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闲物儿们

人生日记本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爱因斯坦



闲物儿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离暑假结束还有两天。全村的狗们一改往日的嚣张，都各自蜷缩在自家的院落里双目惊恐甩舌狂喘。

在老家，凡是与生计无关的物件儿统统被蔑称为“闲物儿”。

比如一只不逮老鼠的猫，再温顺乖巧也往往被主人归属闲物儿之列而惨遭驱逐。像早出觅食晚归下蛋的鸡鸭鹅们就会得到主人家的青睐，尤其到了下蛋时节，偶尔还会得到几把米的犒赏。当然，一旦过了下蛋的年纪，也会被毫不留情地划归为闲物儿而变成主人家的饕餮盛宴。

虽说狗是可以看家护院的，可在那个一穷二白的年代，家里又有什么可需看护的呢？

在娘的眼里，狗就算得上是闲物儿。

小黄

那年的一年前，病退在家的爹出门散步时，带回来一只被人遗弃的黄毛小狗。

整日里操劳的娘实在是没有养闲物儿的功夫。可看看爹爱惜的神情，再看看脏兮兮怜巴巴的小狗，娘就默默走开了。

鸡鸣狗叫几乎是所有村庄最典型的logo了。一个没有了犬吠的村庄，实在是缺少了村庄的气息。

这种异样首先被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闲物儿”我捕捉到了。那只被娘默许收留在家的柴狗小黄正躲藏在墙角里呲牙裂嘴目露邪恶。

伴随着几声枪响，从村南边传来一阵狗的哀嚎。

打狗队又开始灭狗行动了。

等打狗队员前呼后拥赶到我家时，小黄不见了。直到吃晚饭，娘才发觉家里不只少了一条狗，还少了一个人。当然，那个人就是我。

二姐嫁到了距家十余里的外乡小村。十余里的两村之间荒无人烟，在成片的庄稼地之间，一条羊肠小道就成了两村人家走亲串友的纽带。此刻，一个不知愁苦的神兽少年，仿佛肩负着一项神圣的使命，正和他的小黄急匆匆行走在赶往二姐家的路上。

在二姐家躲藏到第五天的时候，娘托人捎来了口信，说再不回去上学就被学校除名了。无奈之下，姐夫套上他家的地排车把两个“闲物儿”押解回村。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开始了，和小黄的缘份也就从此了结……

贝贝

二十多年后，在爹去逝的好多年里，一生知趣的娘都是独处一居，丝毫不牵累她生养的七个儿女们。再繁华热闹的城里，也排解不了娘的孤单和愁闷。记得好像是大姐领来了一只白色的哈巴狗，此物在娘的词典里非闲物莫属。可在儿女们的一番哄劝下，娘还是妥协了，并且亲自赐名曰:贝贝。

在生养了七个儿女后，娘又像养活儿女般倾心地把贝贝养大了。贝贝陪伴着娘几易其居，直到第五个年头的时候，娘突然哀怨地说：我老了，贝贝也老了。把贝贝送到你二姐家吧！二姐家也是娘的外婆家，娘是从小在外婆家长大的。

和娘最后一趟去二姐家，娘谁也不让陪，自己凭早年的记忆，颠着小脚走街串巷去寻访了年轻时的街坊邻居们。贝贝一直尾随其后，寸步不离。

第二年，娘仙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