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68年年初的一天上午,我们几个伙伴聚在大院里吵吵巴火地商量着该去哪儿玩。“文革”停课好一阵子了,整天没学上,大串联东奔西走的红卫兵们算是消停了,可他们嫌咱小对俺们不理不睬,平日里我们一帮半大小子无所事事,闲的五脊六兽,每天一睁眼就一个字——玩!此刻瞧着大院里薄薄的积雪,觉得好没意思,几人一合计干脆出去绕大圈。</p><p class="ql-block"> 雪后的沈阳,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天是嘎嘎儿冷,我们出行的决心那也是杠杠滴!出了97栋大院一路向南,过三校经文化宫、百货大楼,至106栋奔东过体育场、松陵中学,再到小楼食堂折向北准备往家转。这一路除开“文革”标语没见着啥新鲜玩意儿。</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 沈阳三台子地标建筑——沈飞<span class="ql-cursor"></span>文化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 “文革”那些年,沈飞文化宫的霓虹灯装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 沈飞文化宫对面的百货大楼,在新近的照片里,那熟悉的大楼还是50多年前的老样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 沈飞松陵中学教学楼(上世纪90年代照片),我在该校读到初二。1968年的松陵中学一楼的窗户玻璃没有一块是完好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37, 35, 8);">▲. 沈飞小楼食堂,外墙黄色的小楼还是当年的模样。这是蹭崔学长大作中的配图献宝,在此向学长致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走着走着不知是谁发现了临街一家面食店的窗户大开着,这大冬天的不嫌冷啊?凑到近前才察觉,店里刚生过火,一股子煤烟味扑面而来。从洞开的窗户望过去,里面几个人正忙活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窗里抵墙摆放了一张长条案板,近旁一位扎着白围裙的大婶正在抻面。那年头粗细粮搭配供应,细粮的占比极少,谁家也甭想敞开了吃细粮,看着眼前的大堆白面,脑子里全是暄白的大馒头和酥软烙饼的影子,你就说馋人不?</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大婶耷拉着脸,嘴里还不时的唠叨着什么,案板上被揉抻成U字形的面已有手腕粗细,大婶麻利地撒着干面粉捋了捋,顺势用食指在面上按等份压了几个印,此时本该用刀切面的她却放下了刀,抓起面来干脆用手揪,一个、两个、三个……,揪得剩余的面在案板上扭动着就像龙摆尾。或许是心情不佳,她揪到后来准头不在了,最后一个面团显然比前面的小了很多。看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我cào,这个这么小!”彼时,您猜怎么着,我那最后的“小”字还在牙缝里,那大婶手里的擀面杖已砸在了案板上,震得干面粉腾起老高。</p><p class="ql-block"> “你cào什么cào?谁教给你的?还学生呢,不学好!”没等我反应,大婶显然还没解气,一挥擀面杖冲我又来了一嗓子:“一边待着去!”吼完,她伸手“咣当”一声把窗户关上了。</p><p class="ql-block"> 这突如其来的当头棒喝(擀面杖)吓得我倒退两步,立感热血冲头,臊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儿。我说脏话了?我不是故意的,大婶的反应太过强烈了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几个伙伴围拢过来,看他们的脸色也都不大自然,二涛伸手勾住我脖子,一脸怪模样地安慰我:“得了,别往心里去!”我扭了一下肩膀甩掉了他的手臂,自我解嘲地说:“她今天可能心情不好,算我倒霉!”</p><p class="ql-block">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遭人如此呵斥,一路无语,直到回到家中心情都是郁闷的。可是这能怨谁呢?我自认不是一个整天满口流言蜚语的二流子,今儿这是咋了?</p> <p class="ql-block"> 丑不自知,无论有意无意,这都是一句粗俗不堪的脏话,比国骂“他妈的”更加不堪,与之相比,鲁迅笔下阿Q那吴侬软语的口头禅——“妈妈的”都算得上温雍雅音了。可这俩字啥时候成为了我们这帮半大孩子的口头禅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之前,为这事曾遭家长训斥过,但都当成了耳旁风。往常,同学和玩伴们间这种话不绝于耳,可谁也没把它当成一回事儿,那真是如入鲍鱼之肆,久闻不觉其臭。这次被大婶一顿呵斥,当时脸红心跳了,但仍没长记性。我承认,之后这句脏话我依旧出过口,一遇惊讶、感慨、怨愤、困窘的时候便会偶尔冒出来。