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冻疮

长不大的石头

<p class="ql-block">  很多时候,对冬天的印象就是狂吼的北风夹杂着雪花,那一声声撕裂般的怒吼声预示着冬天就是一劫,每到夜晚时分,家里的窗户一阵阵就好像要被肆掠的北风掀开一般,那透过缝隙的寒风恰似一支毒箭直刺心窝。当第二天打开窗户的时候,木窗上会有一层厚厚的冰霜。因为有着这样深刻的记忆,以至参加工作以后的很长时间里,看到很多人拍雪景、赞美冬天的时候,我内心很难与他们同拍。因为从骨子里我怕冬天、我怕雪,特别是让我痛苦了很多年的冻疮,我有着与其对抗的特殊记忆。</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父母常说一句话,“暖是大家的暖,冷是一人的冷”,意思是说热的时候大家公平地享有热,冷的时候家境好的人不会很冷,家境不好的人就会很冷。我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说一个人家境不好的时候,会说“家寒”“寒舍”。印象最深的是每到冬天来临时,母亲总会拆开我和弟弟的棉袄,把里面的棉花铺的更平整一些,同时再加进去一些棉花,重新缝好,然后让我们试试看暖和了没有。我穿上新加了棉花的棉袄,感觉就像穿上了新棉衣一样,至少在心理上对御寒多了一点底气。也许是冬天太残酷,也许是棉袄太老旧,最终我的双手得了比较严重的冻疮。</p> <p class="ql-block">  得了冻疮以后,我的手的关节有所变大,好像开了一样,略有疼痛感。特别是到了冬去春来的日子,手开始变得奇痒无比,我就不停地用手抓挠,或者把手放在衣服上摩擦止痒,这样慢慢的手就破了,开始出血。时间长了破裂出血处又会结成一层厚厚的黑痂。如此反复,只有天真正暖起来的时候,手又恢复了正常,但到了第二年的冬春时节,这些痛苦又会跟随季节的变化准时到来。</p> <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回,村里有个婶婶抱着孙子和大家闲聊(婶婶已经去世多年,孙子今年已26岁了),我站在她的不远处,突然婶婶的孙子开始大哭,谁都不知道孩子哭的缘由。但是我注意到孩子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手,我才明白是我破裂出血的手吓着了孩子。自那以后,在有小孩的地方,我都会特意把手缩进袖筒里,尽可能地不让小孩子看见。从那时候起,我好像已经从心里默认了自己是一个特殊的人!但是尽管如此,有时候不经意间内心会柔软到眼泪夺眶而出。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也是我的冻疮手最严重的时候,我走进村里一户人家去串门,进屋后看到好几个人坐在炕上打扑克牌。其中,一个大哥转身无意中看到了我的手,随口说了一句:“天哪,你看看这娃娃的手啊!”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心里一颤,瞬间眼泪就流出来了,也就匆匆出了门。我多么希望我的手不是这样,可事实是已经成了这样!</p> <p class="ql-block">  其实,不幸的人不止我一个。上初中的时候,很多男生都会聚集到操场的一个角落处,热情高涨地讨论分析国际形势,当时说得最多的话题是伊拉克战争,特别是针对石油战略资源引发的国际动荡局势会引起大家极大的兴趣。有一次,大家讨论快结束的时候,有个大个子男生开玩笑说,“怪不得咱们学习不好,看看手就知道谁的手将来可能成为大学生的手!”于是,大家都伸出手相互看,结果发现只有我和一个叫“永强”的同学的手是最严重的冻疮,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还有和我一样的如此严重的冻疮手。不过,确实如同那个大个子男生所说,我俩的学习相对算最好的。冒着严寒在户外读书的习惯在某种程度上会加重冻疮。自那以后,我和永强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在往后的很多日子里,我俩关系也很好,直到后来他选择上了中专,我上了高中,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今天想起来时,我们彼此都将迈入不惑之年。</p> <p class="ql-block">  接着说我的冻疮手吧。记得当时班上哪一位同学突然说了一个治疗冻疮的好办法,被我默记在了心里。办法很简单,就是每天晚上睡觉前在双手上各绑一个塑料袋,然后把双手放到被窝里暖着,一直坚持,最后手上的冻痂就会慢慢脱落。当天回去以后,我就按说的做了,那种感觉让我记忆犹新,手会变的发热发痒,塑料袋里雾气朦胧,等到天亮再解开塑料袋,部分冻痂开始松软,甚至慢慢有脱落的迹象。坚持一周以后,手上所有的冻痂全部脱落殆尽。就这样,手变得像手了,好像也没以前那么痛痒难忍了。</p> <p class="ql-block">  其实,为了缓解我的冻疮,也凝聚了很多亲情和关爱。那一年,爸爸的一个朋友从新疆打工回来,给我们送来了新疆的上等棉花,让给家里做一床新被子。父亲考虑到我有严重的冻疮,在县城读书更冷,就把做成的新被子送给我上学使用。每一个日子里,那床被子似乎也在无形中提醒我要把书读成,才不枉费父母的一片苦心。在县城读书的日子里,时间好像过得很快,穿着曾经的毛衣一年又一年,可是慢慢的发现我的胳膊变长了,毛衣的袖子距离手腕更远了,无法使手的位置得到保暖。那个周末,在小姨家的时候,细心的小姨看见了我的毛衣出现的问题,她让我赶紧把毛衣脱下来。她拿起长针和毛线,仅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把两个袖子加长确保能护住我的手腕。那一刻,我内心涌过一阵感动,觉得小姨就像妈妈一样!后来,我转门写过一篇小姨的文章,也叙述了这一细节,当我把那篇文章通过微信发给小姨后,她后来给我回复说,看得她眼泪哗啦啦的流。</p> <p class="ql-block">  在往后的日子里,学习生活的环境都在不断地变好,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苦熬的日子也就结束了,离家的日子变得越来越多,离家的距离也变得越来越远。冻疮也就成了一种回忆,甚至有时候也会忘了这件事。每年到冬季的时候,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会我特意听外面的声响,好多年再也没有听到过曾经有过的那种呼啸的北风,那种响彻天宇的撕裂般的怒吼声。慢慢地,我也接受了冬天的萧然之美,风雪的纯洁之情。冬天不再可怕、风雪不是仇人,坦然接受四季的变幻是最好的心境,毕竟冻疮已经远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