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等待下雪(散文)徐良伟(海南)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窗外,雪绒绒的。眼帘满是那些梦里的精灵,飘忽忽地下着,落地成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的白色泡沫。这雪下得像“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那样。一尘不染,洁白无瑕。从前,我是不曾见过这种景象的。 </p><p class="ql-block"> 不多久,雪几乎覆盖了一切,四周渐渐白了起来,那种纯洁的白,晶莹的白,一片片、一片片把周边环境装扮成一个童话,珍藏在人们的心底。 </p><p class="ql-block"> 几个月前,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进江南的秋季,进入人生重要的大学阶段。此刻,我就站在杭州的冬天,在温暖的宿舍里,迎来了我人生中最为洁白纯明的世界。我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饱览漫天飞雪,她是那样的自由,那样的浪漫,那样的万千诗语;我多么想多长几只耳朵,聆听天籁之音,她是那样的纯美,那样的悠扬,那样的百听不厌。就这样的想着想着,我听见从宿舍走廊传来了一阵阵喊叫声:“玩雪去咯,玩雪去咯,一起打雪仗去咯……” 这些兴致的声音,大致是来自南方的同学们,生平第一次见到雪飘的热烈呼应。我同他们一样,多年来等待下雪的兴奋心情今天迸发! </p><p class="ql-block"> 记得几个月前,我在家书里还给母亲绘声绘色描述脑海里的雪景。那个时候,仅凭想象描绘的下雪景象有些生涩,不够丰润。两周后我收到了母亲托人写给我的书信。母亲说,她60多岁从未见过雪,下雪天一定很冷很冷的。当然,她生于海南的一个小小的村落,不可能遇见雪,只知道雪的轻盈美好。她叮嘱我,如果杭州下雪了,别忘了给她寄去一张杭州雪景的照片。我心里知道,等待下雪不仅是我的热切期许,也是母亲的热烈愿望。 </p><p class="ql-block"> 我与同学们到竺园玩雪去了。此时的竺园白雪皑皑,原先的碧草茵茵早已银装素裹,大大小小丰茂的树木被雪覆盖了,我仿佛进入了一个精致的童话世界。“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我相信这些飞雪是报春的使者! </p><p class="ql-block"> 雪是寒冷的,尤其在雪融化的时候,我感到刺骨的冷。走在校道上,小心翼翼地生怕摔了。回来宿舍的路上,我捂紧衣领,默默前行,思绪却不觉地回到了10年前老家滨海渔村的那个寒冷的夜晚…… </p><p class="ql-block"> 我在家乡小学二年级就读的那年,要代表学校参加全镇小学年级竞赛,全家人为我的穿衣出门问题犯愁。当时,因为家里的孩子多、家贫,我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即便在冬天,常常晃荡晃荡地穿着一件薄衣,与小朋友们叽瓜叽瓜地玩耍着,虽然老旧轻薄,却也算得上一件遮体的尤物,一点都不觉得不开心。我清楚地记得,就在要去镇上竞赛的前几天,母亲从镇上裁回了几尺浅蓝粗布,准备为我缝制一件像样的新衣。我看见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右手牵引针线,左手拿捏布料,来来回回地穿梭不停,那细长的丝线密密地缝着、制着,一会一个合口,一会一个折叠,一会又用手压平边角再缝紧衣领,然后将灰色袖扣花布穿针上线装饰,缝上纽扣。母亲几个小时埋头下来,背都累得伸不直了。就这样,一件像样的浅蓝粗布外衣就这样在母亲的手上缝制完成了。新缝制的粗布外衣不仅光鲜夺目,而且极具保暖的特点。穿着母亲为我缝制的这件衣服,我感到无比自豪,俨然成为了地球上最幸福的小男孩。那个冬日,我穿上新衣到镇上去应试,果然,仿佛有了神灵的加持,我不仅不觉得寒冷,而且分数也不输给镇上的孩子们。 </p><p class="ql-block"> 我常常穿上这件新衣,直到老旧不合身了,仍不肯丢弃,小心折叠放在箱子里珍藏。在多少个这样的寒夜里,母亲就是这样的上一条丝线、下一条丝线地为我缝缝补补,来回穿梭在我的每一个人生阶段。她那疲惫的身躯和微微驼着的背脊以及早早为我起床做餐添衣,陪我早读的情景如今历历在目,永不消停,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 </p><p class="ql-block">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望着这些纷飞的雪片,此时的我已被一片一片的雪花浸湿了衣服,也浸湿了双眼。强烈地意识到:从一踏进杭州的那一天起,我就以热望的眼目等待着那些以前在梦境产生又消失于梦境的雪片。这下,她就飞舞在我的跟前。这些雪,始于寒冷,归于暖和。她还是爱的使者,正以一种飘逸的方式告诉我,母亲常常在寒冷的冬日,即便身着单薄,仍然微笑地看着走向远方的她的儿子,走向纯净洁白的世界,是那样的引人入胜。雪片飞落,思绪万千。雪片下得越频密,我思念母亲的感受就越真切。这些年来,有母亲的指指点点和缝缝补补,才成就我人生中每一次成长与进步,成就我走到江南梅发万枝的今日。望着这些漫天飞雪,我终于明白了,这段时间以来的苦苦等待,等待那漫天飞雪装点人间,就是等待天底下母亲那最无私的温暖。推己及人,我们又能给予母亲什么样的温暖呢? </p><p class="ql-block"> 如今,天雪飞舞,我愈加感受到母亲就在我的身边,在杭州,在滨湖这个美丽的冬季!在校园里走着走着,踩着厚厚的积雪回望思忖,我终于明白,其实在等待下雪,望着飞雪、感受雪飞这些诗意环节的当儿,这些精灵们,难道不是在寒冷的冬日,提示我永远也不要忘记母亲用她那结茧的双手为我缝制每一件衣服,给予我温暖的每一个细节和过程吗?</p><p class="ql-block">1995年2月于杭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