当然是千不该万不该,但请相信那不是刻意的,也未再遇到麻烦,时间长了则不以为然。</p><p class="ql-block"> 可谁承想50年后,还是这句脏话又有了真真的反应,这一次更加令我无地自容,懊悔不已!</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那是2018年的3月,旅居澳大利亚数月后刚回到国内,即受朋友夫妇之邀驱车去黔北春游,拢共是一车两家4人,干净利索。</p><p class="ql-block"> 芳菲三月的贵州大地,绿茵遍野,百花吐蕊,陌上含烟带雨,漫坡桃红梨白,呈现出一派姹紫嫣红,到处是春天的旋律,这是偕伴出游的绝佳季节。</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春晖里的贵州田陌。</span></p> <p class="ql-block"> 第一天先到了距贵阳不远的修文县王阳明纪念馆。纪念馆建在当年王阳明遭贬谪左迁的居住地遗址处,也是他悟道“知行合一”的场所。王阳明(王守仁)是明朝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和军事家,被后世尊为“明朝一哥”。1506年,王阳明上疏被贬谪为贵州龙场(修文县古名)驿丞,虽然还是朝廷在册公务员,却只是边远山区里一小小招待所的所长。他在此谪居4年,潜心参学悟道,首创“知行合一”学说,创立了“心学”体系,自此开启了他的开挂人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 贵州修文中国阳明文化园广场石坊牌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阳明先生悟道传道雕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阳明洞外景,王阳明曾在此潜心悟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阳明洞近旁,蒋介石题写的 “知行合一” 石刻,题款为“第三次重游阳明洞纪念”。三度到此,可见王阳明以及他的“心学”在蒋介石心中的地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这地方以前来过,原来还有张学良被软禁在此的房舍,我还见过展出的张学良和赵四小姐蜡像。</span><span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 1, 1);">蒋介石的用意是想让张学良效仿王阳明,在此“悟”道悔过,至抗战胜利前夕,张学良一直被软禁在这里,以后才被解押别处。这</span><span style="font-size: 18px;">回来怎么不见了?询问纪念馆工作人员,竟获“不晓得”的答复,我连说带比划地一番描述后,他们还是一个劲儿摇头,好像在听我讲天方夜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得,拉倒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 阳明洞附近的一处庭院原是张学良被软禁处,这是当年展出的张学良和赵四小姐蜡像。不知何故被移除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第二站是位于息烽县阳朗坝的息烽集中营革命历史纪念馆,这里是抗战时期国民党军统局设立的监狱中规模最大、等级最高的一所秘密监狱,被军统内部称之为“大学”,而同期的重庆白公馆、渣滓洞监狱和望龙门看守所则被分称“中学”和“小学”,可见其规格之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息烽集中营革命历史纪念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 息烽集中营革命历史纪念馆广场雕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自1938年起,息烽集中营先后关押过共产党人、民主进步人士,以及国民党内部的军统违纪者共1200余人,许晓轩(《红崖》中许云峰的原型)、车耀先、罗世文、张露萍、韩子栋(《红崖》中“疯子”华子良的原型,新中国建立后曾任中共贵阳市委副书记)、杨虎城夫妇及子杨拯中、宋绮云(共产党人、杨虎城将军秘书)夫妇及子“小萝卜头”宋振中、黄显声(中共秘密党员、原东北军将领,“小萝卜头”在狱中的启蒙老师)、进步民主人士马寅初等,均曾在此关押,不可思议的是还关押过外籍人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息烽集中营部分被关押者名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息烽集中营地牢遗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息烽集中营玄天洞杨虎城将军囚禁处旧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牢笼中的“小萝卜头”塑像。