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入伍</h3> <b>“非洲兵”</b> 1977年初,高考还没有宣布恢复,学生毕业还需要上山下乡。1976年冬季开始招兵时,部队留下了一部分指标用来招军队干部的子女。他们说,地方干部甚至工人的子女,还可以顶替退休的父母参加工作,不用上山下乡,而我们的孩子只能上山下乡,不公平。于是,这一年就有大规模的“内招”。1977年1月6日,我在学校上课,当时是高中。大约10点左右,那天没课的妹妹来学校找我,让我回家给G叔叔回电话。G叔叔电话里没多说,让我马上去他家,他家在成都红照壁,省话剧院宿舍。去了后,已经中午了,他告诉我,联系好当兵了,下午去牧马山。一会,后来接到电话的父母也来到他家。下午一行4人到了牧马山省军区教导队, G叔叔将我交给省军区群工处W处长,他和父母就离开了。<br>开始还讲点规矩,就是指标是内部的,但当兵的人要符合当年的招兵条件,比如是上山下乡的知青或者高中应届毕业生,也不是所有军队干部都知道。后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送到“内招”招兵点的人也越来越多,也不管是否符合招兵条件了,有些12、3岁的孩子都送来了。新上任的军委华国锋主席对此批示“此风不可涨”。但他的权威可能不够,批示作用有限,部分年龄太小的退了回去,其他多是下不为例。这批兵后来被戏称为“黑兵”,也叫“非洲兵”。<br> <b>闹钟体检</b> 黑兵体检就很黑。开始体检,一名军医坐在那里,一边填表一边问。我最担心的是视力,此前G叔叔联系了当年在我们那里招兵的二炮负责人,对方答应只要体检过了就带我走。结果就是视力不行(我只有0.1的视力),没能去二炮。在牧马山体检,视力体检是问,检查过吗?检查过。多少?1.2。表上就填写了1.2。检查听力是他桌上有一只小闹钟,他拿起来放在离我耳朵较近处,问,听得见吗?听得见。离远点再问,答案当然还是听得见。拿很远了,不知道听得见听不见了,答案还是“听、得、见。” <p class="ql-block"><b>省人防的</b> 内招,得父母有一个是军队干部或者职工才行,一起当兵的人主要有两拨,一拨是省军区机关干部的子弟,一拨是省军区独立师干部的子弟,而我父母不是军人。</p><p class="ql-block">1月7号,中午填写了入伍登记表,表已盖章,父亲单位一栏我按W处长告诉我的填省人防工程办公室,这是一个军民混合的单位,我就是以这个身份混入部队内招的。开始一段时间,一起当兵的人记不住我的名字,就叫我省人防的。</p><p class="ql-block">填表后就算入伍了。这一天我离满17岁还差两个多月。然后就是发军装,除了一身军装(冬装),还有一条军被(6号提前发了,因为当天在那里打地铺睡觉要用)、一条被包带。虽然是“内招”,但省军区不想将我们留在省军区内部,而是要将我们这批人送去空八军。去空八军原因是双方觉得自己的子弟如果在自己的部队当兵,有点不方便,孩子们见到父母是叫首长还是叫爹妈呢?所以双方的子弟就对换。</p> <b>抢饭</b> 这时风云突变,开始来这里的是省军区计划好的一部分人,这时计划外的子弟们闻风而动,纷纷涌入牧马山,要求当兵。这一下打乱了计划,我们在那里多呆了两天。因为多出了大量“计划外”的人,吃饭就比较紧张了,主要靠“抢”。饭前要在食堂门口排队唱歌,一边唱歌一边就在琢磨一会怎么抢有利。歌就越唱越快,都想快唱完了好进去抢饭。开始是文抢,就是拼谁吃得快。后来半武抢,进去后直接将半盘菜往自己碗里一拨,再后来就直接将一盘菜端走。主食也抢,最厉害的两手各一只筷子,卟卟卟几下,一边各穿了4个馒头。 <b>恶作剧</b> 我们这一伙计划内的大约有二十多人。一半是和我一样的应届毕业学生,另一半是下过乡的知青。