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瓣油香

默言

小镇油坊（散文）

默言

光阴从指缝间不经意滑落，岁月始终淡定而又从容的迈着坚实的步履走过春夏秋冬，日复一日从亘古走到现代，演绎无尽人间离欢离合。

现在生活在城市中的人，无法体验几十年前农村人的特殊生活经历，那种纯朴而简单的生产生活方式，却体现出现代的生活极致。那时的年是孩子们三百多个企盼堆积而成，年味也最先从小镇的油坊飘散传递而来的，更传递给我们这些农村孩子们直觉信息，快过年了。

在计划经济时代，城市人吃肉是凭票供应，农村人一年也吃不上几顿肉，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尝到肉香，即使是香油也成为饮食奢侈品。处于小镇边上的油坊就成了十里八乡闻名之地。

小镇不大，仅百来户人家，组建成一个十字型的街道，小街上商肆林立。油坊处于小街的边缘，更方便来搾油和兑换油的人行走和贩运。油坊是舅爷爷开的，这夲就是他家的祖产，文革时期充公了，但榨油手艺别人拿不走，被大队包给他经营。

舅爷爷的油坊是四间青砖青瓦的房子，还是一个用泥土垒积成院墙的四合院，主房里放着一个偌大的石头磨盘，在磨盘边上还有一个大水缸，那是盛油用的。紧临“加工车间”的是炒货车间。那里有一口直径足有三米的一口大锅，是用来炒加工的油作物。榨油前所有榨油的作物种籽，先要进行小火炒炕，待发出油香味才能进行榨汁。这第一道工序很重要，炒得不到火候，出油率不高不说，还影响油的香醇度，炒过火了则同样影响出油率和油的香度。

那个年代缺少肉食的农村人，逢年过节，或取亲生子才把家里夏秋两季收割下来的油菜籽，花生还有大豆，芝麻等类收藏下的油榨作物拿去油坊榨油。据传说石磨榨油自明未清初已开始兴起，至今己有几百年的发展史。可以说小镇的其他生意都有淡、旺季，油坊几乎天天有事干。尤其是过年，从进入腊月门，舅爷爷一直要忙到年三十，送走最后一位前来榨油的客人后，才在漫天烟花中，拖着疲惫的身躯，拘偻着腰走回家中。

在磨坊的院里，原来有一头伴随舅爷爷劳着六、七年的驴，由于老迈已拉不动那个十人都抬不起来的大石磨，万般无奈之下和大队借了一部分钱买了头比驴力气大得多的骡子，而这头为丰富当地数十万民众改善伙食的老驴，却成了大队部一帮干部的年货。这正应了那句“卸磨杀驴”古语。

每年的过年前，我家和其他农村人家一样，父亲都会推上油菜籽带上装油的桶，偶尔会稍带少量黄豆和芝麻，正常情况下，芝麻是用小磨压榨的，因为芝麻都是各家各户利用田头、沟坎长的，量很小，用大磨盘磨太浪费。我家离磨坊有五、六里地，走累了父亲就会让我爬上他推的小车上。在父亲推动独轮车上，感觉自己象古代征战沙场的将军，威风凛凛；又象是一代帝王君临天下。当到达油坊半里地范围内，就会闻到淡淡的油香味飘散在空气中，愈走近愈觉浓烈。在迈进油坊院中的那一刻，一股浓烈、醇厚的油香味，让人忍不住想去喝一口，拼命的大口呼吸着，似想把空气中挥发的油香全都吸进胸腹间。

我到油坊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舅爷爷，拉着他要骑大马，舅爷爷总会满足我的意愿，把我抱起放在正在拉磨的骡子身上，要是被父亲看到，就会强行将我抱下来，他说“骡子很累，要是骡子累了就不帮我们家磨油了”。其实我也坐不了几圈，骡子只在原地打转，坐在骡子身上，时间久了就会头晕眼花，而骡子是用一块厚厚的大黑布蒙面的，望不到外面，就不会觉得自己在转圈。这让我想到现今某电视综艺节目中歌唱比赛时的“蒙面唱将”。

油坊在小镇的地位举足轻重，它不仅带给千家万户快乐和祥和，还成为当地人们相互交往交流和传递信息的场所。油坊里有一辆老旧自行车，除车把有一个锃亮的铃铛外，浑身黑不溜秋的。就是这辆自行车成了附近居民的公车，谁都知道油坊自行车很好骑，既能背人、背物还常被人借走相亲及结婚背新娘子，虽然车主是舅爷爷的，但谁家有事都从这里骑了就跑，车子几乎不在油坊的院子里。由于油坊不断有人来榨油，四面八方的都有，因此舅爷爷的消息比小小镇上任何人都多，舅爷爷识的人多的都数不清，谁想了解附近情况的，问舅爷爷总能告诉你个大概。舅爷爷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包打听”。

油坊的院里很热闹，因为那时文化生活枯燥，一些中年大叔、大婶碰到一起会互相开开玩笑，讲些让人脸红的黄话。有一次几个年轻力壮的妇女聚集一起，将一个平时嘴巴总占妇女们便宜的叫二民的家伙按在地上，趴下裤子用黑锅灰和油甲搅拌在一起，把二民满腿裆涂抹的黑漆漆的一片，打那以后二民一见那几个悍妇，躲得远的，再也不敢动手动嘴讨便宜了。

历史的车轮将岁月碾压成粉沫漂散在空中，就象磨坊的磨盘碾榨出无教油品，香溢万千人家，为欢乐祥和的年，黙黙的送上了数那醇香的祝福。

随着时代的发展，手工作坊逐渐被现代化机械作业所替代。舅爷爷在失落中卖掉了和他并肩作战的骡子，离开这个伴着他多年的油坊。

时至今日，每每在超市看到那些各种油品，以及在家烧菜时闻着油香味，总会想起舅爷爷和他那坐落在小镇边并不高大的油坊，尽管现代化榨油技术榨典无数油品，但它始终无法替代舅爷爷的用传统石磨磨出的独特的醇香和那种厚重感；尽管油坊很低矮，但却在附近十里八乡的农村人心里，是高大而挺拔的。时间虽然磨灭了一切，却磨不了我们农村人那个时代的念想，因为它已深深地烙印在那一方农村人的记忆深处。

作者简介：默言，原名韩军，男，1963年生，江苏淮安人，退伍军人，现企业病退闲赋在家。曾先后在中央和省市新闻媒体发表新闻及诗歌、散文等作品四百余篇。手机：[phone]。住址：江苏淮安市淮安区关天培路医保局后粮食局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