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才Ⅱ一代花匠

仄言

　　花匠，又名木雕师，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说起木雕大师项亚兴，果城里几乎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现在果城里方圆几百里内外，不少寺庙树雕木刻神像菩萨，或者宗族祠堂雕花神龛、祖堂太公太婆木雕座案，还有人家雕花大床和香几茶座等复古家俱，不少都出自项大师之手，都是他雕刻的精品力作。

　　项大师几乎无所不雕，从寺庙木雕如来佛祖、尼庵观音菩萨，到祖堂雕花神龛、木雕太公座案，从神话人物到古代文臣武将，从房屋雕梁画栋到家用粑印花鸟鱼虫，再到花窗茶几的山水木雕画，还有孩子玩耍的玩具木偶，客人需要雕刻什么，他就雕刻什么，无所不能。无一件不精心设计，精雕细琢。每一幅作品，都是妙刀生花，达到了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地步。

　　项亚兴被称为木雕大师，民间艺术家，真乃实至名归。说起项大师从师学艺以及从艺经历，一波三折，颇为传奇。1974年，十三岁那年，他父亲提着从肉铺赊来的两斤肉，带着他到著名花雕大师周玉卿家里拜师学艺时，周师傅见他年龄小，个头矮，不肯收他为徒。项亚兴倔劲来了，偏要拜周师傅为师，每天到他家里去见周师傅跪下磕头便拜，一连拜了五天，赖了五天，才把周师傅的心磕软，收下他为徒。

　　现在果城里存世的不少老人，但凡与周师傅熟悉的人都知道，周师傅既是一个非常有名的花匠大师，又是一个非常严格的木雕师傅。为师严厉，为人作古，对徒弟特别苛刻，动辄非打即骂，不少徒弟硬硬是被周师傅打跑吓走的。徒弟走了，周师傅也毫不挽留，望着徒弟远去的背影，骂道，“吃不得苦中苦，方不成人上人！”

　　周师傅艺高人俏。过去果城里但凡有一点名望的大户人家，或者平民百姓人家，只要家里雕刻一幅香几，一幅老花床，或者其他雕刻家俱，都要把周师傅请去雕刻。他所雕的木器花鸟鱼虫人物山水画，无一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听说现在还有古玩贩子专门搜集周师傅的木雕作品，贩到外面高价出售。可惜周师傅已故近五十余年了，木雕作品因为虫蛀腐烂缘故，周师傅现在能够保存下来的作品更是凤毛麟角，堪称珍品。

　　项大师说，他师傅周大师是一个非常严格的大师，表现在他对每一件作品，都要求精益求精，达到至臻完美的地步；对每一个徒弟，都非常严厉，要求学艺时全身心投入，不准开小差，做事时要求全神贯注，精雕细琢，不差毫厘。木雕艺术本来是一个精细技活，一丝一毫容不得马虎，稍为粗心一点，要么雕刻不到位，达不到传神至臻效果，要么雕刻用力一过，木质掰了一部分，导致一件作品毁于一旦，前功尽弃。

　　项大师清楚记得，他十三岁刚去从师学艺时，是一个左撇子，左手握斧，右手持凿，正在埋头雕刻时，没想到周师傅走过来不问情由，磕头一凿把磕上来了，磕得他眼冒金星，不知缘由，又不敢问师傅错在哪里。直到第二次又看见他依然如故，左撇子做事，又一凿把磕上来，狠狠骂他一句，“看你还用左撇子不！”他才知师傅打他原因，可见周师傅带徒之严厉。

　　周师傅打了他第二次，也打出了项亚兴的脾气，他一气之下跑回去，对父亲说“师傅太严，不学了！”没有办法，父亲一边骂他，一边又送他回到周师傅身边，把他按下去给师傅跪着磕头，赔礼道歉。周师傅见他悟性大，肯钻研肯吃苦，这才原谅了他，让他继续跟师学艺。但还是一样对他从严要求，不放松一丝一毫。

　　那时周师傅经常走村串户，带项亚兴到大户人家雕刻全套家俱，从进门到圆工出门，至少在半年时间。从雕花大床到客厅香几，从雕花屏风到雕花坐凳，再到茶几花几。有的乔迁新居，还要雕梁画栋，从椽头人物到花窗山水，无一不面面俱到。

且看周玉卿大师傅打开工具包，面前一字摆开一百多把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凿刀，他亲自动手，低头精雕细刻，一件件艺术珍品从他手上活灵活现涌现出来，有时是一只小鸟飞出来，有时是一个人物活起来。看得徒弟项亚兴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在指导项亚兴做辅手雕刻时，周师傅经常放下手中活计，悄悄走过来观察他雕刻，手把手教他，且只教一次，第二次见他不上心或走神出错时，不说二话，从后面一凿把又磕上来了，打得他头起血包，疼痛不已。但是他再也没有赌气跑回去了。

　　当时项亚兴也知道师傅对他严格的原因，因为有的大户人家拿出来的木材不是黄花梨，就是楠木等名贵木材，稍为粗心大意，木雕作品将前功尽弃不说，主家即使不要他们照价赔偿，或者克扣工钱，但传开来至少是师徒颜面扫地，坏了周师傅大师名声。

