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不远大,就在眼皮底下(副本)

老梅——游荡的鱼

<h3>我的梦不远大,仅仅在眼皮底下。<br>一<br><br>我自小没有志向,听话就是志向,一切听别人的,包括吃几碗饭,几点睡几点醒。<br><br>大了,认真读书好好考试,完成每一科的课程。至于将来干什么,不知道。三哥命令我:将来当数学家!我不知道什么是数学家,只听话地在中学班会上表示:我将来当数学家……说得没底气。但足以惹人讥笑。<br><br>中学毕业,我数学免试。可是我报考了中专,位于沈阳的一所师范学校,学画画。不是我抱有“人类工程师”的远大理想,而是因为眼下正在闹矛盾的两个长姐逼着我站队,我躲了,躲到沈阳。三哥回到大连很生气,追到沈阳学校找班主任,要我退学来年考高中将来读大学。我又没了主意。最终还是听了班主任孙老师的话,没有退学。<br><br>在阶级斗争的年月里,在现实的打压下我学着低人一头,不再反抗,能躲就躲,只求别人看不见我。<br><br>毕业后我进工厂当模具钳工,造型设计,十七年里远离画笔,远离政治。<br><br>终于,熬到1976年,接着进入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了,很多人另辟途径赚大钱。我不求大钱,只求能为家里刚分到的房子买一套家具:一个立柜,一个高低柜,一个书架,一个写字台。我熬夜烙电烙画,画纸绒画,半年多赚到五百多元,买了家具就洗手不做。大钱与我无缘。<br><br>八十年代,没有了阶级斗争,我可以抬起头来与所有人平视,不再躲避任何人。 满眼都是莺歌燕舞,我很知足。<br><br>1985年,香港的二哥问我,五反运动是怎么回事?家里所有人都云里雾里。我听话,回到大连就跑这件事,找以前的老工人,老工作组组员,找线索,终于,找到了三十多年前的我家的档案,厚厚的四大本,一两千张,我请假分三次,一字字抄下来。终于,那段历史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再过了三十年的后来,民间和个人、官方和半官方都为我父亲做了正面报道,了却我们的心愿。<br><br>以前在工厂里当工人时,我老实听话,获得厂领导解书记的好感。八十年代他提职在省外贸局担任一把手,把我调到省外贸的土产公司。我为了离家近,自作主张调到离家几步远的市外贸,只为方便照顾家。外快大大不如原来的省土产,但我很知足。<br><br>八十年代后期,香港的二哥和美国的三哥为我办理赴美探亲的手续,我兴趣不大。半辈子的压抑刚刚得以缓解,我太珍惜这难得的舒畅,我哪里也不想去。二哥说,出去看看,玩一圈就回家。我想,也好,听话。<br><br>在沈阳领馆,美国领事问我,怎么证实我没有移民倾向?我老实地回答:我爱我的家庭,可是我的收入不高,在美国可以带回大的电器,改善家里的生活。领事又问,你想在美国呆多久?我答:要看我哥哥的经济能力能帮我买几个大件,据说,按照海关规定,赴美三个月可以带一个大件,六个月可以带更多的大件,我哥哥能帮我买几件我就呆多久。这一口一个“大件”,软化了领事的严肃面容,他给我签了六个月。<br><br>之后,我在美国像是泥牛入了大海,化成了一条鱼,一条近视的鱼。有限的视野,无限的空间,我开始了与以往不同的生活。<br><br>六个月好难啊。我当保姆,住在人家家里,一个38天的初生婴儿,喂她嘓奶嘴,我眼泪哗哗地。但是,那几个“大件”在召唤我。忍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