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迷途

北国草

作者：董清波

《狼图腾》上演了。

六年前阅读过小说“狼图腾”，虽不敢苟同作者对狼的一些看法，但书中对辽阔壮美的乌拉盖草原，对狡猾凶猛的狼群的细腻描写，倒是使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锡盟东乌旗乌拉盖草原以天边草原闻名于世，是我青少年时期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是离家走上社会的第一站，也是一名怀揣种种憧憬的少年成长为青年的启蒙之地。

走进广袤大草原的青涩少年，在风霜雪雨中品尝着屯垦戍边的苦辣甜酸，逐渐开启了心窍。充满豪情壮志的兵团战士将蓝天当被地做床，经历了与自然灾害的生死抗争。艰苦而又浪漫的岁月在时光长廊远去的同时，又镌刻在人生丰富记忆的深处。

电影中草原风雪交加的撼人画面使我回想起一段往事， 在六师五十二团四连任通讯员时雪夜迷途乌拉盖草原。

1、备马出行

从一排一班宿舍刚回到连部的通迅员，脑子里还转悠着和一班的几个战友扯了半天的话题，“第三次世界大战真能打起来吗？”就听见文书高声喊他：“通讯员，通讯员”。他紧跑几步，连声应道：“到，到”。“团部下命令了，要求各连队今天务必把紧急战备令送达到驻外班排。”文书下达了明确的任务。

通讯员闻讯心里一阵发紧，不是因任务来的紧急，而是天气预报说今晚要变天。驻外挖防空洞和战壕的二排远在几十公里之外，途中要过乌拉盖河与多道山梁，还有一大片开阔地是远近闻名的坟场，俗称死人洼，常有狼群出没。

而且，去二排住地只有一条运水车压出的路，雪后草原上的车辙印会被风吹起的雪埋没，使路人在雪夜迷失方向。

为爭取在天黑前赶到目的地，时间容不得通迅员再多想，他赶紧去马圈抓马备鞍。通讯员有两匹马，一匹是三岁的银鬃赤红马，起名小银鬃子。另一匹是九岁的乌褐马。

常言道老马识途，想到此次任务要夜行雪原，且可能还会下雪，他选择骑乌褐马出行。

备上鞍辔，将乌褐马拴在连部门前马桩，他开始考虑穿戴什么可以抵御隆冬的严寒。他突然想起连部备有一套严冬骑马出门的装备，连忙到库房翻腾出来。

这套防寒服足够厚实，光板皮帽、皮袍和皮裤，再加一双高腰毡靴，散发着浓烈的膻味，一股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通讯员被熏得倒退几步。

然而令通讯员难受的不是呛人的臭皮子味，倒是穿上这套蒙古式皮服和毡靴(俗称毡疙瘩)，他可能连马都上不去，更别说完成任务了。

不到十五岁参加兵团的通讯员，当年身高才1.6米，出发时上马可找人帮助，可中途遇意外非下马不可那就麻烦了。但转念一想，何不借高上马，即使途中上下马，也总有沟坎的高差可用，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嘛。

解决了防寒问题，他又想到了打狼。死人洼常有狼群出没，夜行须防狼，他从弹药库取出 苏联制pps冲锋枪和五四式手枪，眼前仿佛出现了用冲锋枪扫射狼群或用手枪打孤狼防身的情景。

全副武装的通讯员把装满二排战士近期家信的军绿色帆布袋用马鞍后稍绳拴在后鞍桥的鞍翅上，紧了又紧，害怕遇到紧急情况因马狂奔而失落。

借着高坎，通讯员终于骑上乌褐马，摸了摸装在贴身衣袋的“紧急战备令”，策马出了四连营区。乌褐马向南偏东方向快步颠了起来。

2、冰封的乌拉盖河

四连是内蒙古兵团六师五十二团的农牧业连队，也是战备连，地势略高的营区是在原农场分场基础上扩建的，位于六师师部南侧，座落在乌拉盖河冲积的小平原上，一万多亩机耕麦田将其围合。

四连下属的马群、牛群和羊群，放养在周围数十平方公里的草原上。

前方的乌拉盖河在地质演变的悠久历史中泛滥、冲积、改道，造就了水草丰美的乌拉盖草原。

时至今日，弯弯曲曲的河床静静地躺在小平原南边低缓的丘陵旁。 这条美丽的河流发源于大兴安岭西侧的宝格达山山地，位于东乌珠穆沁旗东部，是乌珠穆沁草原的母亲河，流域长320公里。

