进门便看见师傅用盆子盛水进车间，准备用凉水浸湿汗巾擦脸。我忙闪开。

可夏日似火，刚抹的凉水立即就化成滚烫的汗水，蒸发掉了。

“你是？”我就象误入女人禁区的男人，就有师傅慌乱地抓起衬衣准备穿上。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面带微笑，忙点头示好，摆摆手说，“我是新来的电工，看到这里有人上班，过来熟悉下环境，随便看看。”

当发现我不是外人，也不是领导时，又恢复了说说笑笑、插科打诨的工作状态了。

"电工贵姓呀，那里人?”师傅们边干活不忘打听一下我的信息。

我笑着答道：“江西的。”

“哦，办公室也有个江西的。”

我边说边找来凳子站上去，揭开线槽板检查，一边听他们聊天并回答他们的问题，一边探查供电线路的温度。

没想到，聊天中了解到他们跟办公室的人一样，99%是本地人，而且这帮师傅一星期只上两三天班，其它时间可以回家干别的活。有些胆大的甚至摸出香烟，准备点火吸烟。

我的手慢慢插到线槽中，我刚想出声制止。

一分神，“啊！”的一声，差点一个趔趄摔下来。

我这一声尖叫，瞬间让车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望着我，以为我触电了。

没错，是我的手接触到滚烫的线皮。

“哎哟”我站稳脚跟，左手扶着墙，右手放在嘴边吹了几下，说了句:“烫死我了!”

我明白车间的墙壁为什么会这么黑了。

我见大家不明白，便说：“电线电流过载了”。看看大家似懂非懂的样子，也不再多说。只了解到去年失过一次火，换了新线。

唉，又是失火！

"*老板，裁切料房的线路有问题，要换掉才行。"看到老板在办公室坐着，我瞅准机会，向老板反映。

老板疑惑的眼光望着我，待我说完情况才回道：“不会吧，那里才换的新线。”

见我还没走的意思，便对我说：“你去找机修电工阿超，一起看看怎么解决。”

我迟疑了一下，想想还是算了，多说无益。

记得刚进得利时装厂，香老板便对我说：“阿超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只负责电工方面的事，阿超专门去搞机修。福利待遇方面不用担心。”我信了。

然而，在我发现裁切车间线路过载问题后，我立刻就去找了阿超。

阿超说：“没事，都用了大半年了。”让我不要去理会、担心这事。

他不担心，我担心呀。他是本地人，有证有背景。

我呢，无证无背景，犹如鸡立鹤群。

我整天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边干边学，心里总有个事。

“香大伯，这个柴油发电机多大功率呀？怎么这么大?”隔天就要发电的香大伯正在吭哧吭哧地给这台大家伙加压。

“这台老爷发电机呀，160KW，想学吗?”香大伯开玩笑似的地说。

我正愁没师傅教呢，“技多不压身”，有技术在手，多学几门技艺，就多一条展现自己的道路，更能在危机时刻，为自己留得一条“未雨绸缪”的后路。

我兴致勃勃地听香大伯讲解这台常州柴油发电机不同于美国康明斯发电机组的操作要领。

夏日的黄昏，稻田里大面积的绿色，泛着淡金光泽。我的目光落在近处的稻田里，夕晖映照的缘故，村庄里靠稻田边的房屋、田埂边，丝丝缕缕的烟雾是金色的，轻飘飘的，变来变去。

我被这金色的烟雾迷住了，做不了声，也舍不得眨眼睛。

暮色渐浓，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太久了，不一会，就听到大伯大叫，“阿宝，你在干嘛?”

或许是我的举动引起香大伯的注意，我指了指稻田边：“看，那田里在冒烟！”

香大伯看了看，不屑一顾地回答：“哪里是冒烟，是虫子。叫**(粤语，我没听懂)”

“啊？是虫子？蚊子吗？还是乌蠓子？”

原来不过是虫子在黄昏的聚集、集体狂欢。烟雾不停地变幻着形状。

“哎？你怎么还在这里？今天老板请客，办公室的人全去镇上吃饭了，你不去?”

我尴尬的呆住了，心里五味杂陈：“我为什么没有被邀请？”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大伯见我楞在原地，大概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便补充到：“办公室的两个江西妹子也去了。”

大伯不说还好，一说，我便感觉老板原来对我说过的话，原来只是官话。

我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夕阳西下的黄昏，虫子在聚会，厂里干部在聚餐。我悲喜交加，差点流下了眼泪。

第二天一早，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在谈论昨天晚上他们去参加的聚餐和很酷的活动，就是没有人曾问过我为什么没有参加。

