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我的祖父在青岛海军409医院留影。</p> <p class="ql-block">20世纪80年代末,我在北京的家中与我的祖父留影(南礼士路甲一号)。</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我的祖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丹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祖父是个从旧社会走过来的知识分子,为人老实,本分,规矩,但是做事却很有韧劲儿,有时候也略有些重男轻女的封建意识。我第一次见到我的祖父时,还是个不谙世事的淘气小不点儿,那还是在20世纪70年代的初期,脑海中只是依稀记得一些早已经褪色模糊的灰色往事。</p><p class="ql-block"> 我的祖父从京城赶来在山东沂南县的家中居住些日子,那个时候的我年龄很小,正需要有个大人照看着,当时的条件也没有幼儿园,每天早晨我的父母亲忙着上班之后,我的祖父就开始了他一天之中带看孙子的任务。</p><p class="ql-block"> 我的祖父大约有一米八三的个子,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很瘦,腰板儿笔直,给我的感觉很高很高。他每天上午都要背着我到周围的田野和小河边去转一转,看看蓝天,数数鱼儿,捡捡石子,逗我开心。我的父母亲却经常有开不完的会,学不完的习,早出晚归的。有时候,我觉得和祖父在一起待腻了,就哭闹着要找母亲。后来我长大之后,听我的祖父再次回忆讲述起我的这段童年往事时,他说他当时就是害怕我哭,因为我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一旦哭起来就没个完了,任凭我的祖父想尽一切可行的法子哄我都不行,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当时很是让我的祖父闹心。</p><p class="ql-block"> 可是,当时还是有那么几件事情,在我的过往记忆里是比较清晰明了的。有时候,一家人要去单位的集体食堂里吃饭,每次开饭前只记得大人们都秩序井然,队伍整齐,表情肃穆,手握红册,胸戴徽像,一起声音洪亮地高呼着革命口号,然后又一起高唱革命歌曲,接下来才开始打饭用餐。在那个年代里,稍带些荤腥的青枝菜叶便是好饭了。</p><p class="ql-block"> 久而久之,我也就学会了一些曲子,觉得好玩,有时候在家里就饶有兴趣地哼唱起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嗨!就是好!就是好唻,就是好唻,就是好!”</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在一旁听见了,瞧见我摇头晃脑的憨态样子滑稽可笑,就走过来逗趣地故意问我:“哎,庆东,你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为什么好呢?”</p><p class="ql-block"> 我傻傻的样子,呆呆地望着母亲答不上来,可心里面又不想被母亲的提问所难倒,有些不服气,就噘着小嘴儿不耐烦地说道:“人家不是都说了嘛!‘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嘛!……就是好!就是好!反正就是好!哼!”</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笑笑,转身离去,只是嘴里略见一二地轻轻哼了一句:“好个屁……”</p><p class="ql-block">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祖父突然变得很是生气,立刻厉声训斥母亲:“不要对孩子讲些这个!”他又很快回过头来,和颜悦色地冲着我表扬了一番,说道:“庆东唱得真好!”我自以为是得到了祖父的赏识,于是,心中感到很是得意,就扬长着跑来跑去地玩耍了。</p><p class="ql-block"> 而我的祖父却一直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放不下心来,久久的。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去,又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怅怅地轻叹了一口气,又默不作声地来回踱着步子,之后才静静地慢慢离去……</p><p class="ql-block"> 孩子们的幼小心灵总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在天真烂漫的星空中悠然而逝,我开始渐渐地长大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兄长天性温顺,安静,乖巧,闪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再加上一身白净、柔嫩的肌肤,人家都说我的兄长长得就像个“外国小宝宝”似的,所以,兄长很是讨父母亲的心欢。而我,却与兄长的性情截然不同,顽皮,打闹,野性,倔强,不喜约束,老受父母数落,所以心里面时常就会有些不平衡,常常暗地里和兄长较劲。</p><p class="ql-block"> 一日外出,刚好遇见居家大院里有某兄弟二人正在欺辱和戏弄兄长,兄长老实内向,知道他们兄弟二人是在挑衅寻事,却也不予争辩,一直躲闪着。却不知,那兄弟二人竟然得寸进尺,愈发嚣张。我在一旁却看不下去了,一不做二不休,上去抡拳便打,这便是在我记忆中第一次与人打架,竟然毫无顾忌,愈战愈勇,结果把其中一个尚且年长于我的兄弟二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落荒而逃。结果这一次回到家里,父母亲对我的评价还是略略高出了对兄长的评价,大院里的大人们还因此送给了我一个绰号,美其名曰“李二郎”。这回可倒是令我大为畅快,心里美滋滋的,好像是终于找回了一个欲与兄长一争高下的切入点,所以以后每次出门,只要遇见那兄弟二人,上去便是一通穷追滥打,最后,这兄弟二人实在是没有办法,竟然终日躲于家中不敢出门,所以,他们的父母亲不得不又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结果我是英雄过分,又变成了肇事者,还给家里招惹了是非,父母亲感觉有些不快。