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圪垯

云卷云舒

一个大圪垯

——写在三八妇女节之际

口雷郭堂

一生中，我最最难已启齿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件事，我想了好久，说，还是不说？不说吧，憋的慌，说了吧，很丟人。最后恒下心来，丟人也得说。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去年以来，年近九旬的老妈，身体状况远不如前两年了。腿脚越来越不灵便。饭量也明显减少了。可能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脾气也越来越大，孩子们稍有怠慢，就说难听的话。有时把孩子们弄的手脚无措。

前些年，我去看她，她总是说，娃娃们照顾的她如何好如何好。去年我去看她，她不时会流露出有不愿意让我离开她的感觉。因此，我也就隔三差五的晚上和她住在一起，陪陪她。

没料想，一天晚上，我去陪她了。说话，聊天，喝水，方便等等，都比较顺畅。一直到深夜三点多，你说她是睡着了，又听见她在小声说话。说她是醒着吧，又能听见她发出微弱的鼾声。因我平常陪她时少，就硬坚持着。快到四点了，我刚刚眯上眼，隐隐的听见有动静，一睁眼，她又坐的了床边上。我就和她说：“你先别动，不干让把你摔倒”。我话音刚落一刹那，只听“咚”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当我走近她床边时，她已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顿时，把我吓个半死。我就在她耳边轻轻的喊她。她说：“我这是怎么了”？我说：“摔在地上了”。她说：“奥，是摔在地上了”。我就慢慢把她扶起来，然后，又慢慢把她抱到床上。等我把她放好后一看，額头上摔起了鸡蛋大的一个大圪垯。我轻轻的给她揉了一会，也没变小。鼻子也有些出血。我顿时难过的。只是流着泪，没敢哭出声来。我对她说：“娃娃们陪你睡时，你都好好的，看你还敢让我陪你睡吧”？就这她还给我开玩笑对我说说：“再摔我两下，我也愿意让你陪我”。一下把我弄的破涕为笑。我说：“老妈呀，老妈，你真是个•活宝’”。她还不停的念叨：“你快去睡下，别把你凉着了”。

至此，我以为过上一两天那个圪垯落下去就好了。当我隔了一天又去看她时，两只眼睛黑青黑青的，几乎眯成一条线。就这样，自己还硬撑着说：“没事，没事”。这就是我这个讨气的像个小孩子似的老妈。

也不知道是为了弥补我的过错，还是觉得内疚，我就接连几天陪老妈一起睡觉。明显觉的她的情绪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她总是似睡非睡的折腾到三点后，就开始给我讲故事。

狼的故事，反复给我讲了好几次。给我讲时，我说已经讲了好几次了。她硬说没有。我就只好让他重讲。她说，她小时候，村里狼特别多。村里各家各户养的大牲畜和猪鸡，经常被狼吃掉。不要说黑夜，有时狼白天也到村里转悠。村里的小孩被狼吃掉的，被狼几次咬伤的都有。她说有一件事说了人们都不敢相信，但的确是真的。她说村里有一家人（这里不说名字了），有点大意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留心，一只狼白天就偷偷的藏在他在家里了。狼晚上就卧在他们家的地上。两只发着光的蓝眼睛，明的溜溜的转，吓的他们一家人，一晚上也不敢做声，躺在炕上一动也不敢动。天明后，村里有一家人去他家借磨面用的纱锣，一推门进去，狼把借纱锣的人，就给叼走了。她说，村里边上都说，看借纱锣的这一家人，有多倒霉！她接着又说，村里有个女孩子，先后被狼叼走过几次，都是村里边的人给撵回来了。邻村还有一个人，被狼把脸给咬伤了。他说的这个人，我还能记起是谁。她说，后来慢慢的，不知道怎么狼就没有了。我还告她说，我小时候，上小学的时候，六一节到学区去比赛体操，早上走在公路上，听见远处有人喊山上有狼，我只是远远看见个黑影。这就是我第一次对狼是个什么样子的印象。

她还给我讲了日本人在村里烧杀掠抢的事。烧的唯一的一间房子，就是我姥姥家的房子。杀死了村里好几个大人和孩子。她说，当时村里只要听有人喊日本人来了，全村人就往山沟沟里跑。因姥姥外公去世早，她当时年龄稍大点，就自己跟着村里人跑，两个舅舅就靠四爷爷四奶奶背着他们跑。她说，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四爷爷四奶奶的恩情。她说，日本人在村里吃饭，把我姥姥家刚磨的豆面做成煮圪垯吃，煮上后不能吃，全剩下就走了。后来家里就切开，当豆腐吃了。

这就是我的老妈。一辈子养育了七个儿女。现在全家老小有七十多口人。四个儿子，三个闺女，一家比一家过好。老妈过八十岁生日时，我们全家人欢聚一堂，给她拜寿。我还给她开玩笑说，给你过生日，拜寿，就是哄你高兴哩，不把你哄高兴，你就不好好活了，你不好好活了，我们就没妈了。

现在，老妈的神智一会清楚，一会糊涂。最清醒的时候，就是讲故事的时候。她最烦的时候，就是骂人的时候，谁在她跟前就骂谁。糊涂的时候就自言自语，听不清她到底是在说些啥。她糊涂的时候，儿女们谁在她跟前，谁掉泪。都盼着她能和以前一样好起来。

老妈，你会好起来的！老妈，有你，我们永远都是孩子！老妈，我们永远都不想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