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牟定铜矿我的第二故乡,它永远镌刻在记忆的深处,如一缕青丝缠在心头……</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是一名从大山深处走出去的彝家贫民,解放军军人,转业后从昆明黄土坡安装公司等单位辗转分配到西南有色地质勘探公司309队。<span style="font-size: 18px;">地质勘探队的主要工作是寻找地下富饶的矿藏,为后期矿山开采奠定坚实基础。地质队的钻探工作条件艰苦、环境恶劣。工人常年辗转在崇山峻岭之中,钻机和设备全靠人拉马驮,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父亲工作服上的油渍和翻毛皮鞋上的灰尘,永远烙在我的记忆深处。父亲20多年的钻探生涯和无私的献身精神,是最让我崇敬和怀念的。常常不禁让我感慨,父辈们是新中国成立后,最勤奋最能吃苦的一代中国人!</span></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出生在旧社会的富农家庭,外公是一名走南闯北、赶马帮运货经营的商人。解放后外公家的田地、四合院房屋被没收充公,白天还强制到工地赶牛车拉大石头修建牟定龙丰水库,晚上则是被批斗的对象。外公体形高大壮实,却因长期饥饿、劳累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外婆也因伤心过度相继离去,留下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母亲。一天,母亲乘着夜色,只怀揣二两麦粒就含泪逃出了家乡,每每提起此事,如今85岁的母亲依然唏嘘不已。</p><p class="ql-block"> 母亲和父亲相识到结婚最纯朴和真实的原因是父亲出生贫农又是一名军人,期盼以后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六十年代初母亲便随父亲来到牟定铜矿郝家河309一分队安了家。据母亲回忆,那时的牟定铜矿郝家河树林葱郁、灌木丛生,山间时有野兽肆意怒吼,家中点的是煤油灯,日落之后,零星的几户人家都紧闭房屋门窗不敢外出。年纪尚小的我们,听父亲讲“姜、曹老豹子”的故事。故事是这样说的,地质勘探队的姜师傅和曹师傅在野外工作时,与一只豹子狭路相逢生死攸关之际,俩人齐心协力、顽强拼搏,一番缠斗之后终将豹子打死,等队员们发现时,他们已是满身鲜血、遍休鳞伤。后来我竟和姜师傅的女儿、曹师傅的儿子成了在一个钻机塔下一起共事的地勘人。</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家住在郝家河,后面是个小村子,住着温姓六家人。前面是一条湍流不息的河流,一米多宽的木板桥,走上去晃悠悠的。后来随着牟定铜矿和十二井司的大规模投产开矿,便开始有了医务室、食堂、台阶球场,还时常开办庆功表彰会、矿工追悼会等等。到了晚上,我们搬起小板凳到球场上看露天电影,放正片之前会放十分钟的新闻简报,<span style="font-size: 18px;">《南征北战》《白毛女》《卖花姑娘》《小兵张嗄》……这些耳熟能详的影片伴随着我们长大。</span></p><p class="ql-block"> 记得爸妈到牟定县城花了一百七十元钱买回来一台上海蜜蜂牌的缝纫机,每年一套的新衣都是妈妈亲手为我们添制的。平时妈妈还帮矿上的工人打鞋垫、缝补工作服。膝盖、肩膀、臀部一毛钱补一个窟窿,一块钱改一套衣服,有的工人没代钱就会直接给菜饭票。正好我们在家门口就能买到食堂师傅用大背箩背着,要送到矿井下给工人加餐吃的大白馒头。</p> <p class="ql-block"> 每年寒冬降临、霜冻凝结之时,我们就会在小半碗白糖水中放入一根线,趁着夜色,把它悬挂在房檐下,等到第二天早晨,白糖水就成了爽口的“冰棍”。</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和姐弟们都到了上学的年纪,每天早上妈妈都会为我们姐弟穿戴整齐、扎上小辫去新桥上学。牟铜子弟学校是一栋二层的砖混教学楼,每间教室都宽敞明亮,课桌靠背椅配套齐全。每天第二节课间,操场上都会整齐排满各班级的学生,然后开始做广播体操(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现在开始做广播体操预备起..…),三节课后,老师陪着学生在教室做眼保健操。