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春笋上市季

王洁平

    “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万汇此时皆得意，竞芬芳。笋迸苔钱嫩绿，花偎雪坞浓香。谁把金丝裁剪却，挂斜阳？” 五代 欧阳炯的这首《春光好·天初暖》，疏疏几笔描写的正是江南此时的风光。既有满眼满心怡人的景象，还有满耳满鼻沁人的芬芳。笋，即是也！



　　或是春雨的滋养，或是春风的呼唤，此时宜兴竹海里的春笋，正冲破泥土，掀翻石块，一个个要紧地从地里冒出来；裹着浅褐色的外衣，头上带着一顶顶缀有黄绿色穗子的帽子，就像一个个嫩生生、胖乎乎的山娃娃，迎着竹林间透下的一缕阳光，似笑似腆，可爱极了。

  

　　春笋是竹子的嫩芽，江南特产也。从福建到浙江再到江苏，过了天目山余脉丘陵，笋也是很少了。宜兴有“竹的海洋”之美誉，“此处乃竹乡，春笋满山谷”，当年白居易称道的，或许就是这里吧。春风又绿江南岸，正是春笋上市时。来自福建的浙江的宜兴的山间春笋，就相继上市了，带着清香。

　　记得小时候，老家旁边有个蔬菜公司，一过惊蛰节气，就会挂出一幅“春笋报到处”的牌子，河里一船一船的，拉着板车的，挑着担子的，热热闹闹，陆陆续续，前来报到。一到清明节时，更是蜂拥而至。满眼的春笋，报来春天的讯息，送来春天的味道。

   

  “尝鲜无不道春笋”。春笋以其笋体肥大、洁白如玉、肉质鲜嫩、美味爽口被誉为“菜王”。不时不食，没有一处象江南人这样的爱吃春笋，“一口春笋，咬住春光”，一个春天，甚至四季，餐桌上总少不了笋的身影。会吃的无锡人对笋还甚有讲究：以扁笋为首选，竹筒笋次之；嫌闽地笋粗，浙乡笋不够鲜，偏爱自家宜兴出的竹笋。宜兴竹笋长在天目山脉北端，成熟较闽浙要晚些，吸取阳光、雨水和营养更为充足，鲜洁中还有一种醇厚的质感；可谓“菜王”中的上品。

   



  春笋扎根土壤，更接地气，为寻常百姓家做菜之欢喜。可炖可炒，可焖可煨，可荤可素，“可咸可甜”，做法多多，风味各异。比如一道“腌笃鲜”，就是脍炙江南人家的心头好。腌笃鲜中的“鲜”，是春笋和鲜肉；“腌”指的是咸肉。最有意象的是“笃”字，吴语中的象声词，意即炖汤微开时“笃笃”的声音，其实指的时烹饪制作中的“色香味形声”。仅三个字，就看到活灵活现“腌笃鲜”在锅里翻滚的形态，听到诱人的声音，闻到鲜美的味道了。春笋、咸肉、鲜肉，文火慢慢“笃”；春笋清香，咸肉咸鲜，鲜肉鲜美，笃出的，是一锅春日里的好滋味！



   

　　一道美食离不开好的原料，腌笃鲜选用的主料咸肉和鲜肉首选五花肉，不肥不瘦，颇得中庸之道：辅料就是春笋和“百叶结”，还会放一些同样切成滚刀块的莴笋，鲜香醇厚，倍添一抹绿意，恰是不曾辜负当下的春季也！

   

　　还有一道应时应景的春味叫“”油焖笋”。从名字看，一是重油，二是烹饪的时间在于长时间的“焖”，不长则味不至。喜欢清淡的，一道凉拌莴笋（莴苣+笋）清香满口。还有竹笋红烧肉、春笋炒韭菜、春笋火腿汤等等，各种搭配各式吃法，总是要把这口春味、时鲜吃个圆满。

    

　　饮尽了春天，再想把春天留住。巧妇们充分发挥了想象力和动手能力，把新鲜即食的春笋制成四季可食的笋干。也无端端的把笋分了等级。上等的笋干必取上好竹笋那最鲜嫩的笋尖，先蒸熟再晒制；经过阳光的洗礼，色质也从乳白渐渐变成浅黄，从此成了一道绝佳的配菜。做法更是各种发挥，如笋干红烧肉、笋干老鸭煲、笋干鲜鸡汤、笋干香菇炒腊肉等等。不爱荤菜的则会做笋干炒毛豆、红焖笋干，或干脆一份素炒笋干，传统叫做“刮油菜“，应该是有减肥之功效吧。笋干恰如“百搭”，搭出一道道带着春天味道的佳肴，满足人们味蕾的需要。可让我忘不了的是当年母亲做的“笋脯豆”，有的也叫“笋衣豆”。每年春季母亲都会买来春笋，把它们切成像骰子大小的笋丁，和泡制过的上等黄豆一起，添上盐、糖、酱油等，烹制“笋脯豆”；当水灵白嫩的笋丁遇上滚圆金黄的黄豆，大火煮，小火焖，美味交融；经过晾晒后再回锅，便成就了一款“笋脯豆”，可咸可甜，可鲜且有嚼劲；搭粥、下酒、零食，可一年吃到头。放到现在，绝对是休闲食品一“爆款”。多年没吃到“笋脯豆”了，怀念姆妈做菜的味道……

   

　　常有朋友说道“吃笋没有挖笋乐”，也有一定道理。到宜兴山里去挖春笋，已成城里人时尚的踏青赏春活动。到竹林里去挖笋，在农家乐里尝鲜，多么美好的体验。可挖笋也不是简单的活，不会挖的要么找不到笋在哪里，要么就是把嫩笋挖断。不禁羡慕经验丰富的山农们，瞄准地上一条缝，一锄下去“稳准狠”，一棵鲜活的春笋就“收入囊中”了。剥笋壳的过程亦很是美妙：用刀的尾部倾斜向上，在笋壳上从上至之下一刀，从划开处轻松地将春笋的壳一层一层剥去，“渐入佳境”，一个质白如玉的笋心就活脱脱地出现在面前，叫人心生喜欢。记得马山地区还有一款野生小春笋，当地叫作“小笋”，细细长长嫩嫩的，特可爱，怪不得人们形容女孩的手美称作“手钎春笋、十指露春笋”。当然用小笋炒雪菜、炒鸡蛋、炒肉丝，也是再鲜不过的春味了。

    

　　一部分春笋美了人们的味蕾，一部分春笋则成了竹海的新景。春笋在不断向上的过程中一层一层脱下她的衣裳，一片片笋壳洒落满地；幼笋长成竹子仿佛就在瞬间，不到一月她们就完成了开枝散叶的过程，长成了与她们父母一般高长壮实、婷立隽秀的模样。 尤其一场春雨催发，竹林中依稀还能听到“吱嘎，吱嘎”春竹向上生长的声音。



　　聆听这春天的声音，欣赏春天的盛景，品味春天的味道，  续写起“”雨后春笋”的故事；生活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