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春芳多妩媚

陌上看花

　　下了几天小雨，今天太阳难得露出了半幅笑脸。湖边的垂柳，前几天还“绿柳才黄半未匀”，现在已是柳烟渐欲稠了，迎春花儿开始三五成群的展示它小巧的明艳。

　　南湖公园早开的望春玉兰已功成身退、零落成泥；它与悬铃木一起竞争阳光，身子极力地向着天空伸展；漫步在公园的山间游步道上，和风送来阵阵清香，萦绕在你的鼻端，你左顾右盼，不知香从何来，偶然举目，便恍然大悟，“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它还真是让你高攀不上，两周前我在公园逛着，在山道上发现凋落的花瓣，抬起头来，才看到了那片明媚、那些绰约的身姿，竞有一种有幸得见的感觉。古人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现在花和枝都不能折了，我说：有花须赏赶紧赏、如果无花就赏叶吧。

　　我还是分不清辛夷与红玉兰的区别，它们是双胞胎姐妹吗？二乔玉兰也是红玉兰的一种，倒是好认，它花瓣外面的颜色像红玉兰，里面的颜色像白玉兰，故名二乔，是紧接着白玉兰后面登场的，但现在也已七零八落，即将退往幕后。

说来真是有趣，第一次认识红玉兰，不是在图片上，也不是在书本上，那是读高一的时候，从半导体中收听中央广播电台的广播小说连载《大墙下的红玉兰》，那时候有名的伤痕文学作品之一，作者是从维熙，具体讲的什么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因为红玉兰，记住了小说的名字和作者的名字。那时候的庐山山上，只有白玉兰，树形都很高大，应该是有年头了，庐山人也叫它木兰花；因它孕蕾时，像一枝枝举着的饱蘸墨汁的毛笔，又叫做木笔花。一想到木兰花这三个字，就会想起替父从军的花木兰，还有那美好的词牌名——减字木兰花；而一看到白玉兰，甚至是玉兰二字，都会与冰清玉洁联系在一起，还有红色的玉兰？那是什么样子的呢？真的很好奇。想象中，红玉兰应该是和《红色娘子军》里的木棉花、《红岩》里的红梅花一样的红色吧？这两种花也只是在当时的电影和文学作品中主观地认识过。

一九八四年，我来到江西省商业学校（九江班）学习两年，闲时来到当时的九江新公园——现在的南湖公园，认识了白玉兰以外的其他玉兰，那是现在这些玉兰们的青少年时期吧？

　　紫玉兰的颜色比红玉兰深得多，是紫红色的，也比红玉兰晚开，我现在正面对含苞待放的它。

在玉兰的节目中，最后上场的是黄玉兰，我且称它为黄玉兰，因为没有查到有资料记载它叫黄玉兰，也许，它只是白玉兰系里的另一个品种？紫玉兰快谢了它才盛开，花朵是浅浅的黄色，那时紫荆呀、碧桃呀、樱花呀，等等，都在争奇斗艳，“领异标新二月花”嘛，黄玉兰在一片姹紫嫣红中很是特别，像蜜蜡、如田黄。

童年的记忆中，故乡有一种过年吃的馃子，就叫玉兰片；用一定比例的糯米和粘米磨成水浆粉，揉成截面为长椭圆形的长条状，上蒸屉蒸熟，稍凉后切薄片，再晒干、油炸，颜色玉白，炸老一点的带点浅黄，酥香可口，老少皆爱，色、形都似玉兰花瓣，真是不负这个雅称。故乡还有一种色泽金黄的笋干，叫明笋，泡发后切片，多次浸洗后，色白如玉，也叫玉兰片，酒席上必不可少，可见故乡人是有多喜爱玉兰了。可是我真的不记得儿时是否见过玉兰花，只记得每年过年都有玉兰片吃。

　　多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在铁佛寺见识了一株树形较大、花叶同枝、花瓣多重的白色玉兰，当时很是惊诧，玉兰的花、叶是不同枝的，即：花谢叶生，佛门多灵气，玉兰也有异？后来的后来，从一张图片上知道这是白玉兰的一种——星花玉兰。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也仅仅是在铁佛寺看到过星花玉兰。

　　从园林局前面的路口出来，想起对面人家养得一株好茶花，不知是否依然如故？过马路到小湖边，紧走几步，有异香扑鼻，从栅栏外看到一株茶花开得正盛，玉面团团，花瓣中又略带一抹浅粉，恰到好处，想起“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主人既然将这盆花放置室外，想必并不吝啬让人赏，双手伸进栅栏里，拍了好多张照片，可效果都不是很好，香远益清，玉雪可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小梅园的梅花也已化作春泥了，不过，垂丝海棠开了，无患子树虽然还没接到春的消息，由于向阳，脚下的矮丛杜鹃倒是绽开了花蕾；不知名的小草也极力举着一串串紫色的花穗。