作为<span style="font-size: 18px;">相濡以沫的兄弟单位,309队调来多位老师相继任教,牟铜子弟学校</span>几十年平凡的三尺讲台,辛勤的老师培育出了无数优秀的学子。</p><p class="ql-block"> 记得1974年夏季的一天,大选厂杨家山里面的水库突然垮塌,凶猛的洪水冲刷了我的家,父亲急匆匆从野外赶了回来,连夜搬出了一张大床、一个大木箱子和最值钱的缝纫机。灾后两年,我家原址上建起郝家河小学,五年级时我就近在郝家河小学读了一年,初一便转到新桥继续读书。</p> <p class="ql-block"> 少小不学礼,长大无以立,父亲向来对我们很严格,不许欺怂怕恶、饭馆门前不许去闲逛、放学必须马上回家、长辈讲话不许插嘴、吃饭不许翘二郎腿、夹菜不许翻…..而另一边,父亲又非常疼爱我们,经常给我们修剪指甲、拔乳牙、洗头,教我们如何砍柴、如何识别野生菌,还会讲许多有趣的故事给我们听…...</p> <p class="ql-block"> 当年因物质匮乏,全国都在实施计划经济,城镇居民的生活物资(粮、油、肉、布、糖、肥皂、豆腐……)必须定量供应。每人每月供应一斤肉,屠宰场食品销售公司卖肉是先开单后割肉,开门营业前大家都用小背箩、竹筐、小板凳整齐的排队,但开窗营业不久就开始挤,体形瘦小的我只能从侧面慢慢的朝前挪,一只手紧紧拽住一米宽的窗口栏杆另一只手紧捏着肉票和钱尽力伸到开单员的面前,期待着下一个能轮到我。猪鲜肉7角2分钱一斤,猪肚子不要票3角5分钱一斤,却很少有人买,大家都争着买膘肥的脊梁五花肉。309队单位食堂一个星期卖两餐肉,每个职工每餐限量一个肉,父亲的一份小炒肉一小碗摆在饭桌中央我们都不主动去夹,母亲就顺次夹到我们碗里,让我们多吃点,母亲至今时常还有夹菜这一习惯。那些年,母亲常说的一句话:人懒地长草,人勤地生宝。我家周围有很多空地,母亲就把地开垦出来种上玉米、南瓜、蔬菜……每年喂养一头大肥猪,才让全家能吃上油而不腻特香的老腊肉。</p><p class="ql-block"> 豆腐是年前发票供应的,二角四分钱一斤。一早开始售卖,去晚了就买不到。有一天,天刚蒙蒙亮,我和姐姐还有单位上的吴大姐去新桥买豆腐,来到包谷地前一大拐弯处,我忽然看到前面走着一个人,便随口说道:“姐姐,你们看前面那人比我们都来得早啊!”姐俩二话不说就相互拉着往回跑,我好奇问道:“你们跑什么嘛?拐过这个弯,你们就能看到身穿蓝色衣服手提着一个箩筐的人了!”姐俩又匆匆走了回来,然而等我们拐过弯,蓝衣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如此诡异之事,让我头皮一阵发麻,于是我赶紧拉着两位姐姐加快了前行的脚步。</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我常常背着家中的圆形小竹背箩到新桥粮管所买米,每次都是买15公斤,多了背不动少了不划算。鲜红的购粮本里记录着家庭成员的姓名、年龄、定量,每月购完粮油就一笔勾销。大米一角三分九一斤,定量中达配百分之二十五的杂粮(包谷、蚕豆、红豆随意)我家几乎都是买包谷。母亲总会用石磨把包谷粒磨成面、用筛簸弃皮、再拌拢米饭一起蒸,每次蒸底都留着一小碗纯米饭给小妹吃。掺有包谷面的饭我感觉难以下咽,所以不爱吃。偶然间我发现,泡了汤之后的米饭和包谷面就会分层,从那以后,一星期两餐的包谷饭我就会先吃上层的米饭,悄悄地留下底层的包谷面。</p> <p class="ql-block"> 每次洗床单洗衣服,妈妈都会把大众牌的条块肥皂切成小碎片用开水浸泡搅着再用搓衣板搓揉,这样洗出来的衣物既干净又漂白还能节约肥皂。每天放学气喘吁吁跑进家门时妈妈就会盛一碗米汤或捏个热乎乎的饭团让我们先吃。</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上初中,小妹也上小学了,妈妈就到钻机场上做零时工,搓泥球或抬钻杆,每天一元三角八分钱。妈妈去工作了,我们姊妹就会到食堂买馒头、包子或到新桥十字街口买二两粮票八分钱一碗的米线、一两粮票三分钱一个的烧耳块当早餐。中午放学回到家,姊妹几个就用妈妈头天晩上煮好的饭菜混合烫一锅,稀里哗啦每个都能吃上一大碗。饭后姐姐会到坡底公路旁边单位食堂挑一大桶生活水回家(煮饭用生活水,洗衣服在家门口用生产水),弟弟扫地,而我自然就承担起洗碗的责任。中午饭后的黄金半小时,我们最钟爱的就是家中的收音机了,姐姐要听邓丽君的歌曲,弟弟从小爱看书,喜好历史小说,自然要收听袁阔成主讲的评书《三国演义》。因此姐弟互不相让,争着要调台,后来索性就抢线拉开关,没几个回合灯线呯的一声断了,顿时怒目相对,拳头相向,而姐姐个头高、弟弟手劲大自然是两败俱伤。</p><p class="ql-block"> 矿上苹果园面积大,苹果树下还种花生,苹果成熟季节学校会安排轮流班级守护。