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知青岁月,之七:苦战虫灾

红 牛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末夏初,沉睡了一个冬天的紫胶树已经全面复苏,光秃秃、灰不溜秋的紫胶园披上了一层青翠的新绿。胶园里,紫胶树羽状的复叶也都已经长得珠圆玉润、绿宝石一样可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与往年有些许不同的是,当大家开始忙着春季副业种植的时候,紫胶林里似乎比往年多了些热闹:一些棕褐色、长着翅膀、体长10多毫米、胸背部长满褐色鳞毛的家伙在林子里飞来飞去,有时还漫无目的,使劲往人的身上、脸上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没有人在意这个事情!山上飞蚁爬虫太多!大家都认为是自然现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又过了几天,紫胶树那碧绿色的复叶上爬满了米粒一样大小的青虫,大家还是不以为然,都认为它们蹦哒不了几天,就像那些毛虫似的消失不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是又过几天,原本米粒大的小青虫,已经长成二三十毫米,头部黄绿色、气门淡黄色、腹背部粉白色的“大青虫”。,紫胶树饱满的复叶上已经被大大小小的青虫咬得斑斑点点,破烂不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大青虫们”吃的特别多,好像一刻都没有停过嘴,它们占据着整片紫胶林,占据着大大小小每一棵紫胶树。它们肆无忌惮,大包大揽,张大嘴巴大口大口贪婪地、比赛似的啃食紫胶树的叶子,一副胶林霸主的姿态!一张指节般大的叶子,不到几分钟立刻变成了“大青虫”的腹中之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家开始感到不妙了,再这样任由这些大青虫们如此大吃大喝,整个紫胶林不全都完蛋了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果然,第二天,场里的大喇叭就通知说各种春种的工作暂时停止,全体员工即刻投入灭虫工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因为事情来得太忽然,仓库里杀虫的设施非常有限,每个班组只能分到几副水桶、几瓶“敌敌畏”、几个喷雾器就直奔山上的胶林而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进入虫灾最严重的区域时,大家都傻眼了,前一天诺大的紫胶林原本还有蛮多青绿色的影子,今天整片胶林的枝叶竟然被大青虫啃得光不溜秋,只剩下远远树梢上孤岛似的叶子在青虫们的啃食和蠕动中无助地颤抖着。紫胶树光秃秃的枝干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粉白肥硕的大青虫,那架势,堪比密集的蚕床!又堪比厕所里的虫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青虫层层叠叠、互相拥挤、将身体高高探起,用力地摇头甩脑,好像在抱怨已经没有了可吃的食物,就连树根以及附近的草丛、土缝、乱石堆还有枯枝敗叶里也落满了硕大的“青虫”,人们想要在树下落脚,还得惦着脚尖注意避开挂在草丛里的青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太恐怖了!大家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阵阵涌起,恶心得直想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已经这种程度了,胶树还活得了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已经这种程度了,杀虫还有意义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班的老工人班长给一班的知青做了分工,全班分为两组,一组负责到山坳的深沟里去挑水,另一组负责给胶树喷药,两组轮换工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水源在离工地大约半里多路的山坳里,空桶去的时候是下坡,挑满水回来时是上坡,淑淑和阿萍还有老工人班长等人自告奋勇首批挑着齐膝高的圆桶,咣当咣当,直奔山坳的水坑而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因为平时根本用不着水,通往山坳的羊肠小路已经被铁丝网一样带刺的拉拉滕、野草莓等荆棘以及锯子一样的旱芦苇和黄毛草所占据,大家七手八脚,挥刀开路,折腾了半天,当所谓的水坑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大家心里都凉了半载,因为多年弃之不用,阴森森、凉飕飕的山坳里,几米见方的水坑周围也被荆棘覆盖,水坑里浸满了横七竖八黑乎乎的枯枝败叶,水桶根本无法搯水,坑沿上也找不到立足之地。