在牧马山的几天闲来无事,知青就带着我们恶作剧。一个人突然指着某人的屁股,好象发现了什么似的怪叫,然后会有一伙人一起指着起哄。被搞的人以为自己屁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拼命转身找,什么也找不着,其实什么都没有。一天地上有一只死耗子,这伙人找根铁丝捆了,然后套在一辆小车上。车一开,死耗子在车后一蹦一跳,引得整个院子里的人狂笑,司机下车解开铁丝,跳着脚骂了半天。<br> <b>换裤子</b> 1月9号晚饭后,带队干部将我们步行一刻钟带到了附近空八军后勤部汽车营。我们到了他们这里后,和他们要去省军区的人到一起,换裤子。因为我们先是发的陆军军装,他们是空军军装,不同的就是裤子颜色,空军是蓝的,陆军是草绿色的。两边人一见面,排成队,个子高低相近的面对面站好,一声令下,换裤子!裤子上的皮带我们不换,他们要求换,因为他们是帆布的,我们是人造革的,比他们好看。我们说,只说了换裤子,皮带就留下了。这条皮带一直用到我上大学,一天在学校游泳,上来后发现被偷了(那时军用皮带还有一定的时髦性)。<br>空八军最后将我们分到重庆空军高炮某师。1月10日我们乘坐205次火车从成都到重庆,我的座位号是12号车厢29号座。下车后,我们一行20多人被分成两拨,各去了该师一个团,正式进入新兵连。 当兵去重庆的火车坐签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新兵连</h3> <p class="ql-block"><b>生活模范</b> 新兵连在重庆南岸6公里,重庆交通学校院内(又叫三师,我以为是军队什么三师,结果以前这里是第三师范学校)。我们12个成都兵先被分在二连,这个连的新兵是从安徽来的,多数是安徽人,也有部分上海知青。没两天,我们被调到一连,并且被分开到9个班里。送我们走时,二连的干部告诉我们,让我们去一连是让我们生活上带带一连的兵。一连G省兵基本来自农村。具体地方是T水市Q水县。地名都带有水,可是那时候那地方很缺水,因此农业生产受影响,农村生活很贫困。接兵的排长说,那里全县就一个公共洗澡堂。多数农户吃饭吃“散饭”,其实就是玉米糊糊。烧一锅水,开锅后,将玉米面往下一边放一边搅和。散饭能吃饱就算不错,富裕一点的人家散饭会更稠一点。因为缺水,人们的生活习惯也落后,将我们12个成都兵调到这个连,就是想让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起一下示范作用。首先就是卫生习惯。当时一个排三个班30多人住在一间普通教室里打地铺,一层草垫上面是我们的单人褥子和床单。一个班一列共三列,全展开时中间一列和它头脚两列间就只有刚好放下一双鞋的空隙,晚上有起夜的得非常小心,稍不注意就会踩着别人。白天两边的地铺要卷起一半,否则人没法通行。左右间也很拥挤。单人床单一张接一张,不能全展开,就一个压一个,每人大约只有单人床单的三分之二的面积。那么多人住在一起,都穿的棉鞋,白天还有训练,晚上睡觉还得关窗户,那屋里的味就不用说了。晚上,他们都不洗漱,没有这习惯,当时又是冬天,没热水。班长问时,都说洗过了,其实多数都没洗,得班长一个一个赶出去洗,回来还要检查才行。早晨洗漱,全连只有一两个自来水龙头,睡我旁边的人让我开了眼,他用茶缸接了一缸水,先漱口,还剩些水,含一口在口中,然后从肩上取下毛巾一口水吐上面就往脸上抹,这就是他的洗脸。我终于明白了调我们过来时,干部们说的让我们生活上带带他们是什么意思了。</p> 新兵照片 <b>北极熊</b> 新兵训练最主要的内容之一就是队列训练。班里一个五大三粗的新兵总是一顺边,左手左脚右手右脚。班长纠正他,他也不说话,怎么纠正也纠正不了,看得出新兵心里也急,但嘴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反复多次后班长生了气,说:你看看你像什么。