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现在才知道,少年对初恋之物采取的方式往往是拒绝和逃避。 --题记</p> <p class="ql-block">她湾儿在我湾儿的正南方,前后不到4根电线杆儿的距离,但在儿童的眼里和心里,却是遥远的和陌生的。</p> <p class="ql-block">湾儿的东侧是一条通向南北的石子儿公路,童年的记忆是十里八乡的村民共同完成的巨大工程,每个湾儿都分配一段儿,其他村的民工们都吃住在我们村,本湾儿的劳动力也在生产队长的安排下全部参与了公路的修建。</p> <p class="ql-block">路上堆满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头。大人们每天用铁锤、钢钎在那里敲打。每隔七、八丈远就有四、五个壮汉在那里打夯,把敲碎的石头夯实整,汉子们打夯的歌声有节奏地此起彼伏。妇女们在路边做一些平土、填沙的杂活儿,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儿。孩子们在旁边玩耍,惊异于哪一块石头的巨大、异样和色彩,自矜于自己的眼力和发现,难免也会有被大人们呵斥碍事的时候,往往也会受到其他小伙伴的嘲笑。</p> <p class="ql-block">不知道那条公路是什么时候修建完成的,每个生产队负责的路段儿旁的土坡上都会插着一面红旗,迎风招展,整个场景就像一条蜿蜒奔涌的河流。劳动间歇的时候,汉子们的调侃和女人们的笑声此起彼落,每个人的心里都美滋滋的,孩子们总是疑惑成人的话语与欢乐。</p> <p class="ql-block">大年初一的早上,母亲早早地催我起床,给我换上在火炉子上烤过的新棉衣、棉鞋和棉袜,吃罢饺子或甜酒糍粑,父亲就领着我去挨家挨户拜年,从前湾儿到后湾儿,前后两个湾儿都是本姓,有先生老爹、瞎子四老爹、三老妈、幺娘、大定三哥……每次回来,所有的衣兜儿都塞满了瓜子、花生、麻糖、荸荠等,当然,也少不了捡来的没有燃放的鞭炮。</p> <p class="ql-block">本湾儿拜年完成之后,父亲还会领着我到她湾儿去,她湾儿居住的是另一同姓,有几家与我湾儿的是联姻,按辈分排她应该比我晚一辈儿,她上学比我早一年,应该比我大一岁。</p> <p class="ql-block">尽管除夕有守夜接年的风俗,但每家每户的主人在初一还是起得特别早,把院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犁耙等农具也摆放得整整齐齐。有的家里还烧有劈柴火,家境好的烧的是燃煤的地炉,堂屋的土墙上大多张贴着“鲤鱼跳龙门”、“寿星、童子、仙桃”的年画。</p> <p class="ql-block">她穿着素花袄、绣花布鞋,乌黑顺滑的头发扎着两支小辫,一双很有神采的眼睛看着我们,好似一位高贵的小仙女。那一刻,我莫名地黯然自卑起来,也许是母亲粗糙的大手给我赶制的棉衣的缘故吧,针脚长长短短,歪歪斜斜,既不匀称,也不直伸;也许是她家地炉的缘故吧,煤火烧得很旺,铜壶的开水热气腾腾。当然,这种自卑也可能是因为喜欢,让人顷刻间感到不安、拘束、脸红起来。</p> <p class="ql-block">大人们互相说着一些祝福的吉利话,我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她依然是那么安静、友善,站在她父亲的旁边脉脉地注视着我们。也就是在那一刻,我顿生脱离那个温暖所在的欲念,开始嫌弃大人们的喋喋不休。自那年初一以后,我总是找各种借口不再去她湾儿拜年了,但心里依旧惦记着那两支小辫,那脉脉的眼神。</p> <p class="ql-block">谷雨前后,田野里一片盎然,大片的麦苗、紫云英、油菜花恣肆地生长着、盛开着。村前屋后的槐树上挂着一串串洁白晶莹的槐花,混着春天的雨水或露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田沟儿里的小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大人们忙着育种、平田、蓄水的工作,小孩子们帮着家里在附近山野里放牛。</p> <p class="ql-block">有次放完牛,我骑在牛背上,从她湾儿前的一条土路上经过,见她牵着一条大水牛在田埂上放着,低着头,没有看我,想必是青草上的露水打湿了她的绣花鞋吧。我也装着没有看见她,拿着竹棍击打着步子缓缓的水牛,生怕她发现我鞋底儿沾着的黄泥巴,想留给她一个男孩勇敢的背影。</p> <p class="ql-block">我上小学二年级的一个秋天,下午放学后,天色渐晚,西天的云霞映红了大半个天空,村庄、田地、房屋、公路沉浸在一片暮色里。我们两湾儿的一群伙伴约定玩打仗的游戏,书包都放在路边。那时的汽车很少,几天也难得看见一辆,偶尔遇见,小孩子们追着汽车跑,去嗅那汽油的味道。两支小小的军队在路边、屋角、槐树林里埋伏、观察、呼喊、引诱、追赶、瞄准,拿着土块儿当弹药,相互扔击,自豪在自己的精准和高远。</p> <p class="ql-block">我从一个土坡跑过,猛然间遇到她,她见我满头大汗,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沾的尽是枯草和尘土,嗔怒地对我说:“你怎这样”“你咋和他们一起野”之类的话,我匆匆跑过,没有理会她。在她的眼里,我应该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怎么沦落到如此粗鄙的境地。</p> <p class="ql-block">后来,乃至后来的后来,我也喜欢安静,不爱运动,甚至认为体育是粗人的游戏,不会有什么出息。男人的勇敢也只好默默地留在骨子里。我变了,变得文质彬彬。</p> <p class="ql-block">十五岁那年,我们一起考上了百里之外市里的白果树师范学校,三年的校园生活,我与她几乎没有说上一句话。</p> <p class="ql-block">大概是十六岁的一个秋天,国庆节放假,我从学校回到家里,去上学的那天中午饭,母亲欣喜且小心翼翼地对我说,上午碰见她的母亲,说她也放假回来了,想下午返校跟我一起,好有个伴儿。我没有答应,父亲也着急地在旁边劝我:一块儿多好,一块儿多好……</p> <p class="ql-block">吃罢午饭,我内心依然惶惶,之后她父亲亲自到我家,让我们两个一起,我也没好说什么。车站在她的村口,母亲给我准备御冬的棉被用单子包裹着,书包里装着一些好吃的。在去车站的时候,正好来了一辆班车,我不顾母亲的反对与责怪,也不顾她父亲在后山岗上的挥手,更不顾她后来的漠然与远视,坚决地、义无反顾地冲上车,快速地逃离与她共处的一段旅程……</p> <p class="ql-block">现在已过知天命之年,突然才发现,少年的初恋就是一场逃避,是一场疏离,也是一场自残式的伤心。尽管后来也有两次相见,一切都变得杳然。但内心的那份炽热依然会在某个时刻闪现。</p> <p class="ql-block">她,叫秀萍儿。以此致敬永恒的小姐姐,致敬那200米的石子路,致敬初恋的童年。</p> <p class="ql-block">(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偶然)</p> <p class="ql-block"> 一一居士写于辛丑年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