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绿叶扶枸杞红

晨美自华

我是这岛上最年轻的政治处干事，集岁月、首长、战友三者“宠爱”于一身。晚饭筷子还未离手，就有同事约我出去走走。我们两个走出团部大院，绕过渔村，大约步枪射程×2的距离，不一会就来到了海边。

海风迎面扑来，吹散了我们几天来加班的疲惫；海浪哗哗翻滚，仿佛让你看到了精彩生活的浪花。顿时，心比天静，胸似海阔。

走在大王沙滩上，绵软微热的细沙痒至心底，我们身后留下的一串串脚印，在海潮的涨落拍打中，很快无影无踪了。我们还是义无反顾，信步朝前走。脚下的细沙宛如一个顺从的婴儿，任凭温柔的母亲轻轻的抚摸。波涛声是母亲哼唧的催眠曲，婉转悦耳，令人心醉。

难怪在小说中，在影视剧里，烦恼苦闷的人常常出现在海边的礁石旁，面向大海，让大海离析自己的忧愁、烦恼或痛苦。大海成了治疗“心病”的神医；热恋的人双双戏逐在海滩上，尽情的享受着欢乐，甜蜜和幸福，浪花组成了簇簇鲜花，有意向恋人绽放。

我们来到海滩上，既不是为了解闷，也不是为了消磨时光。现实中的大海并不是像小说中，影视剧里描绘得那样所见皆为风景，所思皆为惬意，闻到的都是诱人的海鲜味，听到的都是动人的《绿岛小夜曲》，赏心悦目，令人神往。

这并不是我们生在美中不觉美，现实到底是现实。这里看不到失望的人，面对大海出神，也没有双双情侣手挽手散步在沙滩上，更没有穿着比基尼的青年男女戏水逐浪。海滩似乎被人们遗忘了，冷漠了。海滩上唯独只有我们俩人。假如有朝一日，我们成了作家，我才不会为着大海重彩浓墨，为着离岛绘声绘色，为着海滩歌功颂德。

离岛的大海，风大浪高。我无法忘记，我们十九个分到羊毛洞连的新兵，乘坐着五六米长的小舢板，军用脸盆扣在头上挡着普天盖地的海浪，舢板里积水已没过裤脚。船老大怕小舢板失去平衡而翻船，不断告诫“不能动”，并叫人用脸盆舀排积水。恐惧的心与呕吐的身交织一起。人晕得死去活来，已没有人记得自己是怎样上岛到达连队的。只清楚地记着此后有一个星期，躺在床上，闭眼睁眼天地都在转，苦寻灵魂无归处。

离岛的大海，阻隔交通。十天半月，台风肆虐，收不到书信是常有的事。“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台风过后，大浪退去，看着通信员挎着鼓鼓的邮包回来，大家一窝蜂扑上去时，你会感到：万金不够抵，唯有家书贵。苦就苦了那些初恋中的官兵。有些姑娘对他们迟迟回信起了疑心而分离。

离岛的大海，玩弄航船。来岛探亲的军嫂们，每次坐船，晕得天昏地转，吐得肠子都要喷出来，不省人事，带的孩子被谁抱走都不清楚，幸亏那时没有人贩子，同船当兵的不管熟悉不熟悉都会过来帮衬。坐一次船就去掉半条命，哪个军嫂没恨过：“这个鬼地方，下次不再来了。”

离岛的大海，环闭小岛。有的海岛小姑娘想离开枯燥的大海，主动亲近我们的战士谈恋爱，而战士谈恋爱是不允许的，个别战士抱着遗憾离开了心爱的部队。别怪这些小姑娘，追求幸福本无错，嵊山后头湾全村搬迁到好地方，几年后这里就成了“绿野仙踪”。当然，这是三四十年后的后话。

尽管如此，我还是爱这远离嵊泗的枸杞岛。凭着两年前在团司令部军务股干过一年的机关工作经验，工作碰到难题也不难，游刃有余，做人左右逢源。哪怕政委出话，股长薛正朝、主任许国双、团长蒋根芳等首长都会为我解围。有一次团党委会上，团首长们说到一位连长时，有位首长说：“我们就是把南京军区的模范指导员配给他，他也搞不好团结”。这时，政委也许感到这些话不应让我这个会议记录者听到，于是对我说：“小陈，会议内容不能到外面随便说”。好像我说话很随便。副政委林锦德反应很快，说：“政委，我们政治处的干事，是精心挑选过的，他们的组织纪律性很强。不过，小陈啊，政委的提醒很有必要，我们今后要更加注意”。对林副政委，全团上上下下都很偑服。他的话既维护了政委的威信，又表明了对我的信任。难怪团机关传说，领导对我很好，副政委特别偏爱我。副政委经常带我下连队，连队的干部战士也喜欢找我说说心里话。这样，我了解到的部队动态也更真实。

我忘记了自己，没有闪过当下人无法理解的升官加薪的念头，享受着被“宠爱”的味道。乐不思已，像机器人一样走着完美的程序，从没想过要离开它。想在这大王沙滩多停留一会，倾听着大海的波涛声，眺望着大海的白浪花。让双脚一次次浸湿潮水，让海风轻轻拂着双颊。听着同行老干事的感概：生活就是这样，前进的道路有暗礁、明网、旋涡，台风。艰难曲折，水深莫测，但人们仍然热爱生活、留恋生活。这时的我，对老干事的话漠不关心，听到的都是海浪的欢笑声。我不爱大海，但我还是眺望大海，在这海滩上散步，丝毫没有返回之意。

往事如烟，随风散，繁华开启，枸杞已今非昔比。现在的人也许无法理解我们那时的心路。

现在，大海风浪仍在，台风依旧。但航船升级了，交通方便了，东海大桥大大缩短了路程，早上从上海黄浦大桥出发午后就能抵达枸杞岛。登上枸杞岛，睁眼是景，闭眼是歌。迷人的“大王沙滩”、多彩的“海上牧场”、庄严的“山海奇观”，景连景，岛通岛，枸杞嵊山天堑变通途。嵊山的“东崖日出”、“西洋湾下”、“渔港美景”与枸杞各显异彩，相得益彰。

“山海奇观”仿佛响起军号，慢慢的回响在构杞岛上空。这是一个在风声、波涛声、操练声中吹响的军号，在那里当过兵的人都会为之一振，忘不了的青春年华，忘不了的耀眼军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