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华与尼采兄（原创散文）

许力中（原创诗文）

似水年华与尼采兄 题记尼采说，自己的思想一百年后才会被人们理解。又说他的灵魂一团火焰。二十多年以后，我也似乎才懂得了高中同学陈雪峰——外号“尼采兄”，他也真的像一团火焰照亮了我暗淡的人生。同时，我的似水年华，也因为尼采兄而熠熠生辉。1、从一个牵强的悖论说起多年以后，我发现新大陆一般发现一个牵强的悖论：试图证明自己不是傻瓜，恰好证明自己正是个名副其实的傻瓜。当然，这个“瓜”字完全可以换成另一个力透纸背的字：“逼迫”的“逼”。仿佛时光越老越陈旧，也会同时发现自己的过去有多傻多纯真。遥远青春里的我，往往陷入一种透彻的癫狂，仿佛只想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最终却留给高中同学们一个个有点“瓜皮”（陕西关中话，也叫瓜子，傻子的意思）的印象。所以特立独行，往往与丢人现眼近在咫尺。而尼采兄的放浪不羁却不需要任何证明，属于他的自我一定早已成为了太阳，并身体力行尼采的超人哲学，在他的眼睛里，周围的同学大概都是懦弱又傻乎乎的绵羊。又据说距离太阳太近，必然会灼伤自己。所以我后来选择了远离他，即使升到高三时我们都选择文科七班，也再也没有任何交集，我甚至可以确信：后来，我们再也没说一句话。而他仍旧是那个自己，似乎已然超越到与世不容，放荡不羁到空前绝后。2、相逢尼采兄和我在高二七的时候便开始交往，具体时间点早已湮没在岁月深处，一片混沌。那时候的我，已下定决心，与四个坏小子彻底决裂，彻底告别了每日嬉笑怒骂，告别了每天课前吼秦腔的疯狂，告别旷课中的漫无无目的四处游荡。于是毅然换了座位，大概和尼采兄坐在一起，——或者他坐在我的前面，还是后面？多年以后，当我真正地开始阅读西方哲学，并也迷上了尼采，才发现了我能走近尼采兄，也并非空穴来风，不正常的人大概总会走在一起，正如思想总会发生碰撞而产生火花。我的后知后觉，由此也可见一斑。然而毕业之后，我们从此失落江湖，杳无音信。3、刻画肖像那时的尼采兄，或许只是绵羊同学们嘴巴里无数次咀嚼咂摸的一个笑料，比孔乙己的存在，恐怕也强不了多少。然而多年以后，他的样子甚至将会在遥远过去的斑驳的时光中越来越清晰：他的原名叫雪峰，长得似乎宛如其名，白皙又消瘦，嘴巴有点尖，仿佛一条皮肤惨白的鲶鱼。他留着长发，却并不油腻，甚至有点飘逸。又仿佛总会遮住耳朵，大概因为过于瘦削，好像带着一个瓜皮帽子。尤其是那个性的胡须，特别稀疏，大概他深以为憾：并没有长成尼采那样大胡子，会歪在一边，显得嘴巴似乎有点歪。我常常怀疑他一边看着尼采和古希腊的哲学，一边揪着胡须。他眼睛里的明亮，渗透着一丝丝上下求索的凄迷，以及一缕缕不合时宜的忧伤，大概他的思想过于深刻，仿佛总是深陷于“举世皆浊他独清”的境地，便显得有点茫然。于是，他的眼神明澈又游离不定，傲慢又似乎放空一切。他走起路来有点摇摆，身体仿佛会向两侧一歪又一歪，好像走动的钟表针，又往往风驰电掣。他的胳肢窝里总夹着一本书，走在哪里也似乎总是伸长脖子，犹如一只仙鹤，仿佛总在眺望远方。多年以后，我才洞彻到，他就应该这样，读尼采读西方哲学的人，也正是仰望星空时的样子。只是那时的我们，也就知道枯燥泛味的马克主义哲学，并在味如嚼蜡中被考试折磨得更加稀里糊涂。那时候我也压根也不会知道西方还有什么哲学值得我去看，我只是沉沦于追逐和邂逅各种文学中的色情，不可自拔。他整个人看起来，其实俊朗又清癯，往往又极不合群，似乎都有点吓人。 4、 “尼采”与“文学”我和尼采兄混熟后，每天相跟，多是我给他谈些文学，他给我谈些什么，我大概也多少兴趣，也不大听，只是记得他似乎给我推荐过尼采，我却说尼采不是自诩为太阳，然后不是疯了么？他的书有什么可看的。他大概和我辩解了一番，还是极力推荐给我。我似乎翻过他的书，但是翻了几页，我就扔在一边，问他尼采是个作家么？他说尼采是个哲学家！我说那算了，我对哲学不感兴趣，我就喜欢文学……——我的记忆已然极其模糊……不管怎样，我总是可以确定：我们始终还是很能谈得来，有那么一点相逢恨晚的感觉，有时候也会说些趣事。但往往“趣”过之后，我又有点鄙视他。5、偏见我记得他是从西郊中学转学过来的。我们南郊的名声是打架打得厉害，号称“战场”，最大的帮派竟然是丐帮，并一脉相承；而西郊城里学生居多，谈恋爱的不少，便号称“情场”。我经常去西郊找初中的女生同学，也总能感到一股股柔媚之气，也总能见到男男女女在一起，你侬我侬……那时候我还有点血气方刚，内心凶猛，于是也难免有点鄙视那个充满了柔情蜜意的西郊（题外趣话：兴平西边的赵村中学，人称“商场”，——据说每天都有学生在交易什么东西。