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有趣而难忘的往事

珞珈老沈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是距今四十多年前的1976年,我刚刚成为一所中专学校的专业教师。开学不久,学校接受了一项测量任务,为鄂东南某县国营林场勘测一条林区公路。此国营林场位于该县南部,与湖南省的平江县接壤,林场的树木是解放初期五十年代由当地农业合作社组织社员栽种的,以后县里在这里成立了国营林场专门来管理这片山林。到七十年代中期,树林已经开始成材,但林区没有公路,道路运输成为林业开发的首要问题,当时的县工办请我们学校承担这条林区公路的测量任务,于是有了下面这桩有趣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五月初,我们学校包括我在内的六位老师,一个班三十余名同学,一名炊事员和一名校医组成的测量队,坐着校车,经过一天的颠簸,浩浩荡荡来到距武汉两百余公里的该国营林场山下,然后肩挑背驮,连人带行李,步行一个多小时,上山到林场场部,在林场临时腾出的房间里支开行军床,安排好工作所需各事项,就算是安营扎寨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开始了测量工作,以县城到林区山下人民公社的已有公路的尽端为连接林区公路的起点,山上的林场场部为终点,按照林区公路的设计标准,勘测设计出这条林区公路。按公路测量要求,测量队外业工作由选线组、中线组、基平组、中平组、桥涵组、横断面组、地质组等小组组成。我负责中线组,带领六、七名同学,还有一名当地民工协助我们(他的任务就是当遇到林木杂草茂密妨碍测量处,他要用砍刀开出一条测量通道来)。中线组的任务是沿选线组定出的路线走向,用经纬仪及标尺标杆在地面上详细标定路线中心线的主要点位,如直线上的百米桩、公里桩、平面曲线上的曲线主点桩、还有桥涵点位桩以及路线中心线在纵向或横向地形变化起伏较大处的点位桩等等。当这些点位确定后,用红色油漆按规定的专业标注格式在木(竹)桩上做好标注,然后将桩子打入确定点的地面,而所有后续各个测量小组的工作都要依据这些桩点位进行,所以这些点位是很关键的,错不得,一错皆错。</p><p class="ql-block"> 第一天测量结束,无话。然而从第二天开始,我们发现头一天在地上打的木(竹)桩有的被挪动了位置,有的干脆就不见了,开始我们以为是当地小孩调皮恶作剧干的,可是连着两、三天都有发现类似情况,我们只好重新测量以恢复正确点位,因此大大影响了测量进度。这个情况很像当时很有名的一部电影《创业》中的情节:石油勘探队测定的钻井点位被一个隐藏的阶级敌人搞破坏挪动位置,导致钻井勘探的失误。没想到这情节在我们这也出现了。接着又发生了在我们测量队的工作沿线,有当地公社农民拿着锯子或斧头,当着我们的面,光天化日之下砍伐林场的树木,而且砍留的树桩就有半人高,显然是不应该的。我们询问,他们以语言不通为由,听不懂也不理。据林场同志分析,应该是当地有组织的行为,我们测量队的领队老师已经感觉到不对劲,提醒所有测量队员小心,防止发生意外。</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一天早上,开始测量工作,按工作程序我带领的中线组是走在其它各个测量小组的前面。刚刚开始工作不久,只见基平组的学生熊同学慌慌张张跑来,隔老远就对我喊道:“沈老师,沈老师,王特务被人绑走了!”。基平组的工作是测量水准点高程,就两个学生熊同学和王同学以及两个民工,王同学是武汉知青招收进校读书,因为模样长得有点凶,说话带有点“汉口伢”的狠劲,又留有两撇小胡子,同班同学给他起了绰号“王特务”。这个组没有老师带组,当时他们正在测水准,来了几个当地人,围住正在作观测的王同学,不由分说扭着他往山下走,同时水准仪和标尺也被他们抢走了。熊同学没被一起带走,估计是有意放回来的。突发的事件导致测量工作只好全面暂停,全体师生回到林场场部驻地,测量队领队老师与林场领导商量立即向县工办报告事件。</p><p class="ql-block"> 师生们在驻地议论纷纷,到底怎么回事?