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楼“半夜惊魂”

泉山

夜静悄悄，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蛙鸣，几声狗叫。农场的知青楼更是笼罩在一片沉寂，深邃。 经历一天辛勤的劳动，农场的知青已早早进入梦乡。知青熟睡的鼾声，参差不齐！偶尔一声呼唤；偶尔又是一声哨起；时而沙嗄；时而浓厚，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 突然，知青楼传出一阵阵橐(tuo)隆隆、橐隆隆的惊响，打破了沉寂的夜空。我被这一阵阵的，橐隆隆的响声给惊醒…… 　　农场的知青楼，是知青下乡到农场落户后，才匆匆忙忙修建的。农场宿舍原有三幢平房，每幢五个房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农场一下来了许多知青，人多了宿舍不够住。农场便将最后的一幢宿舍平房加于改造，拆开房上的瓦片，再加盖一层，并在平房前，靠里边的空地上，又盖了个上下楼的楼梯间，上楼楼梯间的阁楼，就多出一间小单房。楼上有了两个大房间，两个小房间，这样最后一幢平房就多出四个房间。 新盖的知青楼，白墙黛瓦，窗明几净，这在当年的农场算是十分气派。楼板是新买的松木板拼装，钉在一块的，显得特别结实。前边稍有人走动，后边就隆隆作响，住在楼下的人，更是如同裹在鼓腔里，声响就不必多说，有时还会伴随着尘土飞扬。 那天男知青小何，穿了双大木屐，在楼上轻轻走动，结果楼下的女知青小李便大喊大叫：“楼上的……楼上的……轻……点……” 　　知青楼建好后，楼上安排我们男知青，楼下就住着女知青。楼下女知青五个房间，平均两个或三个人，可以住上一个房间。楼上男知青四个房间，大的房间住六、七个男知青，楼梯口哪个小单房最好，只能安排住下一个男知青。知青楼这里成了当年农场的一个“大家庭”。 楼上男知青中，还分有农业一组，农业二组及柑桔组的知青，楼梯口第一个大房间及那个小单房，就分配给柑桔组的所有知青。哪个独立的小单房，也就由男知青小赖一个人独享！有知青不服气，私下议论？干嘛小赖能分配到柑桔组，又一个人，可以享受如此特殊待遇？可明白人心中有数，就不愿多有闲言碎语…… 其实知青楼，当年也不是这么叫？农场修个楼房，让到农场来劳动的知青，有个住的地方。后来又因为，这里当年曾经住过不少知青，知青回忆当年往事，还是有一番感情。“知青楼”这样叫感觉上口，这就叫上了。 　　这天夜晚，这一阵阵橐隆隆作响，就是由知青楼柑桔组宿舍的知青房中传出。 听得出那是有意，将一些所用的搪瓷碗、盆等东西，故意往楼上的楼板上扔！声音是一阵阵的橐隆隆的直响。而且还不时伴随着，骂骂咧咧的诅咒： “干羚XX……臊XX……” “ 汝甮搁来……炒……枭！” “阮和汝……没寃沒仇！” “走开！走开……赶紧走……覅搁来……” （闽南话） 半夜三更，没能听得出是谁与谁在争执？更不可能有谁与谁在吵架？“见鬼”？难道半夜三更活“见鬼”不成？ “见鬼”？话虽说出来，仔细想想，突然让人想到阴间地府，想到孟婆汤，想到奈何桥，还真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白天就有知青议论，夜晚在睡梦中，常受惊吓而叫醒。感觉是有什么一股力量压在自己身上，或是抓住手脚，扼住喉咙，使之动弹不得，呼唤不得；而有时是，突然的惊醒，神志清晰，而肌肉神经仍末醒来，全身有动弹挣扎不得的现象。 也有知青就公开责怪，知青楼宿舍后面，就是一片冢仔地，打开宿舍的后窗，一堆堆的坟墓就摆在眼前，晚上神秘的萤火虫闪闪发光。夜晚睡觉时感觉就如同，与先人同在，以先人共寐。咋能夜晚不闹“鬼”才怪！ 知青将这话一说出来，就有一些知青便紧跟着附和，还真有那么一回事，还都遇到过这样的一种感觉。 