途中形成大片湿地和湖泊，最终注入乌珠穆沁盆地最低处索里诺尔大洼地。

走到河边，东西向的河床蜿蜒地伸向天际线，夕阳斜照，河面泛着银光，由形状不一的大小镜面组成，融雪形成层层新冰的边缘围绕着不同的镜面，好似雕刻过花纹的镜框。

对乌褐马来说，此刻的乌拉盖河如同一条横在眼前的白色巨蟒，牠站在河边，眼睛流露出惧怕的表情，任凭通讯员策动，就是止步不前。

望着下沉的日头，通讯员心如火燎，平日令他百看不厌的绚丽晚霞变成了要吞噬白昼的地獄之火。他必须在夜幕落下之前过河，并找到二排拉水车压出的路。

臃肿的装束使通讯员的下马像白绒球从马鞍滚落。他站稳，定了定神，牵着乌褐马费力地挪动着毡靴，沿河岸寻找下河的浅滩，并顺道捡起一节上游冲下的干树枝。

一处缓坡连着的浅滩引起他的注意，虽被雪覆盖，但依稀可见上面有大牲畜群过河的痕迹。他喜出望外，感到有了天黑前过河的希望，一手牵马下行，一手挥舞着干树枝催促乌褐马过河。

一直抗拒过河的乌褐马虽然仍昂着头，但在恐吓声中，后坐的马身开始前倾，前蹄抬起，向河面挪动。

踏上冰面的乌褐马失去了与生俱来就站立不倒的自信，低头嗅着冰面，四腿发抖，不知所措 ，旋即带着通讯员摔倒，出溜过亮如镜子般的河面中央，停在铺满融雪冰面的边缘。

半融化的冬雪凸凹不平，联接着岸边。”乌褐马挣扎着在融雪上站起来，似乎腿上有了跟，恢复了自信，明亮的眼睛看着倒地不起的通讯员，露出温和的目光，又打了两个响鼻，像是提醒通讯员赶紧起来。

乌褐马身上的银饰马鞍在夕阳的余辉里，在冰封雪盖的河床上，被衬托的十分华丽。

前后鞍桥上镶嵌的银条、鞍脊上的银泡钉和鞍翅上的银泡子均被染上了玫瑰红，闪耀着银红色的光彩。

这付银饰蒙古马鞍据说是多年前没收牧主的，几经辗转，落到四连连部，因尺寸小，配给了通讯员使用。

他如获至宝，也常向人炫耀，但只有在这独特的时空里，他才感受到精美雕饰的蒙古马鞍所散发出的华贵气息。

一缕柔和的阳光透过乌褐马的四条腿照在倒地未起的通讯员充满孩子气的脸上。

一轮火球从通红的晚霞中坠落，衔接上广阔的天际线。西北方涌起的乌黑云层，宛如翻腾的海洋，不但要淹没即将回家的太阳，也要带来一场风雪。

3、夜起风雪

沿河东行，通讯员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二排的取水点，河面上被凿出十几个冰坑，深陷在雪地上的车辙印，从冰冻的河面笔直地由北向南岸的缓坡伸展至坡顶，消失在茫茫暮色中。

草原民族逐水而居，牧场周围一般都有水源，用牛拉的载有大木桶的勒勒车运水。

勒勒车是蒙古族使用的古老交通运输工具。这种车车身小，但双轮高大，直径一般均在一米五六左右。结构简单，易于制造和修理。一辆勒勒车自重约一百斤左右，可载货五六百斤至千余斤。