事实是我没有收到邀请，我愈发感觉很糟糕，觉得自己完全被忽视了。

我坐在办公桌前，越想越烦。

忽然想起来在石龙的时候，我和叶生聊天的事。打开抽屉翻找苏生给我的名片。

我翻遍了所有的地方，没有！

我又到宿舍去，打开行李袋，还是没有！

我额头上已经沁满了密密的汗，脑袋里始终回想着过往情景，我把它放哪儿去了呢？

我感觉自己的心像要跳出来一般，徘徊流浪却找不到出口。心如鹿撞，心砰砰的跳，心里七上八下，心情如激荡的湖水一样不平静。

只知道自己将面临着一项艰巨却又不得不为的重担，隐患苗头那么多，却无人理会。我难道就这样在这里等着出事背锅吗？

我的心突然间好累……

天空布满了乌云，好像快要下大雨了，真希望我的心里也能痛痛快快地下一场雨，雨水冲刷掉我所有的不快乐。

7

我不由自主地抓耳挠腮、迷思苦想。心情怎么也不能平静，如坐针毡。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我在想，是不是刻意去找的东西，往往是找不到的。

机遇如清水，无处不可流；机遇如月光，有隙皆可存。

我忽然想起叶生在我笔记本上写过他家里的地址和电话。

我趁下雨的机会，终于在床头的枕头包里找到了笔记本中写的电话号码。

“叶生家里吗？你好！”我趁着停雨办公室的人都下班了，偷偷打了个电话给叶生。

可是他家里人告诉我叶生不在家，答应晚上叶生回家后告诉他，我让他明天白天回我电话(我晚上进不了办公室)。

一份等待，一份遐想，也许人生就有许许多多的等待让你等待。

两天了，我还没等到那个重要的电话。

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无数次，我满怀希望地期待着，却总是失望，办公室的人发觉我心事重重，做事敷衍。

有些人就开玩笑地说：“想相好的了？”

我憋了半天，还是回了句：“哪有！我在等朋友的电话。”

—次又—次的电话铃响，—次又—次的失望。

那些曾经以为念念不忘的事情就在我念念不忘的过程里，慢慢地突然觉得累了，想放弃了。

老天总是这样子，给我开玩笑。有时我想放弃了，突然给了我生机。

隔了七、八天。

“阿宝，找你的电话！”早上九点多，办公室文员对我说。

我有些疑惑，边想边猜是谁呀，一接过话筒才恍然大悟，是叶生的电话。

突如其来的电话让我欣喜若狂。

“阿宝，我是叶生，真对不住啊，上星期我老婆忘了告诉我你来电话的事，我今天上班了我老婆才call我，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在茶山酒店做事了。......”

在电话中他说，他老婆打扫卫生时无意中打翻了台历，才发现前几天记录在台历上的姓名和电话。怕我等的急，他老婆特地今天CALL他，让他给我回话。

“啊？难怪我打电话到常平找你，没找到你。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找你要苏**的电话。”

在办公室，我不敢说找他介绍工作的事，闲聊之后，我用笔记下了电话号码。

清晨，蓝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

“*老板，我家里有事，我老婆要我辞工回去。”我趁着早晨难得的好天气，瞅准机会跟老板提出申请。

窗户上的抽屉式空调出风口拼命地冒着白雾，老板硕大的大哥大耸立在办公桌上。老板脸上明显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大概心里想：“为什么才来做1个多月就不干了？”

听完我的辞职理由，说道：“这样吧，叫你老婆过来厂里上班”

我来不及回答，老板就起身拿起公文包夹在腋下，顺手抄起桌上的大哥大，气宇轩昂地快步离开豪华的办公室。

我怔了一下，忙闪身让路，眼睁睁地望着老板的背影。我欲言又止，硬生生地把想说的话又咽下肚去，只好在其身后带上门也去做事了。

不要太把钱当回事，也不要不把钱当回事。

接到叶生的电话后，我抽空联系了苏生。

苏老板答复我，欢迎我过去，随时可以安排工作，待遇是包住每月不少于九百元（备注:当时标准电工工资800元/月左右，普工计时400元/月-计件1500元/月左右）。

自从在老板那里辞职吃了闭门羹，突然觉得很迷茫，不知道前方的路该如何去走，心里很乱很乱。

我越想越不对劲，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可一想到生活，想起结婚时的天文数字债务实在很紧张，不谈钱是生活很难过得下去，何况妻子还在家带着 不到1周岁的女儿。

我迷茫了，跌跌撞撞的碰了一身伤，路还是要继续。

思前想后，还是得去拼一下。

细数门前落叶，倾听窗外雨声。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机遇稍纵即逝，可遇而不可求。

我不得不每天捕捉老板在办公室的行迹，然而，老板实在是个大忙人。

忍耐和坚持虽是痛苦的事情，再苦再累，只要坚持往前走，只要是自己选择的，那就无怨无悔。

十几天后，我终于看到老板在办公室里坐着，心情也不错。

“什么？你还是要辞职？你还是留下来吧，阿超做机修也没空做电工的活，你就做电工，很轻松，工资再给你加二百元(备注:当时工资550元/月），可以吧！”我再一次被老板犀利的目光和咄咄逼人的语气噤住了。