难怪今晚知青楼又闹“鬼”了！又有知青在睡梦中被惊醒，所以就有知青来个摔盆子，砸罐罐！搞得整个知青楼鸡犬不宁！执意用这样的方式，欲将“妖魔鬼怪”给驱除。 其实，这种在睡梦中，遇到可怕的呻呤及惊叫的现象，就叫“梦魇（yan）”。这是一种十分正常的心理现象。也有人更形象的，就叫它是“鬼压床”。岀现这种现象，多是由于人的身体疲劳过度，或是大脑皮层过度紧张，出现胸闷，呼吸急促等，而引起的。 知青刚刚下乡落户到农场，来到一个新地方，改变了原有十几年的生活习惯，加之劳动强度大，竞争剧烈，而且又伴随着各种生活、学习及婚恋等精神压力，所引起的一种心理现象。 　　楼梯间及部分宿舍已倒塌，这是樓梯间其中的一根砖柱。 　　话说，当初农场柑桔组的知青与农业一组、农业二组的知青，人员的组合及劳动生活的过程，是有所不同！柑桔组在农场负责管理山上的果树，不须下水田，也不见得相应的生产任务，多年后又不见山上收获柑桔（柑桔得了一种病害总是不结果，最后还组织全体农场员工砍掉挖除）。这样的劳动情景，相对于农业一、二两个小组的所有员工，自然让人觉得十分羡慕。 农业一、二两个小组的部分知青，当时身后的家庭及社会背景，都不容乐观。而且在农业组的劳动生产情况，是分工具体，任务繁重。每年的两季水稻，一季小麦，双抢双收得赶农时抢季节。还得负责砍甘蔗、收烤烟、做黄麻等等经济作物。是一环紧扣一环。都是农场农业生产及经济收入的主要环节。 再说，农场的柑桔组的组建。也存在问题？不知当时农场领导是如何考虑？或者说农场领导都是“脑残”？组成农场的柑桔组，照顾安排柑桔组上山干活的人员，都是青一色的男知青及男员工。比起农业一、二两个小组，男男女女，生气勃勃，柑桔组是大为逊色…… 也许，当年分配到农场柑桔组的知青，背后还另有其他更多的，叫人不知的隐情？ 农业组员工每天下地干活，组长总是搓个小纸团，或是在田间拔几根稻草，然后就在田间地头，抓阄抽签，将当天生产任务落实到小组中的每一个各人。地里干活常常是起早摸黑。而柑桔组的员工总是按时出工收工，收工回来一路上还吹着口哨悠悠然…… 我们组长也煽情！组长也谈女人。组长总是着急着，将手上的农活赶紧干完，再抽时间去帮助自己心仪的女人？常言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农业组干活虽然苦点、累点，但快乐着…… 　　知青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当然也喜欢与女知青聚在一起。大家在一起下地干活，一起收工回来。一起高高兴兴的聊天，一起打打闹闹，一起谈情说爱…… 女知青大李，是个假小子，男员工能做到的事，她都要与你比试！比试！一百八十多斤的担子，她扛在肩上，键步如飞。女知青小郝，在食堂掌大勺，男知青都巴望着，饭碗里的饭菜，多添几块肥肉，背地里对小郝“大嫂！大嫂！”的，叫得真甜！女知青小陈，长着一副好歌喉，新衣是一套套的亮相，宿舍里有好吃好喝的东西，从不吝啬，从不保畄。还时常从田间地头，带回我们自己种的地瓜蔬菜等下脚料，晚上煮煮，让大家共同分享。女知青小郭与男知青小吴，出工收工总是走到一块，形影不离。有说不完的开心事，有永远聊不完，有趣的话题。大家都当她们是看好的一对！可人家小郭还是放出话来：迟早回山东老家，不打算在这儿嫁人……。女知青小李，扎着一对小辨子，有一副活泼可爱的笑脸，她笑起来酒窝是那样的浑圆，还有一副丰满的乳胸……又打得一手乒乓球，女知青小李简直就是天使在人间。在知青中她的身上总是闪耀着巨大的磁场，招来许多男知青的追捧与青睞。柑桔组的男知青小赖，收工后有事没事，总是涎皮赖脸的，往女知青小李的宿舍钻，总是有意狎近小李。小赖的言行举止，还时常招来小李的不快？小李总会站在知青楼前的小埕，朝着楼上独享的小单房的小赖：“狗仔……狗仔……”的叫个不停！ 