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下乡记忆（3）

wr480

这个集体户里的年轻人都很正直，相互之间的关系很好，所以生活也安排得井井有条。有时候县里派来的农业学大寨工作组也会来到我们集体户里跟我们聊天。后来集体户的大多数人都二十五、六岁了，所以下乡工作组里的一位50多岁的人有一句口头禅，就是“你们以后可咋办呢！”——听了这话，我们也非常茫然，谁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谁知道咋办呀？一天天地混呗！”我只能这样回答。也就是在这一年，爸爸一直身体不适，最后确诊为癌症。在城里医治期间，单位还没有给安排好住房，父母一直住在亲戚给介绍的一家大车店里。爸爸最后的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妈妈为治好爸爸的病想尽了办法，经历了千辛万苦，最后还是没能挽救爸爸的生命。爸爸的一生是颠沛流离的一生。爸爸写得一手好书法，在美术设计上也有着过人的天赋。建国初期，我国银行使用的储蓄徽的图案就是爸爸设计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它的设计者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在银行的职工浴池里洗澡，有一个叫高放的人，多才多艺，他在澡堂里洗着洗着好像上来了一股激情，亮起歌喉来，歌声洪钟一般。然后又得意地自吹自擂：“论声乐，在全银行没有人敢和我比，论器乐，我也是全行一把。论书法……”“你敢跟市行的老王比？”有人问他。“啊……啊……跟老王我就不比了，不过，我可以排第二嘛！”因为说的是我爸爸，所以我非常自豪，至今记忆犹新。我依然在这里脸朝黄土背朝天，年复一年。终于，听说我国的大学将要逐步恢复高考了。得到消息之后我就开始找到课本和参考书，一边复习已学过的知识，一边开始学习新的科目。因为初中我只上到初一文革就开始了，后两年学校停课，然后就下乡当知青了，物理课和化学课压根儿就没学过。1973年恢复了高考，这次考试我参加了。第一天是政治和语文。第二天是数学和物理。第三天应该考化学，但是监考老师在考场上宣布化学题不考了。其他科目的考试成绩只做参考，录取工作还是要靠选拔推荐。接着，给我们读了1973年8月10日报纸上刊登的白卷英雄张铁生的“一份发人深省的答卷”。一年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了。转过一年，这次我又报考了。不，应该说又报名了，因为这次考试没有笔试。7月份的一天，公社负责招生的部门通知我去参加面试。现在记不清是在哪里听说的——面试的考官姓孙，我们叫他孙老师，是吉林师范大学的应届毕业生，那一天他穿着一身旧军装。面试一开始，他给我出了几个有关词汇、语法方面的题让我回答。我自认为回答得没有什么毛病。最后他仔细地看了看我的材料，一本正经地问起了我的家庭出身。我说是职员。他说，“职员”只是职业，家庭出身不能是“职员”。我说我父亲一辈子在银行工作了。“那么上一辈呢？”“家里从来没正式对我说过，据说，祖父那一辈有些土地，但我一直拒绝填写这个成分。因为我从来就没见过祖父，再说，我父亲从小就离开农村老家了。”“根据我的经验，我觉得你还是填了好。现在国家对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有政策。然后，写一份对家庭出身的认识，写得越深刻越好。这样做肯定会对你有利。”“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听了这话，虽然心中顿感不快，但是，我马上理解了孙老师的“越深刻越好”这话的意思。有生以来第一次填写了在家庭出身一栏里添上了“地主”。与此同时，心里产生了一种负罪感，因为自己如今一下子成了人们最痛恨的剥削阶级的后代了！“对家庭出身的认识”我足足写满了一页纸：“我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家庭出身是无法选择的，而自己走什么样的道路是可以选择的……下乡后多年来，在党的关怀和教育下，我已经与自己的剥削家庭划清了界限……现在我已经完全背叛了家庭，走上了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的的革命道路，在三大革命的实践中茁壮成长……”我边写边在心里嘀咕：哼，反正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并且自我安慰：现在只是为了上学，是迫不得已的！俗话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又是一次漫长的等待。这一年一直等到了10月初，我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有一天，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我正在分担的稻田里手拿镰刀割着水稻，集体户的一个姓高的（叫高中海，是从一队的集体户合并过来的）朝着我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牛皮纸信封对我说：“你不用再割了，看看，你考上了，快去收拾行李吧。”我完全不相信。他说：“打赌吧！赌一条(10盒)迎春烟的。”“大前门烟也行！”我抢过信封定睛看了一眼，寄信人地址栏印着几个红色的字：长春外国语学校我没有报那所学校，那里怎么会录取我？我急匆匆地撕开信封，展开信纸一看，上面赫然印着：“入学通知书 ……同学你已经被我校录取，请于十月十五日到长春外语学校报到……”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信封、信纸。是真的，丝毫没有可疑之处。那一年，我们集体户还有一名女生也上了学，她是在农村入的党，上的是吉林师范大学的政治系。那时候进入大学的政治系学习是许多人的梦想，那可是提拔干部的重要条件。可是，记得在后来的通信中她说，非常羡慕你能学习外语。这句话后来成为一种动力，一直在激励着我。这是我的运气，那时我就相信人的一生机会是极有限的，我一定要百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第二天，我携带着宝贝一般的录取通知书，来到公社办理了户籍迁出手续。峰回路转，在自己的黄金时代，21周岁那年，我终于结束了长达六年的农村生活，我的户籍又随我迁到回了城里。高兴的同时，我又想起了那位“多管闲事”的孙考官，感谢他帮我出了这么个顺应形势的好主意。