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理的美篇

陆恒理

本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本文图片取自互联网，与本文无关。 假语村言之二 青儿 我在村子里有个干娘。干娘婆家姓方，至于娘家何姓，其名为甚，我一概不知，也不称她为干娘，只称为方大娘。方大娘只有一个独生儿子，早已结婚另过，没有闺女。我们刚到村里不久，一日于路上碰到大娘，她说其实是特意在路上等我，想跟我商量，让我做她的干女子。她说自己没闺女，特别稀罕个闺女，自我们到村里，她就喜欢我。我很意外，说，待我想想吧。其实有俩顾虑，一是怕她家是地主啥的，平白认个地主婆做干娘，给自己找麻烦。二是当个干女儿是否有啥义务呢，也怕自己尽不到。后来了解到她家是中农，也没听说有啥义务，就跟大娘应承下，说好虽做干女儿，但不改口，还称她为方大娘。大娘听了很高兴，忙说叫甚都没关系，反正你就是我的女子啦。 以后大娘常常叫我到她家吃饭。我们知青的伙食实在不行，主要是没菜，有了上顿没下顿，有酸蔓茎酸黄瓜就算好日子。大娘家只要改善伙食，必定有我的份。大娘家只有三口人，还有大爷和大娘的婆婆。老婆婆永远坐在炕上一处固定的位置，那时已显得很老了，几乎没牙，但人很和善，对我也很热情。大爷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不善言谈，跟我也少有交流。家中来了亲戚或客人，大娘也会把我叫去一起吃饭，还会主动把向人介绍，这是我干女子，天津来的知识青年。听客人们把我夸赞一番，大娘便露出得意的神情。 村里的老乡平日里日子也很苦，吃点好的也无非是油烙饼炒鸡蛋、猪肉烩酸菜啥的，因为大娘常叫我去她家吃饭，我慢慢便有了一个新发现，每次与我同等享受这个待遇的，还有一位大爷，他姓娄，叫娄三，年龄与大娘和大爷相仿，是个放羊老汉，我们平时称他三大爷。三大爷是个光棍，独自住在方家房后不远的一处破旧房子里。他虽是光棍，但穿戴还是干净利索的。三大爷进了方家门，一家人都很习惯的让炕上坐，他脱鞋上炕，挺随便地唠一阵儿嗑，像家人一样。起先我以为他们两家是亲戚，三大爷又是光棍，方家常照应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后来村里人知道方大娘认了我做干女儿，常有人露出异样的目光，似乎带着些对方大娘的鄙夷和不屑。慢慢地我终于打听到了缘由，当个故事讲给看官听。 我大娘名叫吕青儿，我大爷叫方顺子。下面的故事用他们的的名字称呼。 　　那还是解放前的事呢。吕青儿还是个姑娘，贫苦人家的女儿，长得说不上俊俏，但也端端正正，做营生一把好手。她有个姐姐，早就嫁到外村了，还有一个哥，还没娶媳妇。青儿那年十七岁，正和外地逃荒来的小后生娄三好着呢。娄三是从宁夏过来的，父母都没了，剩下他一人，就离开了那穷得生了根的地方，想出来找个活路，换个活法。这样就一路讨吃要饭带打个短工，来到了听说好讨生活的大后套。这天正走到村里高四海家门前，饿得走不动了，被四海看见，给了他两个白面馍。后套人心善，因为都是四面八方移民过来的，也不排外，遇到讨吃的，自家只要有，都会给点，一把米，半碗面，赶上吃饭时，还会邀上一起吃，管饱。四海见娄三孤身一人，年纪轻轻，便攀谈起来，知道他是逃荒来的，还没处定居。可巧四海家是地主，正需要个放羊的，便把他留了下来。只放自家羊又不合算，就又联络了几家有羊群的，一并交给了娄三去放，从此娄三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娄三每日放羊出村的路畔上，正是吕青儿的家。路上路下的，青儿总能看到娄三赶着羊群的身影，娄三爱说爱笑，见到青儿也总会打个招呼，开个玩笑，这样便熟悉起来。娄三身材习称，长相精神，是个花眉顺眼的后生，青儿在屋里听到羊群走过路上，就会跑出去和娄三叨拉（闲聊）几句，有时还偷出点晒馍干和红腌菜给娄三。娄三是个外来的光棍汉，从没得到过一个姑娘的怜爱，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中便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这一日青儿妈对青儿说，你大了，该寻个人家了，今天方顺子家差人来提亲了。这是好人家，聘过去不愁吃穿，屈不到你。青儿一听大惊，她心里正恋着娄三呢，这会儿谁也进不了她心里了。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嫁，我要嫁就嫁娄三。