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泥瓦匠

好亦好

我出生在九十年代的农村，那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守着自己的几亩地，除了种地基本上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妇女在家做家务、喂猪，男劳力也很难找到工作，大多只能外出打工，要么就是在家乡干木工、泥瓦匠之类的力气活来补贴家用。自打我记事起，我的父亲就是一名泥瓦匠。

我的父亲很聪明，也能吃苦。刚开始他跟着一位老师傅学习，由于当时经济落后，根本没有机器，盖房子的工作都靠人去完成，自然做混凝土和搬砖的工作就由他来做，一天下来能赚十块钱就很不错了。没过几个月，父亲就学会了手艺，老师傅也干不动了，父亲自己就带着一帮人开始单干。我的父亲比较固执，干活有自己的一套标准，非常细致，所以盖房子进度比别人慢的多，但是质量不用说，肯定好。慢慢的周边的几个村庄都来找我父亲盖房子。除非是街坊邻居有红白喜事需要帮忙，否则父亲从不舍得停工一天。记得是在我三年级暑假，中午的天气非常热，在屋里吹着风扇吃饭都跟蒸了桑拿一样，但是爸爸还是丢下碗筷就又照常去干活了。看着外面烧的滚烫的马路，我当时很难想象出在烈日下是如何工作的。于是我偷偷的跟着父亲来到了工地上，远远的看见他轻车熟路一下子爬上钢管搭的脚手架上，顶着草帽就开始一块砖接着一块砖砌墙，工地周围连棵树都没有，太阳直接对准父亲身上烤，但他依然还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回家后听我妈一说，我才知道是怕把皮肤晒伤了。后来我在学习生物课的时候，听老师讲太阳光中有强烈的紫外线，长时间暴晒可能会出现过敏，皮疹或者皮肤癌。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希望父亲再也不要干泥瓦匠了。

泥瓦匠的工作不仅辛苦，同时也非常危险。村里自家盖房子不像正规的工地，缺少很多的防护措施。所以父亲经常被砖头砸到脚，或者水泥溅到眼睛里。更有甚者，我还听说别的地方有人触电了、有人从房顶摔下来了。我从来都不敢问父亲，父亲也从来都没有说过工作有多辛苦。我只知道有一次，他不小心用切割机伤到了手掌，在我骑着摩托车送他去医院缝合伤口的路上，他一只手死死地握住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防止流血过多，头重重的顶在我的后背上，强忍着疼痛。我当时真恨不得飞到医院，然而摩托车就像是走不动一样。到了医院以后，我才发现他手掌上的伤口很长，一共缝了十几针。

我一直以为盖房子挺简单的，也就是挣点力气钱。直到有一天，有一位外村来的陌生人急急忙忙到我家找我父亲帮忙。原来是他们家的地基没有测量好，导致房子都盖好框架了结果发现没有预留厨房的位置，而且餐厅也不是规规矩矩的矩形。父亲到他们家看了之后，回家在我不用的本子上写写画画，到了半夜终于想到了“偷梁换柱”的办法。第二天他把这个方法跟那位老乡一说，老乡回去就割了几斤猪肉给父亲送上门表示感谢。

父亲虽然干了这么多年，但是因为孩子们都要上学，家里也没有多少积蓄，所以我们还是一直住着很久以前的老房子。到了大学以后，父亲计划着赶紧盖房子，因为我们兄弟姐妹都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到时候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怎么行。爸爸想了好几天，最后和妈妈一商量，最省钱的办法就是自己盖。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半时间里，我父亲和母亲两人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是没日没夜的盖房子，最后不仅省了工钱，而且在用料上也是精打细算，没有浪费一砖一瓦。当我看着平地而起的三层楼房时，我真的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不知不觉，我们兄弟姐妹也都各自成家了。父亲也已经五十多了，以前从不喝酒的他，每天晚上都要喝上一杯白酒才能解解乏。家里人都劝他别在干这个了，父亲犹豫了很多次，最终答应我们干完手上的几座房子就停。到了年底，所有的房子都盖好后，父亲决定不再接活，把所有的机器和工具都卖给收废品的了。那天下着小雪，收废品的人在我们家进进出出，兴奋地抬走了一台又一台机器。当我看着十几米高的提升机被他切割成一根根废钢材时，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东西拉走后，院子里一片狼藉，但是没有人去打扫，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间里沉默。

父亲为了这个家付出太多太多，每当我在工作上和生活中遇到困难时，只要想一下我的父亲，仿佛一切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