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长公自传》之弃暗投明

瓜哥

<p class="ql-block">  今天是祖父诞辰104周年纪念日。</p><p class="ql-block"> 近偶得祖父三十年前亲笔自书回忆手稿。全稿近八万字,分若干章节。今整理其中有关祖父起义投诚时的记述以纪念祖父诞辰104周年。祖父回忆的毕竟是几十年前事,对一些时间、细节难免有误,我参考历史,对正文略作了一些修改,尽可能的还原事实。也作了一些备注,便于了解事件背景。此回忆手稿,以祖父的亲身经历填补关于沅陵国民党保5师第15团起义投诚的历史空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于1938年毕业于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十四期步科。毕业后先后任国民革命军陆军第2军76师226团3营8连上尉连长、第40补充兵训练处4团2营上尉副营长、第18军11师参谋处参谋兼33团防毒军官(后委任为33团副团长,因故未到职)<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建林注:第2军与第18军都是历史比较久的部队,属国民党五大精锐主力之一,为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所以装备和人员都是优先供给。抗战时期,这两支部队都有突出表现。而33团则是18军中一支赫赫有名的精锐之师,号称“老虎团”。该团均由老兵组成,不少官兵都参加过抗战,战斗力十分强悍,异常凶狠顽强,是18军的精华。1948年,淮海战役期间,18军被解放军包围在双堆集地区,大王庄是双堆集的门户,直接关乎黄维12兵团司令部的安全,所以黄维和胡琏将33团放在了大王庄。负责攻打大王庄的华野七纵最开始派出58团和60团对大王庄发动进攻,经过半天的激战后,庄内只剩下58团退到庄的西南角固守。此时中野六纵46团赶来增援,33团的兵力也用到了极限,炊事员、马夫、汽车兵、勤务兵都被派了上去,但就是不肯投降。最后七纵司令部将警卫连也派了上去,这才彻底稳住了阵脚,33团在此次战斗中全部阵亡。按照祖父的记述,18军军长胡琏是在1945年2月亲自委任祖父为33团副团长的,祖父因故未到职,或幸也。这段历史,在祖父的“成家前后”章节中有过提及。)</span>、贵州省行政干部训练团军训总队少校区队长等职。时值抗日战争,国共两党团结抗日,我所在的部队先后参加了鄂西当阳、宜昌等战役。1947年退役返回原籍湖南省古丈县。1949年复任湖南保安5师第15团中校副团长。虽属副职,但因该部官兵均出生行伍,唯我出身黄埔,故有一定实权。 </p><p class="ql-block"> 1949年7月,在人民解放战争节节胜利之际,国民党湖南省主席程潜将军在长沙召开秘密军事会议。会后我师团以上军官获悉程潜将军有通电起义的意思,大家思想动荡,认识不一致。对于我来说,也面临着何去何从的重大选择:是跟随程潜将军起义还是继续为国民党政权卖命,思想上经历了一番斗争。 </p><p class="ql-block"> 记得抗日战争胜利不久,蒋介石为排除异己而整编军队,在抗战中有劳无功的杂牌部队,一律缩编或将其兼并;对于行伍出身的军官(无军校学历),一律予以退役。致使在抗日战争中流过血汗,胜利后被裁撤的各级军官怨声载道,遍及全国。当时在一些大中城市的街头出现这样的标语:此路走不通,去找毛泽东;蒋介石不要,毛泽东要,赶快去延安报到。甚至发生了被裁将领聚集中山陵哭诉冤屈的南京哭灵事件。不少被裁撤的军官毅然奔赴延安。国民党军事当局见情况不妙,就密令驻西安的胡宗南部在通往延安的沿途层层阻截,或予劝返,或予暗害。这种排除异己的做法引起了几乎所有非嫡系部队的不满,各级军官无不忧心忡忡,人人自危。 </p><p class="ql-block"> 回过头看自己,曾任过职的部队,虽为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但里面也存在少部分吃喝嫖赌、收受贿赂的下级军官,因不受利诱拉拢而处处受排挤,最终落得个“勾结异党”的诬陷而险遭不测。<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建林注:祖父在其他章节中对此有详细记述。另据手稿很多地方的记述,都提及了他的穷困。未到任33团副团长,穷困就是一个最大的原因。彼时军衔为少校,竟无路费从贵阳前往汉口赴任。后来也是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成的家。我幼年时期与其生活,印象中常听到他说这是公家的东西,不能动;那是公家的东西,不能拿。吃酒席从不带我去,更不给我打包。我偷他钱,把我吊起打。成年后更体会到他嫉恶如仇、眼里进不得沙子的品格。)</span>现如今,所在的部队究非嫡系,跟蒋介石走下去,其结果已有前车可鉴。何况面对强大的人民解放军,即使从命去战,也无异于以卵击石。共产党军队撤离延安时不过十万人左右,武器装备也很差,跟国民党军的武器对比还是落后的。可是在短短的时间内,人越打越多,武器越打越精良,这是什么道理?在战场上,还要付出人员伤亡,人从何处来?