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挖点野菜都不叫过春天

清茶

上周日上午9点多，退休后习惯晚起的我还正在跟着视频做锻炼。手机响了，是好朋友苗老师的电话：“在家干啥呢？”

“没干啥。

“听李倩说十里长廊那儿有荠荠菜，我和占英打算过去看看（占英是苗老师老公）。”

老公最近出差，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几乎天天粘在苗老师家。这会儿听说要出去逛逛，急不可耐地说：“那我也去，随便挖点啥都行，等我10分钟。”

我换好了衣服便下楼去，她家的小白车已经等在楼下，车里还坐着李倩老师和杨占平老师夫妇俩，我们同车坐满5座，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这算是一次正式的踏春之旅吧。车窗外阳光明媚，天很蓝，因为是晴天，空气为良。我们几个人既是同事，又是朋友，几十年的交情，熟得不能再熟。也因为天气清朗，心也跟着明朗。因此，在一起便聊起家常，其间，话题广泛，气氛时而温雅，时而调侃，笑声也随之朗朗不断。啊，好爽！很久没有这样了。自前年11月初退休，同事们隆重把我欢送完之后，大多数时间我都在西安跟女儿住在一起带小外孙女，整日里虽然享受小不点儿童稚的快乐，但总是要压抑一些——在她睡着的时候，从来不敢出大声说话和做事。退休不光离开了工作岗位，也离开了多年的同事兼朋友，所以再没有机会和他们畅聊，今天得以尽兴，心中的快乐与轻松无以言表。

说笑间，车已来到十里长廊那条平整干净的水泥路上，刚走了十来米远，我们这几位出生在农村的娃们，对花草的认知都很敏锐，一眼看出路左边的一片苗圃地里有野菜的迹象，就让司机停车，打算进去探个究竟。李倩老师解释说：“去年，我们在附近的一片桃树园里看见不少荠菜，可今年，也就是前段时间，我们骑行路过时，发现那片地里草除得很干净，因此就没再推荐那里。”

“就这儿啦！麦田里现在也都打了药，即使有也不敢去。苗圃里不会打药，挖的菜吃起来放心。”每年春天都按惯例要出来挖野菜的苗老师，经验满满地说。

刚才在路上，一向热爱生活的苗老师就一再强调：“每年到这会儿，不挖一次野菜都觉得没过春天。”是啊，野菜是春天给予人类最慷慨的馈赠。我们不主动接受一下，岂不是愧对了春天。我心里暗想着。

我们下了车，我和苗老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瓜铲，苗老师老公从后备箱拿出几个大塑料袋。李老师两口子掏出几只一次性医用手套，分发给我们，我们禁不住夸他俩想得周到。毕竟平时很少干这种粗活，都已经细皮嫩肉的了，保护一下还是比较好的。

因为是景区，为了美观与安全，路边有半米多高、形似城墙垛口一般的隔墙。他们几个腿脚好，可以在任何位置跨越，可考虑到我腿脚不便，往后走到地头好跨越的地段，照护着我一起过去。说到这里，我得啰嗦几句：2000年，因为一场大病，我右腿落下残疾。同事们都知道我的情况，十多年来，凡遇大小活动或外出，与我随行的人都会义不容辞地搀扶呵护，恰似家人一般。我一直享受于此，感恩于此。今天出来，又有幸重温这种被呵护、被关爱的感觉，心里的温暖又多了几分。

都说此生相遇是缘，我必当珍惜。

话题重回挖野菜。过了隔墙就是一条水渠，渠帮上尽是比铜钱大一些的小叶泛白的白蒿。从小经常薅猪草的我，当年生产队里的地属公，大多不让进，我们经常就在水渠帮子上拔草，什么狗尾巴啦，苦苣菜啦，挖白蒿也大多在这里。看着这些刚露头的小白蒿苗，一股子亲切感油然而生，我不禁喜悦道：“哎呀，这么多白蒿，咱们多挖点，这个吃了对肝儿好，每年春季都要吃一点！”

李老师两口和苗老师老公跑得快，都已经进到苗圃很深了，只有苗老师还在我前面不远处。她附和我说：“就是，就是，本来是要挖荠荠菜的，没想到有这么多白蒿。”

我也不嫌棵小，就打算埋头在这儿挖了，随口问：“他们几个呢？”

“人家都跑到里面去了，里面的肯定大。走，咱们也进去！”苗老师催促道。

我有几分不舍地艰难起身（也因为腿脚不方便），提着袋子和小铲朝地里走去。抬眼看去，才看清地里种着一些白皮松和一些高一点的树干比较光滑的树种。白皮松长得很茂盛，针叶碧绿，树冠呈球状，看上去很有生机。而那种高一点的树还没有长出叶子，感觉有点像百日红，但又不敢断定。树下面的地开出很多深浅不一的沟渠，土比较松软，走上去高低不平的，很费力。泥土表层是干的，但底下却很湿润，苗老师说：“这地是刚浇过不久的。”她啥都明白，当年在家里干活肯定是一把好手。

因为地很不平，苗老师不停地提醒我：“要注意脚下，慢点。”

我答应着，也小心翼翼地走着。但还不能忘了职责——找野菜。一低头，那树底下，凡是干草丛生的地方就会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荠荠菜，那朵朵新绿探头探脑地从黄叶丛中透出来，样子很诱人。荠菜早熟，一出地皮就长苔开花，只有少数特别嫩的还没来得及长苔。占英看到我们进了地，离他不远了，便凑过来跟我们聊着：“我们老家有一句老话，说‘荠荠菜没阿家，一出来就开花’。”农家的孩子总有各自不同的积累，说出来都是知识啊！

