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张三舅系列之：“你才是神经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农历大寒前后十天，按风俗可以动土，上坟。</p><p class="ql-block">沿峡江两岸，这一二十天来，鞭炮声此起彼伏。那声音脆尖儿，震得山上野梅儿咄咄怒放，花枝儿在寒风中颤颤。</p><p class="ql-block">要过年了。</p><p class="ql-block">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也要过年。</p><p class="ql-block">每年这时节，张三舅就来给妻上坟。</p><p class="ql-block">只一会儿功夫，妻的坟地一片新土。他点燃纸钱，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热闹了好几分钟。</p><p class="ql-block">忙完，面对坟头，盘腿坐下，拿出酒，拧开盖，仰头就是一大口，末了，砸砸嘴，望坟一递，对妻说：“来一口？”</p><p class="ql-block">四周寂静，只有远处鞭炮声，妻子没应，张三舅笑了笑，说：“你在世，不理我，去了阴曹地府，还是这脾气。”</p><p class="ql-block">因为与妻有甜蜜的过去，因为给他留下了双胞胎宝贝，他感激她 。</p><p class="ql-block">因为有过极不和谐的过去。因为有极不一般的甜蜜，象陈年老酒，越来越浓，越来越醇，醇得这么多年，她离去了，他还是不想碰任何女人。</p><p class="ql-block">与妻的和谐数年，与妻子的不和谐只有一年多。</p><p class="ql-block">与妻的不和谐是因为妻子工作的变动引起，来自另一个男人。</p><p class="ql-block">妻常在单位加夜班，他想她，问为啥忙，电话那端的妻话简略得不能再简略：“忙。”</p><p class="ql-block">妻从外面出差回来就睡，睡到第二天的晚上。象平素一样，他给她端来最喜欢吃的北方饺子，妻不看他，只在被子里边诉说他不知冷不知热，要分开过。</p><p class="ql-block">他说，孩子家务一样都不牵扯她，别耍小孩脾气。</p><p class="ql-block">妻说，跟着他，要守一辈子的穷。</p><p class="ql-block">张三舅没话说了，这是事实。在公司上班，公司前途渺茫，他也前途渺茫，公司开不出工资，他就没钱花，是穷。</p><p class="ql-block">妻要离婚，她有了另一个男人。</p><p class="ql-block">这不是他张三舅臆想出来的，邻居唐大妈首先发现，次而连李大爷也明白了，一个胖子，听说是一家公司老板，常把她送到街门口，开一辆黑色的小车，高级，唐大妈李大爷见着了好几次。</p><p class="ql-block">这样的局面僵持了很久，僵持中也有缓和，也有僵持的高潮，僵持一起一伏,虽然难过，但日子还是要过。以前，滴酒不沾的张三舅，突然成了喝酒的大侠，一斤白酒，一口下肚，顺畅得很。</p><p class="ql-block">又僵持了一段时间，她对他突然亲热得无法比拟，除了衣服是他自个儿穿以外，什么事她都包揽了，连唐大妈，李大爷过年的新衣物，都是她张罗，一人一套，张三舅更是被全副武装，要不西装革履，要不休闲潇洒。</p><p class="ql-block">他喝酒，她就给他捎来，尽是茅台，人头马。不管怎样高档，只要他张三舅想喝，总有。</p><p class="ql-block">有穿白大褂的，开始进出他们家。先是一周两周来一次，后来张三舅只要在家，白大褂就肯定就来。来了，总是给张三舅拿脉、量血压，等等。他问妻：“我没病，来医生干啥？”</p><p class="ql-block">妻笑着，说：“检查身体，现在得病不疼不痒，检查检查，我才好放心。”</p><p class="ql-block">张三舅满是感激，心想，前世的修造？</p><p class="ql-block">渐渐地，张三舅发现邻居们对待他的眼光有些奇异。</p><p class="ql-block">唐大妈开导张三舅：“神经的问题只要多休息，万事宽心，就没事儿的。”</p><p class="ql-block">张三舅听了，直笑。“哪个神经不神经啰。”</p><p class="ql-block">李大爷提醒：“医生不断，得注意喔。”</p><p class="ql-block">张三舅只笑，不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入夏，天热，大清早她就起来，做好早点，拉他起来吃。</p><p class="ql-block">张三舅说：“我穿好衣服就来。”