离开这个山村，与集体户的同学和那里的社员告别时，大家依依不舍，有的说：“你现在学什么都不晚，将来你有希望当外交官了。”有的说：“到那时候，可别忘了咱哥们儿呀！”我这次回城上学破坏了这个集体户论资排辈的规矩，走在了各位老兄的前面，内心充满歉疚。那个时候还没有家庭电话，如果写信的话，没等信寄到，人就先到了。我下了火车，带着行装就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下班路上的妈妈的背影。我从后面叫住了她，我说我接到了长春外国语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她听了之后惊讶不已，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事先我没有办法给妈妈任何消息。回忆起自己知青下乡的经历，觉得这六年就像是一场迟迟醒不过来的噩梦谁都知道，在农村，知青要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没有强健的体魄怎么能行！可是，六年前我们知青下乡时没有接受任何体检（和政审），我当时的年龄只有14岁也不能例外。前面讲到的那两名早逝的体弱女同学当年也被一股脑的赶到了农村。而当知青返城时，无论是升学、参军还是当工人，却要接受正规的体检。体检不合格者会遭淘汰，仍然留在农村。这到底是为什么？！当时能到哪个衙门去说理呢？仔细想一想，还有一种地方是不需要接受体检（和政审）的，那就是被劳教或是被收监。难怪当时社会上有那么多人把知青下乡说成“变相劳改”！（续完） 入选主题<ul><li>知青岁月纪实</li></ul>分享至 <ul><li> </li><li> </li><li> </li><li> </li></ul>你的喜欢和关注，会让我开心好几天喜欢<ul><li> </li><li> </li><li> </li><li> </li><li> </li><li> </li><li> </li></ul>等20人喜欢 wr480生于北方。以教为生。 06年迁至沪。 15年退休。431篇文章312人关注热门评论<ul><li> </li><li>傻瓜乐力</li><li>0</li><li>原来你是科班出身长春外语学校日语是王牌啊。</li><li>俺有篇博客《俺的日语是在火车头上学的》</li><li> </li><li> </li><li>展开</li><li>2017-09-13 21:37:04回复TA</li><li> </li><li>傻瓜乐力：</li><li>应该在 “下海那些事儿”//@傻瓜乐力回复 @wr480 :请告诉我那篇文章在那个栏目里？</li><li class="ql-indent-1"> </li><li>wr480：</li><li>请告诉我那篇文章在那个栏目里？</li><li class="ql-indent-1"> </li><li>wr480：</li><li>好的，我去看看。</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傻瓜乐力</li><li>0</li><li>难兄难弟千万好好活着</li><li> 俺们同去的十人中已经走了俩。</li><li>2017-09-13 21:34:25回复TA</li></ul> <ul><li>wr480：</li><li>我们都是苦难中挣扎出来的人，所以更要珍爱生命。</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冷明</li><li>0</li><li>一样的经历,不一样的苦难.</li><li> </li><li> </li><li>2017-03-09 13:54:41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谢谢朋友留评！</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快乐杜鹃</li><li>0</li><li>你运气算好的。祝福。</li><li> </li><li> </li><li>2017-03-08 23:09:47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是的，那可能会成为对孩子的摧残。</li><li class="ql-indent-1"> </li><li>wr480：</li><li>的确是这样，我虽然最后的结局还算好，但当时受的苦太多了，以至给身体和精神上造成了很大伤害。所以我不会把我的孩子提前送入学校。</li><li class="ql-indent-1"> </li><li>wr480：</li><li>是的，现在人们都知道农民工很苦很累，但远远比不上我们当年。</li><li class="ql-indent-1"> </li><li>查看全部5条回复</li><li> </li><li>wr480作者</li><li>0</li><li>谢谢！</li><li> </li><li> </li><li>2016-08-14 14:29:21回复TA 删除</li><li> </li><li> </li><li>野鹤862013</li><li>0</li><li>您这篇博文使我忆起自己同时期下乡的情景，不过我那时是以“四类分子”身份被遣送下乡监督改造的，与知识青年下乡实在不可同日而语。</li><li> </li><li> </li><li>展开</li><li>2016-08-14 11:16:41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还好，虽说都是下乡，我们的身份比您还要强的多，至少还有老师们在学校为我们送行了！</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曾在北大荒</li><li>0</li><li>我们在兵团农场吃饭不成问题，虽说有定量，但实际上不限量，这点比插队的知青强多了。</li><li> </li><li> </li><li>2016-07-21 09:29:13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是的，我们想去兵团都去不上，当时很羡慕上海和北京知青。哈哈</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终南冷娃</li><li>0</li><li>柳青说过，人生紧要处就那么几步，进入长春外国语学校学习很关键的一步！您很幸运哦！别人没有这么好的命！</li><li> </li><li> </li><li>展开</li><li>2016-05-05 09:31:59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谢谢光顾！