对了！光顾说别人，也该说说我自己，不然也就显得，我沒有一点人情味！在农场我也有心仪的女知青，只是不敢挑明，因为我背后还有个，当了多年“阶级敌人”的老父亲。不过我也会常到，心仪的女知青宿舍去泡一会儿，那怕只是三、五分钟，就如同下饭馆加攴享受美味佳肴；就如同父母给熬制的鸡汤浓厚滋补。及至后来的几十年，每想到当年的那一段时间，心里就感觉垂涎。该女知青后来还送我一听精美的茶叶罐，鼓励我在农场，一直坚持下水冬泳…… 　　大家都是年轻人，谁身上没有一条青春的虫在拱动？谁不被那青春的虫拱得心里作痒？那怕与女知青是一个眼神；或者在劳动中，与女知青手指尖上的一点点触碰！身上那条青春的虫子，就算是拱直了，总算是声张了他存在的正当意义！ 而柑桔组的男知青，那有这样的情趣？那来这样的激情？枯燥的劳动，单调的生活，说不准都快被边缘化了！或者说，都快成农场的野鹤闲云！ 我猜想，他们这样半夜闹“鬼”！意不在外而在内，在意的是楼下的女知青！一定也与身上哪只青春的虫有关？哪条青春的虫正拱得他们心里发慌？正如哪位名人所说的；到了二十岁还不狂，这个人是没出息的…… 也难怪柑桔组有知青想要调动，有知青想着逃离！哪个独享小单房的男知青小赖，就一再活动，企图逃离柑桔组，想赶快调到农业组来！ 当晚柑桔组部分男知青，借梦魇借心里的压抑闹“鬼”！将大家吵得不能入睡，更何况楼下还有许多，一起上山下乡来的，也正在睡梦中被惊醒的女知青。 既然已经是被吵醒，我也没有了睡意。为满足我这颗好奇的心，我便披上外衣起床，穿着拖鞋，借助蒙蒙的夜色，穿过楼上的走廊，来到柑桔组宿舍的窗前。随着蒙蒙的月光，只见知青宿舍内，柑桔组的知青都躲在蚊帐内，而床前的楼板上，是锅、盆、饭勺一片狼藉…… 　　同样是一起下乡的知青，我不敢相信，我能否阻止他们这样的吵闹。但我只是想，尽我的所能，帮助他们一点。我能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我们都是那个年月有梦的人，而且我们也都是那梦中可怜的人。他们今天在梦中成了可怜的人，有朝一日，我们也会成为这样的可怜人。只是希望能把我们的危机，转嫁得更长更远一点。 但又心存某种侥幸心理。他们这样闹，将盆盆罐罐故意往楼板上扔，楼下住着女知青，对于那声响，就如同是响雷！要是若怒了楼下的女知青，这些女知青也非把他们给扒了不可！ 我站在他们宿舍的窗前，耐心地看着他们的闹，等他们闹够了！闹累了！安静下来了！我这才用宽慰的语气，用最少的语言，轻声的对他们说； “好了……别闹了……” “ 赶紧睏……明天还得下地……” 　　也许他们将心理上的压抑，给释放出来了！也许他们真的闹够了！或者说，有我站在他们面前，我又稍带一点责备的语气，对他们的行为，形成某种心理上的干预，竟然见效！ 一阵过后，大家总算是安静下来了。我这才从那个宿舍的窗口，悄悄的离开…… 我不信有鬼，但深更半夜置身在这样一个疑惑的夜晚，纵使无鬼影幢幢，鬼声啾啾，也会觉得不寒而慄。因为小时候，多少还是听过一些鬼的故事…… 等我回到自己的宿舍，在我自己的床上重新躺下。眼睛睁睁的看着昏暗中的床帐，眼前闪现知青下乡生活的一幕幕，又在脑海里重新闪现！久久的，久久的我再也无法入睡。这一夜我也失眠了…… 知青楼仍然笼罩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四周又恢复一片宁静。窗外远处仍然传来几声蛙鸣！几声狗叫！偶尔还伴随着小公鸡，不成熟的，断断续续的“喔喔”叫…… 　　当年的知青楼，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现在已经是破败不堪了…… 农场柑桔组的弟兄们，本篇描述若有不妥之处，敬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