但在兵团时代，为了解决勒勒车行驶缓慢的问题，在外临时居住的班排，都用胶轮架子车改装为运水车，上置中间开口的大油桶，既装水多又车速快，以保证他们日常的用水量。

每到冬季就改为运河冰。二排的运水车是双马拉的架子车，压出的车辙不深，但路面宽，走夜路也好辨认。

催马快步颠到高坡顶，回首望去，夜幕遮住了乌拉盖河，凛冽的寒风赶了上来，吹在通讯员的脸上，冷如刀割，迫使他急忙转头，瞭望前方。

大半个月亮悬在乌云尚未遮住的东南向天空，洒下的清辉笼罩在错落于低山丘陵之间的盆地上，将银装素裹的山形地貌化为一体，苍茫浩渺，气魄摄人。

这片草原因乌拉盖河得名, 约5000多平方公里，属温带大陆性气候，风大干旱寒冷，动植物种类繁多，牧草种类优良，有黄羊、草原狼、骆驼、狐狸等野生动物。

通讯员曾无数次享受草原夏季的优美风光，也经受过暴风雪的疯狂。他策马急驰，爭取在风雪漫天前穿越死人洼。

耳旁的风声越来越大，原本寂静的雪原在大风的吹拂下泛起浮雪，与飘落的雪花结成一张大网，连天接地，盖住了盆地和周围的山丘，模糊了通讯员的视线，死人洼更加令人恐惧和神秘莫测。

天气预报今天的最低温度是零下37度。吹进脖颈的刺骨寒风，使通讯员感到气温在明显下降。他脸颊生疼，皮手套中的双手开始发僵。

4、 穿越死人洼

天色忽然间更加喑谈，月亮为躲避凛冽的寒风钻进了云层。急速的气流挟着路旁的积雪呼啸而过，刮起了白毛风。

断断续续的车辙印渐渐地被风雪掩埋，雪原浑然一体，成为魔幻的世界。

狼嚎随风飘至，通讯员的心骤然悬起，发僵的手指不由地握住已挪至胸前的冲锋枪把手，脑海里闪现草原狼的身影。

他和连里的兽医为羊群下过夜，曾目睹狼群的狡猾与凶猛，也了解狼的一些特点。

草原狼，是灰狼的亚种之一，体毛呈棕黄色，腹部略白，形态与狗相似，尾长；其机警、多疑，智能颇高，可以通过气味、叫声与同伴沟通，在冬季食物缺乏时会集成群体。

狡诈、凶残和耐性是狼的代名词，也是它生命力顽强的体现。

就在通讯员还未想好如何解除危险之时，随着嘡啷一声，乌褐马猛地向右躲闪，险些将他闪下马。

凭借被踢出物发出的声音和骨碌的距离，他知道是个空心的球形物体惊吓到乌褐马。

是什么东西呢？通讯员心里有些发毛，想到在穿越死人洼，他眼前即影影绰绰地出现了骷髅的形象。

他的双腿下意识地夹了夹马，让它快速跑起来。

据说，死人洼是草原葬的集中地。

乌拉盖草原的大部分牧民是17世纪从阿尔泰山迁来的乌珠穆沁部落的后裔，其殡葬风俗有别于藏族的天葬，是蒙古族三种天葬形式中的一种。

草原葬又称‘丢野葬’，是将尸体露天放在鸟兽可以叼食的地方，以便将尸体叼食进鸟兽腹中的丧葬仪式。

将过世者的尸体按传统方式处理后，“送葬人会把尸体放在勒勒车上，拉到无人区时，去世者家人用蛮劲推着勒勒车跑，尸体掉在哪里，那里就是尸体的归处，送葬人说三声‘这里就是你通往长生天的起点’后不回头推车返回。

被踢出的骷髅意味着通讯员已来到死人洼中心地带，也是狼群经常出没的地方。

跟踪的狼群随时会借着风雪之夜向人与马发起攻击。通讯员不再犹豫，端起冲锋枪向左右的夜空各打了个点射。

副连长曾告诉通讯员，夜行遇到狼，很难找到射击目标，可放空枪驱狼。狼闻到枪击的火药味自会离开。

狼嚎声渐渐远去，乌褐马恢复了自信，抖起精神，奋力爬上联接死人洼的山丘。

在北向坡面由疾风堆起的几道雪梁连着坡顶，乌褐马接连踏过几处没过腿的积雪，呼吸急促，身上散发出腾腾热气。

此刻通讯员没有心疼他的“伙伴”，而是催促它一鼓作气跃上山顶。风虽小了，雪花零星地落下，但寒气更加逼人。

在和狼群遭遇中，他们迷失了方向。白雪一统荒原，霸气十足，抹去了方圆百里已臣服于它的山头的个性。原本根据风向和依稀可见的山形地貌的差异，去识别方向前行的通讯员现在失去了自信，人完全懵了。