您说得对，也可以说是苦尽甘来。那个时候暗无天日，不过，在关键的时刻，抓住了一次机会。问候！</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锦水鸣声</li><li>0</li><li> </li><li> </li><li> </li><li>2014-09-17 17:15:45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谢谢光顾！知青的心是相通的。</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快活林</li><li>0</li><li> </li><li>老三届初一的,68年下乡,这些一样.问好!</li><li> </li><li> </li><li>2014-01-24 19:24:36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谢谢光顾！我这无聊的文章，只有熟悉知青的人，才看得下去。</li><li class="ql-indent-1"> </li></ul>全部评论<ul><li> </li><li>傻瓜乐力</li><li>0</li><li>原来你是科班出身长春外语学校日语是王牌啊。</li><li>俺有篇博客《俺的日语是在火车头上学的》</li><li> </li><li> </li><li>展开</li><li>2017-09-13 21:37:04回复TA</li><li> </li><li>傻瓜乐力：</li><li>应该在 “下海那些事儿”//@傻瓜乐力回复 @wr480 :请告诉我那篇文章在那个栏目里？</li><li class="ql-indent-1"> </li><li>wr480：</li><li>请告诉我那篇文章在那个栏目里？</li><li class="ql-indent-1"> </li><li>wr480：</li><li>好的，我去看看。</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傻瓜乐力</li><li>0</li><li>难兄难弟千万好好活着</li><li> 俺们同去的十人中已经走了俩。。。</li><li> </li><li> </li><li>2017-09-13 21:34:25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我们都是苦难中挣扎出来的人，所以更要珍爱生命。</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冷明</li><li>0</li><li>一样的经历,不一样的苦难.</li><li> </li><li> </li><li>2017-03-09 13:54:41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谢谢朋友留评！</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快乐杜鹃</li><li>0</li><li>你运气算好的。祝福。</li><li> </li><li> </li><li>2017-03-08 23:09:47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是的，那可能会成为对孩子的摧残。</li><li class="ql-indent-1"> </li><li>wr480：</li><li>的确是这样，我虽然最后的结局还算好，但当时受的苦太多了，以至给身体和精神上造成了很大伤害。所以我不会把我的孩子提前送入学校。</li><li class="ql-indent-1"> </li><li>wr480：</li><li>是的，现在人们都知道农民工很苦很累，但远远比不上我们当年。</li><li class="ql-indent-1"> </li><li>查看全部5条回复</li><li> </li><li>wr480作者</li><li>0</li><li>谢谢！</li><li> </li><li> </li><li>2016-08-14 14:29:21回复TA 删除</li><li> </li><li> </li><li>野鹤862013</li><li>0</li><li>您这篇博文使我忆起自己同时期下乡的情景，不过我那时是以“四类分子”身份被遣送下乡监督改造的，与知识青年下乡实在不可同日而语。</li><li> </li><li> </li><li>展开</li><li>2016-08-14 11:16:41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还好，虽说都是下乡，我们的身份比您还要强的多，至少还有老师们在学校为我们送行了！</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曾在北大荒</li><li>0</li><li>我们在兵团农场吃饭不成问题，虽说有定量，但实际上不限量，这点比插队的知青强多了。</li><li> </li><li> </li><li>2016-07-21 09:29:13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是的，我们想去兵团都去不上，当时很羡慕上海和北京知青。哈哈</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终南冷娃</li><li>0</li><li>柳青说过，人生紧要处就那么几步，进入长春外国语学校学习很关键的一步！您很幸运哦！别人没有这么好的命！</li><li> </li><li> </li><li>展开</li><li>2016-05-05 09:31:59回复TA</li><li> </li><li>wr480：</li><li>谢谢光顾！您说得对，也可以说是苦尽甘来。那个时候暗无天日，不过，在关键的时刻，抓住了一次机会。问候！</li><li class="ql-indent-1"> </li><li> </li><li>锦水鸣声</li><li>0</li><li> </li><li> </li><li> </li><li>2014-09-17 17:15:45回复TA</li><li> </li><li>wr48</li></ul>已显示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