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结巴村

左立文

西藏林芝工布江达县巴松措畔，坐落着一个叫“结巴”的村子，“结巴”藏语为“忘了”之意。数年前，我从略懂汉语的房东西热桑布那里弄清了这个诗意的村名，而我更想知道名字背后的故事，他却指向他的老父亲，而老人不懂汉语，对着我如对牛弹琴般述说，我只能看清老人的精彩与骄傲，儿子望着父亲的满足与惬意——他的“翻译”也让我无法形成一个整体的概念，我抓耳挠腮，只好作罢——断续的汉语碎片或许由了我的理解：前世忘了就忘了吧,如今村子还是神秘而美丽地存在...... 结巴的确是一处神秘而美丽地存在。 从林芝往拉萨，青山对峙的尼洋河谷，我驾车穿越碧波上空，心在蓝天白云间跳动。在巴河镇下高速寻巴松措而去，沿巴河上行，突然雪峰耸峙，连绵不绝，蓝天一线，白云悠悠，而脚下溪流沸腾，震耳欲聋，汽车象是洪荒地缝间的蠕虫，我被如此压抑着来到朗赛雪山脚下，又在近乎垂直的雪山蜿蜒，脚下的峡谷陡然变成幽远的蔚蓝——巴松措到了？满是疑惑中停车，又在满是疑惑中前行，水的尽头一道横亘的山体阻断了峡谷，疑入绝路，汽车又不得不辗转而上，驶入云端，豁然开朗处，雪峰插入蓝天白云之间，眼前铺开的碧波，被雪线下苍翠的原始森林环绕着漫不经心地舒展，巴松措终于到了。 车在湖边森林里无声地行驶，清新湿润的空气包裹着我们，来时的跌宕已被满怀的平静与惬意淹没。路边一条没入森林中的栈道引我们登上湖边突兀峰顶的观景台，我们被喜马拉雅杜鹃簇拥着，头顶雄鹰翱翔，脚下巴松措一揽无余，蓝色的湖水倒映着环抱的雪山、悠悠的白云与莽莽的林海，“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青山有色花含笑，绿水无声鸟作歌”——我疑惑了，莫非民族英雄林则徐的绝世诗作出自于此？原来，那座横亘在峡谷中让我疑入绝路的山体就是巨大的堰塞体，巴松措就是一座巨大的堰塞湖，它是尼洋河的源头，而尼洋河又是雅鲁藏布的源头，由此，巴松措成为当地藏人顶礼膜拜的圣水，周围的雪山又被奉为神山，因为那是一泓圣水的源泉。 我竟置身于自然伟力造就的如此神奇的仙境,正在留恋时，极目湖畔的冲击扇上居然有经幡飘飘的村落，“今晚我们就住在那个村落里！”我自言自语，身旁的老领导做梦都想早点去拉萨，问我“为什么要住这里？”我望着远处雪山下的村庄，竟然丝毫没有顾及老领导的情感而一意孤行——此刻，我已忘了路书上今晚住拉萨的安排，此刻，我已被那个隐匿在神山圣水间的村落迷住了心窍...... 这个让我的老领导也迁就我的村庄就是结巴村!到达结巴，一派藏族工布原始风情扑面而来，石头砌墙、木板盖顶，门窗装饰展示着古老的工布历史文化，独特的建筑风格与自然环境蔚然天成。街头巷尾，时儿有牦牛旁若无人地悠闲穿过，时儿又扎堆在一处静享初春暖阳，旁边的主人蹲在那儿或打盹，或默然转动手里的佛珠,时间仿佛已经停滞在古村，身边时常有人或马无声地经过，慢慢走进我的镜头，又慢腾腾地远去，我很乐意享受这种久违的静谧，追随着夕阳在古村落里无声的脚步，想记录我在结巴邂逅的那些宁静与安然...... 隔着湖水,山不过来,我就过去。我料定原始森林覆盖的山体上定然有路,于是驾车出村继续走湖边公路往湖的尽头山的深处去,想环湖一周。路出村后变得泥泞,茂密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阳光根本透不进来,车轮越陷越深,眼前陡然阴暗，老领导提醒我“不能再进去了！”我也开始忐忑，望着路下墨绿的湖水，只好找了稍宽的地方于泥泞中掉头驶出森林停在湖畔。此时，迎面一位穿着藏族传统服装的姑娘花枝招展飘然而至，自信地微笑着袅娜地从我身边走过，一袭传统装饰丝毫遮不住姑娘的时尚，她应当会汉语，其实我有很多的不解与新奇想与姑娘交流——关于结巴、关于巴松措、关于山的深处湖的尽头,还有那些安然与姑娘你的自信......但我居然手持相机楞在路边，看着亮丽与泥泞、与阴暗的强烈反差悄然发生，看着姑娘向我想去却又不敢去的方向前行，倩影裙裾飘飘，慢慢消失在远处的路头...... 四次进藏，这是我第一次入住藏民家庭旅馆。一进门，奶茶浓香扑面，室内整洁，东窗下以窗台绿植为背景摆放的转经轮与转经筒令我神密莫测。我们住在二楼，窗含村野雪山湖水，令我沉醉，一夜鼾眠。 次日清晨，当我们准备离开时，墙上的一幅壁画引起了我的注意：结满硕果的树下，猴子坐在大象背上，手上又托了一只兔子一个水果，而兔子的背上则站着一只鸟，大象挽着水果驼着它们一起前行。看着画面，自然界的团结、共享与和谐跃然而出，我的那些新奇与不解仿佛瞬间也有了答案：其实，结巴人、雪山、湖水相互之间彼此都懂，而结巴人更是心存敬畏，所以才有了神山圣水，才有了行为适止，才有了宁静、安然与美丽、自信...... 旅行是离开自己活腻的地方到别人活腻了的地方去活。我看：离开就是忘了；结巴人没有活腻；我在结巴活过，活得清新、难忘，心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