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八业 乡土记忆(8)

六缘

　　倘若君有闲情逸致，追溯几十年前的街头风韵，让怀旧的长绮牵着你的思绪，跨上穿越时空的骏马，驰骋在洪湖新堤建设街的石板老街上，你一定会发现，有一间吸引你眼球的车八社。如果目睹师傅的车木情？景，顿时从那旋转与刀锋翻飞间，必生片片梨花飘逸而下的浪漫，萌发出一番诗情画意的联想。

现在四十岁左右的人们，或许比较费解车八业这三个字，可能还会认为是老新堤人调侃的“车八业"，是方言中叫人滚蛋的意思。

　　其实， 车八业是老新堤人，在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对车木行业的简称。其正名是“洪湖县新堤镇车八行业生产合作社"。　

新堤车八社的名称来源，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国家推行工商业公私合营政策，大办农业合作社的历史背景时期。

当时，新堤政府把各行各业的个体工匠艺人，组织起来形成行业集体合作社，由工商管理部门发给合法执照对外加工营业。 这样，新堤车八业与当时的竹器业，扇筷业，彩扎业，饮食业同步成立，是在那个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时期的特定产物。



　 顾名思义，车八业是车木匠的行当，车木匠则为木工行当中细化分类的一个匠称。理所当然归于木工鼻祖鲁班门下，与大木匠、小木匠、圆木匠、雕木匠等同宗同源，是十八种木工技艺匠艺中的一个专行。这种行当的应运而生，几乎与中华历史文化同步，与皇城建设和人们生产生活气息相通，是一种几千年来，古老而传统的木作手艺。



新堤车八业，实际上是加工小型生活、生产器具和船家"八尺“的作坊。

“八尺”是个什么物件，现代人可能会不知所云。简单来说，它就是与船桨叶片连接的木杆。长2.5米，折合老度量为八市尺。后来，八尺跳出了长度的定义，人们约定俗成，称这种桨杆子为八尺。



　　由此可见，车八业是生产车木器与八尺木杆的加工行业。板梯扶手框架葫芦立杆，明清式老房门面楼廊框架上的竹节、花瓶栅栏杆、捣药筒、胡椒筒、擀面杖、圆型棒槌，还有划船用的桨、橹、桨状，挂在帆船桅杆顶端上的力梭(木滑轮)，以及铁锹把手、铁锹把杆、锄头杆等木器件，是其主要产品。



　　说起来，车八业对我最大的吸引力，是车木师傅匠作的过程，和与众不同的生产工具。

五六岁时我在私塾启蒙，总嫌背颂《千字文》、《三字经》、《弟子规》这些文章太枯燥乏味。不是跟先生说肚子饿了要去买点早歺吃，就是说要上厕所，老想找由头溜到对街的车八业去看师傅们劳作。

我注意到大木匠，小木匠使用的木刨子都是平底的，刨出的刨花叶又宽又长。唯有车木匠刨八尺，锄头把的刨子底部是内凹圆型的。这类不长不短的刨子，刨刀上不仅没有盖铁，而且刨刀的切削角度要陡些。如此工具的特殊现象，引起了我的探知兴趣，也让我思索了好多年。



　　车八业作坊内最引人瞩目的，莫过那二台木架车床了。

那车床由纯木构造，没有现在的齿轮和变速箱。其高约1.3米，长在3米左右，宽约1米。它的四条粗硕向外倾斜的立脚，支撑起上端框式工作台。

若仔细观察，车床的工作台上固定可以旋转的木轴，轴头有三爪卡齿，对应另一端的尖型铁顶针。这祥，木料工件在卡齿与顶针的抓握抵紧下，随木轴作同心圆圆周运动时，车木匠就可以使用大圆凿、平口凿、斜角凿子，在方木上切削成葫芦、藕节、竹节、花瓶状的工件。

车床最精彩部分，当属其动力与传动系统。其关键部位是两块长长的木撬板，两板前端把缠绕在工作台转动轴上的牛筋绳子连接起来。车木师傅坐在工作台板上，两脚交替上下踏动木撬板，转动轴就带动加工件往复转动。

这种人力驱动的车床灵巧省力，在那个没有电动机，柴汽油机的时代，真可算是一种致臻致善的完美土机械。这项系统的发明，也充分显示了先人的匠心与劳动人民的智惠。



　　每当看到师傅工作时亦劳亦乐，得心应手的样子，欣赏那片片木屑扬扬洒洒，如天女散花似的坠落，伴着阵阵吱呀吱呀之声不绝于耳，如笙如簧，似诗似歌的场景，观者大有进入飘飘梨瓣仙人撒，纷纷雪花无寒来的意境感觉。

于是，我在看着师傅车木器，看着他们给船桨加固铁箍八尺，度上桨把手，锹把，锄头把，看着车木匠凿制安装木力梭(土滑轮)中成长，度过了我的梦幻畅想童年。

　　是车八业的木机床，奇持工具与师傅工匠精神的启迪，引导我求索到了刨子加工软硬材料的精确切削角度系数，弄懂了定滑轮，动滑轮，滑轮组，省力、改变力的方向原理。

我把从观察车八业的兴趣作楔子，契入知识书海，在一生探索中，也成为了业余木工和机械系统工程师。

尽管到了后来，电机代替了车木匠的人力，机器动力让螺旋桨替换木船桨，新堤作为江河湖漕运优势，也成昔日黄花，木架车床和它的主人的匠艺，也被时代科技潮流所淹没。

但是，车八业这个古老技术，曾经为新堤地区的民众生产生活所作过的奉献，功不可没，还有它生产出数不清的木陀螺，给了几代儿童的快乐时光，必定会留在新堤人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