环顾四周正在恢复平静的雪原，他眼前竞出现了古代金戈铁马激烈撕杀的场景。虽说是幻觉，但这里的确是游牧文明的发祥地，也是成吉思汗的大本营。

蒙古族各大部落间的兼并曾在这片无际的草原接二连三地上演，有多少英雄豪杰就在这辽阔的区域，消失在滚滚的历史风烟中。

可如今现代战争还未开始，“我和乌褐马就要被定格在这充满传奇的雪原上吗？”通讯员自言自语道。

焦急的他想起临出发前文书叮嘱的话：“如发生意外不要慌，要相信自己总会有办法。”

凭感觉，他认为再过两道梁就应到二排驻地了。二排驻地周围的地貌浮现在他脑海里，骑马与二排拉水车同行，边走边和驾车的战友聊天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时的轻松愉悦和现在的焦虑不安形成巨大的反差，同一片土地的不同时空就变成完全不同的世界。

二排的驻地北临山坡，南向为一片开阔地，东南向的几个小山丘簇拥着一座坡面较陡的大山头，是远近二十平方公里的制高点。

5、临危不乱

二排是四连的男生排，排长能力出众，干练刚毅，从不畏惧艰难困苦。

当时中苏对立，苏联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部署上万辆坦克，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二排长临危受命，为战备连队建设反坦克阵地。

五十二团四连近邻六师师部，作为战备连队，尽管四连在历次军训和演习中都表现突出，名列前茅，有一定的战斗力。但它要完成掩护大部队南撤，在乌拉盖河盆地是无法完成阻击任务的。

它必须有坑道、战壕和防空洞，以三位一体的阵地作为依托。二排长和连首长在远离乌拉盖河南侧的几处候选地反复比较，最终根据地形和土质选中了二排后来施工的阵地。

当年没有什么大型机械可用，二排凭着坚定的意志和顽强的战斗作风，硬是用铁镐铁锹和小推车等简陋的工具在秋末冬初干的热火朝天，不久就使阵地有了初步的模样。

寒冬腊月，二排挖掘的战壕已被大雪填平，从防空洞运出的冒着热气的褐色粘土转眼即挂上了白霜。二排居住的四个白色蒙古包，融入了苍茫的雪原，只有蒙古包门上的小玻璃窗在晴日返射出耀眼的光芒。

惊魂未定的通讯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要尽快走出恐惧的阴影，想出找回方向和定位的方法。

在洪荒一般苍凉的雪原上，即使在阴云密布的白日，想找准方向都难，何况在隆冬寒夜。

凭什么判断方向呢？云层遮住了月亮，唯有靠还没有变向的风。

在没有遇到狼群之前，他努力循着拉水车留下的车辙痕迹和记忆中的地貌前行。在遭遇狼群后，他偏离了路线，但他认为偏的不会太远，因他果断地开枪驱散了狼群，也稳住了自已和乌褐马。

他若坚持顺着西北风侧行，大方向必定是向南，最多稍偏东南。

好在离二排驻地应该不远了，坚定信心，把握住方向，找到目的地的概率就会大幅度提高，紧急战备令就一定能送达，通讯员又充满了信心。

通讯员1970年6月4日加入了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自从成为第六师五十二团四连的战士，他感到骄傲与自豪。

内蒙古兵团一至六师有一百多个武装战备连队，四连不仅是战备连之一，还获得过内蒙兵团授予的多项荣誉称号，他初到连队所在的一排就是内蒙古兵团的内务标兵排。

四连的人员来自五湖四海，大家互助友爱，象一个大家庭。

有一次紧急集合，二班的一个战士慌乱中没戴皮帽子，在随后的急行军中，寒冬半夜的气温降至零下二十七八度。战士们用轮流给他戴帽子的方式帮他避免了冻伤。

兵团战士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军事素养都有明显提高，四连全连夜间紧急集合只需六分钟。老兵、班长、排长和连长等的榜样作用对战士们的成长有着巨大的影响。