我的祖父在一旁看着我闷闷失落的样子,依然默默不语,静静地望着我,心里面好像开始不断揣度和寻思起什么……</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的祖父突然拉着我的手,单独把我领到了一边,心情很舒畅、很怀旧、很深长地对我讲述了一件足可以让我铭记一生的家族史实。据祖父讲,那是在清政权的后期,在我们李家的祖辈中曾经出现了一位了不起的英雄豪侠,他就是我的高祖父的三弟弟,人称飞檐走壁“燕子李三”。他轻功盖世,俗称“飞毛腿”,奔跑时因速度飞快而使头后盘扎的小辫儿如燕尾般直立,所以送号“燕子”,又因为在家中的兄弟中排行第三,因此得名“燕子李三”。因为他凭借着一身的好武艺,敢于为民撑腰,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所以被当时腐朽没落的晚清政府一直视为眼中钉,遭到清兵的一路镇压、围捕和打杀,在民间留下了一段段脍炙人口的传奇故事,我的祖父年在幼时曾经有幸与其谋过一面。我睁大了眼睛,津津有味地倾听着祖父的讲述,心中不禁啧啧赞叹。</p><p class="ql-block"> 一直到了后来,等我真正长大读到中学了,国家的政局也渐渐稳定和开放了,我的父亲才对我讲述起我的祖父当年的一些人生遭遇。新中国成立前,我的祖父在青岛市自来水公司从事工程技术工作,我的父亲从小也一直跟随在我祖父的身边。新中国成立后(1950年),我的祖父调任建设部(现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参加当时国家56项重点建设项目的工作,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批高级工程师。在“文革”时期,我的祖父被诬蔑诽谤,下放牛棚“劳动改造”,并被红卫兵抄家,我的祖母因此遭受惊吓和打击,于1969年我出生前后的某个日子,未能与我谋面便含恨离世。当年,也是经过大量艰苦的努力包括各种说服工作,我的祖父才得以来到我的家中探亲居住,带我长大。</p><p class="ql-block"> 我和我的祖父在一起相处的日子并不多,直到1987年初冬,我才首次前往地处北京市西城区的我的祖父家。我的祖父还是那样的清瘦、高大,穿着还是那样的质朴、简练,物质生活很是节俭,但是生活习惯却很有规律,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每天早晨5点钟准时起床进行身体锻炼。当时,正值山东大学史志编辑部的工作人员前去我的祖父那里搜集当年学生革命地下活动的史料,我的祖父在他亲笔书写的材料上说得很诚实,很坦然:</p><p class="ql-block"> <b>我尽可能地把我当时所了解的情况如实提供,但是,由于当时出于安全的考虑,地下活动都是单线联系,大约活动了半年的时间,我自己的上线遇害,以后就渐渐地失去了联系,我自己却并没有什么很大的贡献</b>。</p><p class="ql-block"> 也是在那一年,我的祖父给了我他一生中送给我的唯一的一件礼物,就是他在工作中设计图纸时使用的那把多功能、多用途的尺子,至今我还一直珍藏在家中。</p><p class="ql-block"> 光阴飞逝,难以留驻。当年的那个曾经在祖父面前扑前跑后、青春活泼的大男孩儿,一转眼的工夫,现在已经年值四旬,鬓发泛白。回想起我的祖父一生中留给我的最后一次的铭心纪念,就是他在那封亲笔家书中对我的儿子——宽儿的一份殷殷期盼和美好祝愿。我的祖父强撑着那双斑驳皱老、颤抖不便的双手,提笔为我书写情怀:</p><p class="ql-block"> <b>孩子的百天照片我看到了,很好!我很高兴!看上去孩子的身体很结实,我想啊,等孩子长大了后能不能跑得很快呢,奥运会上的短跑比赛老是让美国人占据天下,我们家的祖辈中有个“燕子李三”,这孩子以后会不会也和他的祖爷爷一样有本事呢?你,要好好地带他长大,好好学习,学能耐,一定啊!</b></p><p class="ql-block"> 也就是在我收到这封亲笔家书几个月之后的一个初夏之日,我的祖父手捧着宽儿的百天照片,心驰着一份谆谆教诲的美好愿想,就这样平静安详地远走了,载满饱富一生的酸甜苦辣,永远地告别了我们。在我祖父的一生中,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品格坚毅、刚强,生活节俭、朴素,甚至有时候坚强质朴得让人会觉得他有些倔。他最看不惯娇纵奢侈,总是喜欢鼓励孩子们勤奋学习,掌握本领。</p><p class="ql-block"> 我的祖父虽然已经远去了,但是,他就像初夏中的一棵苍松翠柏,挺拔的枝干中郁郁葱葱,不乏青翠,充满了生机,展现了活力,是英雄的,坚韧的,孕育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2008年2月16日 于庆西陋室</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82年,我的祖父与他的妹妹、妹夫在香港留影。(左一:我的二姑奶奶 左二:我的三姑奶奶 右一:我的二姑爷爷,时任台湾大学教授 右二:我的祖父)</p> <p class="ql-block">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我和妻子在青岛海军409医院与我的祖父留影。</p> <p class="ql-block">20世纪80年代末,我和我的大伯在北京家中留影(南礼士路甲一号,时任河北大学外语系主任)。</p> <p class="ql-block">宽儿的百天纪念照</p> <p class="ql-block">我的祖父于2001年在北京去世</p> <p class="ql-block">我祖父的遗物</p> <p class="ql-block">丹嵋近照(于故宫御花园)</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作者简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丹嵋,原名李元政,号岁寒三友、大野逸士、神算小嘎,逸名天华、雷华,1969年生人,自由和独立撰稿人。于2016年在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个人文集《大野山林》一书,以散文和古诗词见长。</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为人善良,正直,安静,朴实,讲真话,办实事。喜爱文学和摄影,尤擅散文写作,爱好体育健身、休闲养生,崇尚优秀的民族传统文化和艺术,关心国事民情,坦言己见,喜欢欣赏各种不同地域、不同风格的音乐作品,喜欢种花养鱼,喜欢大自然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五势梅花拳弟子和洪式太极拳弟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