花儿就是这样，一茬接一茬，你追我赶，争着向春天来报到；问讯春天何所有，春天捧出百花酒！

　　绕着小湖公园一圈，来到玉兰广场（我自个叫的，因为周围有好多玉兰树），不知何处传来熟悉的鸟叫声，“行不得呀—哥哥”、“行不得呀—哥哥”，前些年有没有，没注意，今年已经听到过好多回了，跟小时候在故乡听到的一样，那是鹧鸪鸟，想起词牌名《鹧鸪天》。鹧鸪天应该就是春天鹧鸪鸣叫的时节？春天是个离别的季节吗？鹧鸪的叫声，又令人想起晋陕民歌《走西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

上次还听到公园的山上有另一种鸟叫声，也是和小时候在故乡听到的一样：赊多怪——，赊多怪——；“怪”字拖得长长的，这一定是小伙计在跟买家解释：赊多了，东家会怪我，扣我工钱的。

惊蛰过后，斑鸠就会出来，财院和明湖广场的竹丛里，都会听得到它们的叫声：叽叽咕——咕，叽叽咕——咕；这和故乡的斑鸠叫声一样。故乡有一首很古老的童谣：叽叽咕咕，油煎豆腐，豆腐好恰，冇得嫂恰，嫂嫂偷恰，一棍打煞（恰，赣方言吃的意思）。小时候，听到别人念这首童谣，我回家也念，祖父祖母听到了都不准我念，说是太恶了，念不得。这是童养媳在夫家遭受虐待，忍饥挨饿还得承担繁重的活计；本身也还是一个孩子，油煎豆腐的香味自是诱人，疲累饥饿之际便偷偷地吃了一块，被不懂事的小姑子看到了，向父母告了状，父母要拿棍子把童养媳打死。这确实是凶残、恶毒之极！

赣南的斑鸠叫声好像有点不同：叽里——咕噜、叽里——咕噜，斑鸠也有地方方言吧？你听，赣南民歌《斑鸠调》中是这样唱的：春天里斑鸠叫呀嗬嘿，斑鸠哩格叫得起，叽里——咕噜、咕噜——叽里，叫得那个实在好呀嗬嘿，叫得那个桃花开呀嗬嘿…

　　还有一种鸟，时常出现在唐诗宋词里，那就是杜鹃，就是“望帝春心托杜鹃”的杜鹃，传说是蜀帝杜宇被人害死后灵魂所化；杜鹃就是布谷鸟，也称为子规、杜宇等。地域不同，节令有迟早，所以每个地方在处理农事时，听到的叫声也是随心所想吧？它从暮春时节叫到初夏，正在播种的人们听到的是：布谷布谷！叫声短促，像是催促农人播下谷种，别误了节令。还有的地方听到它的叫声是：快插快播，都是同一个意思。在我的故乡，似乎没有“杜鹃”、“布谷”、“子规”这些好听的名字，因为小时候我问祖母是什么鸟在叫，祖母说是“各插各个”，很直接的四个字；可见它叫的时候故乡也是插秧季。

在我的故乡还流传着一个小故事，说的是一个后生讨了婆娘，后生不孝，婆娘不贤，嫌父母顶不得大用场、弟妹年幼未成年，两人便想另起炉灶、分家单过，借杜鹃鸟啼叫的音调念叨着：各恰各个，各恰各个；你恰你个，我恰我个（各吃各的，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暗示父母，父母无奈只得让小夫妻俩分家另过。所以，在故乡，杜鹃鸟也叫“各恰各个”，以警醒后人莫做不孝子女。

离开故乡后，我再也没听到过杜鹃的叫声，在赣北几十年了，也没有听到过，牯岭海拔高，自是没有它的身影，但在浔城有山有水的公园也无所见，杜鹃鸟只是钟情于乡村和丘陵地区吗？

　　杜鹃不就我，我来就杜鹃；听不到杜鹃鸟的叫声，到时候我就多看看杜鹃花呗，期待牯岭杜鹃季，岭上开遍映山红！

　　走走停停，追寻着春的足迹，不知不觉日斜西坠，胡乱打个油，我且归家去：

微雨天光初霁，

半暖轻寒天气，

千花百卉争媚。

湖边柳新萍翠，

游人漫步陶醉，

景明芳菲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