一九七零年十月上旬，四连凌晨一点接到团部的命令，要求四连在佛晓前赶到团部北部的912高地，完成阻击敌军伞兵的任务。

连长为了平衡全连的行军速度，将女生排排在队伍的最前面，由其带队，以急行军的速度向目的地前进。

途中十米宽的麦田灌渠已结冰，连长看了看手表，知道已没有时间允许战士们脱鞋挽裤腿过河，第一个跳进水里，趟过没膝的渠水，腿上留下几道被冰划出的血印。

连长的以身作则就是无声的命令，全连战士毫不犹豫地快速趟过大灌渠，准时到达了预定地点。

在一九七零年严冬的千里野营大拉练中，更是让通讯员感受到了连队倡导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

连长身患腰间盘突出，在拉练中犯病，走路时身体略显S形。但为了鼓舞战士们的士气，连长在全副武装的行军中从不骑马，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列，有时还帮着体弱的战士杠枪。那高大的形象激励着战士们，也影响了兵团战士一生。

在拉练途中，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经过一天的雪地行军，一排被安排在牧业点残破的房屋过夜。

这座房子进深短，大开间，约有25平方米，一溜几处坍塌的土炕，地上的大洞是室内的菜窖，雪花顺着大门的破烂处被风吹进屋内，落在房角和火炕边。

二十二人的一排人挤人，勉强躺下。当时在一排一班的通讯员个子小，被挤在两个大个之间。

半夜想起来方便，才感到有“两座山”压住自己，费了好大劲才挪动出来。向外爬时，通讯员发现菜窖口上躺着三班长，横在门口睡觉的是排长。

看着不时被风吹进的雪花落在排长熟睡的脸上，他鼻子一酸，眼角溢出了泪花。两位老兵、党员把困难留给了自己，他们率先垂范，能不带出好兵吗？

6、终见光明

冬季进行的长途野营拉练，对在城市里长大的战士是一次身体和意志的锻炼。

除此之外，通讯员的心理素质也得到了很大提高，对遇到的困难有了克服它们的自信和能力。

他凭着风向朝认定的方向策马前行，进入了低矮丘陵区。风越来越小，渐渐地停了，他只能凭直觉向前。

好在云彩也跟着风走，云层慢慢地薄了，有了隙缝，透出月光。通讯员抬头望着天色，心中狂喜，嘴里喃喃道：坚持就是胜利。

终于露脸的月亮在云缝间射出一道银光，像是给雪地寻路的通讯员指引方向。

四周灰暗朦胧，静寂无声，只有通讯员和乌褐马飘入月色里的哈气。接连跃上两个山坡，还是没望到二排的营地，通讯员开始怀疑自己未找准方向。

思来想去，他顾不上心疼一身白霜的乌褐马，催马向前面最高的山头奔去。山体越来越陡，喘着粗气的乌褐马奋力向前。

乌褐马是一匹蒙古马。蒙古马是世界古老马种之一。特殊的物种基因、严酷的生存环境和长期的遗传变异，造就了蒙古马耐寒、耐旱、耐力强的特殊属性。

蒙古马体形矮小其貌不扬，然而，在风霜雪雨的大草原上，却能不畏艰辛、纵横驰骋、屡建奇功，铸就了蒙古马独特的品格和精神。

想到这里，通讯员对乌褐马—自己的“战友与旅伴”充满了敬意。

随着高度的提升，通讯员的视野开阔起来，心中升起了希望。为了尽量减少乌褐马的体力消耗，通讯员策马螺旋式登顶。

登上山顶，一览众山小，极目天地阔，月亮也从大块云朵的边沿探出身子，把银辉洒满雪原。

瞬间，通讯员在西北方向看到了微弱的灯光，他激动万分，情不自禁地抚摸着乌褐马结满白霜的脖子，不知说什么才好。

子夜时分，克服了雪夜途中的重重困难，他们终于在寂寥的雪原上见到了光明。仿佛受到感染的乌褐马打了个响鼻，扬起头，径自朝着胜利在望的方向走去。

在兵团的年代，兵团战士接受了革命英雄主义教育，继承了内蒙草原古老民族优秀的品质。

在他们今后的人生旅途中，无论面对多么恶劣的自然环境和生存条件，他们都从未屈服过。

拼搏和抗争融入了他们的血液，驱动着他们不断成长。他们坚信：面对逆境时，坚持下去，终能看到最后的胜利。

董清波

2021年3月2日

写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