我一时语塞，吱吱唔唔，只好先退出房间做事去了。

我怕苏老板等不及，又打了电话说我辞职没批准，过段时间再过石龙。

俯身望着那窗外，多么蓝的天那，秋天到了。

我又煎熬了三周，我满怀信心，想好了无数个理由。

第一，在这里没发展前景，再怎么干还是做电工。第二，技术含量低，自己的的爱好、专业得不到发挥。第三，这里本地人多，都说粤语，生活不习惯。第四，......最后一条，加工资没有兑现(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说)。

这回找到老板，总算没有拒绝，事先想到的各种理由，各种唇枪舌战，结果都没派上用场。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老板这回爽快地同意我辞职，三天后结算工资。

8

心若像风，来去自由。

当我真的离开熟悉的工作环境，还是有点难舍，怅然若失；有点遗憾，但不悲观。

一踏上石龙的土地，我瞬间感觉心中轻松好多了“我又来了！”。

熟悉的街道还是那么繁华，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我在石龙派出所边的公园门口见过苏老板，简单地寒喧几句。我便跟着苏老板的脚步，一路直行。

石龙中山路是东莞有名的商业街，望着两侧骑楼内藏着大大小小的商铺，客栈、药材铺、布匹铺、米机、金铺、洋货店、茶楼、照相铺等商铺应有尽有。

我禁不住在内心深处呼喊着：“石龙，我又来了！”

苏老板边走边询问我的基本情况，面对我迫不及待的目光，苏老板介绍说：“他和他姐夫投资搞了个新项目，运行了三个多月，刚好我又要找工作，我正好是适合人选。”

他远远地指着远处的十字路口说，你看到没有"新光镭射投影场！"招牌，投影场就是我们开的。

我眯着眼望了半天，愣是没辨认出来。我尴尬地敷衍着：“哦，哦，哦。”

我到了十字路口，才赫然发现"新光镭射投影场"招牌就是在我常去的粮油副食品店的二楼。

过了马路，我跟着穿过窄窄的巷子约二十米右转，走上曲折的楼梯。我才发现二楼的空间好大！有两间分别可座一百多人的镭射投影厅，放映室和一个三十平左右放了床的隔间，苏老板安排我住在隔间里。交待完事就忙去了。

我第一次听到“镭射投影”这一新鲜事物，经过询问了解才知道这是刚从香港引进的设备，石龙只有两家提供LD影片资源，1套设备好象要五、六万。

“新光镭射投影场”便是在商业街前往石龙影剧院和石龙煤场码头的必经之路上。我很好奇，这个投影场能与石龙影剧院比拼，吸引到足够多的观众吗？

不得不说苏老板的姐夫新哥的眼光确实厉害，不愧是个商人。当晚，我负责售票，新哥的朋友负责广告和放映，没料到开映前十分，票就售罄爆棚了。

等到四场投影放完，已是深夜。

神秘的蓝黑色笼罩着天空，而码头方向仍传来忙碌的吆喝声。似乎一天的繁华忙碌仍在继续，不得片刻宁静，处处是城市永不停息的脚步。

夜半无眠寝难休，
凭栏遥望月如钩；
何人灯火阑珊处，
愁思回首几许忧。

早晨，习惯性早起的我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楼房，仿佛笼罩在一团灰蒙蒙的烟雾里，纵横交错的交通设施，构成了城市的血脉和骨架。

大约上午十一点钟，新哥的朋友便租到了当天的影片。随后便让我把写好的广告摆到十字路口人来人往的大街边。

机会像个顽皮的孩子，在人生道路的某个路口与你捉迷藏。

白天休息，晚上上班的生活持续了几天。

我想到了在得利时装厂无电工证时的痛苦。

镭射投影这一新兴行业，在高速发展的时代，必定会被新技术淘汰，如同BB机被大哥大取代，大哥大又被便携式移动电话所取代。

面对未来，出路在哪里呢？

唯一的出路是加强学习，提升个人能力，趁此机会去学习电工技术，考个职业资格证才有找工作的本钱。

回忆总是隐藏在心底柔软深处。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当投影场里“新鸳鸯蝴蝶梦”的旋律又在耳边响起。莫名的悲伤再次在我心底徘徊着。

父母是否健康？在家的妻儿是否安然无恙？时不时冲击着我的五脏六腑。

散场后的投影场，冷冷清清。游离的思绪伴随着悠长的黑夜莫名的恐慌起来。

夜，依旧还是那样的神秘，深沉。人，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的那么苍白无力。梦不需要语言，是灵魂深处的花园。

一觉醒来只留下枕边的哪片潮湿，和脸上尚未风干的泪痕。梦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总是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让你记起梦中那段情节。