记得有一农夫偷了苹果被抓,一串绿苹果挂到脖子上在学校操场上批斗。学校还会给学生分发脆甜爽口的苹果,对于当时只能吃上火把梨、小毛桃的我们,自然是极大的享受和快乐。那次我守完苹果园,在下山回家的途中,小腿突然被一只大马蜂蜇了,待我忍痛回到家时小腿已红肿了一片。便自己用盐巴搓揉了一下,至今仍留下了一条两寸长一公分宽的疤痕。弟弟和同学到新桥大坝游泳一个猛子扎进去整个胸脯、肚皮被划破还长了疤,爸妈也是后来才知道。同学张仕玲脑门头上长了棵大号青春痘,觉得不顺眼就私自拿起剪刀剪下,发炎了才到医院去看医生。</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搬到了离大选厂更近的半山坡上,和王刚、董伟、王进、陈菲、周兆海家成了邻居,父母是同事,兄弟姐妹是同学,俨然一个大家庭其乐融融。尽管住的是油毛毡顶、边皮木板房一住就是十多年,但每年过年前我们都会用父亲从单位拿回的旧报纸把整个房屋裱得严实、光滑、整齐,时不时瞟上一眼就能念上一句,让姊妹伙伴们猜所在的位置,这种考眼力、考反应速度的游戏,也成了我们生活中的一大乐趣。</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过年是我们最为期盼的,堂屋垫上青松毛,花瓶里插上山茶花,<span style="font-size: 18px;">猪 、鸡、鱼肉八大碗摆上松毛地,</span>穿上妈妈亲手为我们缝制的新衣服,心里满是激动和欣喜。</p><p class="ql-block"> 后来矿山又建起了二层楼的电影院(每星期由班委发电影票看学生包场电影)游泳池、溜冰场还有宽敞华丽的灯光球场,每年牟铜矿上都要举办一次运动会。我特别关注的是女子篮球比赛,因为我二姐是子弟学校篮球校队的主力队员,八一年到八二年连夺两连冠。记得那次矿队和子弟学校夺冠赛,开场就打得非常激烈,下半场比分依然咬得很紧。关键时刻校方分发给队员一套崭新墨绿色的运动服,顿时让队员们势气大增,我们啦啦队也非常给力,队员们势如破竹、连续得分,最终夺冠。</p><p class="ql-block"> 八二年姐姐高中毕业却因本单位没有招工指标,而铜矿又有意向招我姐到矿上工作。姐姐再三考虑还是选择留在了本单位309总队(广通老青山)子弟学校担任了一年的体育老师,第二年转为正式职工。</p> <p class="ql-block"> 读书时,老师经常带我们出去春游,牟定天台、白马山、庆丰水库、化佛山……在青山绿水、田间地头间的快乐时光,仿佛是我们六七十年代最怀念的时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郝家河至新桥两公里的水泥路,虽然蜿蜒崎岖但在我记忆中是很宽阔的,因为时常只有从大选厂拉铜精矿到甸心火车站的解放牌车经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这条路也是伴我走过童年、少年和青春岁月的求学成长路。放学回家,我和王树梅、李悦、李桂英、杨丽仙总是形影不离、一路同行。揍揍包、争头机,谁输了五个大挎肩书包就归谁,并且要背到指定的目的地,记忆中的欢声笑语依旧那么清晰。树梅开朗活泼每天都有许多奇闻轶事可讲,像《大众电影》《大众电视》《新闻杂志》这些时尚的书籍就是通过她带进了我们的视野。高中毕业之际我们相约到牟定城照军装像,也算圆了一回军人梦。记忆里我们笑声盈盈、燎动着芳心、幻想着未来……</p> <p class="ql-block"> 现如今母亲每每回忆起那段苦难的岁月,感慨最深的是,热闹的矿山上有了新时代的建筑、齐全的硬件设施、优美的学校环境和辛勤耕耘的优秀教师,<span style="font-size: 18px;">309队和牟定铜矿唇齿相依互为依靠的情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对我而言,牟定铜矿的辉煌与沉浮承载着无数先辈和矿山子弟太多的眷恋之情,不管身在何处,梦在何方,牟定铜矿一直是我的第二故乡,也是我一生思念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黑宗柳简介:1965年11月出生于云南省牟定县牟定铜矿郝家河,小学、初中、高中均就读于牟定铜矿子弟学校;1984年12月于西南有色地质勘探公司309队工作;1991年9月至1994年7月就读于云南个旧锡业专科学校工业化验班,毕业后回本单位楚雄勘查院化验室工作;2010年12月退休;2019年返聘回单位实验室工作至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