兴平以东有个百年老校，全县最差的学生都被尽情接收，美其名曰“废品收购站”）。我对西郊的偏见或许在潜意识里也曾波及到他。而另一件刻骨铭心的事，似乎加深了这种荒诞的偏见。有一次他问我，你喜欢写小说吧？我说是啊！他接着问，那你写过黄色小说没？我说没有！他说，西郊有个小子每天就写那呢！我也分明记得，他说着时仰起头来竟大笑不止，猥琐又放荡，似乎有点老奸巨猾的深沉。最终，我对他鄙视的程度又进一步加深，——并在心理暗骂着，特么的，没准是你小子自己写呢！还说是你的同学？！这厮思想有点肮脏啊，仿佛我一往情深的文学，正是个清纯的女子，受到了某种猥亵和亵渎……然而多年以后，我再仔细一想，我鄙视他深层次的原因，可能正是鄙视自己心灵的肮脏：我难道就没有写黄色小说的念头么？那时候的我，口口声声喜欢文学，但往往也在无数次搜寻和期待着其中的有颜色的描写，并沉沦其中，不可自拔，甚至绵延一生，仿佛这正是我热爱文学与写作的原始力比多。 6、碟片我最终和他决裂的直接原因，或许只是我不想就这么沉沦下去。我们经常旷课，我的内心总是充盈着绵绵若存的罪恶感。旷课时他会带我去租碟的地方看录像，就在音像店里一个逼仄的小黑房子。我还一直以为他和老板混得很熟，期待老板会放黄片，但希望往往未必恰如所料，有时侯极度向往，往往会扑空。这大概和马克主义的辩证法有点类似，越想什么，越不来。他选的碟，也就是一般的港台片子。——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们一起看过《纵横四海》，其实他已经看过一遍。而我也终于弄清楚了他给我一再力荐的张国荣，原来这样……那时候我还没有任何明星的概念，甚至分不清楚刘德华和张学友，也只是听过他们的歌，但是并不知道是谁唱的，我也不在乎。他说张国荣演过“西毒欧阳锋”，我竟然错以为是八三版的《射雕英雄传》，并一再点头，傻乎乎地认为其果然演技一流。多年以后，我终于看了那部王家卫的电影《东邪西毒》，才弄清楚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欧阳锋。这部武侠电影竟然把古龙的气质融会贯通于金庸的小说，文艺范极其浓郁，而我的领略和沉浸，竟如此姗姗来迟……可以确定，高中的青春岁月的我们，往往如同浅水，并不会又几个人像尼采兄一样，懂得欣赏这部片子……我终于发现他并不是和我一起能学习的人，便毅然和他决裂了。一直到高三七我们都在一班，但并无一语。不正常的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却总觉的他不正常。我尤其记得高三时，他和一个同学在后排竟大打出手，我竟暗自幸灾乐祸，——他么的！不愧是尼采！简直一个怪人！……我甚至陷入了无数次歇斯里底的猜想，打架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然而仿佛谁也不知道。 7、念念不忘，没有回响王家卫的电影中却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多年以后，我时常会念起他，当我真正地进入了他的世界，读尼采，也读西方哲学，更要看王家卫的所有电影，我方才如梦初醒：青春时代里，不正常的只有我，浅薄无知也正是我！我也会陷入轻描淡写的惘然，仿佛时隔多年才理解了：他那种空前绝后的孤独，才是真正的深沉。只属于他的寂寞，才是真正的洞彻。我似乎也懂得了，为何他看不起身边所有人，觉得他们都是垃圾，而如此神往遥远西方的古希腊人与古罗马人。某一年回老家时，我又和老刘谈及他，并一再追问，老刘你当年你和他坐在一起，就不知道他为什么打架么？——多年以后，我仍特别好奇，但是老刘只是淡淡地说，经常发生口角吧！我还一直以为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好奇了这么多年，也就一句“口角”，甚是失望啊！多年以后，我将永远怀念此君！他第一年没有考上大学，但后来补习一年又怎么样了呢？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又做什么？他的思想会有什么变化？……只是在我心中留下无穷无尽的慨叹和遗憾，我竟然错过了这样一个好哥们，错过了，也就错过了一生一世。真想他有一天能看到我这些怀念他的文字！或许，他应该是我似水年华的青春里最值得怀念最值得去写的人……我将永远怀念他，并永远期待着将来有一天我们秉烛夜谈的重逢，我想他也不会发生什么本质的变化，还是以前那个特立独行到极致天马行空到淋漓的曹雪峰君！并不像我，——岁月早已将我的棱角磨平，将我思想彻底阉割…… 许力中于寿阳一中2021年2月25日