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人家

点石教育袁永生

我到这户人家买茶已经好几年了。

这村庄就在太湖边上，后面是山，前面就是太湖。

山上，有茶，有枇杷，有杨梅，有橘子，有一片一片的竹林，还有一颗一棵高大的桂花树。

村落都不大，临水而居，都是白墙黑瓦的房子，鸡鸣犬吠，遥遥相闻。

村庄后面是小山，村庄前面就是太湖，一片浩渺，远远近近有些大大小小的船。

那年春天，正是采茶时节，我转到这个小村里，一村的茶香，我正不知道到谁家去，一群采茶的人冒着雨走过，下雨了，不能采茶，他们从茶园里刚回来，身上背着茶篓子里面是青嫩的茶芽。

我看十几个人都跑到一家去，想着这家的茶叶一定不少，也跟着进去了，呵，一院子的人正忙着，分茶炒茶。

里面的人很热情，让我做下避雨，又给我泡一杯茶，真好看，一杯温润碧绿的碧螺春。

这要在外边，可是宝贝，这里，随便你喝。

就这样，我和这家人就认识了，以后每年都到他家去买茶。

这家人很勤快，儿子媳妇在苏州，公公婆婆在家里，公公高高瘦瘦的，很硬朗，婆婆干净利索，家里又有茶园，又有枇杷树林，两个人勤快，又雇了很多工人。儿子媳妇在苏州也不闲着，家里那么多好茶，还有枇杷杨梅，都要卖出去，儿子媳妇就忙着帮家里卖。

他们一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春节刚过，各家门口的对联还鲜红鲜红的，这里的人就忙起来了，果园里枇杷树要疏果。

枇杷树真奇怪，冬天里开花，花开时节，枝头上，密密的一簇都是花，晴和的阳光下，嗡嗡，蜜蜂飞来飞去。

这是一个小村落，就在太湖边上。

晚上，住在这村里，夜很深了，还能听见炒茶的声音，茶叶正是好价钱，这里的人勤快，赶紧炒出来，一天一个价。

天不亮，就听见小巷子里咚咚脚步声，说话声，他们忙着上山采茶

这里的山上岛上都是茶，他们把茶种在桔子树下，枇杷树下，杨梅树下，这些果树开花时，正是采茶的好时节，茶的味道很好。

这里的人吃得了苦，也享得了福，茶叶那么贵，有钱人多的是，不少人家在苏州都买了房子，看平时穿着，也就是干干净净而已，要下田种田，要上山采茶，夏天还要卖各种各样的水果，秋冬天也不闲着，大街小巷里很难看到晒太阳聊天的闲人，更没有喝酒打牌的，大家都各忙各的。

这不，天刚刚亮，村里都快没人了，都去采茶了，上午把茶采回来，还要忙着分，忙着晾，忙着炒。

牌坊底下有十几个卖菜的，他们都不是本村人，肉鱼时鲜蔬菜，一会又没人了。

牌坊旁边有个小饭铺，就买面条，想吃别的，也没有。

店面不大，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有个茶叶筒，上好的碧落春。

这里的人把好看的茶都卖出去，卖个好价钱，人都好喝个茶，多是看茶形茶色，他们就把好看的茶都卖出去，客户喜欢嘛，他们自己喝的茶，形状和颜色不太讲究，味道就是很好，由着自己的喜好炒，炒出自己喜欢的味道。

这有一点像什么？像女人，好看的女人都是给外人看的，留着过日子的女人才是最实惠的。当然，又好看又会过日子，那可是上上签。

玉兰树后面，青山朦胧，玉兰树下，是一丘一丘的茶田。春雨细腻，丝丝点点，都打在茶上，这样的雨下上两天，茶叶就该采了，细嫩的芽头，都冒出来了。

这一山的好茶呀，不知道要润绿多少人的茶杯，就几天的功夫，一双双手把茶采下来，晾一晾，一屋子的茶的清香，放在锅里炒，锅下最好烧柴，老师傅说，柴草的和气炒的不一样，电炒的更差。只是现在人都不太讲究了，只看皮相。

师傅讲这话是有点失落，大概是觉得可惜了自己的好手艺，也可惜了这么好的茶。

炒茶给做饭一样，一样的肉，不同的厨子会烧出不同的味道，哪怕是同样一道菜。

茶叶也是如此，炒茶最怕炒"闷“了。茶叶炒"闷”了，味里总有一点欠缺，或者是少一点明净，或者是多了一份忧郁。总觉得不舒服。

太湖里的水，顺着这个小河道，直接通到村子里，船到太湖也可以到这个村子，沿着这条河，一路过来，尽头有个渡口：寒谷渡。

寺院的花也开了。

寺院的花是用来供佛的，一花一世界，也是用来启发人的。这里有个寺院，叫半壁寺，出了门就是太湖一个湖湾，湖湾里泊着一大片渔船。

潇潇春雨里，庭院最安静，玉兰花开，连只鸟也没有，偶尔，一两瓣玉兰花瓣落下来，轻轻飘落，落在假山上，落在青草上，落在满是青苔的石径上。

半壁寺虽然小，来过的名人却不少，李根源，南怀瑾，章太炎，从摩崖石刻上看，还有不少名人，他们为什么会喜欢这儿？不知道。

半壁寺的旁边，还有不少名人坟墓，安安静静的，这些人活着都是人杰，如今，解太湖边上一抔土，为自己寻了一个安身处。世间已无此身，但是，世上的文化里还有此人。

太湖边上，安安静静的，有花，有寺庙，有满山的茶，有庭院，有人家，有天亲地亲的烟火气，这些，都在蒙蒙细雨里。

今年天暖和，又快到了采茶季节了，我还要到他家去。

太湖边上，有一个个小村庄，现在，梅花已经开过，桃花快开了， 桃花开，满地的油菜花也开了，粉红的桃花，金黄的油菜花，黑瓦白墙的小村庄，那真叫一个好看。

这里还有那么好的茶，在村庄的小饭铺里，就是那种最简单的小饭铺，只买面条，桌子上的茶叶也是碧螺春，味道很正的。

春雨潇潇，玉兰花已经开了，像一树展翅飞翔的鸟，雪白的双翅，远远的，仿佛能听见叽叽喳喳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