</span></p> <p class="ql-block"> 当年,息烽集中营对外称“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息烽行辕”,主任为人称“笑面虎”和“书生杀手”的军统少将周养浩,他是臭名昭著的军统“三剑客”(另两人为沈醉、徐远举,《红崖》中徐鹏飞的原型)之一,大特务头子戴笠每年都要到此巡视。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7月,在押人员被转押至重庆渣滓洞,继转白公馆,息烽集中营至此被废弃。</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息烽集中营正门门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息烽集中营围墙标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息烽集中营以前来过数次,这回是又一次重游。参观路线是按顺时针方向设置的,每处牢房和监室遗址前都有提示牌和简介说明。参观的人不多,转了一圈快到出口了,我一路前行,走在我前面的是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距她几步之遥的是女孩年轻的妈妈,再往前背着手走路的老者一定是女孩的姥爷了。小姑娘长裤外面套了一袭白纱连衣裙,头上戴了一顶白色棒球帽,她在我前面一路蹦蹦哒哒的,嘴里还不时地念叨着什么。甭说,一听就知道她一定是个小话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息烽集中营路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出口近旁路边有一处用铁链子围起的实物展示区,里面停放着一台涂有国民党党徽的边斗摩托车和一辆二战时期的美军威利斯吉普车,这都是当年息烽集中营特务军警们的交通工具,是不是原物不得而知,但车体上斑驳的油漆却自带着历史的印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来到近前,我突然发现了以前被忽略的一处细节,吉普车轮胎上有一体模压成型的“前进牌”字样,我知道这是贵州轮胎厂七八十年代的品牌轮胎,怎么会配装在美军用吉普车上?面对新发现,我嘴里又惊讶地溜达出了那俩字,可没等我把后面要说的“这怎么会是前进牌轮胎?”说出口,只见那小姑娘快跑两步,扯着妈妈的衣袖,回身一指那车大声嚷嚷道:“妈妈,我cào !”</p><p class="ql-block"> 她的意思是告诉妈妈,那车叫这俩字,小姑娘信以为真了,可她误会大了!年轻的妈妈也一定听到了我的污言秽语,她低眉窘笑地乜斜了我一眼,一把拉过孩子:“不许乱说,要挨打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 息烽集中营正门。从这里就能看到在路边展示的军统车辆。</span></p> <p class="ql-block"> 这太猝不及防了!此刻的我真如五雷轰顶,又像被施了定身术,木桩似的杵在路边阵阵发懵。何谓尴尬至极?就是不但尴而且尬,那尴的可不是一般的尬!幸好周围没有其他游人,否则我只有找地缝的份了。待回过神来那一家人已走远,转头再看,同伴那仨人手指着我,强忍着高音已笑得站不稳了。</p><p class="ql-block"> 笑过一阵,夫人来到我跟前忍俊地怪嗔道:“你丢人不?丢死人了!女孩妈妈会诅咒你的!”</p><p class="ql-block"> “我那是感叹词!”我狼狈地辩解着。</p><p class="ql-block"> 夫人的同学发小闺蜜王老师抹着笑泪接过话茬:“你可拉倒吧!还找补啥呀?人家小姑娘的发音倒是比你标准,但那也是跟你学的,还什么‘感叹词’,强词夺理!”</p><p class="ql-block"> “别听他的,什么‘感叹词’,他那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夫人不依不饶。</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 这就是那倒霉的军统车辆展示区,也是我出丑认栽的地方。</span></p> <p class="ql-block"> 是啊!暗自复盘我的发音应该类似于“wòchè”,那小姑娘怎么会?……唉!</p><p class="ql-block"> 在接下来的行程里可有得话说了,那句——“不许乱说啊,要挨打的”被不时提起,以至日后演变成了朋友圈中的典故,起初众人不明就里,待了解原委后无不前仰后合,而我则囧到没朋友!</p><p class="ql-block"> 小姑娘的无忌学舌比起50年前大婶的呵斥更加令我羞愧难当。事后想来,最对不起的是那小姑娘,花蕾般年龄的她真不该听到这污言秽语,是我为老不尊,罪莫大焉!痛定思痛,我对灯发誓,今后若再从我嘴里蹦出这俩字,先重抽自个儿俩大嘴巴,而后任凭发落。不信还改不了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i> 2021 - 03 - 06</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