　　故而周师傅对他从严要求，精益求精，慎之又慎。每一件作品，都严格把关，要求精雕细琢，先做好图纸设计，再复印到木材上，雕刻的深浅，用凿的力度，无不反复酝酿，精心打磨，要求不差毫厘，做到传神惟妙惟肖。

　　名师出高徒。项亚兴就是这样在大师周师傅的木凿把下，严格再严厉，被打被骂出来的。再加项亚兴聪明肯学，善于动脑筋，勤奋努力，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三年从不间断，也从不敢懈怠，把周师傅的制图设计，用刀的恰到好处，精准精确，日学夜习，终于学到了周师傅的精髓。

　　生产队那时管理严格，反对弃农学艺。项亚兴从艺中途也弃艺从农，回去务农过一年半。但最终都因为他对这门手艺的热爱，找队长软磨硬泡，答应每年上交生产队五十元手艺费。队长见他从艺执着，又说得可怜兮兮，于是就通过大队同意，允许他弃农从艺，作为一门副业，每年上交生产队提成。

1980年，田地包产到户，因家中父母年事已高，田地无人耕种，项师傅又弃艺从农，回家务农过两年。1986年，他开始半农半艺，种田地有口饭吃，做手艺挣点外快贴补家用，并供两个孩子读书费用。1989年由于做木雕手艺收入菲薄，不能养家糊口，项师傅不得不南下广东打工两年。

　　后来改革开放不断深入，园林古建工程遍地开放，寺院尼庵神龛佛像木雕活越接越多，2003年九华山福海寺特请项大师去从事木雕菩萨工程，一雕就是七年。其中最值得骄傲的是木雕一座四面千手观音，有1088只手，36个观音头像，五米多高，气势雄伟，凡是去福海寺旅游或者求神拜佛的人看见了，无不惊叹项大师木雕技艺之高超。

　　2011年，项大师又揽下湖南万寿山万寿寺神龛木雕工程，雕刻十余条神龙，吞云吐雾，穿棱云中，气势恢宏，令人赞叹。2014年，新疆伊梨清真寺，请他去雕刻整面墙壁花鸟鱼虫模具。2016年，老板高价请他远赴广东韶关，做一座风水塔，承包所有木雕活计。

　　项大师在国内所雕木活工程，都达到了国际雕刻水平，圈内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项大师真正做到了声名远扬。

项大师说，木雕艺术光靠一个人的灵气和悟性还不够，更主要的还要一个人的刻苦努力，打不离手，唱不离口，以及百折不回持之以恒的坚韧毅力。

“没有周师傅的棍棒和严厉，就没有我今天的造化。”项大师如是说。对于周师傅的恩情，他至今都念念不忘。可惜周师傅已故几十年了，音容笑貌虽巳远去，但其做人做事，认真负责、精益求精的精神，早已深入到项大师⻣髓里。

现在年近六旬的项亚兴大师，在刘仁八镇区派出所下面一个四合院，租了一间大门面作为雕刻工作坊，仍在从事手工木雕这门手艺。他也带出过两个徒弟，像周师傅曾经对待他一样，他对两个徒弟也一样从严要求，近乎严厉苛刻，但他从不打徒弟。

　　严是爱，松是害。”他要求两个徒弟，学艺求真求深求美，要能钻进去，跳出来。钻进去就是要学到真本领，跳出来就是要驾驭住这门手艺，并且将其发扬光大。要将自己的个性融入作品中，这样作品才有生命力。每雕刻一幅作品，不管是寺庙菩萨还是神话人物、花鸟鱼虫，都先要了然于胸，在心里反复推敲，不断酝酿，直到这幅作品胸有成竹，才能去动手雕刻。

　　他说到了，两个徒弟也做到了，也像他一样，成了花匠，成了雕刻大师。都像他一样，每一刀的深浅，每一凿的力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做到精致，达到了至臻完美。

他和他的徒弟，所雕刻的作品非常广泛，遍布全国，从寺庙里的大小菩萨，到宗族祖堂的太公太婆座像，从雕花大床到花几茶几，每一件作品，都是精心设计，精雕细琢，反复打磨，无不传神，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采访最后项大师忧心忡忡地说，虽然他这一生带出了两个徒弟，花匠又属于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但因从事此项手艺难度大，周期长，挣钱不易，现在几乎无人学习这门手艺了，整个果城里也找不出五六个人。他两个儿子也不肯学习这门技艺，花匠这门技艺也濒临失传的危险。

尽管如此，项大师还在努力做好自己，把这门技艺做到极致，让世人见识木雕这门手艺的魅力。项亚兴，不管是做人做事，雕刻作品，还是带徒弟，都做到了匠心独具，技艺高超。项亚兴，一个木雕大师，一代花匠，一个民间艺术家。

作者秦立才，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第二批优秀中青年文艺人才库人才。曾获北京市《东方少年》2018年年度重点文学作品扶持项目文学奖。在《散文选刊》《东方少年》《阅读与写作》《海外文摘》《今古传奇》《小说月刊》《黄石日报》《东楚晚报》《今日大冶》《铜草花》《富川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过小说散文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