他接着告诉我们：“你只要蹲下，就不一样了，一下子能看到好多。”

的确是啊，当我蹲下身子时，竟看到那么多棵荠荠菜。他们紧紧贴着地皮，那边缘长着整齐花边的长条形叶片呈放射状向外一溜儿伸展着，它们一律紧紧贴着地皮，一律绿得发亮，一律娇小可人。中间抽出细长的茎，顶上开着精致的小白花。我私底下认为这些出苔开花的都有点老，便一味要挑没有出苔的去挖。因此我的袋子长得慢，苗老师他们一会儿就挖满一袋子。

这会儿功夫，李老师两口跑得更远，因为要低头挖菜，就没看见他俩人影。我正问他俩去哪儿了，就看见他们提着半袋子菜走过来。李老师把手中的袋子递给我，说：“侯老师，给，我们腰不好，不挖了。”我推辞着：“不要，不要，你们回去做着吃，好不容易挖来的。”他们补充道：“我俩总吃食堂，也没机会吃这些，你就拿着！”我接过袋子，看到里面几乎全是白蒿，心里叹道：啊，好东西，多谢了！

他们把袋子送给我后，便向我们三个告别：“我们去前面玩儿去了，你们挖。”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我们三个继续挖。

苗老师每看到一处菜多的地儿就情不自禁地惊呼一句：“哦哟，你看你看，美得很，这么多！”真是农家娃，农民情结严重啊。见了这些小草，咋就那么亲！

占英跑得最快，一会儿跟我们离得很近，一会儿又看不见人啦。离得近时就跟我们聊几句。那样子很像当年在地里陪妈妈干活但又很不安分，跑来跑去撒欢的大男孩儿。他说话很有趣，普通话里带着浓浓的家乡味儿，和当前挖野菜的环境很搭调。我们虽然一会儿蹲下，一会儿起来，铲子在土地上刨起一阵阵土雾，弄得灰头土脸的，再加上风很大，刮得发丝儿不停地扑在脸上，有几分艰辛，但听着他聊天便不觉得苦和累了。

过了好一阵子，我们的第一个袋子就装满了，占英提议让我和苗老师把袋子扎好，放在一起，回头再带到车上。

我们放下袋子，又各自拿出一个空袋子，轻装上阵，继续挖野菜。这会儿，我们看到苗圃前面的一片地里有一架白色的大风车，叶片很长，共有三个，在空中快速转动着，那是风力发电机，适合潼关塬上风大的特殊地理环境。占英又开始按他在网上看到的一个资料计算起一个风车一天24小时能发多少度电，我和苗老师只顾低头挖菜。

在前面不远处传来歌舞鼓乐声，扩音器里一个高亢的男声不停地在报单，感觉有人在主持。仔细望去，半空里有“网红桥”字样，原来左前方就是潼关县的网红桥。那天是周末，休闲的人们在那儿撒欢，放松心情。苗老师感叹道：“看这歌舞升平的，现在的人幸福指数高啊！”我也发自内心地迎合：“真是的，国家政策好，社会发展快，人们活得快乐幸福，哪像咱们小时候。”

说话间，第二袋子已经满了，苗老师说：“累了吧，咱回。多着呢，改天咱们再来挖。天再下上一场小雨，菜更大更嫩。”

我虽然有点累，但似乎余兴未尽，嘴上答应着，手里还在铲着。

当我们返回时，走了另一畦地。快走之间，那片地竟然让我们挪不动步子：一会儿有一窝荠荠菜，一会儿又有一小片白蒿。我们不由得蹲下身子快速挖着，苗老师帮我提着的那个半袋子一会儿就冒出尖儿来。苗老师更禁不住边挖边感叹：“哦哟，看，太多了，挖也挖不完！”我们把冒了尖的袋子压实，才提着走到地头，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呀。

占英站在路边的车跟前已经等我们好一会儿了，看到我们满载而归，满脸都是满意地笑着。他麻利地帮我们把几袋子菜码放在后备箱里。这时，李老师两口子恰好也逛回来了，几个人似乎心有灵犀。

心细的李老师从车里拿出几罐王老吉，说我们辛苦啦，解解渴。好幸福呀，结伴出行就是好，互相照应，一起挖菜聊天，享受劳动成果，这是独家出行所享受不到的呀！

　　回家的路上，李老师有点晕车，我们话少了一些，打开一点车窗，让她透气休息。我有空看看窗外的美景了：麦苗已经返青，长得半尺多高，叶片稠密碧绿，预示着好收成。麦地里一棵杏树兀立着，粉白的杏花移动着映入我们视线，如水墨画般清洁雅致。柳树随处都有，路边的，田地里的，树冠或大或小，有的满树枝条挂着嫩黄，有的只在树冠顶端染着黄绿。无论怎样，都润润的，油油的，亮亮的，看上去十分养眼——春的气息一天天见浓了。

欣赏着田野里的春景，感受着春的气息，再回想起刚才那几袋子绿油油的野菜，便又一次回味苗老师来时路上不经意间冒出的那句经典：不挖点野菜都不叫过春天。

的确是的，对于一位极其热爱生活，又有着50多年积淀的文化人，她从生活中品到的才是人生真味啊！愿每一位热爱生活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