</p><p class="ql-block">妻催他：“我要上班，快一点，穿不穿又没有人看见。”末了，把个赤条条的张三舅硬拉到桌上。</p><p class="ql-block">这时，门咣当一声响。</p><p class="ql-block">门口满是一条街的街坊邻居，窗外也是人头。他们把头伸得老高，象是在看猴把戏。</p><p class="ql-block">妻对门外的人说：“神经病，穿衣服都不晓得，反倒会把狐狸精带回家过夜，这日子没法过了！”</p><p class="ql-block">末了，她又哭又闹，弄的人群里，指着张三舅骂不是人的，声音越来愈大。</p><p class="ql-block">妻说的狐狸精，真像狐狸精一般，倏地一闪，一个漂亮窈窕身影，从张三舅睡过的屋里跑了出来，穿过门外人群，倏地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这时的张三舅，懵了。像个木头人而一般，赤裸裸的站着。</p><p class="ql-block">不一会儿，几个身穿白大褂的进来，不由分说，把张三舅按倒在担架上，硬硬地给抬进了医院。</p><p class="ql-block">妻来来去去，身影不停。一会跟医生说些什么，一会又拿个什么单的，反正很忙。</p><p class="ql-block">直到晚上，张三舅下保证，才允许回到家里。他问妻：“今儿是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你病了。”妻说。</p><p class="ql-block">“我没病。”张三舅申辩。</p><p class="ql-block">妻笑着，递给他一条：“医生诊断，你自己看。”</p><p class="ql-block">纸单上面写着：精神分裂症。张三舅吃了一惊：“你——？神经病？”</p><p class="ql-block">“不，你，神经病。”妻说。</p><p class="ql-block">“怪哉！我神经？你没得，我也没得！”</p><p class="ql-block">有与没有不由张三舅分说，有医生诊断，有众人看见了他还招惹狐狸精，她这日子没法过了，这就是硬证。</p><p class="ql-block">只半天，两三万人的小城里，几乎到处都在谈长论短，张三舅神经病，张三舅招惹狐狸精。</p><p class="ql-block">于是，妻要离婚，这不由张三舅干与不干，一纸诉状交上法院。</p><p class="ql-block">张三舅只喝酒，不说话。</p><p class="ql-block">法院调解，张三舅想好了，成全她，离。</p><p class="ql-block">就在她做出决定的当天下午，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她出了车祸，是为她心中的那个他送去鸡汤，穿过马路，被一辆车给撞了。</p><p class="ql-block">张三舅得知，鞋都跑掉了，赤着脚，把已经断气，还在血泊中的她紧紧搂在怀里。</p><p class="ql-block">一只盒子，歪倒在妻子流出的血里，鸡汤还冒着热气。</p><p class="ql-block">张三舅两眼血丝顿起，声音象打雷： "喝鸡汤的，你给我老子滚出来！滚——出——来！”</p><p class="ql-block">没人滚出来，也没有人应他，在场的胖子很多，就是没有开黑色轿车的胖子。</p><p class="ql-block">看热闹的见张三舅这种症状，害怕他发神经，便纷纷离去。</p><p class="ql-block">以后，自然是交警作现场处理。</p><p class="ql-block">妻在这坟里，孤单地呆着，张三舅知道，开黑色轿车的胖子从没来过，因为妻这坟地里，除了他张三舅的痕迹，不可能有胖子的。那是他听说，这胖子又换过很多的女人。</p><p class="ql-block">“你给我滚出来！” 坟前，张三舅突地大吼一声。</p><p class="ql-block">峡谷里回荡着这尖利又孤单的声音，逐渐扩散开来，不远处小树上一只麻雀，也噗地一声，飞走了。</p><p class="ql-block">坟前，张三舅还在自斟自饮。</p><p class="ql-block">已是醉意熏熏的他，两眼满是血丝，想站起来，也就像武打小说里会打醉拳的人似的，歪歪斜斜，踉踉跄跄，在坟头来回的走——这神态还不如说是就地打滚，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指前方那棵小树，嘴里直嘟哝： “我，我......神经病？你才是神经病！没，你——！她，她会呆在这土堆儿里？她在，在这，这土堆里，你，你——来看——过，看过她一眼吗？你个——神经——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