梦是那样若即若离，时而缭绕在你的身边不肯离去，时而又躲在你的目光所及之外，让你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

有种感觉稍纵即逝，我竟然梦见了家乡那雪白的山峦。

深沉的人、哲学的人说梦是虚幻，就好像那真正的梦一样抓不着，摸不透。

那魂牵梦绕的感觉……我还是选择不相信我妈妈曾对我说过的话，若是真的有亲人离去......岂不雪上加霜？梦只是梦而已，永远只能想想罢了……

一件事你犹豫去不去做时，那就是该立即动身做的。我抓紧时间看看那里有考电工证的地方。 用时光凝视人心，用食物填补空虚，用文字凝聚记忆，就在我到处寻找培训学校的时候，终于在石龙中山公园石龙某小学的道路旁，发现了石龙成人教育培训班开班的通知。

坐看风起云涌，静待云卷云舒。

浴着风雨，赏着花开，眨眼间，白天上课，晚上上班的培训班生活就过了三个月，考试得了个第二名，特种作业操作证也如愿以偿拿到了。

9

快过年了，漂泊在外，总爱思念故乡。我也终于可以回家了，看着窗外美丽如画的风景，想着心与家的距离正在缩短，心中那份久违的游子之情又会油然而生。

人生故土难离，一想到家里的家庭琐事，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也说不清，理也理不明。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树大分枝、儿大分家”。想到分家，心情便久久不能平静，这趟回去，注定要摊牌了。

生活有时会逼迫你，不得不交出权力，不得不放走机遇，从年前到年尾，或欢笑，或泪水，只是情节已被书写，无法改变。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我从石龙刚回到家，才见到我父母，我母亲劈头盖脸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句。

我莫名其妙地呆了半天。仓促间我感到惊愕，我招谁惹谁了?

我老婆在家带孩子也干不了什么农活呀？难道婆媳间吵架了？

那些措手不及的话语就像一把利剑，刺穿我的胸膛又迅速地抽离，我控制住情绪反问：“怎么啦？”

“你不在家不知道，你弟媳看到你媳妇在家，也天天在家看电视不干活，就两个老的干活和你弟在瓦厂做事。你们都成家了，这样做能行么？......”

我感觉想发泄我想砸东西，但砸了又要收拾，砸坏了得买新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才刚刚转到石龙做事，脚还未立稳，家里又如此这境况，分家了，女儿才一周岁，还没学会走路，他们妻女怎么生活？

我的苦闷已经到达无法发泄的地步。这会只能默默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就仰起头深呼吸几次。

即使我早就做了心理准备。这猝不及防的分家，还是有些山崩地裂的感觉，来得太快、太急！

“关于债务，....田、菜土这么分，房子......，工具......”等等，统统都在过年前签下协议，或家族座谈见证、或抓阉、或现场测量。

最终，弟弟因为在窑厂干活收入全上交了，已还结婚时该承担的债务，我二年只交了一千多元，还剩五千多元债务要还。所有粮食中，我三个人分得两佰斤稻谷，二十斤茶油......

我老婆当时就不高兴了，但家底摆在那里。我安慰道：“粮食不够吃，我们自己去籴米吃。”

我这次总算积攒下两千元左右，给父母兼还债1千多元，路上用了两百多。全部家当也就只有五百元，过下年，还得留点车费。这个年过得有点清淡又无奈。

人活着最大的乐趣，就是从痛苦中把快乐找出来。

生活，总让人不知所措。赊账买点鱼肉过完年，照例要拖家带口去拜年。我女儿外公外婆依旧是喜笑颜开，外公脸上除了老年斑，没有丝亳异常。

“这回红仔可以跟你去广东打工了吧？”我岳母又关心起我妻子的事情。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来了句 ：“秤不离砣，公不离婆。”

我只好以没有与老板沟通好为由，答应过两个月等稳定工作，再回来带他们去东莞。

......

夕阳无语燕归愁，离人泪眼心上秋。

相逢又告别，归帆又离岸，是往日欢乐的终结，未来幸福的开端。

忙碌的日子，让我无心空闲懊恼，让我的心维系在劳碌的生活中，让我全身心投入，选片、写广告、维持秩序、清扫场地等放影工作中。 “阿宝，你大哥打电话来，你爸爸走了？！”一大早，苏老板匆匆忙忙从他家里跑来告诉我。

“走了？是不见了还是挂(死)了？是那个爸爸？”我听了震惊到飞起，我回家过年时不是都身体非常棒，好着呢。

“哦，是你上次回家过年，托我销一车米的车队的你那个大哥打来的电话。”我更懵了，妻兄怎么没有跟我说这事？我总算明白，是岳父没了。我寄以厚望的一颗大树倒了。

“你先回家吧，这里投影场的事我会安排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