<span style="font-size:18px;">“要想富,先修路”,这道理尽人皆知,在穷乡僻壤修公路应该是当地求之不得的好事,为什么这里会发生干扰阻碍测量工作的事?</span>谁那么大胆,敢绑架武汉来的测量队队员(王同学)?被绑走的王同学怎么样了?经向他们基平组的民工(当地社员)了解,绑走王同学的人里面有一个他们认识,是当地生产大队的会计某某某。我们这个班上有两个学生(当年都叫着工农兵学员)进校前是复员军人,他们分别担任着班长团支书职务。林场的职工们大都也是年轻人,他们聚在一起,个个怒火中烧,叫嚷不能善罢甘休。尽管领队老师和林场领导要求大家不要闹事,等候县里出面解决问题,但事态还是进一步发展了。</p><p class="ql-block"> 当天晚上约八、九点钟,几个学生(其中就有复员军人身份的学生干部)和林场青年职工,瞒着我们老师和林场领导,取了林场武装民兵配的步枪(不知怎么还拿到了子弹)就下山去找那个绑架王同学的大队会计。他们一路询问打听,找到了那个大队会计的家,可不巧此人偏不在家。等了一会也不见人回来,再多打听寻找又怕生出更大事端来,只能先回山上林场。在回来的路上,一个拿枪的林场职工在气恼之下举枪朝天放了一枪,这下惹出麻烦来了:山上的人以为山下的农民社员要上山继续闹事,而山下的人以为山上的人要报复,下山抢被扣在公社的学生,山上山下有关人员都紧张得一夜不敢睡觉, 生怕双方真的打起来了。林场职工们还对我们说:闹出事你们不用怕,回武汉不需要经过这里公社走,只要翻过山,那边就是湖南地界,你们可以从湖南那边绕回武汉!</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天明。与县工办的联系也有了结果,由县工办出面协调解决此问题。原来事情的起因就是由国家利益与集体利益的矛盾而起,公社认为当年这片山林的树木都是合作社社员栽种的,如今要成材了,全部收益将是国家(国营林场)的,而当年付出劳动成本的集体(人民公社)却没有得到什么承诺,于是为了能引起县里有关部门重视,就安排社员有意阻碍测量工作,挑起事端,期盼讨个“说法”。尽管抓了学生还拿走了测量仪器,但公社却是善待王同学,虽然人被扣在公社,每天也是好吃好喝地招待他,“王特务”一点没受委屈。</p><p class="ql-block"> 经过县里与公社协商,最后形成决议:这条林区公路由测量队按技术标准勘测设计,任何人或单位不得干扰测量队的测量工作,以将来建成的公路为准,公路以上的林木归国营林场(国家)所有;公路以下的林木归公社(集体)所有。尽管公路的线型高低仍然影响着双方的利益,但对公社来说总比原来任何承诺都没有要好多了,再则毕竟是要“下级服从上级”,于是见好就收,此事件就此圆满结束。公社派人送回被扣在公社两天的王同学以及测量仪器,公社书记又设宴招待测量队全体师生为大家“压惊”。席间“王特务”备受大家关注,频频与他碰杯,他在兴奋得意之余,也趁机说出心里的小九九:这次事件让我为学校吃了亏,受了委屈,以后毕业的问题就交给学校了(意思是毕业分配想留在武汉或什么好一点的单位)。</p><p class="ql-block"> 后面的测量工作就很顺利了。当全部测量外业工作结束即将返回学校时,县工办也特地设宴招待测量队全体师生,感谢我们为当地建设所做的工作,也为我们工作中遇到的麻烦表示歉意。其实这种经历和遭遇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一次难得的“奇遇”,测量队所有的年轻人还沉浸在因这次特别而难得的经历的兴奋之中,一点没有受了“委屈”的不快!</p><p class="ql-block"> 当年计划经济时代常常讲要如何摆正国家、集体及个人三者之间的利益关系,这事件在那个年代是国家和集体利益矛盾的体现,也不奇怪。只是没料到在我参加的原本普普通通的一次测量工作中真实地表现出来了,也让我受到了一次生动的社会教育。</p><p class="ql-block"> 至于那位王同学,“王特务”,后来毕业分配并没有得到特殊照顾,被分配到了离武汉几十公里的一个县公路部门了,估计还是因为他的整体表现不够优秀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