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忆一一那段情

秋实 412

“人生是一场修炼，谁都不会一帆风顺。相信，有生命在，每天的太阳总是新的。坦坦荡荡，泰然处之。经过狂风暴雨的洗礼，就能炼出波澜不惊的淡定”。我的长辈以惊人的淡定，坚强的意志度过了曲折平凡而不平庸的一生。 （外祖父） （外祖母） 我的外公曾是湘潭市《大中和绸布店》的大股东。外婆读过几年私塾，聪明能干。他们育有两女一子，妈妈毕业于红翠职业女中，攻读湘绣专业，后来转行当老师。抗战时外公铺店倒闭，以变买家中财物还债。外婆变卖金器供姨妈读完高中。舅舅成年全国已经解放，他很会念书，由于小时患过眼疾，只好报考师范。妈妈姐弟三人都继承了太外祖祖父的事业（民国时湘潭市督教）成为出类拔萃的教师。 我和哥哥，弟弟三人常住外祖父家，这里留下了我人生最美好的片断。 每天下班时，外公会带回我们喜欢吃的菜或点心。外婆厨艺岀众，吃她的饭菜口留余香。至今回忆仍有“闻其香，吃其味，食有尽而味无穷”之感。 外婆外公很宠我，那漂亮时髦的花裙子，鲜艳夺目的发结，脚上的花布鞋……常被小伙伴羡慕不已（这都是外公留下的零布段，外婆针针线线缝出来的）。外公的店子在湘潭市最繁华的地段，我常去玩，外公会摸出几毛钱，我接过来就消费在零食店或小人书摊。 外婆边忙家务边哼着江南小曲，《四季歌》、《思情鬼歌》、巜月儿弯弯照九州》、《小放牛》……。闲时给我们讲《狸猫换太子》、《孟姜女哭长城》、《大鹏金翅鸟》等故事。那柔婉的歌声，迷人的故事，如小溪流水源源不断，我们浮躁的心便宁静下来。 外婆对我们很严厉，不准讲粗痞话，不准与大人顶嘴……规矩蛮多。小时我喜欢看书，读到动情之处有些忘乎所以，来客了也不打招呼，外婆教育我：女孩子待人要热情，有客人到要端茶倒水。哥哥小时有点淘气，常带弟弟出去疯，外婆批评他：前头乌龟爬开路，后面乌龟照路行，做哥哥的要做弟妹的好榜样。只要外婆在家，我是不敢越雷池一步，她是家中的权威！ 外祖父母乐善好施，姨外婆年轻丧夫，带着三个儿子有上顿没下顿，日子过得很艰难。外婆背着外公悄悄接济她，后来外公知道了，把两个大表舅接到了他店中学徒，供吃供住直到独立。大表舅结婚都是外公和外婆张罗办的。后来我带了孩子回家，碰上姨外婆回潭探亲，她一定要送银镯给我儿子，并说：“人要知恩，你是外婆掉下的肉的肉，他们对我家帮助很大，这个礼你一定要收”。外婆娘家远方侄子家境贫寒？，外公也接过来学徒，后来他人生很成功，改革开放后特从香港来潭看望外婆一家。乞丐来了，别人家关门躲避，而外婆闯开门迎进来，给钱，给吃，给衣服。外公外婆这种美德影响了我们几代人，妈妈一代，我们一代都在延续着。 外祖父母慷慨大方，自己生活很节俭。别人眼里外婆穿得光鲜亮丽，除了她自带的秀美，打扮得体外，她主要是有爱惜，节俭的好习惯。每次出门她换上好的衣服，回家就换上旧衣裳。“惜饭有饭吃，惜衣有衣穿”。“在家也爱好，出外就无新”。这是外婆在我心中的经典名言，我七十多年的生活中就是照外婆这样做的。 年轻时的（父亲） 步入老年的（父親） （母亲） 我的父母遵纪守法，老实真诚，兢兢业业，对教育事业作出了毕生的贡献。他们人生一半却逆境中度过。父親能力很强，是教师队伍中才艺双全的人。他讲话耿直，对学校工作敢于提意见。58年反右运动中，教育系统很多人划了右派，逼供信的淫威无比，搞得人心惶惶，造成有人投河自尽，跳井，卧轨……用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已的生命。