当时我们团的汽车连就在附近,车是拉高炮的车,苏联进口的。车鼻子上有一个北极熊车标。班长问这话时,我心里就说,真像北极熊。另一项训练是学习,三大条令,还有时事政治。这些“北极熊”就更不上道了。但开班务会时,班长却表扬“北极熊”,说这个兵今后一定是个好兵!我当时心里特别震撼:为什么表扬他而不是我?学习这事,别人还不明白条令条例说的是什么,我可能已经倒背如流了;军事训练,无论是队列还是射击这些事,也永远是我最先掌握动作要领并最标准。后来在部队时间长了慢慢明白了,过去的部队,就是喜欢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觉得这样的人听话。这是在学校形成的价值观受到第一次冲击。<br> <b>正合吾意</b> 新兵连的饭菜是完全没有油水的。我在新兵连尿过一次床,我从没有过这毛病,我自己认为就是饭菜没油水引起的。春节,生活得到了改善。一是地方有慰问,每人都发了水果,有苹果、橙子(广柑),G省兵们吃苹果没问题,吃橙子也是连皮一口咬下去,然后说不好吃不好吃,好多都给了我。会餐有鱼有肉。虽然没油水的伙食让我很馋,但肉特别肥,切得又很厚,我还是只吃了一片就不想吃了。鱼我可以多吃。班里的G省兵们不会吃鱼,咬一口就被鱼刺扎了,就不吃了。吃够了鱼,我很开心,给家里写信说这“正合吾意”。后来我们家吃鱼,就叫吃“正合吾意”。春节放假,我去了亲戚家,回来后G省兵问我:<br>去亲戚家了?<br>是。<br>招待你了吧?<br>过年嘛,当然。<br>给你吃馒头夹肉了没有?<br>馒头夹肉是他们能想到的过年招待客人的最高标准。<br> <b>虎口脱险</b> 实弹射击是新兵训练的重要内容。当然比较简单,是第一练习,就是与靶子100米的距离,以有依托的卧、跪、立三种姿势打靶。到了考核的那天,连长做主考官,一个班一个班地赴考。考场在一个山坡上,射击位置在上,靶子在下。这和我们训练时的情况有所不同,训练场是平的。特别要命的问题是,我当时200度近视,还有散光,当时还不敢公开说,更不用说配眼镜了。到了靶场我闭上一只眼瞄靶子,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靶子在我眼里变成了两个靶子。每人上去,先卧姿试射一发,上了靶,就接着三种姿势各三发;没上靶就会被连长赶下去重新练习再来。我们班头三个,包括一个平时训练还不错的兵,都打飞了第一发,被连长赶了下来。我本来排在很后面,还没轮到我。这时,班长脸有点挂不住了,直接点将:王明春,上。我一听心瓦凉瓦凉的,赶紧说:班长我不行。班长:叫你上,你就上,啰嗦什么!他以为我谦虚呢。因为训练时,从掌握动作要领的角度看,我是最棒的,无论是班长检查还是连排长抽查,都是杠杠的,是给别人做示范的主。上去后,一瞄就出两个靶,打哪个呢?打两个中间吧。叭。报靶的旗子一摇,没上靶。班长脸更难看了,我想的,当时根本不敢看他的脸。连长嗯了一声,有点不理解吧,还算给面子,没马上轰下去。给了三发让打卧姿。叭叭叭,三枪过后,那边的旗子还是一摇,无一上靶,上了才怪。记得法国电影《虎口脱险》里有个对对眼,高射机枪打飞机时就是出现很多幻影,我和那个情节差不多。<br><br>快退伍那年还打过一次。也是先打了三发,虽然一年前配了眼镜,但度数已经不够了,所以打的很不怎么样,虽然都上了靶。股长嘲讽我说我笨,但已经是老兵了,是开玩笑的嘲讽。有一个兵度数很浅,但装斯文配了个一二百度近视镜,我要过来,架在我的近视镜上,两副一起比一副近视镜清楚。又上场了,对股长说这回你看我的,他不信,说我吹牛X。结果余下的六发,打出了一堆10环9环,最差的是8环。很得意地问股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