她妈说，好我那女子咧，那娄三拿甚娶你了？往哪儿娶你了？他自己都住在人家不能住的烂房里，又没一分地，咋娶你？人家方家家境多好，顺子多实诚的人，咋就不好了！再说方家给的彩礼，咱家还得给你哥娶媳妇呢，他娄三能给咱个甚！青儿妈说得倒是句句在理，可在青儿这里，只有一条是让她过不去的坎，那就是哥哥的婚事。哥哥年龄不小了，但家里穷，就因为这彩礼拿不出，娶妻的事一直拖着，现在有了方家给的彩礼，哥就能顺利地娶回嫂子，她想嫁的娄三，是绝无可能拿出这样一笔彩礼钱的。她是穷人家的女子，她没法摆脱自己的命运。她也曾想，娄三是个逃荒出来的人，无牵无挂，就跟着他一起逃了吧，反正到哪儿都能活，可家里呢，她逃了，父母该多难做人，哥哥该更娶不上老婆了……这世上，有多少事都由不得人。古往今来，一个情字，害得多少有情人苦了一生。思来想去，她也是个逃不脱的苦命人。她痛哭了一夜，泪流了三天，终于应了这门婚事。 青儿找到娄三，说，三哥，你知道，我命不由我，我嫁人是没法儿的亊，但我要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我和你，断不了！ 那娄三知道青儿要出嫁的亊，本打算辞工走了，他娶不起青儿，看着她嫁给顺子，也扎心，不如离了这伤心地。现在听青儿这么说，也知道他真要一走，恐怕青儿更受不了，也就决定姑且先干着吧。 方顺子家有几亩好地，曰子过得还可以，但人丁不旺，只有顺子一个儿子。顺子喜欢青儿，但他腼腆胆小，青儿又是个波辣女子，他不敢去接近，后来他听说了青儿和娄三相好的亊，生怕青儿嫁了娄三，赶紧叫父母托了媒人去说亲，没想到事情竟成了，没多久，青儿就嫁到了顺子家。 青儿也像所有的农村媳妇那样，做饭，喂牲口，下地干活儿，就是脸上少有笑模样。对顺子她也不冷不热，象两旁外人。只有在没人的时候，她会唱几段《五哥放羊》： 正月里，正月正 正月十五挂红灯 红灯挂在大门外 问一声五哥你何时来上工 六月里，二十三 五哥放羊在草滩 头戴草帽身披蓑衣 怀里抱着放羊铲 九月里格秋风凉 五哥放羊没衣裳 妹妹我有件小袄袄 改一改领口里面你穿上 ……顺子有时听到，心中也恼火，知道她又在想她那放羊汉三哥哥了，便吼她，以后别唱这个了！ 青儿原本爱唱山曲，她会唱的曲多着呢，于是顺子又听她唱： 酸粥酸莱酸捞饭 想到哥哥你我好心惨 暸见那公鸡把母鸡断（追）， 我两眼泪不干 顺子心中好无奈，守着个老婆倒比没老婆时更糟心。有一天顺子妈悄悄对顺子说，家里有时吃点好的，青儿就悄悄藏起一些，送到娄三那烂屋里，一去就好半天不回来，你看咋办？顺子说，那咋办，她心本就不在这家里。要不就休了她！顺子妈说，休了她咱还能再娶一个？哪有那钱了？你对她好点，说不定慢慢就回头了。 顺子对青儿再好，也收不住她的心。一日顺子对青儿说，你不能再去娄三那儿，村里风言风语的，我没脸哩！青儿说，我喜欢娄三在先，嫁给你在后，这我也是被逼的。我可以跟你好好过光景，但这事你管不了。你放我一码，我自然也会顾及你的脸面，你真逼急了我，我就跟娄三跑，反正你看不住我，到时你人财两空，你想想，哪样好？ 方家人都善，顺子本也不是个刚强的人，此后也就忍气吞声装看不见了。不久青儿怀孕了，生下个男娃，顺子又高兴又焦虑，跑到娄三那去摊牌，说，有个理儿得说明白：老婆，是伙的（俩人共有），儿子，是我的。那娄三本就理亏的，自然没有想争儿子的意思，这让顺子放心了。而娄三听了＂老婆，是伙的＂这句话，等于顺子默认了他和青儿的亊，也就放心了。 青儿的哥用青儿的彩礼娶了媳妇后，因为妹妹名声不好了，便连同父母举家迁到媳妇的娘家村里落了户，青儿从此在村里没了娘家人。青儿因有了儿子也就逐渐和顺子过成了一家人。不久，顺子他大得急症死了，顺子做营生又有点软作（不能干），儿子还小，忙不过来时，娄三便过来帮忙，有时甚至比顺子做得多，顺子妈就常留娄三一起吃饭，那些疙疙瘩瘩的事也不再提起。虽然被人们讥讽为＂青儿不清，顺子不顺＂，但两人都不去理会，倒也一日一日地过下来了。直到解放后农村实行大集体了，娄三就又拿起放羊铲，给生产队里放羊，他的家是土改时分的一间小屋，在方家房后不远处，直到我们进村时，娄三也还是一条光棍儿。 　　这就是方大娘一家和三大爷之间的故事。俗，但也有其动人之处。方大娘为了不辜负自己所爱的男人，牺牲了女人的名声，被人指指戳戳；三大爷为了不辜负自己所爱的女人，打了一辈子光棍，拉了一辈子帮套；方大爷因为一颗善心，也忍让宽容了一生。不必用什么传统道德去要求他们，这就是那个时代贫苦人家的人生活剧。 2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