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住的家属院里,有很多南方人,他们不但有学问,而且有厨艺。</p><p class="ql-block">有一对儿夫妇,男的薛叔叔,是厂里的技术员,妻子十四中的何老师,有一头密发,留着比慧芳还早的慧芳头,喜欢歪着头,嘴也有点歪,皮肤细腻,会包汤圆。他们夫妇都是学者型的知识分子形象,也是生活的强者。我不知,现在他们都可好。祝愿他们健康长寿!</p><p class="ql-block">那时,何老师家就住在我们这一列的第六排,而且她家有当时罕见的小石磨,就是由两片脸盆口大小的圆柱形石头构成的小型石磨。有一年正月十五前夕的一大早,我家厨房就被小石磨、泡糯米的盆、还有各种罐罐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何老师亲自给我妈做示范,她将之前泡好的糯米用勺连汤带米舀出来,放在小石磨上的一个圆孔里,小石磨坐在离地半米高的木架上,用手推着上面那片石头上的一个木质手柄,一圈一圈地转,直到有白色液体从两片重叠的圆石头缝里流出来,流到石磨下的一个圆盘里,再顺着圆盘的一个口流入木架下面接着的棉布袋子里,棉布袋子用来滤水。</p><p class="ql-block">就这样不断地加米,不断地转和磨,不断地流出牛奶般的液体,直到最后,把糯米全部磨完,清理好石磨,将盛米汤的布袋高吊起来,彻底滤水,直到袋子里留下一块儿面团似的米粉团。</p><p class="ql-block">在这块米粉团上挖出一小块放在手心,握成圆团,再把圆团捏出一个窝,将事先准备好的碾碎了的炒熟的花生米和猪大油以及白糖和成的固体状的馅,放进凹形窝里包起来,和上口,再用两只手心对揉,将它滚圆,一个雪白的乒乓球似的元宵就好了,如此这般一个接一个包下去,整齐地摆放在黄色盖莲上,等着锅里的水烧开之后,下锅煮沸,熟了的自己就能漂上来,清灰透明状,咬一口香甜流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手工包出来的不叫元宵,叫水磨汤圆。那种在一个大笸箩筐里用干米粉滚出来的才叫元宵。</p><p class="ql-block">元宵曾是住在家属院里,只有正月十五的前几天,才可以在小卖部里凭供应买得到的节日食品,每家最多给两斤,每斤30个,我从来都吃不够,可是我爸嫌贵,还不能当饭吃,经常只买一斤。即使有一年我费劲排队买回来的元宵,煮熟后,盛到碗里,像模像样,可咬一口,竟然是酸的,像发面的那种酸味,我也还是喜欢吃元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过,在我的记忆里,那次何老师帮忙自制的水磨汤圆,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汤圆。即使后来生活富裕了,交通发达了,我也再没吃上这种汤圆。父亲的解释:这就像朱元璋落魄时,吃乞讨来的珍珠(鱼的眼睛)翡翠(白菜梆子)白玉(豆腐)汤(刷油锅的水)一样。肚子里没油水,饥肠辘辘时,吃点好的就能记一辈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特别说明一下,那些年,我家的猪大油,是我爸请同事或徒弟(其中有一位小苏叔叔,好像娶的媳妇是边璐的姑姑)去北京出差的时候,拜托住在北京的姥爷买些肉膘足有两寸厚的肥猪花肉,炼出来的,随同还有姥娘给买的北京杂拌儿糖或者动物小饼干,都是银川当时的稀罕物,却经常被我妈拿去还礼,只给我们每人两三块,而我爸妈一块儿都不舍得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总之,那些年,我爸为了让家人吃到硬货,他啥主意都能想出来。所以,我妈一直念叨北京的姥娘非常善良,继母能做到她这样真够意思。花生米是山东的爷爷邮寄过来的,炒熟是我姐的活,我没耐心,十次有九次炒糊,被淘汰出局,以免浪费东西;剥皮,用瓶子擀碎,这种出力的粗活,都是我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瞧瞧,当年为了这口吃的,真是费尽脑汁吧。我们跟着好吃口头的父亲,真没少享受口福。</p><p class="ql-block">可惜,当我有能力回报长辈们的时候,他们都不辞而别了,只留我在人间,慢慢的回忆,长长地思念。祝愿他们在天堂里都是幸福平安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