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上的天使（晓歌原创）

晓歌

　　

　　在我们所能感知的物质世界乃至精神世界之外，一定有一种超乎自然的神奇力量，在规划和描绘我们所处的婆娑世界，源源不断地释放些许让我们感动的惊奇错愕。当春天在北京大风也驱散不了的雾霾中苏醒，种种油然而生的幻化，让我愈来愈相信这种完全出乎臆断的结论，不然，我会困惑、会迷失、会在莺飞草长的氛围中眼花缭乱。

最先的惊喜，来自漫漫长冬将尽未竟的初春。一夜之间，燕云十八州被一场悄然而至的桃花雪漂染得晶莹剔透。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美丽的景致，在我所能运用的所有的语言的词汇中，都找不到，可以恰如其分地描述或者形容的句式。桃花雪来得突兀，来得迷幻，来得意境悠远，拟或，这一场桃花雪，本身就是一首诗，是挣扎之后的释放，是激情过后的缱绻，是绝望后的一丝曙光？

我仔细观察过，这一夜的雪，飘得轻柔，落得无语，全然不像冬天里的雪，企图把 所有的罪恶都覆盖，然后一股脑的飘落，一层一层，最终，抵不过太阳的炙热，消解之后，被践踏成一地污泥，或在暗处，凝结成青黯的宿冰，成为冬天这个沉重季节的败笔之一。

而春雪飘落的时候，其节奏、浓淡甚至韵律，都好像是一位丹青大家肆意的挥洒，一点一滴、一丝一缕、一招一式都恰到好处。渲染有渲染的意蕴，覆盖有覆盖的分寸，裸露的真实只为衬托短暂的迷离，那一丝丝、一点点飘舞在枝头的晶莹和纯洁，似乎只是为了勾勒出北京城这个冬天最美丽的景象。

太阳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没有了雪的踪迹，与挂满枝头的所有风情万种的清纯，形成强烈的对比，在早晨的一抹阳光照射之下，唇红齿白，皓目青丝，活脱脱一个个桃花美人，欲语还休。最让我惊叹的，是那些枯涸了一个冬天的枝桠藤蔓，籍着春雪的依偎，绽放出冷峻之外润泽柔美的曲线，黑得矍铄，白得剔透，与桃花美人刚柔相济，琴瑟和鸣。

我想，这一场三月里的雪，一定是来自未知的，在枯藤之上蹁跹起舞的报春天使。

枯藤天使，这是大自然偶然触发的灵感。其实，让我执着的关切自然，关切人类，以及人和自然变化万千的细节，是从学习摄影开始。摄影班的老师告诉我们，自然是最好的素材，如果用心去构思，眼睛就是最好的取景窗。哪怕是一片树叶，一段树根，一只小鸟，一条小鱼都会勾起你审美情感的共鸣。所以，每到季节交替的时候，就非常关注那些稍纵即逝的变化。但我们身处在钢筋混凝土铸就的都市，映入眼帘的，要么是一些横平竖直的几何线条，规则而了无生意，要么是一片灰暗、模糊的想要逃离的混沌，迷茫而无层次。只有散布在城市间隙的那些树木，或大或小，都存有自己的形态，随着四季交替不同的信息。我以为，在物欲横流的都市，参差交错的树枝勾勒了城市里最执着最完美的曲线。

且不论婀娜多姿的垂柳，高耸入云的白杨，单是冬春交替时光秃秃的枯枝，就存有无限变化。就像岩石之于海岸，就像河流之于高山，就像白云之于蓝天，强烈的对比和反差滋生大美。

我见过最美的胡杨，不是在枝繁叶茂的季节里金灿灿的辉煌，而是在干涸的沙漠上，落日的余辉在斑驳的树干和突兀的枝桠上，勾画出生生不息执着向上的欲望和生机，残缺壮美。我也曾在隆冬踏雪寻梅，在枯枝和蕊信交替的支撑里，找到了画家笔下红梅一点的绝美意境。而春来的时候，单就枝头的一抹嫩绿，就萌生了多少希望啊。

前些天专程去京郊千灵山进香寻道，冬去无痕，春来无声，一路之上，心里想的是看不尽迎春飞雪、桃红李白、樱花馥郁、丁香幽怨，枯枝之上，花仙子争相斗艳。然而，今年春寒料峭，举目之下，山野之间依然一片萧杀，在蜿蜒的山路上，满目古藤荒草,不见柳绿，忽然远远的看见一簇桃红，便有“东风着意，先上小桃枝”的欣喜和欢愉，最让人陶醉。走到近前，细细品鉴一树缤纷，那已经盛开的，一袭粉黛，口吐黄信，风姿万千。而那含苞欲放的，静如处子，欲语还休，最是娇艳。此时，远处恰有钟磬相闻，梵音渺渺，便有闲云野鹤悠然南山的不归之心。

峰回路转之后，举目远眺，一簇簇、一片片粉白相间的桃林，点缀着依然枯黄的山林，不由想起唐人刘禹锡的诗句：

“ 紫阳红尘拂面来，

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

尽是刘郎去后栽”。

难道说这山野桃花，是这荒山枯藤之上的又一个天使？

原题“雪与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