淑淑和阿萍,有点手足无措:那些黑乎乎的枯枝败叶下面会不会藏着什么蚂蝗、水蛇、或者其他可怕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迟疑间,老工人班长开腔了,“让我来吧”,只见老工人班长用砍刀砍下了一支带钩的树枝,用带钩的树枝伸进水坑里清理出了一个水桶大小的水域,然后用其中一个水桶半桶半桶地搯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为省下路上往返的时间,大家每挑一趟都把水桶装得满满当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知青体力本来就很差,林间小路又很不好走,加上桶里晃晃荡荡溢出来的水花洒得小路湿滑泥泞,挑着水桶负重上坡的知青们一步一滑,有时,一个不留神就会连人带桶摔倒在路坎下,被桶里的水扣在身上变成了落汤鸡。 </p><p class="ql-block"> 几趟下来,大家的肩膀开始火辣辣疼痛起来!腿肚子硬邦邦每走一步都拉扯得如同抽了筋。</p><p class="ql-block"> 实在太累了,老工人班长交代大家每次挑半桶就好了,可是,半桶也是几十斤呀!大家呲牙咧嘴,坚持!还是坚持……!</p><p class="ql-block"> 树上已经没有了吃的东西,很多青虫也许是饿极了,都纷纷沿着树杆爬下来到处乱窜,因此,树干上、草地里、山路上到处爬满肉乎乎、圆滚滚的青虫,爬在小路上的青虫,被来回挑水的人踩得噼啪作响,溅得满地的绿汁、黏乎乎的内脏和被踩扁了的虫尸,用残忍肉麻和恶心已经无法形容!</p><p class="ql-block"> 水来了,大家同心协力,互相帮忙,稀释农药、灌装药水、一组帮另一组的伙伴整理喷雾器,一二三,用力将喷雾器托起、上肩!!</p><p class="ql-block"> 树上蠕动着的大青虫时有掉落在草帽上啪啪作响,每一刻都让人心怵;脚下爬满大青虫的草丛又让人心里发麻!站在树下劳作,脑子里时刻都绷紧一根弦,头上脚下周身揪心地防范,唯恐大青虫掉落到身上爬进衣领,或者从裤管爬到腿上……。 </p><p class="ql-block"> 刚从学校毕业,从未干过重活的身躯背负几十斤重的喷雾器,左手“呱嚓呱嚓------”打足压力,右手高举着喷杆,搬动开关,“沷~~~沷~~~”强力敌敌畏枪林弹雨般向树上的“大青虫”喷去。五六米高的胶树,大家站在地上只能仰着头喷,喷一阵,就缩在帽子底下躲一会,不多时,树上的青虫随着纷纷扬扬的药水像竹筒倒豆般纷纷跌落。噼噼啪啪的虫雨过后,草帽上就落了一层厚厚的死虫,隔着草帽,头顶上都感受到了虫尸的重量!。</p><p class="ql-block"> 有的树实在太高,踮起脚跟都无法把药水喷到树顶,这时只能爬到树上喷药,大家先把爬满了青虫的树杆树杈喷出个落脚的地方,再背着沉重的喷雾器爬到高高的树杈上仰着头喷杀害虫。</p><p class="ql-block"> 背负几十斤重的喷雾器爬树,真不是一般的容易,手的握力、腿的蹬力、规避树杈的阻力,少一样都不行!</p><p class="ql-block"> 背着沉重的喷雾器站在树杈上,不一会,脚掌就痛得抽筋!于是,找一个结实的树枝做支点,两只脚掌轮换着站,但是,轮换得越频繁,感觉越痛,干脆咬紧牙关一只脚一直硬撑,撑得脚掌发麻失去知觉。</p><p class="ql-block"> 最令人难以承受的就是仰头喷药,背负几十斤重的药水在树杈上金鸡独立已经够极限,仰喷的时间长了,一是毒性很强的杀虫药纷纷扬扬的落在脸上脖子上,隔着两层厚厚的口罩都还被药水熏得头晕!二是长时间的仰喷,肩膀被喷雾器勒得抽筋发麻,脖子仰得疼痛僵硬,就连抬头都感到困难!即使累成这样,面对可怜的胶树,大家每天依然是睡意朦胧就醒来,忍受着浑身酸痛就挑着水桶背负着喷雾器出发,夜幕降临、饥肠辘辘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却没有一个想到请假或者偷懒。</p><p class="ql-block"> 在喷洒敌敌畏过程中,脖子上、衣袖里不时会出现蠕动着的、凉丝丝、很肉感的东西,浑身的神经立马僵硬绷紧,很多人因此产生了严重的心理反应,一有感觉就条件反射,高声尖叫,跳脚、佛袖、抖衣……。</p><p class="ql-block"> 另有一部分贪婪的青虫,中毒后仍紧紧咬住胶树的枝干,死了都不愿松口,就那样赤条条吊在胶树的枝干上……!</p><p class="ql-block"> 南方的初夏,气温已经高达30多度,闷热无风的胶林里,挂在树上和跌落地上草丛里的虫尸,开始肿胀,出现黑褐色的尸斑,最后化成一滩黑色的臭水流掉,只剩下或湿或干的皮囊粘挂在树上、粘挂在被踩踏得乱蓬蓬的草丛里……。 </p><p class="ql-block"> 连续几天的挑水、喷药,山坳里水坑的积水刮完了,蚯蚓似渗出的山泉已经无法满足水的用量,想要挑水,必须得翻山到更远山谷的小溪里去挑。</p><p class="ql-block"> 然而,翻山到小溪去挑水,根本就不现实,好在抽水机虽然迟到了几天,但终究还是买来了。</p><p class="ql-block"> 也许,就连场里的领导和技术员们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来势凶猛、狂风骤雨般的虫灾,因此,应对的措施及其被动,应对的物品也是一点点补充,迟到了好几天以后才能跟得上来!</p><p class="ql-block"> 虽然有了抽水机,但水,只能从小溪里抽到山坡上,要把水送到受灾的胶林里,挑水,还是无法改变的选择,</p><p class="ql-block"> 已经实在挑不动了,大家只好用抬的方式,两只手帮忙托着着肩膀上的扁担,尽最大可能减少肩膀的重量,尽管如此,两个人抬着一桶水,还是跌跌撞撞,东倒西歪非常吃力……。</p><p class="ql-block"> 将近半个月,用于熔解稀释农药的积水、溪水,都被肩挑、人抬、机抽刮得见了底、断了流,全连100多号人把敌敌畏、敌菌灵等稀释的药水喷遍了南山上千亩胶林的每个山头、每棵胶树。</p><p class="ql-block"> 那段日子,大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敌敌畏、滴菌灵等杀虫剂的气味,中午休息吃饭时,手也不洗,脸也不擦,端起饭盒就往嘴里巴拉饭菜,大家都忘记了杀虫剂的毒性,或者说,每个人都已经耐上药了。</p><p class="ql-block"> 最终,半个多月后,树上没了青虫、胶树也没了叶子,整片胶林里的胶树都像干枝一样在群山里沮丧地木立着,一派寒冬般的萧瑟。</p><p class="ql-block"> 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休整一段时间了,大家的身心一下子松弛下来,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没有一处使得上劲。还没等大家缓过气来,没想到广播里又传来了令人崩溃的消息:前期一部分 “大青虫”,的第一代成虫,早在我们开始喷药之前就已经钻到黄檀树下的土里、乱石缝里结茧化蛹去了,如果再不再接再厉把大青虫斩草除根,一旦地下的虫蛹演化成蝶,成蝶又飞到另一个山头下“蛋”,那几千上万亩,整个胶林就无法想象了!!!</p><p class="ql-block"> 于是,大家又再次鼓起新一轮干劲,重新回到第一天开始杀虫的那片胶林开始新一轮地毯式的杀灭虫蛹的战役。</p><p class="ql-block"> 按照技术员的要求,大家先用锄头挖开黄檀树周围的泥土,发现虫蛹后即用锄头将其砸死!</p><p class="ql-block"> 就在大家使劲把树下的泥土挖开后,另一幅令人作呕的景象呈现眼前:一窝窝褐色的,子弹头一样大小的虫蛹安逸地卷缩在树根下的泥土和石缝里熟睡,见到有人打扰,像屎坑里的蛆虫愤怒不安,不停蠕动,大家迟疑地用锄头一碾、一砸,一种脑浆模样白色的糊状物迸射出来,有时用力角度不当,脑浆模样的糊状物直接溅到身上和脸上,那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p><p class="ql-block"> 每天,大家扛着锄头,游走在每棵胶树下面挖一阵,碾砸一通,再挖一阵,再碾砸一通,顶着发麻的头皮,忍着强烈的恶心杀灭虫蛹。</p><p class="ql-block"> 这样恶心的劳作持续了几天,进度慢得快要跟不上虫蛹的兑变速度,</p><p class="ql-block"> 不知是谁想出了办法,她们从仓库里领来石灰带到山上,挖开虫窝后,直接把石灰撒到虫蛹身上,等到虫蛹开始挣扎便赶紧将土埋上,防止虫蛹拱离石灰,但这种方法捂死虫蛹,进度也不是很快,而且还把大家呛得不行!</p><p class="ql-block"> 后来,也许是技术员找到了适合杀灭虫蛹的药物,于是,知青们重新背起了药桶,一组人负责挖开泥土,另一组人负责用高出杀死青虫几倍的药水直接朝一窝一窝的虫蛹喷了上去,虫蛹被药水刺激得剧烈翻滚,不一会便全身松弛,气绝身亡。</p><p class="ql-block"> 一个多月喷杀青虫,挖杀虫蛹的工作几乎代替了抚育带状,这一个多月,有的人累趴了!有的人累病了!心里的感受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直到多年以后,梦境中仍不时会出现灭杀青虫和虫蛹虫的景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