眼看运动就要结束，妈以为父亲会躲过这一灾，谁知一夜之间父親被打得鼻青眼肿，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从此厄运缠身，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政治运动不断，“停职改造，再复职，再改造”。好似一个固定的模式，周而复始地发生在父亲身上。父亲性格开朗，生活随遇而安，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妈妈的支持，安扰，理解和鼓励。父亲坚信会有平反昭雪的这一天，因为他没反党反社会主义，仅提出了“教育不能外行领导内行”而已。 父亲划右后，全家人遭到歧视，我们在学校常遇别人的白眼，升学也受到限制。最难受的是妈妈，她忍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一边做好本职工作，一边承担着沉重的家庭负担。古训：“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缺德的学校领导公然威逼我母亲与父亲离婚。他们是棒打鸳鸯！是在造成骨肉分离！伤天害理啊！！一向懦弱的妈妈再也无法忍受，愤愤拒绝“领导”的命令。我的母亲，拯救了我们这赖以生存的家！延续了我们的希望和生命！ 因此妈妈被充军山区任教。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我们家的日子真难熬。外公过世后，外婆再无力帮助我们。大我三岁的哥哥放弃学业出外谋生，我和弟弟先后回到妈妈身边，大的两个妹妹分别寄养在农户家，小妹妹还在强褒嗷嗷待哺，这个家举步维艰。妈妈为了让子女少吃苦，自己不知经受了多少痛苦和屈辱。 后来父親平反复职了，每到星期天他带领我和弟弟开荒，种麦子，红薯，蔬菜，以弥补口粮不足。妈妈巧用每月有限的定量粮食，做成红薯巴巴，麦子巴巴，芋头和饭，蔬菜烫饭……，这样才解决了全家人的饥饿问题。教师工资低，我家的日子仍然紧巴巴的。夏天妈妈只一件象样的白色上衣，每天洗澡后洗干净晾干，第二天又穿着进课堂，她的学生背后议论：“陈老师天天穿现衣”。妈妈传承了父母的慈善，尽管自家穷，但还是会帮助她的学生和周围有困难的人，接剂他们食物。没钱的她，公然会借钱给人，别人不还，她也不追讨，并理解他们太穷。我和弟弟当时有点受不了，埋怨妈妈太老实。 我们一家在逆境中顽强挣扎着，我们变得比前懂事，知道减轻父母的思想负担，少让父母淘气，努力学习，我和弟弟成绩都好，而且有多种情趣爱好。在那极左的年代里哪有我们深造的机会！63年64年我和弟弟先后上山下乡，成为中国最早一批知青。离开父母远在农村的我们，没有丧失勇气，边劳动边不断学习。1978年中国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天，我们见到了曙光！以崭新的面貌，自信的步伐投身到祖国建设中。我们兄弟姐妹六人分别在事业单位，在国企，出色地工作着，各自都有个幸福的家庭。这就是我们对为培育子女付出一生心血的父母亲的回报和安慰！从此父母过上了幸福安定的晚年，享受着天伦之乐！ （华叔），父親的堂弟，姨妈的丈夫。 （姨妈） 华叔和姨妈冲破“谋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包办婚姻，自由恋爱结成美满婚姻。母亲三姐弟中姨妈人生最顺利，解放初期她一家定居西安，华叔在省农业厅工作，姨妈就职教育局，六十年代调回湘潭市。 华叔是个内敛的人，很少说话。