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国民党军起义投诚和俘获过来的。奇怪的是他们在国民党军队不能打仗,一旦投顺解放军,他们攻防追退,战略、战术方法一大套。这个道理很简单,归根结底国民党失去军心,失去民心。国民党中下级军官不愿为打内战而卖命,士兵一上火线情愿交枪当俘虏还能保一条命。人民解放军政治攻心术:穷人不打穷人,不要为蒋介石卖命。在战场上,用政治宣传瓦解敌人战斗力,影响非常大。各部队互相支援配合得好。国民党军队派系又多,各保实力,互不相助。这一连串的事实浮于脑海。思前想后,唯有弃暗投明才是上策。正当这时,有个在东北战场负伤被俘获释归来的黄埔同学刘忠雄与我巧遇,他说他在战斗中负伤被俘后解放军把他抬到后方医院治疗,解放军伤员吃的是小米饭,给国民党伤员吃的却是大米饭。伤好后解放军把他送到长沙北岸,对他说:对于你的安全我们送到这里为止,对岸就是你们国民党的部队了。没想到回到自己的部队后,他反被怀疑受了共产党的赤化教育,而遭歧视。这位同学的一席话更加加深了我对国民党军队和共产党军队的认识,坚定了我投诚的决心。</p><p class="ql-block"> 1949年8月4日程潜、陈明仁将军通电起义,长沙和平解放。但我团所属的保5师驻湘西离长沙较远,虽系程潜旧部,但官兵对起义的思想认识不一致,师部与长沙的联系又已中断,还没有真正坚决执行起义的命令和决定。5师所辖的第13团、第14团都已脱离师部领导,不愿投诚而拖走。<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建林注:13团团长刘复,后于9月22日率全团官兵携带武器,在城西溪子口黑神庙向解放军151师投诚)</span><span style="color: rgb(1, 1, 1);">5师只剩我15团,</span>我计划找个适当的机会跟团长颜百川说我想投诚的事。几次都开不了口,加之忙于事务,一直拖着。</p><p class="ql-block"> 同年9月中旬,解放军47军先头部队到达常德、桃源,进逼沅陵。我15团团长颜百川奉师长颜梧之命率15团开赴沅(陵)桃(源)交界之官庄阻击解放军47军先头部队。当时我已奉命到溆浦县低庄收编地方武装张涤侠八十余人,正在集结中,接到通知让我火速赶往前线指挥第15团备战。路上我就在想,这次无论如何得劝说团长颜百川投诚了。到达官庄后我立即赶往前沿阵地。第一第二两个营已进入阵地构筑工事,第三营为预备队,与重机枪连、迫击炮排在官庄待命。解放军先头部队已到达官庄村后山之无名高地,于黄昏时对我官庄之预备部队猛烈炮击。因我已有投诚之心,无心应战,遂命令迫击炮排迅速进入阵地,交代他们向官庄前沿公路两翼作威胁性炮击,以延缓解放军的进攻,随后率部队星夜急行军百余里,于翌日拂晓退到沅陵县境的麻溪铺、坳坪一带分散驻守。</p><p class="ql-block"> 我下决心对团长颜百川透露了我欲投诚的意图,并把我之前对国共两党的认识给他做了细致分析。颜是行伍出生,没有指挥经验,凡事比较听我的。但这事他听后犹豫不决。我又对他说,我团大多数是新招来的新兵,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缺乏战斗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今解放军兵临城下,若死守抵抗,恐难免全军覆没。虽有恫吓之意,却也是事实。经我反复劝说,颜百川终于同意我的投诚计划,并叮嘱我要做好营连干部的工作,投诚不能用命令,否则会遭到反抗。于是我冒着风险,召集几个营连长谈话,向他们介绍了部队目前的处境,婉转谈到了投诚的想法。有的听了沉默不语,有的则表示由我决定。这样我就趁机将部队限期集结麻溪铺待命,一面派员同解放军四十七军联络投诚事宜。有两个营(营长未露面)和迫击炮排开赴指定地点,将各种枪支及迫击炮集中于麻溪铺,部分官兵则自动离散了。但步兵连长覃载炎和重机枪连长张耀沅率部分官兵携带重机枪四挺、步枪数十支逃离。我和沅陵军分区指派的一个姓谢的干部前往麻溪铺收缴枪械。嗣后军分区联络部顾部长<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建林注:47军政治部联络部 顾凌申)</span>在县城明华园餐馆设宴招待连以上投诚人员,同时举办和平解放军官训练班,集中学习共产党关于对起义投诚人员的政策。学习期间,领导派我去溆浦县境招降散匪张先仕。完成任务回来后,本有意安排我去武汉军政大学学习,我拖家带眷生活困难没有去。给我安排了一个工作,我不满意,也没有去。军分区发给我起义投诚证明资遣回籍。联络部同时给古丈县县长彭思普写信,要我协助清剿匪首张平等事宜。</p><p class="ql-block"> ... ...</p> <p class="ql-block">青年祖父</p> <p class="ql-block">平反后,政府出具的起义投诚证明</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1980年,我与祖父。</span></p> <p class="ql-block">1988年,我与祖父。</p> <p class="ql-block">1997年,老年祖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