妈妈说我小时与叔叔很投缘，他从西安回来后，我常去他家，婚后我回湘潭娘家，第一站就是叔叔家。我喜欢他家的文化氛围，那里有常人难接触到的东西，丰富了我的知识，开了眼界。每次到他家他第一句话：“你来了”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我们。姨妈忙拿点心招待，问长问短，华叔便去厨房做饭。我每次去了他家，就要多住几天。 有时间他就会领着我与三个表弟表妹逛公园，看电影，看动物表演，杂技表演，给我们安排很多有益心身的活动。秋季还能尝到他在农业研究所培育的无核蜜桔（当时市场都没有买）。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在吃稀奇！ 华叔虽不爱讲话，但对后人的爱细致入微。64年他在我下放的农村搞社教，特意来知青点看我，发现屋里只一张砖头床，他问屋里住几个人？怎么一张床？得知我没被子，晚上与五个女知青挤一起取暖，他便给姨妈写了封信，叫我拿信回去问姨妈要钱买棉被。这样我才有了自已的棉被，结束了五人横挤土床取暖的日子。 姨妈性格很象外婆，对晚辈的爱体现在教育方面。一天街灯已经亮起，读小学的哥哥仍没回家，全家人到处寻找，姨妈在湘江边找到了他，拉着他回到家中，生气极了，罚哥哥立正，大声斥责。哥哥战战兢兢替给姨妈石板，一幅江心小舟，老翁挑柴立船头，活灵活现展现出来，姨妈背过脸笑了，很快又转过来严肃的训哥哥：“画得不错，但今后放学后按时回家，不得再犯这样的错误”。 我念小学四年级时，妈妈让我给远在西安的姨妈写信，没多久姨妈回信了，夸奖我文笔流畅，并寄了一堆少儿读物以示奖励。那时我不知多高兴，恨不得一下子读完，以后我更爱文学了。 姨妈周南女中毕业，接受了新文化教育，她的生活无不体现知识女性的特质。她那种自强不息，为人处事灵活果敢，雅致的生活作风……都是我所向往和追求的。 （舅舅） 舅舅念师范时不但成绩优异而且多才多艺，吹打弹唱无所不通。所以阳光帅气的舅舅，很有亲和力。星期天一群温文尔雅的男女同学来到外婆家。舅舅拉响手风琴，少男少女们随着音乐旋律，踏着流畅的步子翩翩起舞。每当外婆家传出二胡声，口琴声，笛声……。爱好音乐的邻居知道舅舅回来了，纷纷来到外婆家，和着乐律高歌。我们住在外婆家，接受了这些高雅的熏陶，对音乐有了兴趣，变得更加活泼。 师范毕业后，舅舅被湘潭市颇有名气的唐兴寺完小录用。他的能力得到充分发挥。市领导很看重他，聘他为湘潭市少先队总辅导员。他根据儿童特点，多次组织了全市少先队，生动活泼富有意义的队日活动和各种文体活动。把湘潭市少先队工作搞得风声水起。 舅舅比我妈妈小了十多岁，从小身体差，妈妈很疼爱他，他也很同情，关爱姐姐。外公去世后，舅舅微愽的工资要养外婆，家中生活也不宽裕。我们下乡后他没少给我们帮助。冬天弟弟穿着单薄的衣裳从浏阳回家，舅舅把自己穿在身上的卫生衣脱下来送给弟弟。我回来，他会给几元钱我做路费，让我带点吃的回知青点。 疼爱着我的亲人先后离我而去，音容笑貌犹在，他们在特殊的年代，保持一种从容淡定的心态，对人生积极的追求，对生活执著的信念……成为我生活道路的动力和勇气。 暮年驻足回眸：我在长辈的呵护下，无忧无虑的度过了幸福的童年。青年时代至中年，我虽不象父母一样坎坷，但路徒也不平坦。父母的言传身教，与亲人们朝夕相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学习了他们的智慧和坚强。用微笑面对生活，才有了暮年的闲情逸致和潇潇洒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